“他們與這個世界溫和相處”

　　張檸對話張悅然談“小時代的小清新”

　　“他們與這個世界溫和相處”

張悅然盧奕誠 攝

張檸盧奕誠 攝

　　南方日報訊 (記者/陳祥蕉)昨天下午，佛山圖書館迎來第二屆南方國際文學周最后一場文化活動，著名文化學者張檸對話青年作家張悅然，主題是“小時代的小清新”。這個題目聽起來比較青春，甚至比較娛樂化，但其實探討的是一個與這個時代的文化精神生活緊密相連的問題。這個時代產生了這樣一群具有特定審美趣味的年輕人，他們的閱讀、寫作和生活狀態如何，他們如何與自己內心、與周圍、與這個時代相處，他們這樣的精神建構方式對時代有什么影響？他們的對話吸引了無數文藝青年和小清新，整場座無虛席。

　　何為小清新，小清新何為？

　　一開場，主持人李傻傻就強調這里的“小時代”跟郭敬明的電影《小時代》無關，而是和革命時代、英雄時代這種“大時代”相對的一個概念。而對于小清新的理解，張悅然認為是這個時代一部分年輕人的特殊審美趣味，是一種溫和的、注重細節的、無害的、療愈性的審美，是他們一種自我取悅、自我治愈的狀態。張檸印象中典型的小清新是自己的一些學生：亞麻布拖地長裙，中分直發遮臉，帆布鞋，喜歡旅游，“不對，小清新不說旅游，而是旅行”。他們拍照不喜歡拍全景，而是拍局部，比如腳和鞋的合影�！昂嫌罢f明他們不愿成為物質的奴隸，和物質是平等的朋友關系�！�

　　他還認為，小清新和老憤青、小資有一個奇妙的關系。90后小清新的父輩可能是憤青，他們對于世界上的不公平不能接受，他們崇尚革命、摧毀，反物質。他們成長于比如“文革”時期，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之后的“小資”特征是“愛物”，他們最怕撞衫。他們注重物質的細節，成為物質的奴隸。而小清新對于物質的態度有所不同，對他們來說，物質不是問題，他們甚至覺得名牌土，不稀罕名牌�！拔彝π蕾p小清新這種對物質對生活的態度�！�

　　張悅然還提到，小清新的生活方式比較健康，他們一般對煙酒和熬夜比較抗拒，對大自然和田園比80后文藝青年有更濃厚的感情。比如他們更感興趣的是郊外農莊認領，對自然環境的關懷。另外，網絡對小清新的影響很大，他們喜歡有距離的朋友。像一個陌生人到他的空間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他會覺得很溫暖，引為同類。身份認知對他們非常重要。

　　“他們喜歡一種美的、舒服的東西”

　　張檸認為，不少小清新長期接受圖像文化，想象力特別發達。他們的父輩長期接受文字文化，具有邏輯思維的長度，邏輯的連續性很強。也就是說，長期看動畫片和打游戲，就會變成腦殘。相反，長期看《老子》《莊子》，又會變成書呆子。所以他告誡小清新們，長篇的經典作品一定要讀。不過他也發現，很多孩子的大腦是“雙屏”的，在學校懂得如何考高分，回到家里卻把這些拋開，讀最好的文學作品。

　　他認為小清新里比較健康的，不是看他的考分，而是看他跟同齡人的相處�！靶∏逍碌慕浑H能力，與人的交流，有他自己的原則，但是有不跟你沖突。當不能跟你對話的時候，小清新常會說一句‘好吧’，潛臺詞是中止對話，不想發生爭執。他們還有一句“你贏了”，很溫和理性。我們這個年齡就一定要說清楚，最后就是打架。很憤怒，非理性�！�

　　他拿拍照舉例，說明父輩和80后、90后的不同。比如一個50后母親和80后、90后兩個女兒在桃花林拍照，母親喜歡在桃花叢中拍個如花笑靨，姐姐卻一臉不屑，要在廢墟、廢棄的鐵軌上拍照，小清新妹妹愿意在花叢中拍，但是可能在鏡頭中留下個鬼臉。他們不愿意和父輩一樣，但是也不像80后那么極端，那么墮落頹廢。

　　不過在張檸看來，小清新雖然有一種健康的生活狀態，但心理是否健康并不肯定�！盀槭裁聪矚g治愈系？他們有一種自我治療的沖動。像我們這一代喜歡悲劇，喜歡大起大落，喜歡魯迅，他的作品里全是狂人、瘋子，反映出一種病態、病癥。而小清新喜歡一種美的、舒服的東西，趙家的狗多看我兩眼，我戴上耳機聽蘇打綠�！�

　　小清新當道，大時代誰去關注？

　　小清新的審美趣味普遍比較“輕飄飄”。正如張悅然所說，小清新和文藝青年的區別在于，文藝青年更注重精神世界的建構，比如讀什么書，看什么電影，他們非常在乎自己的精神世界由什么構成。而小清新更注重生活氛圍的營造，他們喜歡被所有他們認為美好的東西所圍繞。比如日韓電影和書籍，追求視覺的滿足，喜歡旅行，喜歡圖文書，喜歡把每次的旅行以視覺的形式呈現出來，以顯示這個旅行的意義。兩者有交集又有不同。

　　張檸總結說，小清新的閱讀和寫作傾向于沒有時空坐標，沒有歷史厚重感。像以前的經典著作比如托爾斯泰等用幾十頁描寫一個場景，他們難以接受。所以他們的審美具有東方美學特征，為什么喜歡看日本小說？因為很清新，很容易懂。這與他們日常生活經常用微博、微信這樣的碎片化閱讀方式也有關聯。在寫作方面，他們也極力淡化與歷史的勾連，更自我，更指向內心�！拔业那榫w很重要，比這個世界的災難戰爭更重要�！睆垯帗鷳n，小清新有自我啟蒙、自我解決、自我治療的能力，這樣的能力讓他們能夠抵御外部的傷害，然而帶來的問題是，大的時代問題誰去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