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tt id="aaa0a"></tt>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li>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散文百家》2020年第6期|方英文:夜行
    來源:《散文百家》2020年第6期 | 方英文  2020年06月11日08:02

    陰歷下旬的夜,是黑的。漆黑漆黑的。若是陰天,那就比漆黑更漆黑了。如果此時必須出行,又不能讓外人知道,那就不能打燈籠。家里有手電筒,也不能帶,必須帶上也不要用。當然同時,需要等待周圍所有人家熄燈睡了之后,才可出門。

    我要母親繼續睡,別起來送,兒子大了,不必操心。但我知道,母親一定抬起身子,從窗洞里看著外面。

    剛一出門,當然是伸手不見五指,卻見一對珠子,忽明忽綠地轉動著,挪到我腳前,輕輕“汪”了一聲,是黑狗。這聲“汪”的意思是發問:夜深了你去哪呀?我蹲下身子,撫摸狗頭,嘴巴盡量挨近狗耳朵:你莫吱聲,我要去遠方,白天不便走呢!黑狗蹭了蹭我的褲管,打個噴嚏,臥回草窩了。

    站起身子,發覺變化了,因為方才出門什么也看不見,只經了一蹲、一起這么一忽兒工夫,門前的小路就恍恍惚惚呈現眼前了。而在過去,在如此的暗夜出門,那是必須打燈的,否則根本看不見!

    眼睛與黑夜,有個相互妥協適應的過程,盡管過程不長。

    路兩邊的莊稼地,有微微的氣息氤氳出來,皺皺鼻子,香,暗香,帶著一絲絲淡淡的麻味香,那是洋芋的味兒。再有幾天就是端午節了,可以嘗新洋芋了。一個洋芋種子,可切開兩瓣或者三瓣。眼兒多的洋芋,能切四瓣。每瓣至少得有兩個眼兒,以確保發芽。時候到了,刨一窩洋芋出來,如果結得好,大大小小五六個呢!而這個,只需地里生長一百天,便有了如此的收獲奇跡!若是種一塊錢在地里,一百天后挖出五六塊錢來,誰還要外出謀生呀!

    小路斜到坡跟,那里長眠著慈祥的祖母,緊鄰著別家的老墳,飄浮著松柏的異香。給祖母深深三鞠躬,心里說:奶,你孫子要出遠門了!腳被絆了一下,是個棍兒——怪呀,白天路過沒發現棍兒么,是祖母給我防身用的?就撿拾起來,不粗不細,拄著剛好。

    家門外三十里路,哪里過河,哪里拐彎,哪處有棵樹,哪處路面有個凸起的塄兒,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心手背。不過夜里走路,拿個棍棍,也還是有必要的。瞎子就帶個棍兒,棍兒是瞎子的眼睛:腳前點三下,三角形探測是否可行,這才邁前一步。

    到了大路上,能見度好多了。大路在川道的中央,與兩邊山根下的人家保持著較遠的距離。孩子啼哭的方向,一個窗口亮了,不久又滅了,應是給孩子端了尿,啼哭由強到弱,安靜了。

    這時的聲音,唯有小河的流水聲,汩汩蛐蛐的,小河看上去如同微風里沒有洗干凈的長長的手帕。原以為天上的云烏黑呢,仰望了一下,那云不是太黑,厚薄也不甚均勻,如同小姑娘第一次學攤的煎餅,蕎面煎餅。

    左邊坡根一處,一團濃重的黑,那是一戶人家門前的兩棵大槐樹,突然一閃兩點紅。是什么爬樹動物的眼睛嗎?還是吊死鬼?不由一個驚顫,將挎包挪到另一側,一手攥緊棍子,一手撫摸挎包沿上的噴漆字“紅軍不怕遠征難”??姘镅b著唯一的換洗衣服,和一個苞谷饃干糧。

    距離家門遠了,心理顧忌大為減弱,即便碰見個誰,也沒啥關系,人家才懶得管你去干啥呢。不過這等深更半夜,也不會碰見人的,碰見的大概只能是鬼吧。想著鬼,好像鬼真的來了——

    河流被一個山嘴改變了流向,彎折到對面山坡下,那里便有一個廢棄的油坊。柴油機出現后,人工榨油就退出了歷史舞臺。正胡想時,分明看見一個單腿人影蹦出油坊門,又迅速退回去,同時“篤篤”兩響——鬼嗎?棍子在空中掄了一圈,腳步并未停,而是加速。加速經過油坊門口時,閉上眼睛,使勁大聲:呸、呸、呸!傳說鬼怕唾沫。

    閉眼走過兩丈遠,睜開眼睛,不睜眼看不清路??墒沁@一閉一睜的工夫,黑夜更黑了,如同潑了一桶墨汁,黑稠得什么也看不見了,還帶著一股臭味!我當然清楚,這是另一戶人家的豬圈,同時傳來豬的兩聲“哼哼”,過去以為豬睡得很死呢!棍子探路,全然成了瞎子,加速,脊背滲汗,幾秒鐘后視覺恢復,沒敢回頭。

    繞過這個山梁,地勢再次開闊了。莊稼地里發出“嗖嗖”聲,不可能再是鬼吧?不管不顧,走自己的路要緊。兩面的、高高的山坡地上,有幾處忽明忽暗的火光,那叫“煨火糞”,因為太高,糞尿無法馱上去,只能就地采取雜草腐土煨燒火糞。海拔高,氣溫低,玉米下種遲。

    但是那幾點火,也可能不是糞火,而是自然磷火,白色,或者藍綠色的火,人們叫它鬼火。狗的叫聲傳來,再黑的夜里,狗都能看見一切。狗叫是狗說話,可是沒有人能聽懂。但是人的話,狗是能聽懂的。狗能看見各式各樣的鬼,于是大叫小叫,急叫緩叫,等于給人報警。

    狗叫聲一停,過那么一陣子,便聽見了夜蟲們唧唧溜溜,密密麻麻的、細細弱弱的聲音,織網了神秘的山川土地之夜。

    右邊,是一片廣大的稻田,因為秧苗剛插沒幾天,水光與苗影雜糅一團,再過一段時間,就看不見水光了——秧苗長高了,葉片蓬松開了。隔著這片水田,便是一家大地主的宅院,當然早被貧下中農分了住。宅院外面的樹木,竹園,黑乎乎的,傳出一串鳥叫,相當好聽。

    沿著河流往下游走,河流不斷地接納小河流,水聲就越來越大了,像是很多人開會,爭搶著發言。由于地勢平緩,這些發言聲顯得不急不躁,親切和藹。過河時,石磨大的列石鋪過河床,棍子先去敲一聲,隨之跨過去。列石之間水流粗,急,聲音也大,像是給我說話:小伙子,大膽走,沒啥可怕的!

    子時過了丑時來,到了寅時,感覺滲涼了,便從包里取出衣服,套上身。這時發覺天要亮的樣子,因為景物分明清晰了許多。一抬頭,不是天要亮,而是云層篷頂的天空忽然開了一個很大的洞,星星們暴露出來,如一捧捧淡淡約約的銀粉灑落下來。想起前年經過這里時,看見一個大辮子姑娘河邊洗衣服,揚起棒槌“啪啪”的捶衣聲。怎樣的地方,生出這么好看的姑娘呢?原來是河流彎曲有致,河水清明泛綠,四面的山形花草也是分外的悅目喜人,可惜現在看不清,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廓影。

    當東山顯出一痕淺淺的白,便知道天要亮了,太陽快出來了,縣城也不遠了。又過了十幾分鐘,便看見草木掛滿了露珠。在快要踏上公路時,一家門“吱呀”響了,男人出來使勁吐口痰,然后折回去,擔了一擔水桶出來。

    這是1975年的夏季,我十七歲時的一次夜行。父親在一個鎮上教書,他跟當地領導關系好,要我去當代理教師。擔心被生產隊阻攔,母親讓我夜里偷著走,生產隊的事由她周旋,解釋。

    二十年后我去香港,從酒店的高樓里看窗外,世間竟有如此的燈火燦爛,簡直神話得不可思議!當時就想起少年時的那次夜行,不通車,沒有電,純粹是黑夜。然而與不夜城對比,還是黑夜里獨自行走在秦嶺深處更令人驚嘆,天地間唯我一人,那奇妙的聲音,那異樣的氣味,那刺激靈魂擴張奔流的河山能量,生生不息,動人心魄,如同讀了半部天書,是大白天里永遠也看不到的,永遠也感受不到的。

    方英文:陜西鎮安人。1958年出生,1983年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陜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毛筆寫作,書文雙美;風格峻拔,譏誚抒情。有各類作品五百萬字,以三部長篇小說《落紅》(獲首屆柳青文學獎)《后花園》(入圍八屆茅盾文學獎)《群山絕響》(媒體稱這可能是1949年來唯一毛筆寫成的長篇小說)最具影響,不斷再版與加印,奠定其文壇地位。散文亦廣受讀者喜愛,代表作有《種瓜得豆》《短眠》《偶為霞客》等。有英文版小說集《太陽語》,阿拉伯文版小說集《梅唐》。

    日韩视频无码日韩视频又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