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始覺海非深

　　饒平如談平凡愛情中的美好感動

　　相思始覺海非深

　　饒平如著 廣西師大出版社

　　《平如美棠》插圖

　　2013年中國“最美的書”獲獎作品《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精裝版)，成為獻給愛人感天動地的手繪情書。本書以文字和圖畫的方式記述了兩位老人的一生。作者饒平如先生如今90余歲，與妻子從“舊時代”相識相戀，相濡以沫，妻子去世后，他以畫筆細細記述他們在時代轉變、世事波折的背景下，度過的平淡、艱辛卻有精神守持的生活，家常話式的語言以及豐子愷式的畫風，似白水，卻靜水深流。精裝版中，我們可以看到饒先生對于往事更加詳盡的記述，他親手繪的家譜，以及作者兒孫輩對此故事的側面敘述。

　　饒平如先生，黃埔軍校十八期學員，參加過抗戰，后來做過編輯、美編，近日，饒平如老先生向海南日報記者講述了這一段“相思始覺海非深”的動人愛情故事。

　　■ 本報記者 傅人意

　　觸摸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卻不經意回到六十年的時光之流中。

　　93歲的饒平如老先生，與妻子毛美棠自相識結縭至死別生離，歷經整整一甲子。在《平如美棠》一書中，他收集過去留下來的物品、照片、筆跡、單據，留不下來或是散失了的東西則變成畫作，每個物品都代表一段時間，講述一個故事。那些無關世間風雨，如今看來卻美好依舊的記憶，讓人覺得這本書既是在為我們舉辦一場私人的愛情展覽，更是一場追溯美好的心靈旅行。

　　出書是一場木偶奇遇記

　　文化周刊：《平如美棠》這本書我們能看到很多有歷史的東西，也有私人化的記憶，有戰爭還有愛情，有苦難卻有更多的溫暖。這本書，是您對妻子美棠做了一件浪漫至極的事情。當時您寫這本書的初衷是什么呢？

　　饒如平：我本來不是作家，也不是畫家，我就沒有想到會出版這本書。在我講起來，這是木偶奇遇記。我這個人是很木訥的，木頭木腦的，不會交際。就是因為2008年我的老伴兒，那相濡以沫60年的她走了，這一段時間我很痛苦，也很傷悲。我就把她平常幾十年當中，她告訴我的一些小故事記下來。一個人可以消失了，一個人生命沒有了，但是她的靈魂還在。她的故事在，她的靈魂就在。我想把這些故事講給我的第二代、第三代的兒女們聽。因為我一遍遍講，估計他們不肯聽，也記不牢。我就寫下來，但我怕寫了也不愿意看，就畫一些圖，吸引他們的眼球。

　　文化周刊：聽說您的書是被央視著名主持人柴靜發現的？

　　饒平如：是的。是我孫女把我畫的書里那張結婚圖片傳到了網上，幾經輾轉，給柴靜的朋友看見了，就介紹給柴靜，后來就接到中央電視臺的電話讓我去北京接受采訪，之后有幸出版了。

　　都說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F在我感覺到，喜歡這本書的人，就是同情我的，就是理解我的，這就是我的知己。

　　我們的婚禮是當時最流行的

　　文化周刊：書里許多美好而又平凡的場面。其中觀看大禮堂的那張圖，記錄了您和美棠的婚禮現場。圖里差不多有兩三百人，請問您的婚禮在當時算是比較時髦的嗎？

　　饒如平：我腦海中記得，1946年我的爸爸寫信告訴我，我的弟弟結婚了，叫我回去一趟，順便也把我的婚姻解決一下。因為我的父親跟美棠的父親是世交，他們已經談好了，是媒妁之言。當時我們結婚的地方是江西大旅社，南昌最好的一個地方，在那里舉行儀式。

　　可能鄉下結婚，會有紅蓋頭，戴禮帽。但我就不是，美棠穿白婚紗，我穿了一身軍裝，是那時候最流行的，也留下了一張我和美棠的結婚照。

　　文化周刊：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您和美棠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是您曾經一度找不到工作，生計上面也有困難，那個時候美棠對你有過催促和抱怨嗎？

　　饒平如：當初我們并不困難，她父親是個富商，我爺爺還做過翰林。但是后來生活有些困難，她從來沒抱怨過，也很支持我。

　　用眼淚畫了300多張圖

　　文化周刊：書里有張圖是講生病的您，在醫院的走廊上等著美棠。這些看起來很微小的事情你卻記得如此清晰。

　　饒平如：那是1982年6月，我犯了急性壞死性胰腺炎，很危險，在當時，它的死亡率是98%，活下來有兩個，我是其中的一個。開刀之后，我有16天不能吃飯，打針要用生命營養素，半個月不能封口。下午家屬來看病人，我就在陽臺上嶁著身體望著她來，她走得氣喘吁吁，為了就是讓我喝上熱湯。我感覺到很幸福，痛也可以忍受�，F在她走了，所以我畫了這張圖，我不會忘記這一刻和這個情景。

　　我畫了300多張圖紀念她，很多是用眼淚畫的，不畫不行。

　　對于愛情其實沒有理論可言

　　文化周刊：您當時對于愛情是怎樣的一個看法？您是如何將愛情中的美好延續60多年的呢？

　　饒平如：這個問題太難了，我也沒有研究過婚姻學、人類學，我就是蠻自然的。我舉個例子，我這人就是沒頭沒腦的，到現在為止我穿幾號鞋，我的襪子什么尺寸我都不知道。我都不曉得。但美棠知道我的襪子，衣服穿多大，她都給我買好，我什么都不管。我沒有什么小金庫，拿了工資就交給她，有時候有外快，什么津貼或者稿費，或者單位的勞務費，我也交給她。我要用錢，她就給我，這就是我的一種生活方式。

　　文化周刊：對，您和美棠有相互的信任。

　　饒平如：我覺得這樣蠻舒服，我沒有什么理論的。

　　文化周刊：您在這里有沒有一些話送給年輕的朋友？

　　饒平如：贈青年朋友：人生苦短，青春難再，莫負初衷，相敬相愛，凡事包容，凡事期待，凡事相信，凡事忍耐，白頭到老，幸福愉快，地久天長，真情永在。

　　書摘

　　君竟歸去

　　年少談戀愛的時候，我們都衣食無憂。那時美棠便同我講，情愿兩人在鄉間找一處僻靜地方，有一片自己的園地，布衣蔬食以為樂，當時或只是少年人的浪漫。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田園牧歌里的舊中國已經走到了她的盡頭，只以為我們可以像《浮生六記》里那樣“買繞屋菜園十畝，課仆嫗，植瓜蔬……布衣菜飯可樂終身，不必作遠游計也“。

　　人到中年，分隔兩地，家計維艱。她又囑我一定當心身體不要落下什么病痛，等孩子們獨立了她要一個人來安徽陪我住，”我們身體好，沒病痛，老了大家一塊出去走走，看看電影，買點吃吃，多好“。她原是那樣天真愛玩卻也要求不多的一個人，兩個人能清平安樂地在一起就是她操勞奔忙幾十年里的寄望。

　　漸至晚景，生活終于安定。我得上天眷顧，雖曾兩度急病手術，但恢復良好，身體康健。美棠自己卻落下病育，多年為腎病所累，食多忌口，行動亦不便。她對生活那樣簡單的向往，竟終不得實現，“他生未卜此生休”，徒嘆奈何奈何！

　　———(節選自《平如美棠》·君竟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