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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2020年第4期|艾偉:最后一天和另外的某一天
    來源:《收獲》2020年第4期 | 艾偉  2020年07月21日14:02

    窗子很高,幾乎直接抵在廠房屋檐下。窗外的天空飛過一群麻雀,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天空寂靜,鳥聲驚心。這兒地處城郊,四周都是農田。窗子太高,廠子里的人沒法看到農田和莊稼,只能看得見天空。麻雀成群結隊出沒。

    早上六點鐘起床鈴準時響起。屋子里有十二個人,有六張上下鋪的床。她們起床,穿衣服,然后開始折疊被子。被子折疊成部隊那樣方正,棱角分明。一陣忙亂后,十二個人都整理好了。房間寂寂無聲。晨曦從窗外透入,房舍整潔,一塵不染。半個小時后,門打開了。有一個小時可以洗漱。洗漱的工具放在走道盡頭的衛生間里。每個人的洗漱用具都放在那兒。俞佩華洗臉。衛生間東西各有一面鏡子。一些人排隊在照鏡子。俞佩華難得站到鏡子前面去。今天她有些想去鏡子前看看自己,又害怕看到自己的臉。

    方敏正在大門處等著她。方敏臉上沒有表情,用慣常的不容商量的口吻說,今天你可以不去廠里。俞佩華低下頭,沒看方敏,她回答,還是去吧,最后一天了。

    廠房生產一種模仿芭比娃娃的玩偶。她們不知道這些產品在商店出售時會貼上什么牌子。洋娃娃有三十厘米和四十厘米兩種。三十厘米那種供幼童玩,服裝艷麗,服裝的領子和衣袖上夸張地鑲著蕾絲邊。四十厘米那種是給成熟一點的女孩玩的,橡膠身體有精致的乳房,穿上衣服后,儼然是個性感女郎了。工作臺上擺滿了手臂、腿、頭部、身體、各種顏色的頭發、眼睛和服裝等。她們要把它們組裝起來,成為一只成品的洋娃娃。

    除了干活發出的聲響,廠房里沒人說話。工作是定量的,有數量及成品率的要求。她們要把一天的任務完成了才能上床休息。工作量大,要按時完成不太容易。那些新來的,手腳笨,更得抓緊時間。吃中飯也是狼吞虎咽,吃完就抓緊干活。俞佩華完成定額沒任何問題,她在這里待了十七年了。

    黃童童來了一年或者更長。俞佩華感覺她來很久了,好像一直在她身邊。在這里時間變得特別漫長。時間又特別清晰,每一天她們算得清清楚楚,像用刀子在心里面刻了一道做記號。黃童童在俞佩華左邊干活。黃童童長得很漂亮,有點像她們在制作的四十厘米那種洋娃娃。她以前的頭發應該是染成棕色的,剛來時,她發端的顏色還是棕色的。黃童童有點傻,并且是個啞巴。不過不奇怪。到這里來的人要么特別聰明,要么特別傻。

    眼睛是最后一道工序。洋娃娃沒放上眼睛時,會呈現出駭人的表情。俞佩華想起黃童童剛來那會兒也是這個樣子,目光里的恐懼深不見底,就像一只沒裝上眼睛的洋娃娃。

    三十厘米的洋娃娃會說話,需要在身體里安裝一個電池盒。黃童童正在把電池盒的接線焊接上去。這是最見功夫的一道工序。黃童童拿著焊槍,雙手老是抖,焊了幾次都失敗。如果再焊接不上要成為廢品了。黃童童以往不是這樣的,她能準確地把接線焊接好。一年訓練下來黃童童已是個熟練工。這不奇怪,只要安裝超過一萬只,任何人都可以閉著眼睛把電池盒子安裝好。

    黃童童終于安裝好了。俞佩華松了一口氣。

    今天黃童童有些恍惚,做工時老是控制不住雙手。她生病了嗎?黃童童正在找她的鑷子,可鑷子剛才還在她的右手上,這會兒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這是黃童童的老毛病。她老是丟三落四,找不到工具。俞佩華告訴過她,工具一定要固定擺好,熟練到“盲取”的程度。黃童童向俞佩華要鑷子。俞佩華沒把自己的鑷子遞給她,讓黃童童自己把工具放整齊之后再干活。黃童童突然問,你要走了嗎?這一年俞佩華學會了手語。她吃了一驚,她沒告訴黃童童明天要離開這里。同宿舍的人是知道的,但她們都沒有說起這事。一個人離去,她們的心會空一陣子。大家都懂這種心情,這種時候會絕望。不說出來就好多了。在這兒情緒越少波動越好,否則會麻煩。俞佩華沒有主動提這事。一切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俞佩華沒回答,看著黃童童,黃童童的目光兇巴巴的?;蛘卟皇莾?,是恐懼。俞佩華一把從黃童童手里搶過那只玩偶,做起來。她看到黃童童盛玩具娃娃的盒子里沒幾只成品,這樣下去,她將完不成今天的額度。難道她今晚不想睡了嗎?俞佩華用手語告訴黃童童,讓她把俞佩華裝滿洋娃娃的盒子堆放到號子處,并要她冷靜一些。一百二十九號是俞佩華的號子。黃童童是一百三十號。中間的皮帶上放著收納成品的盒子。等到中午,皮帶會轉動起來,運轉到另一個廠房質檢。

    我會來看你的。俞佩華用手語說。她剛做好一只四十厘米的娃娃。有一天,黃童童完成一只性感娃娃,對俞佩華說,我好喜歡,真想帶一個回去。這是不可能的。俞佩華說,千萬別偷偷拿回去,這不是鬧著玩的。我以后會送你一只。

    你不相信我會來看你?俞佩華說。黃童童沒看她。黃童童的目光這會兒投向東邊的高窗,天空上的白云一動不動。

    窗外的太陽照在工廠的水泥地面上,緩慢地從西向東移動,快到中午的時候,太陽光束立在東邊的墻邊,好像白色的墻面拉了一層光幕。

    廠子里有八十多人。從監視器里看,場面相當壯觀。她們坐在工作臺前,穿著同樣的衣服,年齡各不相同,動作也有差異,但還是能找到一致性。她們面部沒有表情,專注讓她們顯得更為機械。她們手上的洋娃娃,有的正在裝配身體,有的正在穿上衣服,有的在固定頭發。她們做好的玩具整齊地躺在工作臺上。即便廠外的陽光很好,工廠的大燈依舊是亮著的?,F在是夏天,大燈散發出灼人的熱力,廠內的溫度更高了。一些人脊背處滲出細密的汗珠。

    陳和平一直觀察著俞佩華和黃童童的一舉一動。方敏忙于手頭的一份檔案。明天俞佩華要走了,俞佩華的相關文件需要歸檔封存。她寄存的物品不多,方敏已讓人把物品放到一只簡易的旅行包里。方敏復印了各種表彰的官方證明,方敏覺得俞佩華不一定在乎,但這些證明在她以后的生活中是用得著的。十七年里,俞佩華幾乎年年都評為優等。也就是說她在這兒沒出過一次差錯,沒扣過一分。方敏查過并且熟知俞佩華的檔案內容。在做化學老師時,她也是年年先進??删褪沁@樣的人干出了那種事。

    有一個年輕的女警進來,告訴方敏,她通知了俞佩華的兒子,她兒子說不來接。方敏點了點頭,這在她預料中。來到這里后,俞佩華幾乎誰也不見,兒子和母親來看過她,她拒見。她的案子太駭人聽聞。她難以面對親人。她只見過丈夫一面,原因是為了和丈夫離婚。她沒多說話,只說把她忘掉,因為她會在這兒待上一輩子,這對他們來說更好。沒想到她能減到十七年。十七年在這里一成不變,外面發生了多少事啊。俞佩華的母親這期間過世了。方敏記得,把母親亡故的消息告訴俞佩華時,俞佩華并沒有停止手中的活,好長時間沒有抬頭。電焊條冒著青煙,方敏擔心俞佩華把焊槍刺入她的手心。

    陳和平朝方敏這邊望了望,繼續看著監控,好像發現了什么秘密。陳和平問,俞佩華來這兒時兒子多大?方敏說,九歲吧。

    方敏看了陳和平一眼。方敏偶爾會感慨,職業真是有著自己的生命方向,會帶著人往某個方向長。陳和平雖然是方敏的同學,但他現在成了一位藝術家,這個年齡了,身上竟還帶著一些少年氣質。而她長久在這兒待著,整天板著個臉,大概這張臉已經面目可憎了。

    方敏來到監控器前,看到黃童童一臉不悅地在搬東西,俞佩華也是怒氣沖沖的樣子。方敏說,我本來想安排你和俞佩華見上一面的,你來一趟這里不容易。

    陳和平說,進你們這里確實麻煩,我手機被繳了,介紹信和身份證也押了,到這里過了三道大鐵門,每次到你們這兒都有一種進了中央情報局的感覺。我看不出她們有什么危險。

    方敏說,可不能小瞧她們,要是由著她們的性子,不少人可是致命武器。當然大多數人與外面的人相差沒想象的那么大。

    俞佩華今天拒絕休息,方敏有點意外,也有點不高興。俞佩華違拗了她的指令。這是俞佩華第一次表現出同平常不一樣的意志。不過方敏沒往心里去,猜想這同黃童童有關。

    這兒表面上有嚴格的秩序,一切井井有條,但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是復雜的。這兒暗地里比哪里都遵循叢林法則。方敏當然知道犯人們之間的勾當,既然無法根除這種人與生俱來的惡習,只要不露出水面,誰也不會去管。黃童童剛進來時是這叢林里的小白兔,很多獵槍對著她。她又是個啞巴,被欺還不會開口說話。她動手能力弱,完不成任務,好不容易做好幾只玩具娃娃,在她上廁所時還被別人占為己有(上廁所是要申請的,并且只能上下午各一次,她們不能喝太多的水)。黃童童回來后大吵大鬧。這很幼稚,也很危險,監控記錄得一清二楚,事鬧大會被罰處。俞佩華把黃童童叫到一邊,讓她從自己那兒拿走做好的成品。

    黃童童心智極不成熟。在食堂做伙食的欺生(這女人是從她們中抽調到伙食班的),給黃童童打的飯和菜很少,黃童童一直處在饑餓之中。食堂的飯菜并不好,僅能維持生存以及勞動所需要的營養。葷菜比如豬肉不是每餐都有,有也只有那么一點點。黃童童終于失去控制,發泄了壓抑已久的不滿,把剛打的湯潑到那女人的臉上,燙傷了那女人的臉。這是露出水面了,看得見的錯全在黃童童。黃童童因此關了一周的禁閉。

    黃童童一周后放出來已不成人樣。那地方誰忍受得了。她都有些瘋瘋癲癲了。俞佩華向方敏要求黃童童在自己工號邊做工。方敏意識到俞佩華想幫黃童童。在這里,難得有人對另外一個人表現出同情心,光憑這一點,俞佩華就值得稱贊。她同意了。這是俞佩華這么多年向方敏提的唯一請求。

    陳和平一直盯著監視器,好像他今天有什么意外的發現。上次陳和平帶來一位演員。應該有些年紀了,不過保養得很好,一舉一動帶著某種受過舞臺訓練的儀態,既自然,又優雅。陳和平說讓演員來體驗一下,深入生活對演出有幫助。

    你劇本已在排練了?方敏問。

    是的,效果意想不到的好。陳和平說。只要說起他的劇作,他就一點不謙虛了。不過倒也不討厭,他燦爛的孩子般的微笑把“無恥”完全消解了。

    什么時候首演?我想看看。方敏說。

    陳和平拉住方敏,指了指監視器上的俞佩華和黃童童,說,她們看上去像一對母女。你瞧見了吧,這就是母愛。女人母愛泛濫是極其可怕的。要是主演看到這一幕就好了,她會受到啟發。

    你可以手把手教給她啊。方敏譏諷道。

    方敏聽陳和平講起過他的一次艷遇。女方把他當孩子,源源不斷的母愛讓陳和平窒息。

    ……

    艾偉:著有長篇《風和日麗》《愛人同志》《愛人有罪》《越野賽跑》《盛夏》《南方》,小說集《鄉村電影》《水上的聲音》《小姐們》《戰俘》《整個宇宙在和我說話》等多種,另有《艾偉作品集》五卷。多部作品譯成英、意、德、日、俄等文字出版?,F為浙江省作家協會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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