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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山》2018年第3期|雷默:祖母復活
    來源:《鐘山》2018年第3期 | 雷默  2018年06月11日09:03

    假如有朝一日,幾十年前病逝的祖母借助先進的醫療手段“復活”了,重新回到人世的她會怎樣呢?作者雷默對未來冷凍尸體、并于合適時機通過移植頭顱復活后的人生進行了大膽的想象與虛構。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科幻小說,小說著重探討的還是“復活人”的“前世”與“今生”,以及作為“復活人”的親屬在祖母復活后所面臨的人倫尷尬:半個世紀倏忽掠過,在在世之人的身上留下了歲月痕跡,但早逝之人的“新生”卻是對五十年前烏發紅顏的接續,這使得人物的外貌與實際輩分之間形成了巨大且“荒唐”的反差與張力,給所有人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擾……

    洛慈醫院的聞醫生已經打來了好幾個電話,說配型已經找到了,是個二十八歲的姑娘,車禍死的,頭顱碎了,但身體保存得很完好,可以試一試。關勝接到消息后,一直舉棋不定。他又一次站在窗前,五十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天空下著小雨,黑得透不過氣,他站在病房的窗戶前,看著漫天細雨從昏黃的路燈落下來。

    兒子關自強和孫女關悅等在一旁,聞醫生的電話是打給關自強的,本來家里的所有大事都由他拿主意,唯獨這次他沒有自作主張,如實地告訴了父親,等著他做決定。昂貴的醫療費對關勝一家來說并不是太大的問題,家里經營著一家化妝品工廠,工廠是關勝年輕時一手創下的,十多年前他就把工廠徹底交給了兒子,這幾年孫女也開始幫著一起打理,經營得更加順風順水,得益于此,關勝一家也過著體面的生活。

    關勝突然問兒子:“強子,你還記得五十年前你母親離世的樣子嗎?”強子搖了搖頭,關勝又說,“那時候你太小了,大概就三四歲。你母親咽氣前,我把你抱到她的病房,你看著蒼白消瘦的母親嚇壞了,站在我身前一直往后縮,我能感覺到你整個人都在發抖。那時候你母親經過化療,頭發也沒了,身體只剩下一副骨架,看上去像個陌生人?!?/p>

    強子抹了把臉說:“我現在一點印象都沒有了?!?/p>

    關勝陷入了沉默,強子示意關悅陪一下祖父,自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每次心情不好,或者攤上事,強子總習慣性地去抽煙,他知道父親幾年前生過重病,聞不得這個味,他每次抽煙總是自覺地去樓梯口。關勝住的這個高檔公寓有四部電梯,進出不經過樓梯。樓梯的彈簧門推進去挺費力,一松手就自動合上,樓道里很黑,只有安全出口的提示燈亮著綠幽幽的光,恍如仲夏夜的螢火蟲。強子手中的煙頭一明一滅,有節奏地亮著,他在努力回想當年那個驚恐至極的小男孩,一點記憶都沒有!但通過父親的描述,他確信那個男孩就是自己,這讓他有點措手不及,細想起來,這像人生中的一個污點重新被人提及。

    香煙不知不覺地燃到了盡頭,強子用腳掌碾滅了煙頭,把它丟進了樓道的垃圾箱里,他有些氣餒,又回過去吐了口口水,仿佛想把口腔中的味道清理掉?;氐椒块g,強子發現父親還在說當年的事,他在拐角處站住了,豎起耳朵聽,父親在跟關悅說:“你祖母那天其實是回光返照了,之前她一直處于昏迷狀態,唯獨那天醒了,醒來后她到處找你父親,我把強子帶了過去,她虛弱地從床上抬起手,想握握你父親的小手,你父親哭了,一個人跑到了走廊上,我追了出去,怎么都拉不回他,他難過極了。等我再回到病房的時候,你祖母已經不在了。醫生早已等候在那里,想把我請出病房,他們要推著你祖母去手術室,我說再等等,讓我好好跟她道個別?!?/p>

    “是奶奶咽氣之后再動的手術嗎?”關悅好奇地問。

    關勝從恍惚的狀態中咯噔了一下,這似乎讓他挺猶豫的,確認再三之后他說:“好像是心臟停止跳動之后。當時你祖母是洛慈醫院第一例冷凍大腦的病人,五十年前,他們只是想做個試驗,把她保存在液氮罐中,維護的費用都是醫院出的。他們也確定不了,頭顱在以后是否可以移植。他們讓我簽了字,說未來說不定還能看到已經過世的妻子活過來?!?/p>

    關勝說著去了后面的儲物間,一眼瞥見強子站在門口,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問他怎么站著不進來。強子扇了扇張開的嘴巴說,散散煙味。關勝閃進了后面的儲物間,一轉眼從房間里出來了,手上多了一張舊報紙,他指著一行粗黑字體的標題說:“當年的報紙有報道,你看這里:丈夫深情告別亡妻,約定未來再見。我和你祖母當時結婚才四年多,確實離不開彼此,再說那時候你父親還這么小。那天醫院里來了很多記者,挎著相機等在走廊里,看到你祖母被推出去,他們在那里瘋狂地拍照,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忍不住情緒,在他們的鏡頭面前痛哭起來?!?/p>

    關悅看到了新聞標題下的巨幅照片,照片中祖父掩面而泣,年代的久遠,讓那幅照片褪去了沉甸甸的墨色,擔架車和醫護人員都成了虛化的背景,祖父的表情是個大特寫,只有傷心到絕望的程度才會是那個樣子。

    關勝用手捂住了眼睛說:“她多么活潑好動的一個人,病重的時候手都抬不起來,一直喊吃力,只有我能體會到她的屈辱。人到了那個程度,真的一點尊嚴都沒了?!?/p>

    關悅小心地把報紙折疊了起來,她知道報紙攤在那里,祖父的情緒就收不回來,他仿佛掉進了回憶的泥淖中,一時難以自拔。大家心里都有點急,知道醫院那邊在等回復,可誰也沒有催關勝,大家都體會到了他的艱難,大腦在分娩一段遙遠的記憶,這過程是如此緩慢,如同一根細鋼絲拉著千鈞之力,一步一步地向外呈現著故事的原貌。

    關勝坐回到沙發上,疲憊讓他失去了講述的欲望,他陷在那里,在發呆和回憶中來回搖擺。關悅給祖父泡了杯茶,端到他跟前,關勝一點反應也沒有。關悅看了看父親,強子示意她先把茶杯放茶幾上,茶幾是用墨綠色的玻璃做的,茶杯擱在上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關勝聽到聲音后一激靈回過神來,他臉上露出些許尷尬,接過了茶杯,他突然抬起頭問強子:“事情急嗎?

    強子終于等到了突破口,他連忙說:“當然,聞醫生那里一直等著回復呢?!?/p>

    “這么突然,想也想不到?!标P勝喃喃地念道,他提起了手中的茶杯,茶杯中的水像電磁波,在杯子中擴散著一圈圈的同心圓,茶杯送到了嘴邊卻停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喝下一口茶,吞咽的聲音有些怪異,他說,“萬一你母親醒不來呢?”

    “手術肯定有風險,百分之百保證是不可能的,可不試試,一點希望也沒有?!?/p>

    “如果醒不來,你母親就太虧了。她在零下兩百來度的液氮罐中待了那么多年,這是怎樣的煎熬,如果還是失敗了,當初就不該把她保存下來?!标P勝說著,嘴唇也微微地哆嗦起來。

    “爸,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們都希望我媽能順利地醒過來,可手術是避免不了風險的,如果您不想冒這個風險,也可以拒絕,等條件成熟點再考慮,醫療技術總會越來越先進的,可等到什么時候就不知道了。醫院主動聯系我們,說明這是一個機會,他們覺得可以嘗試。早一點讓我們一家人團聚總是好事?!?/p>

    關勝瞥了強子一眼說:“你說得頭頭是道,好像這事跟你沒關系似的?!睆娮舆B連否認,他說:“那怎么可能,血緣總歸是在的?!奔被鸸バ牡乃f話也開始結結巴巴,顯得局促不安。一旁的關悅趕緊圓場說:“爺爺,您多慮了,沒有奶奶,就沒有爸爸,也沒有我,我們都想把失去奶奶的遺憾彌補回來,能活著看看她也是好的?!?/p>

    關勝卻不再糾結,他說:“你們都知道的,這些事我從來不講,我是怕現在不講,以后也沒機會講了?!?/p>

    強子說:“那也可以講啊?!?/p>

    “再講還有意義嗎?”

    大家都噤了聲,場面有些壓抑,這時強子的電話及時地救了大家,他指了一下手機說:“聞醫生的電話?!彼腥硕计磷×撕粑?,聽得出來,聞醫生有點急了,她說話的語氣激烈,聲音從話筒里跑了出來。強子不停地點頭,雖然聽不清楚聞醫生在講什么,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那個手機,仿佛一眨眼會把重要信息漏過去。強子說:“聞醫生,麻煩您親自跟我父親講講,我們都不了解醫學?!?/p>

    雙方打開了VR,聞醫生倏一下出現在了眼前,她看著關勝說:“關先生,現在機會難得,醫院做了各項配型,都很成功,錯過了,以后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就不好說了。再說現在時間很寶貴,錯過了移植的最佳時機,手術成功的幾率會小很多,所以拜托您早點做決定?!?/p>

    關勝仿佛被逼到了角落里,退無可退的境地讓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臉上也隱現出因為缺氧而特有的潮紅色,因為急于申辯,他又顯得有些慌亂:“我沒有不同意啊,是他們來問我的,真是多此一舉?!甭勧t生趕緊接過話:“那就這么決定了,我們這邊馬上準備手術,你們趕緊過來?!彼路鹋玛P勝反悔,飛速地關了手機的VR,逃得無影無蹤。

    強子和關悅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趕往醫院。關勝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忙碌,這件事最有關系的是他,但他又仿佛置身事外,感到了一種無從插手的無力感,從接電話開始,一種輕微的恍惚感一直纏繞著他。

    他希望關悅的動作能慢一點,但在工廠的這幾年鍛煉了關悅干練的性格,她很快把日用品收拾進了一個行李箱中,兩床行軍被也被捆扎整齊。臨出門了,父女倆看著關勝,等待著他的決定。關勝起身進了洗漱間,再從里面出來時,他打定了主意說:“你們去吧,我不去了,有消息記得及時打電話給我?!?/p>

    父女倆都有點驚愕,但還是尊重了他的決定。從公寓出來,強子跟關悅說:“我從來沒有見到你爺爺這么緊張過,他也算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一般遇到事不會像今天這樣猶疑不決,你看到了嗎?他的手一直在發抖?!?/p>

    關悅點點頭,補充道:“確實有點不一樣,他進洗漱間洗了把冷水臉,出來時耳朵邊的頭發都是濕的。也許爺爺太在意手術的成敗了,不敢面對也是正常的?!?/p>

    強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像魚冒了個泡,轉瞬即逝,他說:“即使告訴他手術一定會成功,你爺爺也不一定會來,他還沒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你爺爺這輩子可能最在乎的就是這件事,有了這個墊底,所以他什么事都不怕,這次他遇到真考驗了?!?/p>

    父女倆上了車,設置了導航路線,無人駕駛的汽車就自動上路了。晚上的道路異常通暢,轉過幾個路口,就看到了洛慈醫院的住院部大樓,那幢扁平而陡峭的大樓在夜幕中閃閃發光,強子從副駕駛的位置上回過頭跟關悅說:“他們都說那大樓像一把手術刀,我總覺得不像,它更像一塊紀念碑?!?/p>

    “那是奶奶安放在里面的緣故吧?!标P悅的反應出奇的快。

    他們一家都知道關悅的祖母林紅保存在這個醫院里,可多少年過去了,這個眾人皆知的秘密一直都還是個秘密,除了關勝,誰也沒有親眼看到過林紅。

    夜晚的醫院不同于白天的醫院,它寧謐得像座花園,參天古樹下到處都是閑置的車位,這會兒保安也蝸居在開著暖氣的崗亭里懶得出來。從車上下來,沒走幾步就進了醫院的大樓,強子靈敏地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他連打了兩個噴嚏。他說:“從小就討厭這個味道,一聞就犯鼻炎,比花粉還靈?!标P悅立刻變戲法似的從手提包里取出了一個口罩,遞給了父親。她知道父親平時聞不慣消毒水的味道,很少來醫院,所以提早備了一手。

    來到了外科手術室的門口,護士已經等在那里,她迎頭就問:“誰是關勝?”強子連忙說:“是我父親?!弊o士又嘀咕了一句:“他是當事人,怎么沒來?”強子愣了一下說:“他在家里,一定要來嗎?那我讓我女兒去接?!弊o士輕微地皺了皺眉頭說:“再拖下去,你們還做不做手術?”這時,旁邊一個年長的護士走過來,看了一眼說:“他們是直系親屬,也可以的?!?/p>

    流程這才開始,那個護士飛快地講述手術的注意事項和它本身的危險性,這一切她熟練得張口就來,仿佛不用經過大腦思考。在護士背書式的復述下,強子手中的筆一直在尋找簽字的地方,重復地寫著自己的名字。簽完名字后需要辦理登記和繳費手續,關悅接過那些單子去辦了相應的手續,醫院對這個手術開了綠色通道,但繁瑣的手續還是讓關悅輾轉了很多窗口。

    事實上,手術的復雜性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手術過程中,護士經常跑出來讓強子簽字,每一次都事關生死。強子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危險的游戲中,每過一關,精神剛開始松弛下來,更大的險關就立在了跟前,不停泛上來的困意和沒完沒了的簽字糾纏在一起,仿佛在夢境和現實之間來回穿梭,疲于應付的強子漸漸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整整一夜,黎明到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才滅了,一群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都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幾乎認不出誰是誰,聞醫生摘下口罩,關悅眼尖,迎了上去,她說:“第一階段手術結束了,還算順利,心跳也恢復了,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因為有排異期?!?/p>

    強子問:“那什么時候能探視?”

    “現在不允許,病人在無菌病房,探視很容易造成感染。有護理機器人守著,你們放心吧。再說你們五十年都等下來了,也不差這幾天?!辈恢朗瞧诘木壒?,還是別的因素,強子明顯感覺到聞醫生有點不耐煩,他只能退到一旁。臨走前,聞醫生又交代了一句,“這幾天,你們必須有親屬在這里,隨時都會有危險發生?!?/p>

    醫生們四散離去,手術室門口就剩下強子父女倆,整個過道變得出奇的安靜。關悅打開水杯,喝了到醫院后的第一口水,這一整夜她幾乎一直在奔跑,穿梭于各個窗口,她感到身體像一盆燒透了的木炭,持續地發熱,這一口水下去,仿佛能聽到干涸的身體冒出熱氣的“滋滋”聲。

    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關悅對父親說:“一下子這么安靜了,有點不太習慣,好像耳朵邊有蟲在叫?!睆娮诱f:“那是耳鳴,你趕緊找個地方去補一覺?!标P悅說:“躺下去也睡不著了,心里還在打鼓呢,節奏很歡快。還是您先去睡會兒?!睆娮佑悬c心疼女兒,他知道女兒的性格,做什么事都有一股小老虎的勁頭。他只好先答應了女兒,說:“我先睡,醒了來換你,兩個人得交替著休息?!?/p>

    窗外的夜幕如風般吹散了,天迅速地敞亮起來。關悅找了個衛生間,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她下了樓,外面冷得有點刺骨,清晨的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輛計程車陸續開過。東邊的天空已經透出了隱隱的橙紅色,關悅忽然覺得這一天寧靜得有些美好,這是祖母迎來新生的第一個早晨,她舉起手機,對著晨曦拍了一張照片,想著等祖母醒來了告訴她,這天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他們家又多了一口人。

    出了醫院的大門,是一條寬闊的馬路,大門的左邊是一座人行天橋,右邊在施工,被圍了起來,人行道變得逼仄和可憐,關悅搞不明白好端端的路為什么經常翻修,市政公司似乎全年就沒有休息的日子。

    關悅戴上了搜索眼鏡,眼鏡中顯示早餐店在另一側,它被工棚擋住了,需要繞一個大圈子,走到工棚的另一側,人行道被挖得開膛剖肚,在戰壕般的土堆旁,零星的幾家早餐店熱氣騰騰地亮著燈。

    買好早點,回到醫院,關悅的電話響了,她低頭一看是祖父打來的,祖父一直保持著早起的習慣。接通電話后,關悅聽到祖父試探性的問詢聲,本以為他會問祖母的手術情況,可他遲遲沒有問,先是問關悅昨晚休息得怎么樣,關悅憋著一股勁跟祖父兜起圈來,她說很好啊。祖父又問:“你父親呢?”

    “他還在睡覺,睡得可熟了?!?/p>

    “那好,那好,別累著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衣服帶夠了嗎?這天夠冷的?!?/p>

    “放心吧,大衣棉褲都帶了?!?/p>

    祖父話鋒一轉,問:“悅悅,你是不是給我買過一頂帽子?紅色的?!?/p>

    “是啊,貝雷帽,可洋氣了,怎么了?”

    “我找了好多地方,沒找著,你放在哪里了?”

    “可能在家里,也可能在您公寓里,您平時不用,我都收起來了?!?/p>

    “那有空可以幫我找找嗎?”

    “好的,您就不想問點別的嗎?”

    祖父在電話里笑了起來,“你們想告訴我的自然會說?!?/p>

    “您期待嗎?”

    “什么?”

    “再次見到奶奶?!?/p>

    “那……期待的??晌矣钟悬c心慌,不知道怕什么,到這個年紀了,照理說什么都看開了,可這件事帶給我強烈的不安?!?/p>

    關悅有些驚訝,“會不安嗎?我覺得您應該開心才是?!?/p>

    “手術成功了?”

    “聞醫生說第一階段手術成功了,接下去有排異期,得熬過這段時間?!?/p>

    “不是說配型很成功嗎?”

    “那也有排異期,用的是別人的身體呀?!?/p>

    祖父在電話里沉默了一陣,他又問:“那個身體的家屬來了嗎?”

    關悅愣了一下,從手術開始,一直是他們父女,沒見過其他人。她突然想到這可能跟洛慈醫院的遺體捐獻手續有關,遺體捐獻之后可能對另一邊的家屬是嚴格保密的。她如實地告訴了祖父,祖父說該好好謝謝人家,他又在電話里叮囑關悅要注意休息,不然照顧不好病人。掛了電話后,關悅慢慢泛起了困意,仿佛被祖父下了催眠。

    ……

    ……

    從監護病房出來后,關悅發現祖父整個人都變樣了,他之前那種興高采烈的神采消失了,臉上掛了一層寒霜,他一下坐到了外面的長椅上。關悅輕輕地問他怎么了,也不見他回應。沉默許久之后,他對強子說:“你母親醒來后,我不想去見她了?!?/p>

    “為什么?”強子瞪大了眼睛。關悅在一旁也跳了起來:“是啊,為什么?您都等了她五十年??!”

    關勝說:“她現在就相當于一個嬰兒,重新降生到這個世上,我是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了,拖著她就連累她了?!?/p>

    強子反駁道:“如果不是為了今天的蘇醒,您當初為什么要把她的頭顱保存下來?您難道沒考慮過這個結果嗎?”

    關勝面無表情,他說:“說實話,我沒想過她會來得這么遲。如果早個二三十年,或許還不至于這么糟?!?/p>

    “您是怕她醒過來不認您嗎?”強子問道,“可我們也一樣啊,我都五十多歲了,不還得喊她媽嗎?”

    關勝把頭往后仰了仰說:“也不全是,你們是母子關系,祖孫關系,是一種安全的關系,我和她是夫妻關系,這———變成了一種危險的關系,與其以后的生活出現矛盾,還不如一開始就斷了這層關系,給她留個好印象?!?/p>

    “印象有比生活重要嗎?”強子急了起來。

    關勝平靜地看著兒子說:“你還是不了解你爸爸,我這輩子對這個最看重,活了大半輩子,最輸不起的也是這件事。如果活到老了,發現堅持的東西被自己親手毀了,我真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辦?!?/p>

    關悅接過話問祖父:“如果奶奶不在乎您擔心的一切呢?”

    “那也是她做的讓步,其實年輕人該有年輕人的活法,年輕時差五歲都是代溝,更何況我們差了整整五十年,你們不能用親情綁架她去做一些違背基本規律的事?!?/p>

    強子回到現實中來,他說:“您說不想見她,可她總會知道的啊?!?/p>

    “這也是我要跟你們商量的事,只要你和悅悅,還有醫生不說,她就不可能知道。醫生那里好說,關鍵還是你們?!?/p>

    “如果祖母問起您,我們該怎么回答她?”關悅問。

    “就說我已經過世了?!?/p>

    “您好端端的,這么做合適嗎?”強子犯了難。

    “我說合適就合適,不然怎么蒙混過去?”

    “非得這么做嗎?”關悅著急了起來。

    關勝閉著眼睛,咬了咬牙關說:“你們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了?!?/p>

    強子看到父親毅然決然的表情,知道這事已經沒了退路,只能回過頭示意女兒不要再糾纏下去,可是關悅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說這并不是說說這么簡單,誰都會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個謊言,祖母追究起來該怎么辦?

    關勝說:“那就把謊言做成事實?!?/p>

    ……

    全文刊于《鍾山》2018年第3期。

    雷默,男,生于1979年10月,浙江諸暨人,現居寧波。獲2015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學之星,出版有《黑暗來臨》《氣味》《追火車的人》,有《雷默短篇小說自選集》在美國出版。系首次在本刊發表小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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