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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眾議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所長,著有《拉美當代小說流派》、《加西亞·馬爾克斯評傳》、《博爾赫斯》、《西班牙文學“黃金世紀”研究》、《堂吉訶德的長矛》、《塞萬提斯學術史研究》等。
從文藝復興時代作家們對于人性的反思,到今天越來越迎合市場、迎合人們的欲望的輕寫作,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一直以來,都有文學是否沒落的爭議,世界文學400多年來的變化,是否也在某種程度上揭示著 整個世界的變化?而這個變化的過程,又給我們什么樣的啟示?
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所長陳眾議表示:“欲望的泛濫、個性無節制地張揚是否真的就是人類的盛世?現代性具有兩面性,市場和資本亦如是。在今天這個價值觀混亂的時代,我們這樣一個大國的崛起,仍舊需要凝聚力。而這樣的凝聚力,來自于所有有良知的知識分子、作家以及各個領域中的人們共同去守望,共同去付出更多的努力!
喜劇和悲劇
喜劇往往針對當下中一些顯著的現象加以諷刺和批評。而悲劇,則是表現那些人類文明中最莊嚴的、最崇高的東西是如何被毀滅的。正如魯迅所說,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北京晨報:莎士比亞創作的喜劇更多于悲劇,為什么反而悲劇更加出名呢?
陳眾議:不論喜劇還是悲劇,都是非常古老的體裁。某種意義上,悲劇甚至更加古老。莎士比亞一生的創作,多數都是喜劇,這和他是劇院老板可能有很大的關系,畢竟要適應市場和觀眾。但另一方面,莎士比亞傳世的作品,恰恰悲劇更多。實際上在古希臘時代,喜劇的地位就不是特別高,這和它們所表現的主題有很大的關系。喜劇往往針對當下中一些顯著的現象加以諷刺和批評。而悲劇,則是表現那些人類文明中最莊嚴的、最崇高的東西是如何被毀滅的。正如魯迅所說,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因此,它對于人心的凈化、對于時代潮流的悖反,都有重要的警示作用,乃至于對人性的膨脹也有著重要的震懾、威懾作用。不論是性格悲劇還是社會悲劇、命運悲劇,都是如此。
人性的悲劇
莎士比亞的時代,正是文藝復興到達高峰的時期……同時,也有作家開始注意到,雖然人類的精神逐漸擺脫了中世紀宗教的束縛,但并不意味著人性解放就必然帶來盛世。恰恰是一旦人性失去所有的約束,就可能因此而膨脹,而自我膨脹可能就會造成無法收拾的惡果,這一點在后來已經證明。
北京晨報:為什么說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代的集大成者呢?
陳眾議:莎士比亞的時代,正是文藝復興到達高峰的時期。這個時期,人性得到更加徹底的解放。同時,也有作家開始注意到,雖然人類的精神逐漸擺脫了中世紀宗教的束縛,但并不意味著人性解放就必然帶來盛世。恰恰是一旦人性失去所有的約束,就可能因此而膨脹,而自我膨脹可能就會造成無法收拾的惡果,這一點在后來已經證明。
北京晨報:也就是說,莎士比亞的悲劇中其實有很多對于人性本身的反思?
陳眾議:是的。文藝復興時代很多作品中都反映出作家們的思考,莎士比亞是其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人物。比如《哈姆雷特》,很多評論家認為,哈姆雷特本身的優柔寡斷是造成他的悲劇的重要原因。我認為,莎士比亞創作這樣一個人物和一部作品,其實也是有針對性的,警示人們對于人性、對于自我不可太過放縱,特別是在一個浮躁的時代,哈姆雷特的多疑、他不斷地對自己的懷疑,是有非常合理的存在價值的。再如《威尼斯商人》對于金錢的批評等。這些悲劇所揭示的東西至今仍有價值,尤其是在當前的中國,市場經濟沖擊之下,價值觀混亂,很多人盲從孔方兄,資本之外一切皆無,莎士比亞的批判仍舊是暮鼓晨鐘,這也正是莎士比亞悲劇的魅力所在。
文學正在變成工業
在今天來看,不論是村上春樹,還是郭敬明,其實都是輕閱讀的代表者。這樣的趨勢非獨中國,全世界都是如此。文學受到資本的影響,正在從對人類負責,轉向自我表現。
北京晨報:納博科夫也是世界上非常著名的作家,從莎士比亞到納博科夫的時代,文學出現了什么樣的變化?
陳眾議:從文藝復興至今,有一個總體的趨勢,就是文學越來越輕。這和消費主義、資本運作的影響有著非常大的關系,資本和消費主義要把文學變成商品,就必須要輕。太過沉重、太多深沉的文學必然無法獲得資本的青睞,因為它所需要的沉淀太深厚了,一個人十幾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寫一本書,怎么可能迅速地獲得經濟利益呢?在今天來看,不論是村上春樹,還是郭敬明,其實都是輕閱讀的代表者。這樣的趨勢非獨中國,全世界都是如此。文學受到資本的影響,正在從對人類負責,轉向自我表現。那種厚重的、十幾年寫一部民族史詩的、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堅忍不拔地、有擔當的作家越來越少。
北京晨報:您認為納博科夫也是輕文學的代表人物嗎?
陳眾議:是的。比如納博科夫的《洛麗塔》,正是典型的輕文學。他不像馬爾克斯,也不像卡夫卡那樣有強烈的人文責任感,要寫一部人類的圣經。他代表的潮流恰恰是輕文學、輕閱讀,很多時候還會迎合市場、迎合人們的欲望。
個人主義的時代
納博科夫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作家,但是他和卡夫卡、馬爾克斯不同,他們的作品都對時代潮流和現代性有非常強烈的抵抗。納博科夫的作品確實也有對現代性的抵抗,但并不明顯。
北京晨報:《洛麗塔》出版于上個世紀60年代,很多批評者認為納博科夫對于現代性也有很好的反思和對抗,為什么還說他是輕閱讀的代筆呢?
陳眾議:納博科夫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作家,但是他和卡夫卡、馬爾克斯不同,他們的作品都對時代潮流和現代性有非常強烈的抵抗。納博科夫的作品確實也有對現代性的抵抗,但并不明顯。比如《洛麗塔》,這是一部和西方上世紀60年代性解放運動相關的作品,那個時代的作品特征,就如脫光下半身,在街上裸奔一樣。此外,納博科夫的一些學術著作也是如此,包括其中一些對蘇聯抨擊很犀利的作品,另一方面也表現出來他對西方當時思想潮流的擁護。
北京晨報:有人認為納博科夫和馬爾克斯都是對當代中國作家影響很深的作家,在您看來二者還是不同的?
陳眾議:要說影響中國當代作家,納博科夫比不上馬爾克斯、卡夫卡,而且他也不是那種對傳統充滿懷念、擁抱人類精神的作家。他恰恰是個性張揚的代表,也是時代潮流的代表。
正在減少的影響力
莎士比亞的作品,我想除了研究者會去認真讀之外,年輕人讀的可能已經很少了,郭敬明應該是不讀莎士比亞的吧。納博科夫也一樣,他那種下半身式的寫作,早就被美女作家所超越了。因此,無論是在題材上,還是在內容上,他們在今天的影響,都已經是值得懷疑的事情了。
北京晨報:莎士比亞和納博科夫,他們代表著文學不同的方向,那他們對于今天的文學,有著怎樣的影響呢?
陳眾議:在今天,我想不論是莎士比亞還是納博科夫,他們的影響力都在不斷地降低。莎士比亞的作品,我想除了研究者會去認真讀之外,年輕人讀的可能已經很少了,郭敬明應該是不讀莎士比亞的吧。納博科夫也一樣,他那種下半身式的寫作,早就被美女作家所超越了。因此,無論是在題材上,還是在內容上,他們在今天的影響,都已經是值得懷疑的事情了。
北京晨報:在您看來,今天的文學是什么樣的呢?
陳眾議:當今時代,文學產業化、娛樂化、消費化的情況正在變得越來越普遍,我想這是值得注意和反思的問題。
人性需要守望
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正在崛起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有一種凝聚力,需要所有有良知的人、知識分子、作家等各個領域中人們去共同守望、共同付出更多的努力。
北京晨報:如何應對這樣的現象呢?
陳眾議:任何事情都是雙面的。人性的解放當然很好,但是沒有束縛的人性同樣也會導致惡果。今天看似是一個多元化的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有自己的判斷,但這種多元是一種資本推動下的多元,其實是偽多元,因為它只對資本有利。我想,在今天有良知的作家應該注意到這個問題,我們還玩不起這樣的游戲。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正在崛起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有一種凝聚力,需要所有有良知的人、知識分子、作家等各個領域中人們去共同守望、共同付出更多的努力。
北京晨報:如何應對文學市場化的問題呢?
陳眾議:市場并非不好,資本也并非不好,我們也不會反對市場經濟,反對資本。但是市場并非就是一切事物的唯一標準。尤其是在今天這樣一個價值混亂,資本占領和支配一切的時代,人性的撕裂、自我的膨脹、欲望的泛濫,消費主義的盛行等,都需要善意的反思和批評,有時候甚至要涼水澆背、要吶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