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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山》2018年第6期|小昌:圓堡(節選)
    來源《鐘山》2018年第6期 | 小昌  2019年01月11日08:47

    1

    成為老扁的第一天,他就上路了。老扁給他留下一輛大切諾基,像輛坦克。他喜歡這樣的坦克,像是這個世界正暢通無阻。他戴上老扁的墨鏡,像老扁似的開車門。發動車子之前,他看了看副駕駛位置上的虛空,像是看到了模糊的自己。一個模糊的虛影左右搖擺,扯安全帶,并轉過頭來沖他笑。等他真正成為老扁的時刻,才開始真正了解自己。他對著副駕駛上的虛空說,咱們出發吧。

    關于他為什么成了老扁,這也是老扁的主意。有老扁在,世界總是花樣百出的。如果他像水的話,老扁就是火。水火不容,水又渴望火。他是老扁的好兄弟,老扁也這么想。老扁臨行前交給他一個任務,讓他扮成老扁去給一個老女人彈鋼琴。老扁就是干這個的,靠給別人彈鋼琴掙了不少錢。他認識不少闊太太,他給那些闊太太彈門德爾松,甚至手把手教她們。他喜歡門德爾松。他為了成為真正的老扁,不得不練很多首門德爾松的曲子。

    切諾基在路上疾馳。他像老扁似的,將胳膊懶洋洋搭在車窗上,并想象著老扁的生活,想象他如何一次次進出那些豪宅,并迎接老女人橘皮似的老臉。這樣一想,他對自己永遠成不了真正的老扁而感到灰心喪氣。老扁是老扁,他是他。他不應該答應老扁,并讓那些老女人摸他正在彈鋼琴的手。這讓他受不了,他想掉頭回去。百度地圖里的女聲告訴該右轉了,他右轉。人越來越少,樹越來越多,有錢人喜歡住在人少樹多的地方。前面有條河,他聞到了河水的氣息。這種氣味讓他感覺憂傷極了。他因此打開收音機,隨便聽到些什么也好。他一點也不像老扁。不像老扁的事實,反倒讓他有了勇氣。他把大切諾基開得越來越快,他甚至有猛打方向盤的沖動,讓這輛坦克一頭扎進那些豪宅的廚房里。

    百度地圖里的女聲提醒他左轉,距離目的地只有幾百米了。他將車停在路邊,他需要好好想想。他不抽煙,老扁抽煙,也就是說他為了更像老扁,還要學著抽煙。他掏出老扁愛抽的那種中南海,點上一根,并緩緩吐出來。他茫然四顧,遠處竟有一處懸崖,崖下就是大海。他看不見大海,可聽得見大海的聲音。想跳進海里游泳的想法頃刻間攫住了他,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他就迅速上了車。他來到這個荒僻的海邊不僅僅是為了給別人彈鋼琴。

    老扁說那個老女人姓陳,可以喊她陳阿姨。老扁也沒見過,老扁要是見過,他也不可能冒充老扁了。他開始打電話,還是那個男的接電話,大概是陳阿姨的管家,姓莫。他趕到了指定地點,可一個人也沒有出現,道路兩旁野草叢生,還有一窩窩灌木叢,讓人望而生畏。莫先生說讓他等等,意思是沒想到他會來這么快。莫先生說話慢條斯理,像是這里的海風,清風拂面。他喜歡人這么說話,他也是這樣的。掛了電話,他開始想象莫先生。一切比他想象的要好,比如那一處懸崖,又比如莫先生的口音,讓他很快放松下來。他打開車門,做了幾次深呼吸,空氣里有濕潤的海洋氣息,他甚至像只青蛙似的跳躍了。老扁說得對,改變你的往往是那些被忽略掉的東西。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瞬間改變了他。

    遠方有個搖擺的人影,在灌木叢中時隱時現。來人是他們家司機,塊頭大,晃晃悠悠,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線吊著,線的另一頭一定在上帝手里,老扁想。這人問他是老扁嗎,樣子像是不相信他就是老扁。他說他就是老扁,如假包換。他學老扁的口氣說出一句如假包換。說出來又后悔了,這句話顯得很做作,老扁不這樣。司機坐在副駕駛上,讓他左轉彎,順著甬道向下,遇到十字路口再左轉,有個一公里的坡,上坡的時候,司機轉頭審視他。路上他一直在想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老扁。司機突然說他和想象中的老扁不太一樣。他說,有什么不一樣。他說話很慢,似乎是受了莫先生的感召,語氣輕柔,春風拂面。他其實知道司機的意思,大意是想說他是個娘炮。司機這么想,反倒助長了他維護娘炮這個形象的信心。他的蘭花指也翹了起來。司機坐不住了,對著窗外笑。

    車子上了坡,豁然開朗,大海撲面而來。大海對他來說并不陌生,仍讓他激動不已。有那么一瞬間,他已經忘了為什么來這里了。司機催促他下車,說莫先生在等著他。他才恍然所悟,從眼前的海天一色中抽神出來,跟著司機向那棟宅院走去。這棟別墅也讓他感到驚異。他驚異于它為什么是圓的。起初他會覺得有些突兀,后來他不這么想了,它理應是圓的。圓更能讓人信服。這樣的圓讓他腳下生風,他開始對陳阿姨充滿想象。這個老女人能住在這個圓形建筑里,已經表達了她的不平凡。他幸虧沒有掉頭回去,老扁給了他新生。

    門開了一條縫,有個女人探出半個腦袋。她謹小慎微的舉動有點對不起眼前這片海的波瀾壯闊。面朝大海,怎么能只開一線門縫呢。等他發現是司機和老扁的時候,門大開了,直面而來是個幾米的玄關,像個洞穴的入口。他簡直喜歡死這種設計了。走進去,像是突然被豁開了一條口子,世界猛地亮了一下。他終于見到了莫先生,一眼就猜出那人就是莫先生。

    2

    老扁走上前去和莫先生握手。他常從握手的感覺中去推斷一個男人,他極其信任自己對于男人的直覺。面對女人反而讓他手足無措。

    莫先生讓他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太太還在睡覺,暫時不見他。老扁的房間在二樓東側,哪里是東,老扁哪里知道。莫先生示意年輕女人給老扁帶路。在老扁轉身之前,莫先生猛地想起什么,就問他要了大切諾基的鑰匙。只是一把鑰匙,他也就隨便給了。這時年輕女人開始自我介紹,說她叫小雨,喊她小雨就好??磥磉€是不叫小雨。老扁喊了一句小雨。小雨莞爾一笑,就把老扁的房門打開了。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需要好好看看眼前的世界。一樓是客廳,而且有兩根大柱子立在其間,在他看來,這是不容寬恕的敗筆。兩根大柱子破壞了這棟房子的氣場。他又順著柱子向上仰望,他發現樓上有個人正在看他。他還沒看清是誰,那人就慌忙躲閃開,轉身進門。他害怕和人遠遠對視。他問小雨樓上那個人是誰。小雨說那是我們太太的朋友,是個詩人。老扁也不知道為什么說起詩人來,忍不住想笑。

    老扁背后有一扇窗,他轉過頭去,窗外可以看見一小片海和一處懸崖。懸崖黑壓壓的,像是落滿了一地的烏鴉。小雨想看看老扁的手,她對他的手十分好奇。老扁說,有什么好看的。不過還是把手伸給她看,兩只手在他們一男一女之間張開。他和小雨之間有種不易察覺的情感在緩慢滋生。他喜歡這個叫小雨的年輕女人,說不上喜歡哪里。這時,有人在外面喊小雨。小雨猛地一驚,慌忙閃身走了。她步態輕盈,讓老扁陷入沉思,這個年輕女人有點像她身邊的某個人,可實在想不起究竟是誰。

    門關上了。他一個人可以和窗外的一小部分世界面對面了。這是他多年來就想要的,沒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呈現給他。窗外有海,床頭有書,這里只屬于他自己。他想給老扁打個電話。作為老扁給老扁打個電話讓他想笑。老扁走了,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他總是說走就走又說來就來的。臨行前,他們在一起喝了酒,更像是為壯士壯行。他把一只手遞給他,似乎是只假手橫亙在他們彼此之間。他們像老朋友似的握手,沒有擁抱。他欲言又止,老扁沒想讓他說出來。他在鏡子里注視像老扁的自己時,開始后悔沒說出那些話。他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老扁了。

    他打過去了,手機號碼不存在。接下來他想給認識老扁的人打個電話,可又不知道找誰,他們連個共同的朋友都沒有,想想真是令他驚異。他將手機扔在床上,并直直望著狀如死魚的手機。他關了機,想讓之前那個世界里的人再也找不到他。手機關掉后,他竟萌生了羞于啟齒的幸福感。

    太太醒了,小雨在老扁門口嚷起來。他去開門。小雨像是另外一個小雨了。老扁猜出來了,一定是有人和她說了如何和老扁相處,極可能是不讓她隨便亂說話??匆娦∮暧杂种沟臉幼?,他開始想象這個圓堡。圓堡里大概有不便示人的隱秘,活在這個世界上誰又沒有隱秘呢。他決定去見陳阿姨。他要換身行頭?;氐椒块g,將箱子里衣服翻檢一遍,找出那套老扁最愛穿的。他還從沒這么穿過,又忍不住去鏡子前面照了照。有一種東西他是永遠模仿不來的,那就是老扁身上的不經意。他做什么事都過于刻意。不過這并沒讓他沮喪,反而愈加興奮。除了馬上就能見到陳阿姨之外,他還隱約覺察到這將是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旅程。

    老扁拾階而上,太太在臥室等他。就在一步步上臺階的過程中,他和臆想中的陳阿姨輕易達成和解,甚至有了類似知音的恍惚感。事實上,他并沒有將她想象成有多風韻猶存,他給自己留足了余地。他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對于最壞的結果他也有自己的解釋,比如丑陋不堪和圓堡之間也存在著某種必然聯系。他沒有想到這個老女人連丑陋不堪也算不上。在老扁和陳阿姨相遇的第一眼,就感到了徹頭徹尾的失望。這樣的女人應該被扔進菜市場,而不該住在這樣的城堡里。他還以為進錯了房間,想轉身出去。她脖子短小,下身像個鴨梨。整個人陷進那張大床上,像是身處沼澤地,拼命向外爬。老扁站在門口,她像是沒看到,應該是假裝沒看到。老扁還是走進去了,坐在大床側面的沙發榻上。一屁股陷了進去,他還是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沙發會這么軟。老女人面對他,老扁才得以看清那張臉。他想為這張臉畫幅漫畫,因此極力想找尋不同于他人的特質來。最終他將目光聚焦在她的厚嘴唇上。他正在他臆想的畫板上臨摹這張臉,整張臉就是為了一道厚嘴唇才延伸開來的。

    陳阿姨抽出一支煙來,點上,并問老扁抽煙嗎,老扁搖了搖頭,后來發現這時候老扁不該搖頭,只好又點了點頭。老扁抽煙的一系列動作熟稔得讓他自己都頗感意外。他發現自己是個好演員。陳阿姨沖小雨擺手,小雨也就知趣地離開了,并輕輕掩上了門。

    陳阿姨突然說了一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她說,我見過你。老扁如坐針氈,萬一知道他不是老扁,究竟會怎樣。像她這樣一副嘴臉,怕是干過不少壞事。老扁故作鎮定,叼著煙,滿不在乎,問陳阿姨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見過他。陳阿姨說,不記得了,大抵是見過。陳阿姨面無表情,不知道她究竟想什么。在老扁想來,這可能是她不同尋常之處,也就是說這張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臉恰是不宜識破的面具。想到這里,老扁覺得自己可笑。他又一次放松下來。

    3

    人幾乎全到了,一起喝下午茶,吃點心。老扁彈了幾首曲子助興。這是圓堡生活的第一個下午。老扁的手在黑白鍵上飛舞。他是來彈鋼琴的,彈鋼琴讓他心無旁騖。不知道周邊正發生著什么。一切和他無關,他陶醉于十只手指的輾轉騰挪。余光中感覺到陳阿姨正和莫先生竊竊私語,他并不以為意。一曲終了,所有人鼓掌,說他是好樣的,不愧是老扁??磥砝媳庠缇驮诜婚g流傳,這讓他洋洋自得之際又生出幾分擔憂。不過他很快釋然了,擔憂完全是多余的,反而更加如魚得水。他對每一個人笑,靦腆地笑。

    晚飯過后,陳阿姨意猶未盡,想和老扁單獨聊聊。晚飯時的歡快氣氛,讓他放松了警惕,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三樓有個小天臺,迎面是一片海。陳阿姨坐在輪椅上,老扁坐在她的對面。老扁很奇怪,陳阿姨的腿沒有毛病,偏喜歡坐在輪椅上。陳阿姨說她掉下過懸崖,說自己為了顯示身手矯健,就在懸崖邊上徒步,后來就失足掉下去了。她沒死,腿摔斷了,坐過很長時間輪椅,后來就習慣坐輪椅了。老扁更是詫異,他對于陳阿姨的邏輯困惑不已。他只是笑笑,又去找別的話題了。他們真是不知道接下來能聊什么,像是都在互相試探。遠方的大?;颐擅梢黄?,像他們之間的談話辨不清方向。后來陳阿姨讓他說說這里的每一個人。他說得信馬由韁,開始忘乎所以,陳阿姨打斷他,說還沒說她呢。老扁心里一驚,該怎么說她呢。怎么說她,她才會高興。他聽到大海的浪濤正在撞擊遠處的懸崖,那聲音像是正在叩問他的靈魂。他沒來過這片海,這片海讓他覺得古怪,大概是這些犬牙交錯的怪石和黑乎乎的懸崖給他的錯覺。他說,陳阿姨給我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看似平凡實則微妙。他為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沮喪,有種理屈詞窮的屈辱感。她說話的樣子和她的相貌極不相稱。只是聽她說話,會著迷于她悠緩的語氣。她的聲音很有女人味兒,讓人傾慕。想到這里,老扁說喜歡聽她說話。陳阿姨又笑了。她難道只是想聽他彈那些鋼琴曲子嗎,老扁再一次陷入沉思。

    老扁問陳阿姨為什么會選擇老扁。這時陳阿姨卻不想繼續下去了,讓老扁推她回房間。她并沒打算回答老扁的問題。他的問題就這樣被懸置了。陳阿姨讓他好好休息。他住在二樓,下樓的時候,看見詩人正上來,沒說話。只見這人四十多歲,有一把絡腮胡,的確有點像個詩人。老扁意識到詩人和陳阿姨之間的關系也是耐人尋味的,目光閃爍之間似乎有令人難以琢磨的氣息在流動??斓剿约悍块g的時候,小雨突然出現,把他嚇了一跳。她像是正在等他。她一繞身,搶先進了房間。他喊了聲小雨。小雨說,你竟然真來了。老扁感到困惑,說,我不能來嗎。小雨繼續說,難道你一點也不害怕嗎。難道被她識破了?小雨接著說,我們打過賭,說你不會來,而你竟來了,害我輸了錢,你還是走吧。老扁問,為什么。小雨說,你會愛上這里的,接著你就離不開了。她的話莫名其妙,老扁還想繼續聽下去。小雨就閃身走了,她像個幽靈?;氐椒块g,他開始思索小雨的話,并想到老扁那輛大切諾基。二樓的窗戶對著海,看不到車庫。他想出去看看那輛車。

    他從房間里出去,繞過客廳里兩根大柱子。過玄關,門上了閂,還是能打開。門開了,他出去了,比想象中更容易。圓堡是牢房的臆想不攻自破,他繞到房子后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切諾基,像溫順的獸,屬于他的獸,只要它在,他就覺得安全。遠處有燈火,是個小漁村吧,老扁白天時并沒有注意那個方向。這些飄繞的燈火讓他徹底放下心來。他想趁著夜色隨便走走。他向著懸崖的方向走去,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懸崖之上,俯視那片海,讓他想起很多往事來。像是這樣看海,才能讓他看清自己。背后突然有人喊他,喊他老扁。他嚇了一跳,這真是個鬼地方,總有只眼睛在跟蹤你。他一回頭,那人遠遠站著,并不打算走上前來。是個男人,不像是圓堡里的人,竟然也知道他叫老扁。他說,求你和太太說說,讓我去見她,就說我已經知道錯了。老扁問,你是誰,你究竟是誰?!熬烤埂眱蓚€字脫口一出,像是和眼前的人有了部分共識。他說,你就說是他。老扁問,他是誰。他說,她知道他就是我。老扁恍然所問,說,我為什么要幫你帶話。他說,只有你能幫我帶話,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幫助我的人了,太太會把你的話當真的。老扁繼續說,我為什么要幫你帶話,你究竟是誰。他說,你幫我就是在幫太太,你告訴太太我根本沒走,就在懸崖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老扁還是不明白,不過這一番話已經放松了警惕,這一切和他無關。他不是沖著老扁來的。他想好好看看眼前的人是個什么人。月色朦朧,一張男人顫抖的臉漸漸在老扁視線里越來越清晰。他有些可憐起這個人來了,即便仍不明白他究竟意欲何為。他的惻隱是在證明他們有些相似嗎。他決定幫他,而且并不打算過問他的事,他只是來彈幾天鋼琴,就開著大切諾基離開這個鬼地方。他有不好的預感,他想盡早溜之大吉,怕被牽扯進去。老扁最終答應了他。他從懸崖上走下來,走上甬道,發現有輛車疾馳而過,差點被撞上。他似乎看到了駕駛室的一雙陰惻的眼睛。

    有人給他留了門,也就是說有人知道他出去了。他反身將門掩上,莫先生的聲音徐徐飄過來。外面的世界很亂,尤其是晚上,莫先生這么說。等他回了房間,還在思考莫先生的話。莫先生舉足輕重,想到這里,他才意識到被自己忽略掉的細節,就是下午茶時,他和陳阿姨竊竊私語的事。他敢斷定,那些話是關于他老扁的。他們想對他干什么。老扁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去。

    4

    接下來兩天,陳阿姨沒給老扁單獨與她相處的機會,他也就沒能將懸崖上的男人交給他的任務完成。他一直惴惴不安,甚至有些恍惚。陳阿姨目視他的樣子,分明早就洞悉了他想說的話。也就是說,他根本無須再說了。陳阿姨眼神閃爍之間,似乎又向他傳遞著什么。這里的一切比他想象中更復雜,而且他還得知一條要命的消息:小雨曾經是個站街女。在說起這段往事時,小雨是直言不諱的,并借此由衷贊美陳阿姨,要不是陳阿姨,她可能還在風塵之中呢。不過私下里,她還說其實她很想念那段時光。老扁明白,小雨意有所指。他可不吃女人這一套。不過小雨身上有吸引他的地方,也許是類似風或者云倏忽來倏忽去的一股勁。她像是陳阿姨的另一面,這么一想,老扁感到悚然,這里的所有人都和陳阿姨息息相關,每個人都是為她存在的,包括他自己。

    小雨說的愛也不是空穴來風。老扁是很少說愛這個字的,而這兩天圓堡里的人卻在教會他如何去愛。人人其樂融融,隨時隨地會說我愛你,這讓他感到尷尬。更讓他感到尷尬的是,人會沖過來抱你,他不喜歡別人動不動就擁抱。

    他以為自己不會說愛了,可他卻不經意間對莫先生說了一句“我愛你”,像是一句玩笑。莫先生似乎并不為意,而他卻羞愧得想死。他一遍遍回顧那個細節,后來卻在回顧的羞愧中獲得某種自由,或者說他是老扁,老扁這個人什么都做得出來。成為老扁,讓他感到了自由。因為這句我愛你,他也許成了真正的老扁,接下來他和每個人說我愛你。每個人并沒有像他預想那樣對他側目。他們表現得越無動于衷,他越覺得自己就是老扁。他被重重的愛包圍了,在圓堡的第四天他就似乎真正愛上了這里,起因也許是第四天早晨的太陽竟然從窗子里穿了進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圓堡里見證陽光的顆粒感,陽光來到他的房間,讓他意識到愛的真正到來,不僅僅是那些人口頭上玩笑似的聲音。

    第四天上午他在圓堡里轉悠,小雨的房門半開著,他向里偷看。小雨正在窗子下面發呆。小雨是他進一步了解圓堡的突破口。他想闖進房間,嚇她一跳,并接著和她開開玩笑,這樣下去也許能夠和她聊聊過去的年月。他躡手躡腳走進房間,竟意外地發現墻上有不少莫先生的照片。他感到驚訝,從房間里緩緩退了出來,像是從沒進去過,傻站在門前。還沒來得及細想,他就被這個新發現弄得激動不已。他并沒有看清那些照片,隱約間像是莫先生。他決定名正言順去看看那些照片,他敲了敲半開的門。小雨并沒有預想中回過頭來。他又敲了敲,小雨還是沒轉頭。老扁想再次用力敲門時,小雨說話了。小雨說,已經進來了,何必再敲門呢。她知道他進來過。

    不過他還是進來了,再次看那到那些照片時,老扁為莫先生竟然是個女的又一次感到震驚。小雨正色道,你真是老扁嗎?老扁沒想到被她反客為主,不過他是老扁,假裝鎮定是他的拿手好戲。老扁緩緩說,我讓你們失望了。如果是老扁,大概會說“我讓你失望了”,他和老扁之間有時只差一個“們”字。小雨接著說,他們說老扁要來,我說他可能不會,他們還笑話我,尤其是莫先生,說我又不認識他,可我就是能感覺到老扁這個人,你信嗎。老扁不知道說什么。小雨接著說,有時候你了解一個人并不一定要認識他。老扁說,也許吧。小雨說,早就聽說過老扁,你一點也不像他。老扁說,不像他也許就是他,這個世界上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小雨說,你好像很緊張,你總這樣嗎。老扁說,我不知道我們在說什么,今天陽光這么好,我想去下海游泳。小雨說,海里有很多水母,會讓你遍體鱗傷的??粗矍暗男∮?,老扁無法想象她做站街女的日子。

    他和小雨的談話被一陣風打斷了。海風有時毫無章法,忽然就是一陣。這樣的怪風從窗子里灌進來,吹倒了窗臺上的一只葫蘆絲。老扁有時在夜里聽到過葫蘆絲的聲音,以為是做夢。他不喜歡這種樂器,聽上去像個怨婦。他幫小雨將葫蘆絲扶正,這時他看到了莫先生背著釣魚竿走向大海。莫先生回頭,看到了老扁正在小雨的房間。他站在圓堡外面的平地上,向上空擺手,看樣子是和他們打招呼。莫先生總是那樣從容淡定,連擺手的樣子也讓人著迷。老扁接著想到莫先生是個女的,便從他的背影中尋找蛛絲馬跡。這時小雨一把抓住老扁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老扁最初被嚇了一跳,不過他想到自己是老扁,便很快釋然了。他聽老扁講過很多艷遇故事,故事發展的脈絡基本雷同,就是女的常常一把抓住老扁的胳膊。后來的事情就是該發生的就會發生。有時他會問真正的老扁,究竟有過多少。老扁會沖他神秘地微笑,說三位數吧。他為三位數連連驚嘆。

    奇怪的是,莫先生沒有回頭,小雨仍不罷休。她把老扁硬拉到床上,并將門死死關上。老扁并沒有對小雨做什么,除了摟著她在床上滾了幾下。他在配合她,或者說老扁在配合她。事已至此,小雨騎虎難下,或者是就此撒個野,逗逗眼前的老扁。她的手在老扁身上游走,當她發現老扁并沒有預想中反應強烈時,她放棄了。小雨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老扁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房間。

    到了下午茶時間,老扁終于見到了陳阿姨。這人面容憔悴,像是正被什么事情折磨,不過仍強顏歡笑,讓他演奏了幾首老曲子,并隨聲附和。演奏完,陳阿姨問他是不是在想別的事情。老扁沒說話,這時樓上走下一個男人,似曾相識。男人挨著陳阿姨身旁坐下,并用目光不住地打量老扁。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個人就是兩天前求他傳話的男人。老扁除了詫異,還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那個人的目光熱烈而綿密。他還弄不清他究竟想干什么。老扁的臉上正在努力表現驚異,陳阿姨說,這是我兒子。陳阿姨又指了指老扁說,對了,這是老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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