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看"歸來"流淚:它能觸動我內心最敏感地方

　　張藝謀新作《歸來》正在影院上映，不少人在影院看哭，連六十歲老男人莫言也流了不少眼淚，他說這部電影雖然故事上比較老套，但表達的東西直指人心。和當年藝術上有些遺憾但洋溢著青春朝氣的《紅高粱》比，《歸來》是收斂的結果。由外到內，張藝謀隨著人生閱歷越來越豐厚，藝術上逐漸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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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話莫言和張藝謀

　　問：看完張藝謀的《歸來》什么感受？

　　莫言：從故事方面看比較老套，是比較陳舊的故事。他用陳舊的故事演繹了人世間最真摯的感情，而且演繹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如果沒有人生的體驗，把戲拍成這樣是不容易的。演員的表演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陳道明、鞏俐的表演可以說爐火純青，面部表情、身體動作，講話的聲調變化，都是跟人物的心理狀態非常吻合的。

　　這是一部難得的、嚴肅的、直指人心的好電影，我六十歲的人被感動是必然的。這次和張藝謀對談，為了可以說得多一些，我找了兩個八零后的小伙兒特意跟我去看，他們也哭了。在我后面的年輕姑娘我都擔心她哭得昏厥過去。像我這樣一個六十歲的老男人能哭出來，是因為這個電影觸動了我內心深處最痛的地方，勾起了我人生的回憶，它不僅僅是個藝術片，也回顧了個人的發展史和民族歷史。

　　《歸來》里紅色的運用讓我深感佩服，尤其是家里他們的女兒演紅色娘子軍的拍法。這個電影整個灰調子，壓抑深沉，紅色的出現一下子把整個電影照亮了。紅色讓人產生聯想，很有象征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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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多年后，怎么看“創作初心”這個東西？

　　張藝謀：我的創作初心永遠是80年代和莫言創作《紅高粱》的時代，那是個人文的時期，從創作者到全國觀眾都關注電影的文化內涵、情懷，那個時期很可愛。

　　我的創作也是源于莫言精彩的小說，整個那個過程帶給我的回憶這種初心是很難忘的，當年拍《紅高粱》的時候到莫言家里吃餡餅，和姜文、鞏俐光膀子拍了一個照片，《紅高粱》得獎的時候，媒體翻出來過。那時候沒有多想，那時候哪有想到莫言能得諾貝爾獎，那時候找他是讓他幫忙想辦法救高粱，今天回憶起來就是很純粹，沒有什么雜念，完全是對藝術的熱愛，就像人的初戀吧，不能再重復了。

　　莫言：27年前拍《紅高粱》，那時候的人比現在淳樸。當時拍電影很省錢，《紅高粱》劇組只有60萬塊錢。在我家吃飯的時候，姜文一腳把我家唯一的熱水瓶踢破了，在西柏林得了電影獎，那是中國電影在海外第一次得國際大獎。我在一個地庫里寫作，表弟拿了張報紙，整整一版報道《紅高粱》在西柏林得獎。覺得溫馨，也感慨再沒有那么蓬勃的才華。

　　藝術技巧上，《紅高粱》是有些遺憾的，但是那里面洋溢的青春朝氣，《歸來》里找不到，《歸來》是深水底流，一切都壓到里面去了�？础都t高粱》可以站著看，翹著腳看，看《歸來》要安安靜靜用心來看。隨著導演人生閱歷越來越深厚，藝術上逐漸走向成熟，往內斂的一個結果。我個人的寫作也是跟張導相似的，由張揚到反省、檢討，由外往內，這是一個藝術家成熟的標志，那種飛揚跋扈的東西要表現很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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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整個大環境的變化對創作有哪些影響？

　　莫言：我這兩年看的電影屈指可數，看了李安《少年pi(屁)的奇幻漂流》(全場爆笑)。我真看了！記錯名字了。還看了不知道誰導的《中國合伙人》，還看了外國的片子叫《戰馬》，今天在中央六頻道看了《大上�！�，今天上午看了《歸來》。一比較，這幾部電影各有各的類型，《大上�！纺贻p人喜歡，金錢、美女、暴力、色情、漢奸、賣國賊、軍閥、國民黨的將軍，這種電影真是熱鬧。

　　感覺類型是沒法阻擋的。每個導演有自己的優勢，同時也是他的弱項。我對農村生活熟悉，讓我寫上海不行，嚴歌苓對上海如魚得水，寫國外，我也比不上我的同學嚴歌苓。導演拍自己最熟悉的，你不可能什么都做的很好，張導是有特殊才華的人，《英雄》也很好看。我是在藝術片上是比較寬容的，什么爛電影都能把我感動地落淚，看電視劇也能把我感動地流淚。但是，能觸動我內心最敏感的地方的，還是像《歸來》這樣的電影。

　　張藝謀：我倒是覺得莫言這樣的作家受到的影響較少，心態好的話不太會受影響，反倒是電影和電視是密切跟時代綁在一塊的。制作流程、傳播方式、收回成本的方式，它不可避免地要進入商業大潮，導演是很為難的。我們從人文時代過來，我們也有作家的想法，想更人文一點，但是很難。在類型當中，你難免側重點不同，可能我們這種職業就是這樣吧，我覺得有點像大雜燴，東北亂燉，什么都有，作家是相對純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