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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收獲》2019年第2期|范穩:橡皮擦(節選)
    來源:《收獲》2019年第2期 | 范穩  2019年03月20日10:06

    農民工白金華是粉墻工,他唯一的愿望是讓女兒進名校就讀,弟弟白銀華則游手好閑。他們在一個小區裝修時,偶然進入過一幢別墅,被那家的財富震懾。他們和那家的保姆混得熟絡后,得知那位獨居老人“糊涂”了,決定鋌而走險。利用過期的裝修證他們再次游弋于小區,恰逢保姆外出而老人跌倒,他們趁機攙扶老人進入別墅。他們不知這位患有阿茲海默癥的老人是前公安局長,人生前半期的英雄記憶,以及現實生活中動輒出錯,在老人的大腦里產生了復雜的碰撞。老人和兄弟倆的對話與“斡旋”于是意外迭出。而老人遠在萬里之外的女兒,通過監控器,于午夜時緊張地觀察著兩個陌生人……

    1

    正午之后,陽光彌漫著慵懶的倦意,湖之夢高檔別墅小區便也漸漸陷入飯飽神虛般的昏昏欲睡?;▓@里的鳥兒不叫了,樹上那幾只調皮的松鼠,賊亮的眼睛也迷蒙起來,各自蜷縮在綠茵深處打盹兒。A區18幢有只二貨哈士奇,是它們的玩伴兒。它們在樹枝上跳躍嬉戲時,那二貨便會在樹下狂吠,松鼠像逗一個兩歲的孩子,常常溜到樹干離地面兩三米處,讓哈士奇覺得只要輕輕一躍,就可夠得著它。這條被主人叫做二哈的家伙常常被逗得從這棵樹轉到那棵樹,捕獲獵物的夢想讓它垂涎三尺、樂此不疲。此刻,哈士奇也躺在自己的窩里做口叼松鼠的美夢。明晃晃的陽光下,世界寧靜而混沌。哈士奇的老主人洪玉林打開了院子鐵門,在車道上步履蹣跚地走了幾步,茫然看著陽光下空蕩蕩的小區,大約是在想:我這是要去哪里呢?我要做什么呢?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盡管筋骨已經萎縮,肌肉也已然松弛,可背不駝眼不花、腰也不彎。談不上仙風道骨,但也不是風一吹就要倒。老人躊躇片刻,回頭喊,二哈,出來撒尿。那貨在窩里頭都不抬,只翻了翻眼皮,仿佛告訴老主人,一個小時前你才溜過我了嘛。老人這時看見了放在鐵門邊的一個黑色垃圾袋,剛才為了開鐵門,順手就把垃圾袋放地上了。哦,我是出來丟垃圾的。他提起了垃圾袋,感覺到沉,便想找自己的手杖,但手杖又不知躲哪里去了。這個世界上看不到的事物,還有那些過往的人和事,都是成功越獄的逃犯,永遠消失在一個老人的記憶之外。真是可恨。

    垃圾桶離這幢獨棟別墅約三十來米,洪玉林走到一半時,有兩步臺階,老人沒有看見,一步邁出去就摔倒了。

    當天晚上,湖之夢小區物業公司安保部門的人調出了這天中午A區7號段的監控錄像,人們看到老人跌坐在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看上去孤獨而無助。接下來發生的故事就讓人們回味再三,連最聰明的警察也沒法判斷,最公正的法官也舉錘不定。

    這個高檔小區本來入住率還不到三分之一,每棟別墅之間又疏朗開闊,花園、草坪、樹林、亭閣、水面等,營造出一片靜謐寬闊的世界。所謂高檔住宅區,就是讓您能夠擁有更多的私人空間。這是當初開發商的宣傳主題詞。但是他們和住戶大約都忽略了,一個老人的私人空間越大,就越孤獨,也常常充滿危險。

    2

    刮灰工白金華最近遇到一個社會性的難題:如何讓一個民工三代考入七彩中學——這個連城里的孩子也趨之若鶩的私立名校,進去了就好比一只腳跨進了大學校門,也意味著一個民工的孩子將來會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并最終成為一個城里人。這半年來他比自己當年高考落榜還要焦慮。作為一名外來務工者,他比許多城里人更熟悉這座城市,他愛它繁華的商場超市,愛它整潔寬闊的大街,愛它地鐵的喧囂與便捷,愛它風光片一般的公園。他在一家裝修公司工作,是一名技術嫻熟的工人。無數個家庭的墻面屋頂,內墻外墻,經他的手之后,平整了,光潔了,像宮殿一樣有了檔次。有時他也會懸在半空中,為城市的高樓大廈裝飾打扮,白色、黃色、紅色、灰色以及種種與天地間相融洽的顏色,都在他的鏟鏟刮刮、磨磨刷刷中描繪出來了。你是一個真正的行為藝術家。一個畫家曾經這樣贊美過他,另一個詩人說,你是生活的裝扮者。這些他服務過的城里人其實都是些站著說話腰不疼的家伙,他認為。我們不過是生活的敲門者,來城市里討生活的人。進哪扇門都要看你的身份證、暫住證、施工證、準入證等等各種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還要忍受別人審賊一樣的目光?!靶污E可疑”,是白金華在小學時學會的一個成語,他現在總感到自己在城市里就是“形跡可疑”的那一類人。而人家城里人有一張身份證、一張卡甚至一部手機就可以走遍世界了。詩人和畫家,以及種種的家,上小學時哪個不想?一個農村孩子的理想是不斷被現實修正并一步步往下拉的。行為藝術家是干什么的白金華不明白,但這座城市是如何一天天在他這樣的人手中長高長壯,他大體清楚;當他在某幢高樓上施工,遠眺天地之間,城市高低起伏、豐富多彩的天際線,都可以默數出哪幢樓去做過外墻,哪個樓盤去搞過裝修,哪個小區幾棟幾單元幾號的女主人漂亮非凡但很傲慢,哪個高檔小區又大都住的是有錢有權的高端人士。這座在外貌上壯觀無比的城市,既火熱又冷漠的棲身之地,就像它每一戶家庭都有的那道防盜門,隔開了多少偽善和真誠,苛刻和包容,輕蔑和尊重,虛情假意和坦誠相待。一個城市的打工者,是在用體力和汗水敲它厚重的城門。比如:請讓我們的孩子到你們的學校讀書吧。

    城市的回答直截了當:交錢來!

    過去在外省打工時,白金華的女兒白布舒的學籍轉來轉去的非常麻煩?,F在城里的公立學校對外來務工者子女大門是敞開的,你只要有暫住證,有合法穩定的收入,從小學到初中,政府規定的九年義務教育讓每一個學齡孩子都有學上。但到了高中以后,白布舒就必須回原籍上學,這樣才有考大學的資格。白金華怎能不知道家鄉高中的教育質量?自己就是毀在那所山溝溝里的完中的!白金華從不認為自己不如人,更不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會輸在起跑線上。女兒一出生他就給孩子取名“不輸”,他對媳婦小琴說我們雖然輸給了出身,但不能輸給生活。城里人的孩子寶貝得不行,鄉下人的孩子就不是心頭肉了?只是女兒大了后,覺得這個名字太不雅,自己改名為“布舒”,看上去蠻有城里人的感覺。白金華最為欣慰的是,在校門口接女兒時,看著身穿校服的白布舒和她的同學一擁而出,誰能看得出來她是個民工的孩子?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外貌扮相,我的女兒一點也不比城里人的孩子差。當然了,不能比的只是你的起點在金沙江大峽谷的深山里,從那里跑進大學學堂,得要兩代人的努力。

    女兒布舒中考預考成績非常好,老師說只要正常發揮,上七彩中學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只是因為白金華是持暫住證的“準城里人”,想進七彩中學這樣的私立名校就要比別人多交一筆“擇校費”,當然還不算住校費、補課費、每月的生活費、學習資料輔導費等等雜費了。作為技術嫻熟的刮灰工,白金華每天能掙到三四百元錢,除去周六周日休息和沒有工做的日子,一月收入總在六七千上下,加上媳婦打工三四千的收入,夫妻倆月入一萬左右,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媳婦小琴說:一萬塊錢在老家可是大錢了,在這城里,房租水電吃喝拉撒,扣七扣八的,錢就是抓在手里的沙子啊。夫妻倆剛貸款在城里買了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每月六千多塊錢的還貸壓力相當大。但這并不能抵消白金華要讓自己的女兒上名校的夢想。再窮不能窮教育不是?白金華經常說:等我們家布舒考上大學,畢業后再考個公務員,當上國家干部,我們從此就是正經八百的城里人了。小琴對老公的夢想總是信心不足,她會嘀咕說:再多的牛糞也堆不成高山。白金華的回答是:那些體體面面的城里人,三代以前還不都是農民?他們能做到的,我們又不笨也不懶,為什么就不能呢?你再看看我們村的王多貴,人家兩代就換身份了,還當了區人大代表哩。城里人都在為他打工,圍著他轉。

    城市就是個滋生夢想的溫床,哪怕你生活在城市的邊緣,身份低微而曖昧,你的夢也是五光十色的,是那越升越高的五彩氣球。與大山深處寧靜的村莊相比,城市的呼吸是急促的,城里的樓房比地里的莊稼長得還要快,它催促著你掙錢的腳步,讓你連過年都不想回自己日益冷清的村莊。

    與白金華想法迥異的是他的弟弟白銀華,這是個與城市有些格格不入的家伙。他從十八歲就跟著哥哥滿世界討生活,到過廣東,闖過海南,最遠還去過新疆,現在落腳在故鄉的省會城市,多少有在家門口干活的感覺,至少,離他夢中的媳婦更近了一點。

    白銀華已經二十八歲了,去年春節回家相上了鄰村里的一個姑娘,互相留了電話、加了微信。半年多交流下來,那姑娘說:明年過年你來提親吧,你得讓我爹相信你的實力。白銀華明白那話里的意思,過去峽谷里提親,男方家提一串茶葉餅、兩塊紅糖就可以了。女方家如果認可這門親事,便會留下禮物,再回贈兩塊用芭蕉葉包上的新舂糯米粑粑。但這是白金華白銀華爺爺一輩的習俗,去年白銀華的一個哥們也是去這個村莊提親,帶了兩萬扎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還是被趕了出來。白銀華不像他哥是個基本上守規矩過日子的人。他好打麻將,每次回到家鄉,一年辛勞積攢下來的那幾萬塊錢,差不多有一半要輸在牌桌上,剩下的錢就隨心所欲地吃了、喝了、花了。父親早幾年不在了,母親也管不了他,只有哥哥的話還偶爾聽一下。兩兄弟一起在外打工,他是幫手,也是徒弟。哥哥的手藝他從不上心學,他幫人刮灰,棱角線經常刮不直,墻面要么起泡要么開裂,還得他哥幫他補。他總是嫌這活兒臟,成天蓬頭垢面,衣服上滿是灰漿,且沒有多少技術含量。但離了這點技藝,他在城里討到生活也難??嘣俣嗟腻X,你以為就能成為城里人了嗎?你看起來像個城里人,骨子里還是個農村人;老家人認為你進了城,城里人看你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城里人生活在天上,我們生活在地上,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你是提著自己的頭發想升天。

    白銀華是打工階層中的憤青,二愣子,在街上開車也要罵罵咧咧,罵交警,罵那些不斷超越他們的豪車。欺負老子的車破嗎,你撞上來噻!老子奉陪你一條命。有次和雇主吵架,操起刮灰刀就要朝人砍去,要不是白金華及時按住他,那禍就闖大了。這個兄弟幾天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去派出所尋人。白金華也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有那樣多的怨氣,也許從他一出生就與社會結怨了吧。白銀華是家中老三,那時算超生,家里實在交不出罰款了,鄉政府和計生辦的人就來拉走了豬圈里的一頭肥豬。白銀華長大后經常在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說:“我的命值一頭肥豬,誰有本事把老子拉去殺了?”

    現在這個愣頭青給他哥哥又出了個難題。他上周六和幾個老鄉打麻將,一個晚上輸了一萬六。白金華聽完兄弟的訴苦,當即就給了他一巴掌。你是吃著屎了?腦袋被門板夾住了?人家出老千坑你難道不曉得?今年不是還要回去提親嗎?打甩手就能把媳婦娶回家嗦?白銀華不當多大個事樣說,血戰到底嘛,出不了老千的。這點錢反正提親也不夠。我們這樣的人,不搏一把,永遠出不了頭。

    白金華差點沒背過氣去。真是民工的后代還是民工,賭徒的兒子一定是賭徒。白金華的父親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第一批走出山村的打工者,每逢過年的時候用一個蛇皮袋藏著一捆捆十元的鈔票回鄉,風光得不得了。但他也好打麻將,除了年夜飯那天在家,其余時間都在鎮上的茶館里打麻將。白銀華小時候最熟悉的聲音,恐怕就是洗麻將牌的嘩啦聲。這樣的家庭環境怎么能教育得好下一代?多年以后白金華常常反思父輩的荒唐。他高中畢業參加高考,自認為成績還可以,考個警校應該沒問題,白金華從小喜歡看偵探小說,一直想當警察。但白金華沒有繼承到父親的那點好運,民工二代的名分倒是順理成章地繼承下來了。雖然他現在比父親那一輩人混得好,可誰會認為這是好運?

    白銀華說:別氣啦,還有更讓人氣不過的。我聽工程隊劉隊長說,咱們公司今年有幾筆工程款結不了賬,公司要裁人了。到處都差錢啊,我只是差點運氣。

    白金華恨得咬了咬牙,人走背運,差的是命。發不出工資算多大個事。前年白金華經不住身邊的老鄉慫恿,把十萬塊錢交給了同村的王多貴,30%的年利率。第一年下來王多貴認賬,十萬變成十三萬。雙方重新簽協議,繼續將錢放王多貴那里雞生蛋蛋生雞,都是一條大峽谷里出來討生活的老鄉,還有什么不信任的呢。這筆老本錢是為白布舒上大學時用的。但就在上個月,白金華找王多貴說女兒要上高中了,需要一筆錢,能不能把去年的利息先付給我。王多貴請白金華去高檔餐廳吃飯、喝茶,然后兩手一攤說:兄弟,別人也欠我的錢啊,眼下真的沒有錢給你。我正在找人追殺那個欠我錢的王八蛋,不還老子錢,就先砍他一條胳膊。白金華不敢砍人胳膊,更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家人,怕影響女兒中考。女兒曾經跟他說起過,隨便上個公立學校算了,花錢也少。為什么非要去跟那些城里人比呢?我們跟他們不一樣。白金華記得自己的回答是:我和你媽辛苦一輩子,不圖別的,就是要你和他們一樣。

    那個晚上兩兄弟在白金華家喝下兩斤多家鄉帶來的苞谷酒,喝得白銀華熱血賁張,喝得白金華眼冒淚花。白銀華臨走前撂下一句話:哥,富貴險中求,血戰要到底。

    ……

    范穩,1985年畢業于西南大學中文系,同年到云南工作,現任云南省作家協會主席,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中國作家協會小說創作委員會委員,1986年開始發表作品?,F已發表各類題材、體裁的文學作品近600萬字,已出版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十六部。含長篇小說,中短篇小說,散文,報告文學等文學體裁。代表作為反映西藏百年歷史的“藏地三部曲”——《水乳大地》、《悲憫大地》、《大地雅歌》。其中《水乳大地》已翻譯成法文出版,《悲憫大地》翻譯成英文出版?!段嵫嵬痢肥瞧浞从晨箲饸v史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新近出版了第二部反映抗戰歷史文化的長篇小說《重慶之眼》。曾獲第七、第八、第九屆茅盾文學獎提名獎,第八、第十一屆“十月文學獎,”第四屆《人民文學》長篇小說雙年獎等諸多國內重要文學獎項。多部作品翻譯成英文、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在歐洲、澳洲和美洲地區出版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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