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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2019年第4期|劉齊:回柴河
    來源:《天涯》2019年第4期 | 劉齊  2019年07月30日08:46

    秋日,遼北關門山,草棵子里鉆出一群人。

    這群人很怪,放著汽車不坐,只想走山間小路;明明一把年紀了,卻認為自己最??;目光沉穩老辣,偏說自己傻。

    他們沒夸張,他們說的是當年。這個當年,不是泛泛一說的當年,而是可丁可卯,整整五十年前的當年。也是秋天,也是這幾日,轟轟烈烈,懵懵懂懂,忽然就做了知青。他們是中學里最低的一級,十五六歲,“青”也不夠,“知”也不足,不過是一群失學小孩,一喊口號就激動,給個棒槌就當針(真),從上面一揮手、一下令,到領取臉盆票、毛巾票、肥皂票,注銷城市戶口,卷鋪蓋走人,前后沒有幾天,就“下”來了,“下”到海拔比城里高出許多的鄉下。

    那些年,他們沒少走這條路。

    這個關門山,一山鎖兩界。

    山的南邊,屬鐵嶺地界,有一個猴石鉛鋅礦,知青若舍得跋山涉水,可跟工人階級一起泡澡堂子,看16毫米放映機放的黑白電影,享受粗糙的工業文明。還能趕一天一班的長途客車,到鐵嶺城內,換火車回沈陽。

    昔日往關門山南走,能見到許多熱鬧,有莫名的沖動。如今資源枯竭,礦區廢棄,街道荒涼,班車也停運多年。

    關門山的北邊,屬開原地界,古時歸黃龍府管,是岳飛準備“直搗”的地方,也是知青曾經“直擊”的地方,直擊命運之門,真實人生。

    這一日,大家在山南下了車,專程往北走,走了一個山,兩個山,三個山。這邊山多,都是長白山余脈,峭立的那一個,遠遠望去,綠茸茸的,如同盆景,特別藝術,名字卻獷厲,叫“破砬子”。有個李同學,就是在那里遭了蛇咬,眼瞅著毒就上了身,被徐同學扎緊創口,攙上馬車,急送醫院搶救。

    這條山路寬不過肩,典型的羊腸小道,秋蟲唧唧,野草芬芳,一如以往。蒿子、馬藺、荊條、婆婆丁、車前草,各位老相識,久違了。還有桲欏葉,當年乍一聽,以為說的是菠蘿。村童陳小子眼睛一斜楞,嗔你啥也不懂:“告你吧,拿這個葉子蒸粘豆包,皇帝都流哈喇子?!?/p>

    褲腳上星星點點,粘了些小東西,是渾身帶刺的蒼耳,也來跟你親近。下鄉伊始,學生娃疑問多多,其中一條:原本臟兮兮的鞋面,神不知鬼不覺,怎么就潔凈如初了,莫非傳說中的海螺姑娘,默默做了好事?可是此地遠離海洋,再說就你那個熊樣,戴個破眼鏡,小細胳膊小細腿,誰能看得上?漸漸才有所悟,稼穡艱辛,榛莽叢生,褲腿子趟來趟去,嘩啦嘩啦,是大自然這把刷子,在幫你搞衛生。

    不獨如此,蒼天慈愛,還要保你溫暖,贈送關東珍寶靰鞡草。多少年了,口中這個花那個草,唯獨沒提靰鞡草。此刻山腳相遇,一叢一叢,細長柔韌,人們立刻興奮,早已深植心底,從來沒有忘記。

    大家回憶起,隊部西邊住著一個人物,披著羊皮襖,戴著狗皮帽,冬子月教知青如何往鞋殼里絮靰鞡草,如何打山兔、套野雞。少男少女小臉凍得紅撲撲的,畢恭畢敬叫他韓大爺。村里村外,遇有年長男性,只要覺得他像勞動人民,稱呼也是“大爺”,年長女性則喊“大娘”。

    轉眼間生了華發,長了法令紋,一個個拉家帶口,也都成了大爺大娘,但老習慣一直隨身攜帶。此一行走到岔路口,遙見林中一山民,年齡不一定很大,但劉同學腦子一熱,時空錯亂,“大爺”二字又到嘴邊。

    山民不知劉同學所想,騎一輛農用三輪,沿車轍緩緩而至。車轍當地叫車道溝,深深淺淺,曲曲彎彎,原先走的是牛車,現在突突突,走的是燒油的機動車。

    “老鄉,”吳同學問,“山里邊還住人嗎?”

    “還有幾家?!鄙矫駝x住車。

    “溝里有條小溪,”年同學問,“怎么不見了?”

    “早干透了,讓草蓋住了?!?/p>

    “這個坡,”付同學問,“就種這么點苞米?”

    “莊稼不掙錢,改苗圃了,養花,種樹?!?/p>

    接著走,邊走邊照相,照完馬上群發。董同學手機玩得熟,給每張相片都印了五個字:

    重走知青路。

    林漸密,山漸陡。

    山是此間最高峰,有個古墓“老爺墳”,墓碑風吹日曬,字跡斑駁,其中“蒼山青青,泉水盈盈”一句,曾被初一小孩議論說,這些“古代剝削階級”,還挺能“整詞兒”。但對這個山的名字,卻一直無從確認,說好說,下筆難,姑且寫成“頭道牌”?!芭啤?,當地百姓發音“迫”,迫擊炮的“迫”;或者“排”,“排子車”的“排”??墒钦l也說不清,這個山,這個名,到底啥意思,應該怎么寫。歷史總是弄出一些“亂麻”,留給后人細細捋。

    林是落葉松林,一棵擠一棵,不怎么留空隙,陽光被分割成一條一束,像從梳子縫里漏出來?;谢秀便?,舊圖回放,忽而漫山新翠,清香撲鼻,忽而寒風凜冽,滿眼白雪,雪以下,是厚厚一層枯黃的針葉。天暖雨霽,紫紅色的松蘑冒出來,采回青年點,晾曬不得法,生出小蟲子。

    出松林,立于半山,俯瞰一個村莊,紅瓦青瓦,灰墻白墻,黃樹綠樹,親切陌生。黑魆魆的草苫屋頂不見了,磨米場前的小廣場消失了。五十年前第一天,社員迎接城里學生,在小廣場跳“忠字舞”,一個姓邵的青年農民最是投入,“不提青稞酒啊,不打酥油茶,也不獻哈達”,藏族歌唱出二人轉味,邊唱邊扭腰擺動臂膀,衣衫破舊,骨節粗大。當晚吃的是高粱米飯白菜燉豆腐,感覺有點簡單,卻是村里能拿得出手的“好嚼咕”。

    村子小,名字大,跟中原那個省同名,也叫“河南”。

    河是柴河,柴河之南。

    柴河不簡單,是遼河的一級支流,由東向西,流經此地,流出一個河谷平原,四面環山,層巒疊嶂。向北看,有尖頂的那個,叫象牙山,其余則如藍天上的各類云彩,只見其形,不知其名。山色遠近不同,由黛青而湖藍,而墨綠,而金綠,最終與河畔草木綠成一體。

    這一帶挺美,插上導游牌,能當景區。

    先前卻不稀罕這個美。

    那時候,吃的是大餅子就咸鹽粒子,睡的是涼炕,跳蚤咬得滿身包,撓得血滋呼啦,汗水一浸,痛癢難捱,還得割地鏟地,累得直不起腰,這個美,就那么沒心沒肺地瞅著你,讓你氣不打一處來。

    大家尚未成年,無法像成人那樣思量前途,考慮婚嫁,兩性間甚至有些“封建”,不怎么過話,怕有“作風問題”。開始一兩個月,心氣兒尚足,以為跟以往一樣,是短期支農,勞動鍛煉。漸漸覺得不大對勁,卻掰扯不清怎么個不對勁。表面豪情滿懷,內心卻想家,想城里的種種好處。

    終于,幾個小丫頭忍不住了,悄悄謀劃,結伴回沈陽。誰知有關方面心硬如鐵,或者叫:執行上級命令堅決,特派威武老貧農一名,手持“尚方寶劍”——有關文件,提前趕到鉛鋅礦,要求車站第一不許售票,第二勸說“臨陣脫逃者”回村,“接受再教育”,“過革命化春節”。女孩們料不到會有這么一出,包包裹裹扔一地,抱頭大哭。車站人員看不過去,手一松,放她們一馬。

    回不了家的男知青悶悶不樂,上山,進林子,貼住一棵棵落葉松,仰臉,往高空舉一根細木桿,桿長五六米,桿梢綁鐮刀,咔嚓咔嚓一陣響,樹頂的枯枝呼呼墜落,砸在頭上肩上,手臉劃出血道子。顧不得疼,彎腰拾撿歸堆,以膝壓緊,捆成柴捆兒。

    四周冷寂,空無一人,哼唱偷偷學來的外國“黃歌”,《紅河谷》《山楂樹》,哪個憂傷唱哪個。原本不憂傷的,也減慢了節奏,添入了憂傷。

    有一首中國曲子《松花江上》,應該不是“黃歌”,那就扯開嗓子,狠命吼。吼到一處改了詞,沈陽事變“九·一八”,改成下鄉之日“九·一七”。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七,九一七,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流浪,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夠,

    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未及唱完,已是淚流滿面。不流淚也唱不完,下面的歌詞想不起來了??墒沁€想唱,就從頭再來?!熬乓话恕币廊怀伞熬乓黄摺?,只是“那個悲慘的時候”,想想有點那個,怕被覺悟高的同學上綱上線,略一斟酌,“悲慘”改成“難忘”。

    的確難忘,果然難忘,年年這一天,心有戚戚焉。至于后來,在漫長的歲月里,在原本并不搭界的境域中,各位是怎樣適應的,怎樣成長為頑強的男人,堅忍的女人,不提了,不提這些“當年勇”。大家一步步走過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迷失與良知,卑微與尊嚴,蹉跎與收獲,生不逢時,生也逢時,攤上的就是這么個情況,不面對,行嗎?

    下山,重抄舊時近路,再當偷懶少年,以跨越式動作(授此跳高技術的體育老師,曾被弟子們斗得死去活來),翻過碎石矮墻,順著農家菜地的壟溝,平伸了胳膊走直線,走“鋼絲”,走“貓步”。奔完六張奔七張的人,骨密度還好,平衡感尚佳,秋白菜、大蘿卜,一棵沒傷著。

    進了村,與先前乘車抵達的同學會合。生產隊的馬廄、牛棚、豬圈拆除了,代之以新建的磚瓦民房。若不是街道走向沒變,真認不出這就是昔日那個村子。在這個柴河以南、關門山以北的空間里,你的人生留下過哪些印記?你在這里起過作用嗎?這里需要你起作用嗎?想說點什么,又不知說什么才好。

    一個小院落,拴了幾頭驢,熟悉的嚼草聲,熟悉的畜糞味,到底還是有人,照常使喚牲口。一問才知它們是肉驢,一生輕松,不用蒙上雙眼拉磨。

    不斷有電話催促,柴河北岸,另一撥同學已經訂好了飯店。

    中巴車前,有兩個智障人,側歪著膀子傻笑。村民們將他倆攔到一旁,上前跟知青話別。沒有長句子,不嘮“報紙嗑兒”,家常,親。年輕后生一個沒見著,出門打工去了。來的全是老人,彼此上下打量,都不說對方老,都說挺好。一個矮個小老頭,須發皆白,趿拉一雙塑料拖鞋,這不是萬志大哥嗎?當年的英俊小伙兒,村里的赤腳醫生,腰板兒總是挺得直直溜溜,挎著人造革的棕色急救箱,里邊的藥味清涼可人,聞一聞都去火。另一個黑紫臉膛的小老頭過來握手,是老房東的二兒子,教過你怎樣按鍘刀,擰柴禾繞兒(也講過一些“葷段子”)。他手心的繭子跟當年一樣厚,手背倒是變了樣,靜脈血管凸起好幾條。誰的生命都是生命。你那時是苦,但你才苦幾天?人老鄉這么多年,一直待在山溝里,吭哧吭哧地干。

    車到柴河,被喊停在橋頭,全體下來,倚著水泥橋欄合影。

    此前在山腰,在村里,樹掩屋遮,看不見河,現在看見了,卻誰都不說話。

    當年河上有一座小木橋,三五根落葉松并成一截橋體,續上好幾截,連通兩岸。那時橋面窄,河面寬,水也干凈,清澈見底。橋有些晃,走起來緊張,索性坐一會,光著兩條腿,啪啪打水花。

    現在正好反過來,橋寬了,河窄了,撐個桿兒都能跳過去。水色銹紅,渾濁,好像還有點粘,剛才村里那兩個傻子,喝沒喝過這個水?

    人們站成一排,盯住鏡頭,沒喊“茄子”,也不舉剪刀手。橋欄上有噴涂痕跡,人縫中露出“貸”“藥”“肥”等字樣。

    上車過河,一面城、干河子、東龍灣、西龍灣,一個一個村落,依舊待在老地方,用著老名字。

    聚餐所在的集鎮,過去叫柴河公社,現在叫靠山鄉。

    滿屋子人,辨識,擁抱,捶胸脯子,歡笑,大家隨便坐,沒有主桌次桌,不分上座下座,來的都是同學,同學好啊,這個時候,還能以同學相稱,還能叫四班十班,男生女生,聽著真特么舒服,美麗校園,讀書生活,又回來了。

    但是各位,我們重逢,我們相會,為什么是今天,為什么在這里?因為我們大家,除了是同學,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知青。想一想真是奇妙,我們五十年前就“青”,五十年后還“青”,一輩子“青”,永遠“青”。全中國,全世界,也就我們,有這個資格,有這個“待遇”。天下老知青,酸甜苦辣情。來,喝酒的舉酒杯,不喝酒的舉茶杯,走一個。

    飯后,參觀一個燃氣站、一個果木園,都是老知青重返柴河建成的項目。當年人人表態,扎根農村干一輩子革命,表完態沒幾年,陸續回了城。如今沒人逼沒人哄,又一頭攮回來,不但扎了根,而且結了果。

    果木園原是荒山野嶺,名叫狼洞溝,現在種了上千畝梨樹,南果梨、花蓋梨、尖把梨,嘀里嘟嚕,滿山滿樹。園主朱同學招呼大家敞開吃,可勁拿。有人問那邊的樹,為啥沒結果?回說那是云杉和冷杉,天一冷就有人來訂購,運到城里當圣誕樹。

    告別柴河,關門山一帶已是暮靄沉沉。

    這么多年了,居然不知山南山北,哪一邊算門里,哪一邊算門外。

    劉齊,作家,現居???。主要著作有《劉齊作品集(八卷)》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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