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中的中國智慧和情境

　　歐洲油畫作品早在17世紀隨著傳教士作為教會宣傳品來到中國，之后一些歐洲畫家在中國朝廷為皇宮顯貴繪制油畫肖像，同時也向一些中國人傳授油畫技術，但油畫作為中國人獨立的藝術創造和形成有影響的藝術門類，則始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當時，中國社會醞釀從農業性社會向現代工業化社會變革，期盼從西方吸收科學技術以推進變革的進程，作為西學的一部分，歐洲油畫尤其是古典寫實的油畫，受到中國現代文化先驅們的熱切關注，中國一些青年人負笈到國外學習油畫，法國和比利時是他們的首選。20世紀30年代，數十位有藝術才華的青年人或公費或自費來到法國美術學府學習油畫藝術。他們當中有后來成為中國油畫藝術的領軍人物和現代美術教育開創者的徐悲鴻和林風眠等人。

　　歐洲古典油畫以其堅實的素描造型和豐富的色彩，吸引著中國人的注目。他們從中看到了與中國傳統文人水墨畫表現語言的差異，意識到用這種寫實的手法描寫現實生活和塑造人物形象，將有助于向大眾傳播知識，啟蒙現代文明，并以此彌補當時流行的文人水墨畫表現語言的不足。這種基于藝術如何服務于社會和人民群眾的思考，決定了20世紀中國油畫的基本趨勢：表現社會生活的寫實風格成為中國油畫的主流，而對西方日益盛行的現代主義思潮，則保持一定的距離。不過，許多藝術家仍然通過各種方式關注西方現代藝術的創新趨勢，并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所借鑒。

　　對20世紀中國油畫進程產生影響的還有俄羅斯—前蘇聯藝術。俄羅斯油畫是歐洲藝術體系的一個部分，但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前蘇聯社會主義的寫實油畫又具有很強的意識形態性。這些，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油畫家的創作中都有所反映。

　　如何創造具有中國民族特色和氣派的油畫，是100多年來中國藝術家們反復思考和研究的課題。中國人的油畫創作，當然要從中國的現實出發，從題材內容到形式語言都要呈現出生動的中國情境。題材內容的選擇并不困難，而要在形式語言上有所突破，則并非易事。這需要諳熟東西方兩種藝術表現語言，把本民族的一些文化觀念和形式技巧有機地融合在油畫語匯中。在學習和領會西方油畫的寫生法、造型結構、光影、色彩原理和空間觀念的同時，充分利用本民族具有數千年歷史的豐富文化藝術資源，把中國寫意體系的傳統繪畫的平面性和靈動的筆墨語言，適當地運用在自己的創作中，既不失油畫固有的特性，又為它增添新的光彩，是中國藝術家們長期以來的追求。許多老一輩藝術家如吳作人、董希文、羅工柳等在這方面勤奮探索，廣收博取、巧悟獨造，付出了大量心血，取得了寶貴的成果。1978年以來，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中外文化交流十分活躍，中國藝術家們的眼光更為開闊，思想更為活躍，觀念多元和風格面貌多樣成為大家的共識。寫實油畫繼續探討創新的途徑，表現性、象征寓意性、抽象性和帶有觀念性和裝置性的油畫也獲得了應有的空間。專注于研究歐洲古典油畫的靳尚誼在一系列人物肖像作品中，借鑒傳統文人畫寫意的筆墨語言，強化線的作用和運用裝飾性元素，甚至把傳統山水畫的筆意墨法用于人物畫形象和空間背景的創造，賦予作品以一種特有的中國情趣和詩意。詹建俊鐘情于歐洲表現性的油畫語言，參照民族藝術關注氣質和品格的主張，在造型和色彩上強化整體氣勢和形式語言的感染力，賦予作品以鮮明的個性。一些當代青年藝術家，在抽象性油畫創造中，或借用傳統書法語言，或發掘意象性語言的潛力，探索新的圖式。

　　當然，中國油畫之所以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更在于它與20世紀以來中國社會的大變革緊密聯系，藝術家們關注于中國社會的進步，關注人民大眾的生存狀態，深入體驗他們的思想感情，不少人把塑造有鮮活生命力的當代人物形象視為己任。在中國油畫創作中，涌現出許多反映社會底層勞動者形象的作品和各類人物的肖像畫，以及歷史題材畫。描寫人物形象的油畫，不僅具有自身的社會意義和藝術價值，而且還推動了中國傳統水墨人物畫的繁榮。風景和靜物也在當代中國油畫創作中占有一定的比重，風景畫更以中國的大山大水和各具地域特點的自然景色為素材，借鑒傳統水墨山水畫的表現手法，呈現出獨特的面貌。

　　中國美術院校中的油畫教學起步于上個世紀30年代，五六十年代逐漸完善，現在全國10多個高等專業美術院校都建有油畫系，中國美術家協會設有油畫專業藝術委員會，此外還有獨立的藝術社團“中國油畫學會”。除中國美術館、上海美術館等眾多公立美術館收藏和展示20世紀中國油畫作品外，不久前在北京建立了私立公助的油畫專業博物館“大都美術館”，旨在加強對油畫語言的學術性研究。

　　中國擁有相當數量的油畫創作隊伍，擁有大量熱愛油畫藝術的觀眾，也有不少熱衷收藏油畫作品的收藏家，油畫已成為中國當代文化中一支活躍的力量。

　　從油畫在中國傳播的歷程中，我們越來越認識到，中國文化藝術走向現代，除了需要內部變革的動力外，以廣闊的胸懷接納和吸收外來營養是必不可少的條件。接納和吸收外來藝術經驗是為了自身的再創造。融合了中西文化特質和元素、承載了中國藝術家智慧的中國當代油畫，不僅為本民族藝術增添了生機，而且也會為世界油畫藝術的文化內涵和形式面貌的豐富、多樣，作出自己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