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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文學》2019年第12期|薛雪:窩瓜開花(節選) ——獻給新中國成立70周年
    來源:《天津文學》2019年第12期 | 薛雪  2019年12月12日22:06

    那天葛虎在飯店和朋友吃飯,朋友點了一道菜:赤甲紅燉窩瓜。在這個臨海城市里,這本是一道很常見的菜,但是葛虎一筷子沒動。后來朋友察覺出來了,問他是不是不愛吃這道菜,他笑著搪塞過去了。他沒有告訴朋友,自己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吃過窩瓜了,而且自己盡量不在餐桌上和窩瓜相遇,能避就避,實在避不開,就趕緊吃幾口離席。他見不得窩瓜那金黃的顏色,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作嘔。

    老家黃村,在葛虎小時候盛產窩瓜。老家人用窩瓜做菜很有一套,不管是燉還是蒸,一揭鍋,那甜甜的香味便令人著迷,菜端上來,窩瓜特有的金黃閃進眼里,一下子就把人胃里的饞蟲勾出來,任誰都忍不住想狠狠地吃上幾口。

    可是葛虎因為少年時的那件糗事卻再也不吃窩瓜了。

    因為無法言說的原因,葛虎離鄉后的近三十年間,很少回村,就算是回,也盡量選擇在夜里回,白天盡量不出屋,處理完了事情就走,走時自然也是在夜里,整得跟做賊似的。

    這次回村是和朋友吃飯后的第三天,朋友本來是擺了一桌安慰他的,說一切都會過去,別把自己整得那么郁悶,卻沒想到因為一道燉窩瓜而讓他早早離席。他心里知道朋友的好意,離婚這事他沒有多少遺憾,與其每天都生活在矛盾的漩渦中,倒不如各走各的。他擔心的是有些事自己說了,組織上也不會相信。紀檢委找他談過話后,讓他暫停工作,回家等著處理意見。無所事事的日子里,他為了驅去苦悶,索性請假回了老家。

    父母均已不在,老屋被哥翻蓋成了三間搗制房。他住進了里屋。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嫂子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窩瓜,他強忍著沒把吃下的東西吐出來,借故下了飯桌。他走進里屋躺在炕上,想起了很多,過往的,現在的,在的人和離去的,都放電影一般從他腦子里過。淚水滑落在他白皙、略顯臃腫的臉上。那個藏在他心里近三十年的關于窩瓜的梗,不可遏制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是啊,若沒有那些捉蛐蛐的事,沒有老五和“白虎團”,就不會有令他一直都惡心的窩瓜!

    鄉村初秋的夜很寂靜。沒有城市廣場舞音樂的喧嘩,也沒有車馬人流聲擠進玻璃窗的焦慮。夜靜得深沉而波瀾不驚。細聽,蛐蛐聲會鉆入耳中,遙遠而清亮。

    葛虎躺在炕上,耳畔蛐蛐的叫聲越來越響,與三十年前對他和老五這幫少年的誘惑一樣,它們從墻角里、房前屋后的泥土里鉆出來,誘惑著孩子們,悅耳、清亮,在無邊的夜里回蕩,回蕩……

    三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大人們都已經沉睡,老五領著葛虎他們幾個半大小子打著手電捉蛐蛐。在他們的思想里,蛐蛐也和人一樣,到了晚上守在家里,母蛐蛐在洞里看護著小蛐蛐,公蛐蛐則負責在洞口守衛,偶爾它會鉆出洞來“嚯嚯嚯”地叫著,一有動靜,迅速鉆進洞里,而不會跑到別的地方。老五他們也正是抓住了蛐蛐的這個特點,覺得夜晚抓蛐蛐比白天容易得多,所以才糾集在一起,或在田埂間,或在豬圈墻的石縫里抓蛐蛐。在田埂間抓蛐蛐容易些,翻開土坷垃,有時就會有蛐蛐一下子從下面蹦出來,眼明手快的孩子們兩手圍成個罩子,迅速捂上去,一捂不中,再捂,往往蛐蛐就會在兩只手掌形成的罩子里撲撞了,孩子再慢慢把手掌合攏,憑蛐蛐在里面竄動感覺著讓蛐蛐到一只手掌里,蛐蛐就在空握著的掌心里了。另一個孩子趕緊遞過來一個玻璃瓶,對方接過瓶子虎口處對著瓶嘴,慢慢把握著的手欠出一個小口,蛐蛐就爬進了玻璃瓶。整個抓蛐蛐的過程就算完成了。

    老五他們很少抓田埂間的蛐蛐。按照他們的經驗,那些在亂石間或者石墻縫隙中的蛐蛐更厲害一些,在角斗的時候更驍勇善戰。他們固執地認為,生活在莊稼地里的蛐蛐牙齒啃嚙的是泥土,而生活在石縫間的蛐蛐牙齒啃嚙的是石頭,后者的牙齒肯定更堅硬更有力。所以他們大多會選擇在石縫中捉蛐蛐。他們把捉來的蛐蛐互相較量,按照戰績分出“大將”、“二將”、“三將”等級別,分別裝在空瓶子里,做上記號,然后拿去和小伙伴們斗。像排兵布陣一樣,先讓自己戰斗力相對弱的蛐蛐出戰,輸了再換。如果自己的“大將”也落敗了,那么就得去捉新的蛐蛐了。

    這群孩子中,老五年齡稍大一些,也皮實,自然成了頭兒。葛虎比他小一歲,長得清瘦,文弱,在學校學習好,點子多,就給老五當起了“參謀長”,成為這群少年里的二號人物。他們捉蛐蛐專門找石頭堆、石墻縫。有時候眼見著用水灌出來的一只碩大的蛐蛐又爬進了墻里,老五會不管不顧地干脆把墻拆了,不抓到蛐蛐不罷休。大人發現了攆過來,孩子們一哄而散,留下追趕的人跳著腳在后面罵娘。大人抓不到孩子,干脆直接找到老五家,向老五娘告狀。老五哥五個,他排行最小,爹媽難免對他有些嬌慣。再加上每日里下田干活,累得精疲力盡,就對找來的人賠不是,打發人走。等老五回到家,責罵一番,事情也就算過去了。

    這幫小家伙拆墻捉蛐蛐,漸漸引起了大家的警覺,家家戶戶開始小心提防著,見到他們在家門口晃悠,大人就出來轟他們走。村里沒有捉蛐蛐的地方了,而他們手里的蛐蛐又都被前街“白虎團”他們的蛐蛐斗敗了,老五憤憤不平地窩在墻旮旯罵娘:“媽的,我就不信咱帶把兒的,還整不過她一個丫頭片子?!?/p>

    “白虎團”是前村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因為平時大咧咧不管不顧的,性格比男孩還爽朗,身邊就有幾個小伙伴圍著她轉,再加上她打起架來不要命,手里有啥使啥,有股子虎勁,正趕上那時村里放電影《奇襲白虎團》,就有好事者給她取了個“白虎團”的外號。這丫頭和葛虎同校,倆人都是學習尖子,葛虎總愛多看她幾眼。前村后村離得不遠,也就隔著百余米的一塊地,莊稼沒長起來的時候,后村的人站在院子里能和前村站在屋后的人大聲打招呼。起外號的人都是善于總結的能人,他一琢磨,前村的“白虎團”和后村的老五挺像,就脫口而出給老五也起了個“司令”的外號。

    這下好了,從此后,前村的“白虎團”和后村的“司令”各領著一哨人馬,兩支隊伍分分合合。分是因為鬧了矛盾,“白虎團”和“司令”就斗雞般地抻著脖子對吵,都為自己的手下找理由。老五雖然比“白虎團”大兩歲,長得人高馬大,足足比“白虎團”高出半頭,但是他不會直接對“白虎團”動手,一是他知道“白虎團”是真“虎”,打起架來敢動刀子,二來他覺得自己就算把她打了,作為男人面子上也下不來。同時他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反正就是舍不得對她下手。遇到有爭執的時候,雙方先是吵,吵不出結果,就以一塊地為界,雙方各據一邊,用土坷垃對拋。一時間雙方人馬都到達指定位置,兩個頭兒一聲令下,頓時,漫天的土坷垃雨點般在空中交錯。直到彼此拋累了,或者是誰被土塊砸中了腦袋哭喊起來,這場土坷垃大戰才會停止。雙方人馬隔著空地瞪視片刻,撂下幾句狠話,才各自收兵。這時候的葛虎干著急,他知道老五和“白虎團”都是火爆脾氣,自己誰都勸不住,就膽戰心驚地站在旁邊心里默念著土坷垃千萬別打到“白虎團”那張好看的臉上。

    打完沒幾天,有一方又有了厲害的蛐蛐或者誰又有了“奶皮子”(早些時候的橡膠輸液管)彈弓,就忍不住在對方人面前炫耀。這樣,兩伙人就又合到了一處玩。這時候“司令”和“白虎團”就會在樹蔭下,要么下“五道”,要么掰腕子。本來這兩樣把戲都是老五的強項,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葛虎他們卻發現輸的總是老五。葛虎就用疑惑的目光盯著老五看,老五飛快地看他一眼躲著不和他對視,自言自語說在家干活把胳膊抻了。那邊,得意洋洋的“白虎團”仰著俊臉看著他們笑。老五和葛虎都紅了臉,互相看看,轉身走了。

    那年夏天,老五和葛虎他們手里的蛐蛐都敗給了“白虎團”他們手里的“將帥”,幾個人便四下捉了好多蛐蛐去和對方較量,卻總是落敗。那段時間大家都很沮喪,老五把落敗的原因歸罪于村里人不讓他們捉石縫里蛐蛐:“吃土的蛐蛐能掐過啃石頭的蛐蛐么?!”

    大家一想也對,就慫恿他還是領大家抓墻里的蛐蛐吧。老五蹲在地上捂著腦袋半天不說話。這點他不是沒想過,但是為了“拆墻”的事,他已經沒少被告狀,甚至都挨了爹一頓老拳??墒遣蛔ナp里的蛐蛐,又怎么能斗過“白虎團”他們的蛐蛐呢?他實在不愿意看到那丫頭片子趾高氣揚的樣子。

    因為放暑假,葛虎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白虎團”了,他想這邊若捉到了蛐蛐,就有機會和“白虎團”在一起廝混了。他湊上去說:“司令,要不咱再找找?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我就不信村里找不到厲害的蛐蛐?!?/p>

    轉天,老五他們幾個斜靠在葛虎姑家的窩瓜架下躲風涼。正是正午的時候,大家都昏昏欲睡。

    葛虎姑拎著豬食桶去豬圈喂豬,邊走邊用腳扒拉著橫在路上的腿,譏笑道:“怎么?你們這幫野小子今天沒地方去了?都窩在這里躲清閑呢?”

    她把豬食倒進了豬食槽里,拎著空桶哼著小曲走了。

    老五本來百無聊賴昏昏欲睡,被她這么一擾,睡意全無,就聽見豬圈墻里有蛐蛐的叫聲,且聲音越來越響亮。老五不由得豎起了耳朵,按照他的判斷,這只蛐蛐叫聲明亮,底氣足,一定是個大個頭兒的厲害家伙。他忘了因為拆墻所受到的責罵,一下子蹦起來,循著聲音悄悄走到墻邊,把耳朵貼在墻上仔細辨聽蛐蛐的位置,一邊聽一邊伸手摳起了墻上的石頭。葛虎見狀,想阻止他,被他不耐煩地扒拉到一邊去。捉蛐蛐講究個快字,慢了,蛐蛐就從這個縫逃到另外的縫里去了。轉眼間老五已經摳掉了兩塊石頭,一下子發現了蛐蛐,那家伙體格碩大,渾身又黑又亮,頭上的觸角靈活地擺動著:果然是一個“大將軍”。老五趕緊伸出手去捉,無奈空間太小,他的兩只手伸不進去,那只蛐蛐卻已經飛快地鉆到另一塊石頭下面去了,老五毫不猶豫地伸手繼續摳石頭。墻是泥和碎石壘起來的,不結實,三塊石頭被他摳掉,墻竟然“嘩啦”一下倒了。

    就在這時,房門“咣當”一響,葛虎姑拎著燒火棍風風火火地闖出門來,因為帶著小跑,她梳著的短發都被風掠到了耳后,她一邊趕著一邊罵:“混蛋玩意,我就知道你們窩在這沒安好心。上次扒完我壘好的泥還沒干呢,這就又來禍禍我!”

    葛虎知道姑是個厲害角色,打起人來沒輕沒重的,拽了老五一把,自己先一溜煙跑了。老五一看不妙,也顧不得他的“大將軍”了,招呼那些孩子撒腿就跑。

    跑得了和尚卻跑不了廟。葛虎姑找到了老五家里,老五自然挨一頓臭罵不說,還被爹罰和三哥一起去人家和泥把墻給砌好了。在給三哥打下手的時候,老五的手被石頭磕了一下,中手指蓋砸掉了。

    這件事就在老五的心里記下了。為此他甚至遷怒于葛虎,好幾天沒領他玩。葛虎清晰地記得那是暑假時候的事,那時他上初中,而老五偶爾會跟著三哥的馬車去城里拉腳,更多的時候卻游蕩在家,天馬行空地繼續領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玩。但是葛虎寒暑假還是愿意和老五廝混在一起。老五的手指蓋被砸掉的那個暑假,有接近一周的時間葛虎是形單影只度過的。直到有一天葛虎在村里水坑洗澡發現了水坑中的孤島上有一窩鴨蛋,他把鴨蛋給老五分了一半,老五才又讓葛虎跟著他的后屁股。

    但是對于葛虎姑,老五卻一直記恨著。那年的秋天,老五不知道怎么就突發奇想,趁人不注意把葛虎姑家的一個又圓又大的窩瓜用鉛筆刀切了一個三角口,然后從茅房里撅了一坨大糞塞了進去,又把切掉的外皮蓋上。一直到秋后收獲的時候,葛虎姑才發現那個窩瓜的異樣,她用刀切開,窩瓜里面有一塊地方腐爛了,一股臭味立刻彌漫開來。本來她也沒有多想,可是窩瓜為啥只爛了一個地方而其他地方卻完好呢?于是她仔細端詳著這個窩瓜,終于發現了那個已經長好的創口:窩瓜表皮有一圈清晰的三角形的凸起,就像人的傷疤一樣,而表皮的下面,則清晰可見刀切過的樣子。葛虎姑一下子恍然大悟:這只窩瓜被人動了手腳。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老五,除了這個一肚子壞水的家伙,不會是別人!白瞎了一只好窩瓜了,雖然不知道那壞小子往里面塞了啥,但是心里膈應,這窩瓜是沒法吃了。

    葛虎姑心疼,窩瓜頂糧食啊。她本來是想用筐裝了這只窩瓜去老五家討個說法,可是沒憑沒據的弄不出個啥來,于是她壓住了自己心里的火氣,像評書中說的那樣: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那天晚飯前,葛虎和“白虎團”兩個人趴在他家的飯桌上沖刺作業,成天的瘋玩,眼看著快開學了,作業有一大半沒完成呢。房門一響,葛虎姑端著兩碗顏色金黃、香氣四溢的蒸窩瓜來到葛虎家。葛虎媽還沒做好飯菜,饑腸轆轆的葛虎見姑端著兩碗窩瓜進來,笑嘻嘻地湊到跟前接過來放到飯桌上,姑用手把他拽到一邊,笑著說:“虎子,你先別吃。這兩碗窩瓜可是加了白糖蒸出來的,又香又甜。這樣的好東西哪能你自己吃?姑知道你平時總拍你們司令的馬屁,你不去把他叫來一起吃?”

    葛虎覺得姑說得挺對,看了眼桌上的窩瓜,使勁咽口唾沫,讓“白虎團”留下等他回來一起吃,拔腿就往外跑。

    時間久了,老五早就忘了當初自己惹下的禍,聽葛虎說有甜窩瓜吃,以為自己的“參謀長”理所當然地孝敬自己,想都沒想,就和葛虎走了。

    兩人進屋的時候,葛虎姑正和嫂子在外屋說話,像沒看見兩個孩子一樣。餓得肚皮前腔貼后腔的兩個半大小子竄進里屋,望著桌上兩碗黃澄澄的窩瓜直舔嘴唇?!鞍谆F”從外屋進來,把手里的兩個湯匙分別插到兩個碗里,對他倆說:“快趁熱吃吧?!眰z人端著碗,飛快地吃著噴香的窩瓜,臉上都透著美美的享受。老五邊吃邊招呼“白虎團”一起吃,挖起滿滿一湯匙窩瓜遞給她?!鞍谆F”咯咯笑著說:“你自己吃吧?!闭f話間,看見葛虎火辣辣看自己的眼神,就在葛虎身邊坐下,拿過他的碗,拿過他的湯匙,挖了一匙自己吃了,又挖一匙笑瞇瞇地喂葛虎吃。

    老五的手僵在空中,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灰了。葛虎姑這時候恰到好處地站到了他們身后,臉上的淺笑變成了冷笑,她得意地看看葛虎,最后用目光把老五罩住,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起來,她的語氣凌厲中帶著得意:“你們兩個混蛋也有今天!”

    她的突然變化令人如墜五里霧中,老五使勁眨眨眼,警惕地望著她。葛虎疑惑地問道:“姑,你,你啥意思?”

    “啥意思?哼!你倆剛才吃的窩瓜咋樣?香不香?”

    倆人懵懂地點點頭,說,挺香啊。

    葛虎姑冷笑道:“香就對了。你倆知道你們吃的窩瓜是哪個么?就是你倆往里放了東西的那個!”

    姑的話把葛虎聽糊涂了。老五先是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想起來自己曾往她家的一個窩瓜里塞過大糞,難道那個窩瓜沒爛掉?

    葛虎姑看出了他眼神里的疑惑,點點頭說:“對,就是那個割了口的窩瓜我蒸好了,現在讓你倆吃了?!?/p>

    老五聽了瞪圓了眼睛,腦門上鼓起了青筋,他手指著對方結結巴巴地質問道:“你……你……你……”下面的話沒等說出口,卻一下彎下腰來,“嗷”地一聲把剛剛吃下的窩瓜噴了出來,噴濺到地上的嘔吐物金黃如剛剛排泄出來的稀屎。

    葛虎姑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過來,指著老五跳著腳罵道:“好你個壞得頭頂冒膿腳底生瘡的老五,原來你往我的窩瓜里塞了大糞!該!活該!”

    老五吐完了,用袖子抹抹嘴,又狠狠地瞪了葛虎和“白虎團”一眼,拿起桌上的碗一下子扣在了葛虎的頭上,直起腰幾步竄出門去。

    葛虎媽聽見動靜進來問:“這是怎么了?”

    葛虎姑氣哼哼地指著葛虎說:“怎么了?問問你兒子吧!他和老五把我的窩瓜割個口子往里面塞大糞?!?/p>

    葛虎的頭被老五用碗磕出了包,“白虎團”要出去攆老五,被他一把拽住了,他知道老五不是為了窩瓜扣自己的,是為了“白虎團”?!鞍谆F”用手捂住了他的頭,他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吃的窩瓜是塞了大糞的。急忙分辯:“姑,我不知道這事,我沒……”話沒說完,也“嗷”的一聲嘔吐出來。

    葛虎媽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追問道:“他姑,你剛才給倆孩子吃的就是那個窩瓜?”

    葛虎姑得意地點點頭說:“對,就是?!?/p>

    葛虎媽拉下臉子說:“你這做得可有些過分了。孩子們就算是禍禍了你的窩瓜,你也不能這樣啊?!?/p>

    葛虎吐得滿臉淚花,他抬起頭扭過臉憤怒地看著他姑,大聲喊道:“我沒,不是我!”

    葛虎姑翻了眼嫂子,不屑地說:“不這樣治他們能長記性?”她又看了眼葛虎,撇著嘴說:“你整天黏在老五后面,鬼才信這事沒你的份?!闭f完,一甩頭,挺胸抬頭地走了。

    從此后,葛虎再也見不得窩瓜這道菜,也聞不得那股子香甜的味兒,只要見到、聞到就反胃,大勁了就往外嘔。尤其是后來,當他察覺到妻子背著自己做出那些事的時候,他總會想起她曾喂自己吃的那個塞了大糞的窩瓜。

    開學后,葛虎和“白虎團”雙雙考上了城里的高中,吃住都在學校,一周或兩周才能回鄉一次,他們和村里的小伙伴們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上學和回家倆人都搭伴而行,慢慢的,倆人就分不開了,高考的時候倆人雖然考上了不同的大學,但是感情卻越來越深,最終走到了一起。這期間老五早早下學,在家和父兄們干起了莊稼院的活計,眼見著葛虎和“白虎團”越來越親密,自己基本無望,就死了心,偶爾在村里遇到他們,也是愛搭不理的。葛虎當時雖然挨了一飯碗,但是這一碗卻沒能完全消除他心里對老五的愧疚,就盡量躲著他。后來他們兩口在省城結婚安家,就很少再回鄉,回去也大多選擇躲在雙方的爹媽家里。愧疚里又多了份怕給老五帶來刺激的善意。倆人都在省城有了好的工作,而老五卻一直在家務農。這么多因素在里面,少見面能避免很多尷尬。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三個人的意料。隨著時間的推移,“白虎團”婚后變得越來越強勢,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她自己在單位人際關系處理得不好,一直在科員的位置上徘徊,就把希望寄托在葛虎身上,卻又嫌他升遷得慢,掙的錢少。葛虎常常茫然地看著她因為數落自己而變得扭曲的臉,他無法想象,當初那張俏麗圓潤的臉上怎么會繃起一道道肉棱,往昔情意綿綿的眼里此刻也裝滿了凌厲和寒意。他表情木訥地聽著她的數落,內心感嘆著生活的擠壓可以讓一個人變得更現實,歲月刀鋒的犀利竟然剝削掉了一個人蒙在臉上僅存的溫柔。他心里明白,要么像少年時忍受老五的淫威一樣忍受著妻子的變本加厲,要么和她分開。因為當初自己和老五及妻子三人之間的糾葛,內心有股力量促使他硬撐著往前捱,直到“白虎團”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他才和妻子提出了離婚,妻子倒也爽利,除了房子啥都沒給他留下,包括兒子。他接受了她的一切條件后,過起了獨身生活。如釋重負的他有時候會想:妻子“白虎團”當初若嫁給老五,他們現在會是什么樣子呢?兩個性格剛烈的人成為夫妻會不會成天打個你死我活的?生活不會回頭,就像他們三人再也無法回到少年一樣。他苦笑著搖搖頭。

    想必老五也一定知道了自己離婚的事,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很開心?,F在,自己無官一身輕,又離開了“白虎團”,他突發奇想,覺得自己倒是該見見老五,少年時留在他心中的友誼近年來想起常常令他心里溫暖,現在沒有前妻橫在兩人中間了,彼此的歲數也漸漸大了,隔閡和尷尬最終被少年時那些快樂的時光取代。

    聽哥說,老五娶的女人很有手段,連“白虎團”這樣的女人都對付不了的男人,她都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他倒特別想看看現在的老五和他的女人是什么樣子的。

    夜靜幽如水,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的蛐蛐叫聲遙遠又近在咫尺。葛虎似乎又看到了月光下自己和小伙伴們或奔跑或躡手躡腳向石墻靠近的身影,笑意從他的心里開始綻放,浮上了他的嘴角,帶著他進入了夢鄉,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侄子領著葛虎去老五家。房子是新蓋的,果然氣派,四間帶地下室的高大闊氣的搗制房。白色花崗巖砌成的高墻,中間是朱紅色的大鐵門。推開大門,爺倆往院里走,一座四四方方、足有二層樓高的房子出現在眼前,且不說那白色的刷石墻和寬大的鋁合金玻璃窗搶眼,單是那地下室與房子連接的大大的平臺就很是氣派。此時,一個高大卻微弓著腰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快步從臺階上迎下來,他身后的臺階上,站著一個穿著深粉色衣服梳著齊耳短發年紀和老五相仿的女人。她大概就是老五那“厲害”的媳婦吧。葛虎心里想。

    院脖兒不長,大約20米左右,葛虎和老五很快在水泥鋪就的甬道上相遇。倆人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站住,彼此都微笑著打量著對方。

    在葛虎的眼里,眼前的老五蒼老,背也有些駝了。

    是老五,沒錯,盡管他的臉上已布滿了歲月的溝壑,眼睛里也沒有了少年時的野性,但是這副模樣不管怎么變,葛虎都會記得的,哪怕倆人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相遇,葛虎也會一眼認出他。

    老五一邊看著他,一邊嘿嘿地笑著,熱烈的眼神里夾雜著些許孩子般的膽怯,看不出一點的芥蒂,他上下把葛虎細細打量了一番,朗聲笑著說:“真的是你,老弟?!闭f著,兩只大手伸過來抓住葛虎的手握住,使勁地搖晃。

    葛虎在他的目光里瞬間釋然,如釋重負地笑了,他使勁握著手里那雙粗糙有力的大手,連聲說:“是我,五哥,你還是那樣?!?/p>

    老五大笑著說:“還是我兄弟會說話。五哥老了,哪像你,這個年紀了,還細皮嫩肉的?!彼箘庞謸u晃了下緊握著的手,松開一只手一揮,另一只手仍然抓著葛虎的手說:“走,進屋?!?/p>

    老哥倆就手牽著手往臺階上走。

    ……

    薛雪,原名薛寶民,中國作協會員,蓋州市作協主席。至今已在各文學刊物發表小說數十篇。出版長篇小說《縣報記者》、報告文學集《那一條碧波蕩漾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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