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 新書快遞 >> 《活在珍貴的人間——海子紀念集》
【內容簡介】
在詩人海子誕辰50周年、離世25周 年之際,出版這本紀念文集具有特殊的意義,它不僅僅是一種紀念,更是歷經了時間淘洗之后,人們對“海子”這一巨大精神遺存的重新認識、發掘與擦亮。本書分 為“追思與緬懷”、“文本解讀”、“學術評論”三個小輯,收入謝冕、西川等名家和海子的弟弟查曙明等親友們感人至深的回憶與緬懷文章,并對海子及海子現象 做了深度解讀,同時收錄著名評論家陳仲義、陳超、王家新、張清華、臧棣、西渡、趙思運等文本細讀與研究論文,對海子的詩歌進行了專業的深入的闡釋,書中還 附有海子生前一些鮮為人知的影像資料。海子離開了,但他的詩歌精神仍存留于漢語之中,這本書可以說就是一種見證,所選文章既有可讀性,也有一定的史料意 義,同時也為讀者進入海子的詩歌王國提供了一把便捷的鑰匙,對于海子、海子的詩以及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詩歌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編者簡介】
譚五昌:2004年獲北京大學文學博士學位,現任北京師范大學中國當代新詩研究中心主任。編著有《中國新詩300首》、《二十世紀中國新詩中的死亡想象》、《21世紀詩歌排行榜》、《中國新詩白皮書》、《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詩歌精品》、《可愛的中國——影響幾代人的紅色經典散文》、《大學語文》等近20種。2006年被中國作家網列為“新銳評論家”。2007年被評為“中國十大新銳詩歌評論家”。
【目錄】
第一輯:追思與緬懷
謝冕 每年這一天/
西川 懷念/
西川 死亡后記/
查曙明 懷念海子/
查銳 懷念從何而來/
陳陟云 80年代的北大詩歌,我們生命之中的青春小站/
雨田 愛情河流中的海子/
洪燭 緬懷海子/
斯琴夫 海子與德令哈有緣/
曹有云 走過海子/
德都蒙古喬納 海子與德令哈使我難眠/
趙永紅 山海涌動的激情/
梁雪波 悲戚面容下的靈魂虛腫癥/
臥夫 與海子交朋友/
方文竹 老鄉海子/
盛華厚 海子是我的瘦哥哥/
胡建文 懷念海子
韓慶成 殉葬與背叛——海子二十五年祭/
第二輯:文本解讀
陳仲義 蛛絲馬跡中,讀出疑竇?——讀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楊四平 深度抒情:在平靜敘述中發揮詩歌想象力
——紀念海子兼讀《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冷霜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首詩的閱讀史/
張立群 獻給永恒詩歌和偉大漢語詩人的篇章
——讀海子的《祖國(或以夢為馬)》/
趙思運 《麥地》:海子的生命存根/
陳樹照 蕩滌靈魂的草原——淺析海子寫在德令哈的短詩《日記》/
李娜 死亡之歌——海子《九月》解讀/
劉君君 抒情詩人的愛與孤獨——解讀海子詩作《四姐妹》/
第三輯:學術評論
陳超 大地哀歌和精神重力——海子詩歌論/
燎原 詩人的寫作抱負——以海子的詩劇《弒》為例/
王家新 海子的思與言之途/
羅振亞 海子的“大詩”:構想與實現之間/
張清華 黑暗的內部傳來了裂帛之聲——由紀念海子和駱一禾想起的/
臧棣 海子詩歌中的幸福主題/
西渡 圣書上卷與圣書下卷——駱一禾、海子詩歌的同與異/
林賢治 海子:在麥地與太陽之間/
劉劍 趙勇 經典化與大眾化:海子詩歌接受中的兩種趨向/
榮光啟 海子詩歌:從《小站》出發/
董迎春 長詩《太陽·彌賽亞》:巨石鋪成的天空/
劉春 海子留下的幾個問題/
北塔 早就到了該反思海子詩歌和海子現象的時候了/
譚五昌 海子詩歌新論/
【本書作者說海子】
燎原:
海子以二十五歲短暫生命中長虹拱起的詩歌沖刺,劃出了 中國現代詩歌史上唯一一位天才詩人的寫作軌跡。他以對中國土地苦難命運和秘密的超常理解、對世界古典哲學文化的浩瀚閱讀和心靈融化,使以麥地為代表的短詩 系列和以太陽為代表的長詩系列,成為中國現代詩歌史上無人可以企及的絕唱,繼而影響了一個時代的寫作。
張清華:
海子是新詩誕生以來最具偉大氣象的詩人——甚至我們不需要一個“之一”來限定,也是當代中國詩歌中最具有整體性能力的詩人。
陳超:
無論是在詩歌界,還是在更廣大的社會性閱讀場域,海子都是最有影響的詩人。海子留下的詩歌,無疑是屬于現代漢詩中將恒久閃光的那些冊頁的一部分,并有著豐富的內涵等待人們繼續發掘。
【文摘】
懷念(西川)
尸體是泥土的再次開始
尸體不是憤怒也不是疾病
其中包含著疲倦、憂傷和天才
——海子《土地·王》(1987)
詩人海子的死將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神話之一。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將越來越清楚地看到,1989年3月26日 黃昏,我們失去了一位多么珍貴的朋友。失去一位真正的朋友意味著失去一個偉大的靈感,失去一個夢,失去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一個回聲。對于我們,海子是 一個天才,而對于他自己,則他永遠是一個孤獨的“王”,一個“物質的短暫情人”,一個“鄉村知識分子”。海子只生活了二十五年,他的文學創作大概只持續了 七年,在他生命的最后兩年里,他像一顆年輕的星宿,爭分奪秒地燃燒,然后突然爆炸。
在 海子自殺的次日晚,我得到了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怎么可能這樣暴力?他應該活著!因為就在兩個星期前,海子、駱一禾、老木和我,還曾在我的家中談到歌 德不應該讓浮士德把“泰初有道”譯為“泰初有為”,而應該譯為“泰初有生”,還曾談到大地豐收后的荒涼和亞歷山大英雄雙行體。海子臥軌自殺的地點在山海關 至龍家營之間的一段火車慢行道上。自殺時他身邊帶有四本書:《新舊約全書》、梭羅的《瓦爾登湖》、海涯達爾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選》。他在遺書中 寫到:“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一禾告訴我,兩個星期前他們到我家來看我是出于海子的提議。
關于海子的死因,已經有各種各樣的傳言,但其中大部分將證明是荒唐的。海子身后留有近二百萬字的文學作品,其中包括他一生僅記的三篇日記。早在1986年11月18日他 就在日記中寫道:“我差一點自殺了,……但那是另一個我——另一具尸體……我曾以多種方式結束了他的生命,但我活了下來……我又生活在圣潔之中!边@個曾 以荷爾德林的熱情書寫歌德的詩篇的青年詩人,他圣潔得愚蠢,愚蠢得輝煌!誠如梵高所說:“一切我所向著自然創作的,是栗子,從火中取出來的。啊,那些不信 任太陽的人是背棄了神的人!
海 子死后,一禾稱他為“赤子”——一禾說得對,因為在海子那些帶有自傳性質的詩篇中,我們的確能夠發現這樣一個海子:單純、敏銳,富有創造性;同時急躁,易 于受到傷害,迷戀于荒涼的泥土。他所關心和堅信的是那些正在消亡而又必將在永恒的高度放射金輝的事物。這種關心和堅信,促成了海子一生的事業,盡管這事業 他未及最終完成。
當 我最后一次進入他在昌平的住所為他整理遺物時,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我所熟悉的主人不在了,但那兩間房子里到處保留著主人的性格。門廳里迎面貼著一幅梵高 油畫《阿爾療養院的庭院》的印制品。左邊房間里一張地鋪擺在窗下,靠南墻的桌子上放著他從西藏背回來的兩塊喇嘛教石頭浮雕和一本16、17世紀之交的西班牙畫家格列柯的畫冊。右邊房間里沿西墻一排三個大書架——另一個書架靠在東墻——書架上放滿了書。屋內有兩張桌子,門邊的那張桌子上擺著主人生前珍愛的七冊印度史詩《羅摩衍那》。很顯然,在主人離去前這兩間屋子被打掃過:干干凈凈,像一座墳墓。
這就是海子從1983年秋天到1989年 春天的住所,在距北京城六十多里地的小城昌平(海子起初住在西環里,后遷至城東頭政法大學新校址)。昌平小城西傍太行山余脈,北倚燕山山脈的軍都山。這些 山嶺不會知道,一個詩人每天面對著它們,寫下了《土地》、《大札撒》、《太陽》、《弒》、《天堂彌賽亞》等一系列作品。在這里,海子夢想著麥地、草原、少 女、天堂以及所有遙遠的事物。海子生活在遙遠的事物之中,現在尤其如此。
你 可以嘲笑一個皇帝的富有,但你不能嘲笑一個詩人的貧窮。與夢想著天國,而卻在大地上找到一席之地的西班牙詩人希梅內斯不同,海子沒有幸福地找到他在生活中 的一席之地。這或許是由于他的偏頗。在他的房間里,你找不到電視機、錄音機甚至收音機。海子在貧窮、單調與孤獨之中寫作,他既不會跳舞、游泳,也不會騎自 行車。在離開北京大學以后的這些年里,他只看過一次電影——那是1986年 夏天,我去昌平看他,我拉他去看了根據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說改編的蘇聯電影《白癡》。除了兩次西藏之行和給學生們上課,海子的日常生活基本是這樣的:每天晚 上寫作直至第二天早上七點,整個上午睡覺,整個下午讀書,間或吃點東西,晚上七點以后繼續開始工作。然而海子卻不是一個生性內向的人,他會興高采烈地講他 小時候如何在雨天里光著屁股偷吃地里的茭白,他會發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口號,比如“從好到好”,他會告訴你老子是個瞎子,雷峰是個大好人。
這個渴望飛翔的人注定要死于大地,但是誰能肯定海子的死不是另一種飛翔,從而擺脫漫長的黑夜、根深蒂固的靈魂之苦,呼應黎明中彌賽亞洪亮的召喚?海子曾自稱為浪漫主義詩人,在他的腦海里擠滿了幻象。不過又和19世 紀歐洲的浪漫主義不同。我們可以以《圣經》的兩卷書作比喻:海子的創作道路是從《新約》到《舊約》!缎录s》是思想而《舊約》是行動,《新約》是腦袋而 《舊約》是無頭英雄,《新約》是愛,是水,屬母性,而《舊約》是暴力,是火,屬父性;“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同于“一個人打你的右臉,你要把左臉也給 他”,于是海子早期詩作中的人間少女后來變成了天堂中歌唱的持國和荷馬。我不清楚是什么使他在1987年寫作長詩《土地》時產生了這種轉變,但他的這種轉變一下子帶給了我們嶄新的天空和大地。海子期望從抒情出發,經過敘事,到達史詩。他殷切渴望建立起一個龐大的詩歌帝國:東起尼羅河,西達太平洋,北至蒙古高原,南抵印度次大陸。
至 少對于我個人來講,要深入談論海子其人其詩,以及他作為一個象征對于我們這個時代的詩歌與社會所產生的意義與影響,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海子一定看到和聽到 了許多我不曾看到和聽到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我不曾看到和聽到的東西使他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先驅之一。在一首有關韓波的詩中海子稱這位法蘭西通靈者為“詩歌 的烈士”,現在,孤獨、痛苦、革命和流血的他也加入了這詩歌烈士的行列。出自他生命的預言成了他對自我的召喚,我們將受益于他生命和藝術的明朗和堅決,面 對新世紀的曙光。
我和海子相識于1983年 的春天,還記得那是在北大校團委的一間兼作宿舍的辦公室里。海子來了,小個子,圓臉,大眼睛,完全是個孩子(留胡子是后來的事)。當時他只有十九歲,即將 畢業。那次談話的內容我已經記不清了,但還記得他提到過黑格爾,使我產生了一種盲目的敬佩之情,海子大概是在大學三年級開始詩歌創作的。
說 起海子的天賦,不能不令人由衷地贊嘆。海子十五歲從安徽安慶農村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畢業后分配至中國政法大學工作,初在?,后轉至哲學教研室,先后給 學生們開過控制論、系統論和美學的課程。海子的美學課很受歡迎,在談及“想象”這個問題時,他舉例說明想象的隨意性:“你們可以想象海鷗就是上帝的游泳 褲!”學生們知道他是一位詩人,要求他每次下課前用十分鐘的時間朗誦自己的詩作。哦,那些聆聽過他朗誦的人有福了!
海子一生愛過四個女孩子,但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場災難,特別是他初戀的女孩子,更與他的全部生命有關。然而海子卻為她們寫下了許許多多動人的詩篇!盎臎龅纳綄险局慕忝/所有的風只向她們吹/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四姐妹》)這與莎士比亞《麥克白斯》中三女巫的開場白異趣同工:“雷電轟轟雨蒙蒙,何日姐妹再相逢?”海子曾懷著巨大的悲傷愛戀她們,而“這糊涂的四姐妹啊/比命運女神還多出一個!迸,這四位女性有福了!
海 子在鄉村一共生活了十五年,于是他曾自認為,關于鄉村,他至少可以寫作十五年。但是他未及寫滿十五年便過早地離去了。每一個接近他的人,每一個誦讀過他的 詩篇的人,都能從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輪轉、風吹的方向和麥子的成長。泥土的光明與黑暗,溫情與嚴酷化作他生命的本質,化作他出類拔萃、簡約、流暢又鏗鏘的詩 歌語言,仿佛沉默的大地為了說話而一把抓住了他,把他變成了大地的嗓子。哦,中國廣大貧瘠的鄉村有福了!
海子最后極富命運感的詩篇是他全部成就中重要的一部分。他獨特地體驗到了“黑夜從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豐收后荒涼的大地/黑
夜從你的內部上升”,F在,當我接觸到這些詩句時,我深為這些抵達元素的詩句所震撼,深知這就是真正的詩歌。如果說海子生前還不算廣為人知或者廣為眾人所 理解,那么現在,他已經不必再講他的詩歌“不變鉛字變羊皮”的話,因為他的詩歌將流動在我們的血液里。哦,中國簇新的詩歌有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