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tt id="aaa0a"></tt>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li>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收獲》2019年第3期|李修文:在春天哭泣
    來源:《收獲》2019年第3期 | 李修文  2019年05月22日09:32

    大雨過后,春天來了,我先是看見河水變得異常清澈,魚苗被水草糾纏,只好不停地翻騰輾轉,可是,一旦擺脫水草,它們就要長成真正的魚;一群蜜蜂越過河水,直奔梨花和桃花,我便跟隨它們向前奔跑,一直奔到桃樹和梨樹底下,看著它們從桃花到梨花,再從梨花到桃花,埋首,匍匐,大快朵頤,間或張望片刻,似乎是在怕被別人知曉了此處的秘密;而后,不經意地眺望,群蜂都將被震懾——遠處的山巒之下,油菜花的波浪仿佛從天而降,沒有邊際,沒有盡頭,不由分說地一意鋪展和奔涌,如此一來,蜂群們就像是醉鬼們遠遠地看見了酒廠,全都如夢初醒,趕緊上路,趕緊要自己早一點徹底醉倒,不如此,豈不是辜負了山河大地的恩寵?

    我就繼續跟著蜂群往油菜花地里奔跑,沒跑幾步,我便看見了正在爭吵的和尚和詩人:和尚是哥哥,已經出家了好幾年,可是,一年四季里,用他自己的話說,除了念經打坐,他就沒有哪幾天是可以不用擔心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的,所以,只要有點空,他便要往家里趕,好讓自己知道,那不成器的弟弟,到底吃飽了飯沒有;那弟弟也是荒唐,高中畢業之后,一心要做個詩人,既不安心種地,又不出門打工,甚至連詩也沒有寫出來幾首,終日里好似游魂一般,繞著河水打轉,繞著田埂打轉,轉著轉著,他便忍不住哭了出來。有一回,下雨的時候,他正在哭泣,恰好遇見我,“多美??!”他哽咽著,讓我去看雨幕里的麥田,“你說,要是有人看見它們都不哭,那么,他還是個人嗎?”

    可是,我只有十歲出頭,目睹著雨水和麥田,我必須承認,眼前所見,千真萬確是美的,但我還不至于為它們落淚,往往是局促了一陣子,我也只好羞慚地跑開,但我不會跑得太遠:懷揣巨大的好奇之心,我會遠遠地找一處地界躲避起來,再看著他哭泣、奔跑和仰天長嘯。

    一如此刻,油菜花地里,蜂群們已經早早拋下了我,消失在了我一輩子也數不盡的花朵之中,我便在潮濕的田埂上坐下,去偷聽和尚與詩人的爭吵——和既往一樣,和尚先是耐心勸說詩人,莫不如跟自己一起剃度出家,總好過沒有飯吃;詩人卻說,吃上飯只是一件小事,他的大事,是要等著詩從地里河里樹林里長出來;和尚氣不打一處來,再去憤怒地質問詩人,寫詩到底有什么用?詩人動了動嘴角,告訴和尚,萬物自有靈,所以念經打坐也不會幫助一株油菜長得更繁更茂,那么請問,念經打坐有什么用?話已至此,和尚忍不住要毆打詩人,終于未能伸手,卻一眼看見了我,我還未及閃躲,他倒是拖拽著詩人一路小跑著來到了我的跟前。

    轉瞬之后,當著我的面,那一對兄弟竟然打起了賭,口說無憑,以我為證:哥哥念經,弟弟念詩,如果我覺得哥哥念的經好聽,弟弟現在就跟著哥哥去出家;如果我覺得弟弟念的詩好聽,哥哥從此再不多說一句,任由弟弟繼續不成器下去,但有一條,弟弟念的詩,得是自己寫出來的,而且,是現在、立即、馬上寫出來的?;蛟S是好奇之心還在繼續,也或許是以為見證這一場賭博能夠加快自己的長大成人,倉促之間,我竟懵懂著點頭,眼看著和尚就在我對面盤腿坐下,剎那工夫,天地之間竟然變得異常安靜,蜂群們發出的嗡嗡之聲遠遠地退隱到了聽力所及之外。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油菜花地里響起的念誦,不是別的,正是《地藏經》——那一段讓人失魂落魄的念誦之聲啊,一時如雨絲擦過柳條,欲滴未滴,其下流淌的河水也只好駐足不前,等待著它們的加入;一時又如在夜晚成熟的豆莢,欲綻未綻,黑黢黢的身體里正在制造小小的雷霆,卻又被月光驚嚇,一再推遲著徹底的暴露;慈悲音和喜舍音,云雷音和獅子吼音,少凈天與遍凈天,大梵天與無量光天,這些經書里的命名與指認,我至少需要二十年后才能少許明白它們究竟身為何物,但它們卻又全都在念誦里早早示現,化作了少年眼前清晰可見的一景一物,它們是:報春花和油菜花,石榴樹和蘋果樹;它們是:窮人摘下了豌豆角,瞎眼的人望見了火燒云。是的,它們幾乎是大地上的一切。而那和尚仍然閉目,念誦還未停止,我的狂想便繼續奔流向前,那一段讓人失魂落魄的念誦之聲啊,先是變作了半夢半醒的喜鵲,慵懶地鳴叫了一聲,一枚果實便應聲出現在了花朵上;而后,它又變作了夏天里的稻浪,風吹過去,稻浪們不發一言,沉默地去綿延去起伏,像是受苦人忍住了悲痛,但是,所有的酸楚與哽咽,都將在稻穗與稻穗的碰撞中得到久違的報償。

    真好聽啊。那和尚早已結束了念誦,我卻遲遲陷落在一座被光明環繞的山洞里無法脫身,張了張嘴巴,好半天也說不出話,對于我的迷醉,那和尚顯然心知肚明,甚至不等我的評點,他便趕緊去吩咐詩人來念一首他自己寫的詩,這首詩,必須是他自己現在、馬上、立即寫出來的。詩人愣怔了一會,終是不服氣,下定了決心,跳下田埂,撥開一株半人高的油菜,再撥開另一株比他還高的油菜,踩踏著腳底下濕漉漉的泥巴,反倒像個去意已決的求法僧,倏忽之間便消失不見,就好像,過一會,待到他從油菜花的背后現身,他定然會手捧真經一般捧出他的詩。

    作為一樁賭局的見證人,哪怕詩人不見了,我自然也不能隨意離開,所以,我便老老實實地繼續在田埂上坐下,偷偷打量著近處的和尚:弟弟畢竟是他的心頭肉,哪怕只離開了一小會兒,他就忍耐不住,跟了上去,沒跟幾步,嘆息一聲,掉轉了步子,和我一樣,在田埂上坐下,閉目,但卻沒有念經。這時候,黃昏正在加深,滿天的火燒云像是在突然間窺見了自己的命運,說話間便要從天空中傾倒下來,再和大地上金黃色的波浪絞纏奔涌,一路向前,最終,它們將在夜色來臨之前奔入山丘與山丘搭成的巨大熔爐——我正恍惚著,那和尚卻已不耐煩,站起身,在田埂上來回打轉,直至踮起腳尖往前眺望,可是,弟弟的身影一直沒有出現,他也只好強忍著怒意重新坐下,再次閉上了眼睛。

    直到天黑之前,由遠及近,油菜花地里終于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差不多同時,我跟和尚都是騰地起身,再等著詩人現出身形,然而,他卻久久未能推開密不透風的油菜們跨上田埂,這時候,和尚便再也忍耐不住,撥開油菜們,一把拽出詩人,劈頭就問,你的詩在哪呢?還有,寫不出就寫不出,你哭個什么哭?聽見和尚這么說,我便往前湊近了一步,借著一點微光,我終于看清楚,真真切切地,詩人的臉上淌了一臉的淚。沉默了一會,詩人還是承認了,他確實沒有能夠寫出一首詩,然而,只要不讓他出家,一直呆在這里,或早或晚,他會寫出詩來,只因為,地里河里樹林里遲早會長出詩來,到了那時,詩就自然會從他身體里跳出來,好像剛才,油菜地西北方向的深處,他剛剛在一條小河邊站定,立刻就忘記了這世上的一切,甚至忘了寫詩——美,他只見到了美,他唯一能夠想起的,也只有美;一看見美就在眼前,一想到美就在眼前,他的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作家簡介

    李修文:1975年生人,畢業于湖北大學中文系。著有長篇小說《滴淚痣》、《捆綁上天堂》,中短篇小說集《浮草傳》、《閑花落》及散文集《山河袈裟》等,曾獲魯迅文學獎、春天文學獎、茅盾文學新人獎等多種獎項,編劇作品曾獲大眾電視金鷹獎,現為湖北省作家協會主席、武漢市作家協會主席。

    作家與《收獲》

    2001年第4期《收獲》: 短篇《夜半槍聲》

    2002《收獲》長篇專號(春夏卷):長篇《滴淚痣》

    2002《收獲》長篇專號(秋冬卷):長篇《捆綁上天堂》

    日韩视频无码日韩视频又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