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平湖秋月（國畫） 陳家泠

作為一個藝術家，從事了這個職業，就要對所從事的職業有一種追求，有一種精神。正如老師教導我們的，這需要一代代薪火相傳的殉道者的精神。也就是說，對于所從事的繪畫事業，需要有一種兢兢業業、精益求精、一心向往理想的精神態度。這是我們的民族精神，也是從藝者道德上應有的精神狀態。

從藝術家的角度來看，藝術分兩層：一個層面是如上所述的精神層面；第二個層面就是技術層面。我畢業于浙江美術學院，在學校里經過了正規的訓練，一生都在追求老師們給我們樹立的目標以及精湛的技藝。這種精益求精的思想觀念和精湛的技藝高度的融合，就形成了今天的探索和創作。這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過程。

中國畫往往講什么什么派，金陵派、吳派、婁東派等等。為什么講派呢？講派系，你一定要像他，你像他了，好像一個幫派一樣了，你有這個幫會了，你就有依靠了，就得以生存了。藝術上總有這樣的傾向，在上海也是如此，但相比其他地方可能好一點，因為上海的理念就是無派之派。什么叫海派？無派之派就是海派，所以他相對來說比其他地方稍微好一點。

當年有一種潮流認為中國畫不科學，不能反映生活，只有油畫才反映生活，因為油畫很真實，看得懂。而國畫，尤其是花鳥山水，不能反映現實。所以在當時，潘天壽也要去畫《交公糧》這類以人物為主題的畫，陸儼少要去畫連環畫。當時考學校都要畫素描，不畫素描不能考進學校，因為學院教學是屬于西洋畫體系的。我們考進了國畫系之后，為什么能努力學習中國畫？要感謝學校的傳統和當時的潘天壽院長。潘院長有一句名言：當一個民族沒有代表自己民族的文化，不能立足于世界之林。這對我們的影響很大，尤其對于我們年輕人的影響很大，因為從年輕人的角度來看，他一定要靠老師，一定要靠前輩的前瞻性教育，那個時代孩子是聽父母、前輩的。正是在這種環境下，受到了民族性教育，使我們對中國畫有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

時代需要巨大的能量，這種力量推動社會的發展。政黨、民族、國家追求的最高目標，就是要和美，不要戰爭。首先和才能搞建設，才能有正常生活秩序，這是基礎。第二要美，美是人文的價值，是最高的奮斗目標，比方說佛教當中，他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西方極樂凈土，這就是宗教的美，是理想，具有崇高人文理想和價值，從現代的角度來看，人類革命最高的價值就是美。世間萬物，一加上“美”，格調層次就上去了。就像吃東西，本來吃東西是生命的需要，當生命的需要滿足了以后，要美食。美就是藝術的境界，創造的境界，審美的境界。音樂、戲劇藝術都是要美，通過美感動人。建筑也要美，建筑一美就永恒了，不美、實用的建筑，過幾十年就要被拆掉，現在外灘這些建筑還保存在那里，經典永恒，美，看起來很舒服。

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也是美，美是一個最高的境界。人美不是停留在形象美，形象美只是表面的。什么叫人美？就是要四個條件：第一是文化修養美，如果一個人很漂亮，一天到晚說臟話，一點文化也沒有，本來很漂亮也不美了，所以第一點一定要有文化修養。第二道德修養美，你看起來是很漂亮，如果道德品質不好，偷偷摸摸的，再漂亮也是小偷，故而道德品質要好。第三氣質高尚美，氣質要高尚，不能小里小氣，待人很和氣，很有修養。第四談吐儀表美，要穿著整潔大方，談吐、待人接物彬彬有禮。人美需要有文化、有品質、有道德、有氣質?，F在看奧林匹克運動會比賽，金牌、銀牌、銅牌，最高等級就是美，誰最美誰就是金牌。比如跳水運動員上去翻滾、入水，標準就是美。另外還有一種美，品質意志的美，勝不驕，敗不餒，就像女排。為什么大家都要有女排精神？因為她們有拼搏精神，有意志美，我們就欣賞這個美。舉重等，是健力美；跳高、體操是動作美?？锤咚降谋荣惥褪敲赖南硎?，奧運會就是一種美的享受。

中國畫根深樹大，框框多，底蘊很深，審美形成了枷鎖，往往被中華民族深厚的技法和形式所套住，變成沉重的壓力，而跳不出框框。所以山水畫家李可染說，中國畫革新要有巨大的勇氣打進去，又要有巨大的勇氣打出來。為什么？說明打進去、打出來都很難。另一方面說明，中華民族文化的厚重感，積淀深厚，博大精深，就好像跳高一樣，古人創造的紀錄已經很高了，再要高出一點，比登天還難。但是，古代要去畫北岳恒山、南岳衡山，縱橫幾千里，談何容易?，F在交通便利，各方幫助創造了有利條件，能利用現代的交通工具飛機、火車、纜車，方便對于山川地貌全面的、深入的、細致的描述和對話，也就使得描述對象很生動、很豐富。這種境界，古代畫家不可能有我們這個條件，國家的發展、時代的發展，提供了藝術家創作的自由、創作的條件，激發了畫家創造的欲望，所以畫家離不開時代的推動力。

（本文根據錄音整理，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