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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科院研究員白燁談2014年長篇小說——
依流平進中“眼前一亮”
A 對世情人性的透視有新拓展
羊城晚報:回顧2014年文壇,長篇小說總體上似乎不及2013年的成果豐厚,“50后”和“60后”作家交出長篇小說的不算多,這固然和作家創作長篇的周期有關,但2014年背后是否有一些新的特點呈現?從數量、題材等方面來看,有何相對明顯的特點?
白燁:2014年的長篇小說,我覺得跟2013年相比沒有什么明顯差距,不好說“不及”,至少是依流平進。年底的時候集中出版了一批作品,感覺是個上揚的收尾。從國家書號中心的統計數字看,2014年的長篇小說約有4100多部。這個數字比之2013年的4800多部,數量減了不少。但長篇小說數量的增與減、多與少,主要為網絡長篇小說轉化紙質作品出版的力度所左右。我估計,屬于嚴肅文學傾向的長篇小說,每年大致保持在1000部上下,約占總量的四分之一,而占四分之三的3000多部,多屬于流傳于網絡的又轉換為紙質的通俗類作品。
據我一年來的跟蹤閱讀來看,在題旨營造的花樣翻新上,在藝術表現的力求出新上,2014年的長篇小說創作,可圈可點的作品都不在少數?傮w來看,作家們不僅看取生活的視野開闊,視點下沉,而且普遍關切熱鬧現實背后人們的心理現實與精神境況,許多作品在人的心緒與時代情緒的探悉與把握上,更見深度與力度。同時,怎樣營造與所要表現的內容桴鼓相應的小說形式,從而對自己既有的小說創作適度更新,許多作家也更為上心和精心了。長篇小說在2014年值得關注的焦點現象與重要收獲,是圍繞著世情與人性的多維透視的總取向,在多個題材領域都表現出了新的拓展與進取。
B “圈內”叫好的幾部作品
羊城晚報:在2014年長篇小說領域,是否有讓您眼前一亮的“新生力量”?
白燁:從“新生力量”的角度看,有兩本作品出自尚屬文學新秀的作家,確實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這就是徐則臣的《耶路撒冷》、龐貝的《無盡藏》。
羊城晚報:在2014年,有沒有存在一些局限在圈子內的優秀嚴肅文學作品,雖然口碑很好,但圈外讀者較少,未能進入大眾閱讀視野?
白燁:在2014年的長篇小說寫作中,有幾部在圈子里比較叫好的作品,而且也以學人、文人為描寫對象,我以為值得更多讀者加以關注。如劉醒龍、閻真、徐兆壽的長篇。
劉醒龍的《蟠虺》,基本上是用懸疑小說的手法虛構了曾侯乙尊盤失而復得的故事,以及圍繞著曾侯乙尊盤展開的政治權力博弈。小說中,劉醒龍一直在思考“君子”和“小人”這個古老話題在當下如何回應遙遠的傳統,又以何種面目存身當下,并追問“君子”和“小人”這兩個詞的當代意義,也正是在這種追問中,作品為我們塑造了曾本之、馬躍之、郝嘉、郝文章這樣一些堪為新時代的君子的知識分子群像。
閻真的《活著之上》,與之前的《滄浪之水》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次的主人公——歷史學博士生聶志遠,遭際的是彌漫于當下高校的學術腐敗。無論是教學,還是研究,聶志遠不僅被同窗學友蒙天舒處處擋道,而且總是要借助蒙天舒之力來獲得進;因為這個蒙天舒更懂得趨勢附炎,巴結權貴。而由此顯現出來的,則是當下的高校的行政干預學術,資本侵蝕權利的體制,以及關系左右進退的規則與風習。
徐兆壽的《荒原問道》,在對當代知識分子的書寫上,以老師夏木、學生陳子興兩代學界怪人為主人公,在他們各自離經叛道又彼此相互交集的故事里,既精心描繪了他們特立獨行的個人形象,又悉心展現了他們不主故常的精神追求,通過他們殊途同歸的命運轉承,探悉當代社會的精神現實及其人類面臨的精神困境。
C 賈平凹第15部長篇小說依然“老辣”
羊城晚報:從題材上來說,隨著都市化進程的加快,鄉土題材是否漸漸式微,或者說是換了一種面貌出現在文學作品中?
白燁:鄉土中國在變異,鄉土倫理在替嬗,這種變異與替嬗由表及里,由淺入深,呈現出來的,是傳統農業的轉型,田園生活的解體,而隱含內里的,則是置身其中的人們的情感的迷惘,精神的困頓,這種巨變之中的隱痛,明麗背后的暗流,正是具有人文情懷的作家們所格外關注,著意探悉的。2014年間,在這一方面發見新風景、寫出新意趣的作品,不在少數。
賈平凹的第15部長篇小說《老生》,表面看來,是把《山海經》的山經部分作為故事的引子貫穿其中;并以某老生的吟唱喪歌作為主線串結作品。但認真讀進去之后,又會發現,他真正在意的,是由此托出普通鄉民在社會轉型期的生死歌哭,及其由民間視角看去的鄉土社會演進中的必然與或然的相互雜糅。藝術上的渾圓與意蘊上的渾象,顯現了賈平凹的老到與老辣。關仁山的《日頭》顯然含帶了更多的批判性,從鄉民的世仇難解到鄉土社會的聽天由命,作家對于農人與農村的前途與命運的如酲憂心,不僅憂深思遠,而且溢于言表。范小青的《我的名字叫王村》,讓人有兩個意外,一是表述手法的寓繁于簡,一個是故事營構的小中見大。孫慧芬的《后上塘書》,從敘事的手法到揭現的內容,都與之前《上塘書》有許多不同,不僅揭示出鄉村變異帶來的巨大震蕩,而且揭悉出人們精神狀態的悸動與不安。劉慶邦的《黃泥地》在鄉土現實的審視與狀寫上,由故事與人事的相互牽扯,對浸潤鄉土的民性文化,進行了由表及里、由淺入深的循序探悉。
羊城晚報:近年來,不少作家都將目光投向了當下社會,不少作品從現實切入,注入作者自身的觀察和思考。在2014年,在關注現實方面,有哪些作品值得留意?
白燁:我覺得2014年有兩部直面軍旅現實又寫出了新意的作品,特別值得人們留意。一部是苗長水的直面當下軍旅現實的《夢焰》,既立足于軍隊,又超越了軍隊,具有更為廣泛的意義與教益。另一部是劉克中的《英雄地》,作品以主人公戈向東的人生歷程為主線,講述了改革開放后一位平民英雄不計個人得失,踐行承諾的故事。
D 王躍文、笛安
“轉型”中的變與不變
羊城晚報:2014年,不少作家推出了“轉型”之作,比如王躍文的《愛歷元年》就不再是官場小說,比如笛安的《南方有令秧》也進入了歷史題材寫作領域,對這兩部小說您怎么評價?
白燁:對于王躍文的長篇小說創作,人們一般多用“官場小說”來給予定位。王躍文本人不喜歡人們給他戴上這樣一頂帽子,事實上這樣看待他也有失公允。從《國畫》到《蒼黃》,王躍文確實寫了官場,寫了官人,但他真正在意的,是置身其中的人們的坎坷與糾結,困惑與迷離。王躍文在2014年拿出的長篇新作《愛歷元年》,照那些題材論者來看,似乎由“官場”改“情場”了。其實,場景變了,內核沒變,王躍文依然以他察人觀世的特別功夫,揭悉了現實中的人,尤其是婚戀現實中的男人與女人在愛戀中之的糾葛,在糾葛之中的反省,在反省之中的成長。
笛安的《南方有令秧》,是她首次從現實題材轉向歷史題材的小說。在這個作品中,笛安精雕細刻地描摹了一個名叫令秧的明朝節婦故事。小說既以肅殺環境里的柔美女性,構成絕大的反差,又以明代的風俗人情與明人的價值理念,以自己的方式觸摸了明史?梢哉f,由令秧的“孤獨、性愛和夢想”,笛安也借以表現了自己偏于稗史與心史的“意識到的歷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