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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軍文藝》2020年第10期|李永飛 :為導彈“筑巢”(節選)
    來源:《解放軍文藝》2020年第10期 | 李永飛  2020年11月05日07:06

    七月三十一日,一條消息在網絡上迅速傳播: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三周年之際,中央宣傳部、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聯合發布十三位“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

    南國群山,“龍宮”深處,正忙著為某新型導彈“筑巢”的火箭軍某工程旅營長沙子呷,一雙蒲扇般的大手在迷彩服上擦了擦,輕輕點開網絡上自己的名字,混雜著泥水與汗水的臉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營長,你這也太厲害了,可給咱們導彈工程兵長臉了,都是最美了?!睉鹩汛蛉さ?。

    “我還最美呢,黑不溜秋,皮糙肉厚,我看有點像我們家鄉大涼山里的老臘肉?!鄙匙舆染推孪麦H,一番自嘲,逗得大家笑聲一片。

    他這么一說,大家瞅瞅眼前這個彝族漢子,還真覺得說的不無道理。剛剛三十五歲的沙營長比實際年齡顯老,除了大涼山彝族留給他略微黝黑的皮膚,更多的是他常年奮戰施工一線,歲月在他身上鐫刻下的印跡。

    單看沙子呷的那雙手,實在是太粗糙了,手指因長期與水泥鋼筋打交道長滿毛刺,手掌磨起厚厚的老繭,手腕上還留著幾道劃傷后的疤痕,但這看似普通卻并不普通的雙手,創造了無數奇跡——

    就是這雙手,十八載與巖石搏擊、為導彈“筑巢”,在“地下長城”書寫一名英雄工兵的長征。

    就是這雙手,二十余次戰勝塌方險情、危難關頭與死神“掰手腕”,托舉起一個個生命。

    就是這雙手,上萬次放炮掘進、編筋被復,在一個個大地坐標上構筑共和國的優質國防工程。

    一雙手,礪劍鑄盾,創造奇跡;一雙手,寫著一名紅心向黨、奮斗強軍的彝族營長的軍旅人生,見證了一位鉚定深山、筑巢礪劍的“陣地鐵人”的火熱青春。

    - One -

    沙子呷當兵前的十七年,在大涼山上趕著牛羊瘋跑;當兵后的十八年,轉戰大江南北在一個又一個山溝里打拼。

    二〇〇三年的春天,比往年來得晚了一些,南國深山還覆蓋著斑駁白雪。破舊的大卡車喘著粗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沙子呷和戰友經歷新兵連幾個月的錘煉,終于到要下連了,一個個高興得像過年。

    “下連后發了槍,我得抱著槍,給我媽照張照片寄回去?!?/p>

    “咱二炮是打導彈的,我要當那個按點火按鈕的人,玩個大動靜的?!?/p>

    一路前行,一路說笑,身后都市的喧囂漸漸遠去,迎面而來的農村小屋不停地從身邊閃過,很快又被甩在了身后,山溝越鉆越深,人煙越來越稀少,大家說夠了、笑累了,迷迷糊糊地都睡著了。

    “嘎吱”一聲剎車響,把大家從夢中驚醒。綠樹掩映下,一排簡陋的筒子房。沙子呷遠遠看到一群人,渾身泥漿、滿臉塵土,肩上不是扛著鍬就是帶著鎬,好像一群活著的“兵馬俑”。

    “班長,我們不會到這兒吧?”一位新兵怯怯地問。

    “扯喲,沒看見他們連軍裝都沒穿,肯定是地方的民工,咱們怎么會在這呢?”沙子呷懟了一句,那架勢,儼然像個老兵。

    “就是這兒,他們不是民工,是我們連的戰友,平常施工很少穿軍裝,你們也會和我們一樣?!睅к嚨睦媳卣f。

    沙子呷幾乎不敢相信老兵的話:自己走出了大涼山,咋又鉆進比大涼山還深的山溝?都說老家苦,怎么看他們比山寨里還苦?以前見到的軍人,都是穿著筆挺的軍裝,扛著帶刺刀的鋼槍,當初選擇部隊,專門選了個打導彈的,為啥卻成了扛鍬使鎬的……

    困惑歸困惑,既來之,則安之,干吧!

    他第一個跳下車,還笑呵呵地招呼著其他戰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不管是干啥,咱們都要干出個名堂來!”

    “你說得倒是輕巧,我看你能堅持多久?!币黄饛拇鬀錾饺胛榈男卤装牙锊疀]好氣地回了一句,豐滿理想與骨感現實之間的巨大差距,讓他本來就很不爽,聽到沙子呷在那吆喝,氣不打一處來。

    沙子呷聽了一笑,當時也沒在意。下連后接二連三遇到各種困難,有時讓沙子呷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千難萬難,第一難就是溝通難?!鄙匙舆葟男≡诖鬀錾介L大,說的基本都是彝語,雖然上學時也學過一點普通話,還是帶著彝族腔調的四川普通話,即便連說帶比畫,有時連四川老鄉都聽得費勁,更不用說別的戰友了。

    開會發言說不上話,休息聊天插不上嘴,不管啥集體活動,沙子呷大多時間只有當“聽眾”的份兒,戰友們有時候調侃兩句,說他“說話嗚里哇啦、吃飯全靠手抓”,這在日常生活中倒還好說,但工作中卻遇到麻煩了,特別是施工中專業術語多,很多詞他都是第一次聽說。

    有一次,沙子呷正在陣地口捯飭砂石,迎面碰見指導員葉國迎,他立馬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指導員好!”

    “怎么樣,生活還習慣吧?生活中有什么困難沒?”指導員一番噓寒問暖,沙子呷也不敢搭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對了,你告訴你們班長,安排人把這一堆方鋼搬到另一個口部,下一步掘進施工和編筋被復都急著用?!比~國迎一邊往施工陣地里走,一邊對沙子呷說。

    指導員走了,沙子呷傻了。什么“方鋼”“掘進”“編筋”,這些詞在他看來就是“天書”,本來漢語說得就不利索,他更不知道如何向班長轉述任務,但他聽明白了三個字:“急著用”。

    “這咋辦?”沙子呷拍拍腦門,急得圍著方鋼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過去十多分鐘。

    “活人還能被尿憋死,算了,自己干吧!”沙子呷心一橫。

    說干就干,沙子呷脫下衣服,墊在肩上,順勢就扛起一根六米多長、一百多斤重的方鋼,一路小步子朝著幾百米外的地方跑去。

    一根、兩根、三根……方鋼似乎越來越重,路程也感覺越來越遠,沙子呷從小練就一身蠻力,吃多大的苦都能挺著、熬著。

    這條山溝,“周邊山連山,頭頂一線天”,每天只有小半天能見到陽光。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方鋼上的時候,沙子呷開始搬運。當最后一抹余暉沿著山坡慢慢隱去,他終于將五十多根方鋼完成了“螞蟻搬家”,累得筋疲力盡癱坐在地。

    恰在此時,葉國迎從陣地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驚:“你一個人搬的?不是叫你們班長組織全班來干嗎?”

    “指導員,我,我漢語不好,不知道咋說?!鄙匙舆惹忧拥鼗卮?。

    葉國迎心疼地看著沙子呷,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說:“都怪我情況了解不多,好兄弟,讓你受苦了?!?/p>

    葉國迎拍得很輕,沙子呷卻咧了咧嘴。葉國迎揭開衣服一看,沙子呷肩膀已被方鋼磨得血肉模糊,衣服也被磨爛,布料深深地勒進肉里??吹竭@里,葉國迎眼睛模糊了。

    當天晚上,葉國迎在全連軍人大會上講起當天的事,宣布“約法三章”:不準拿彝族戰士說話開玩笑、自己當教員教他們學漢語、全連官兵一有空得找他們聊天“練話”。

    這一次,沙子呷是吃了苦頭,卻一下子出名了,全營都知道有個干活很拼的彝族戰士,被大伙稱為“鐵肩膀”。

    大山再高,高不過導彈工程兵的斗志;石頭再硬,硬不過導彈工程兵的脊梁。沙子呷苦干實干打基礎、敢打硬拼礪血性、勇于攻堅當先鋒,在一場場撼山斗石的熱血戰斗中鍛造鋼筋鐵骨,但很多官兵都沒有想到,他不僅特別能戰斗,還特別能忍耐。

    二〇〇三年的一次被復施工,沙子呷所在班組受領緊急拆模任務,由于最深處的作業面空間狹小,機械設備無法運轉,只能依靠人工拆模。班長半開玩笑地說:“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哈!”沙子呷本來有點畏難情緒,一聽這話,一頭鉆進六十厘米高的內層,立即進行拆模作業。

    上百斤的鋼模板,沙子呷拆下、搬出,手腳麻利,干活利索。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凌晨,拆模作業仍在火熱進行。沙子呷渾身濕透,咸澀的汗水流進眼睛里,眼前一片模糊,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汗水。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塊松動的鋼模板突然滑倒在地,正好砸在沙子呷的右腳上,一陣鉆心的疼痛讓他瞬間一身冷汗。

    “壞了,壞了?!闭驹诟咛幍纳匙舆染o緊抓著作業架,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他慢慢蹲下來脫下膠鞋和襪子。還好,沒有外傷,沒有流血,但僅過了幾分鐘,三個腳趾已經腫得像胡蘿卜一樣粗,沙子呷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猶豫:要是被人發現我干活不小心砸了腳,班組肯定要被連隊干部批評,自己豈不是罪過大了,況且傷口都沒有,估計過幾天就好了。

    就這樣,沙子呷成天裝著跟沒事人一樣,該干活干活,該出操出操,一陣陣劇痛不斷地席卷而來,他始終咬牙堅持著,有時候,他感覺牙都要咬碎了。

    一天、兩天、三天……半個月后,腳越腫越大,從腳趾延伸到腳掌,從腳掌又延伸到小腿,有時褲子都被撐得緊緊的,被砸傷的腳指頭開始發炎潰爛。

    沙子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準備向班長主動“坦白”。湊巧的是,就在那個晚上,沙子呷正準備洗腳,被路過的指導員葉國迎發現,問清緣由后,他怒目圓睜,既心疼又生氣:“你小子不要命了,趕緊讓衛生員來看看,明天上醫院?!?/p>

    第二天一早,沙子呷被送到駐地人民醫院,當醫生看見眼前一幕,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都說十指連心,這都發炎潰膿成這樣了,你怎么能忍受得了?”

    沙子呷被立即送去X光拍片檢查,結果出來:三根腳趾骨骨折。由于錯過了最佳治療期,從腳趾到腳后跟都已被感染,醫生嘆了一口氣:“這也拖得太久了,弄不好要截掉幾個腳指頭?!?/p>

    “這哪行呀!”陪同去醫院的連隊干部急了,趕緊撥通時任旅政委胡衛平的電話:“政委,我們連沙子呷腳指頭被砸斷了,因為半個多月我們也沒發現,現在醫生說要截趾,都是我們工作失職……”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也要保住這只腳!我馬上聯系軍醫大學的專家會診!”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幾乎咆哮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商量。一名戰士的腳指頭,就是領導心頭的一塊肉。

    專家幾番會診,拿出詳盡的治療方案,剔除潰爛的腐肉,然后倒進酒精、塞入紗布進行消毒。經過醫護人員精心治療,沙子呷恢復得不錯,住了十多天院,便返回工區衛生所繼續治療。

    衛生所條件簡陋,沒有麻藥可打,這可讓沙子呷遭了大罪。每次換藥時,衛生員抽出里面的舊紗布,粘連著創口一起往外扯,然后再倒進去小半瓶酒精,簡直比傷口上撒鹽還痛苦。

    每次去衛生所,沙子呷都帶著一根木棍,換藥前咬著木棍,再疼他也不哼一聲。

    兩個多月后,沙子呷的腳傷基本痊愈。當這雙“鐵腳板”重新出現在施工陣地上時,官兵們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活,為他鼓掌點贊:“真是條漢子,你就是咱們的‘陣地鐵人’!”

    從此,“陣地鐵節”一樣高興。人”就成了沙子呷的諢號,從營連傳到全旅,從全旅傳遍基地,從基地傳遍了火箭軍部隊。

    - Two -

    導彈工程兵很苦,常年奮戰在大山里,時空感知會產生紊亂,有種晝夜不分的感覺。施工產生的噪聲、粉塵,在加之高強度的勞動,無時無刻不在挑戰著大家身體和心理的極限。

    一天夜里,施工大會戰擂響陣陣戰鼓,沙子呷仍然像一只兇猛的小老虎,沖鋒在煙塵彌漫的施工現場。這是他連續戰斗的第六天,當天從下午一直干到凌晨兩點,四肢就像散了架一樣,磨破的手掌在灰漿泥水的刺激下疼痛難忍,沙子呷并不怕苦,但感覺實在熬不住。他給班長請了假去廁所,偷偷溜到陣地外的小河邊,想喘口氣偷個懶。

    河邊雜草叢生,亂石遍布,唯有一塊飯桌大的青石板,靜靜地躺在草叢中。每次看到這塊石板,沙子呷就想起了彝寨村口的大石板,小伙伴們沒事就在上面爬來爬去,被磨得溜光,像包了漿一樣。每當夏夜,沙子呷就喜歡躺在村口的大石板上睡覺,大涼山里夏夜的風,比住空調房還涼快。

    到了山溝里的連隊,也有這樣一塊大石板,沙子呷覺得格外親切,無數次想躺在上面享受一番,特別是每次施工下班,一身疲憊地經過大石板的時候,他都會多看上幾眼。

    步履沉沉,一步步挪到大石板前,沙子呷愜意地躺下,慢慢閉上眼睛,氣息逐漸順暢,享受著短暫的輕松。

    從小家中很窮,沙子呷從記事起就幫著家人干農活,經常是“羊在山頂吃草、牛在山腰啃樹、豬在溝里拱食”,他身上背著弟弟,跑上跑下忙個不停。

    沙子呷曾認為,自己從小就吃過這么多苦,沒有啥困難能夠難倒自己,可這項國防工程事關某新型導彈裝備部隊,大會戰的現場到處掛著“寧愿累掉幾層皮、不讓導彈等陣地”的橫幅,全連官兵連續戰斗多日,自己也想好好表現,臟活重活搶著干,可身體總是“拖后腿”。

    “我還能堅持下去嗎?”沙子呷在心里一遍遍問自己。突然,額頭感覺一陣刺痛,一只蚊子剛落腳便一口咬進他的皮膚。

    “啪”沙子呷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干活施工,習慣了用蠻勁,這一巴掌也沒控制好力度,把蚊子打得粉身碎骨,把自己也拍得眼冒金星。一睜眼才發現,繁星點點,布滿夜空。

    躺在大石板上,沙子呷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星星,漸漸變遠、漸漸模糊,他突然感到,這些星星好像大涼山父老鄉親的眼睛,一雙雙對自己充滿期待的眼睛。無數個鮮活的畫面如同放電影一樣,在眼前一幕幕閃現。

    沙子呷從小就是涼山村寨里面的“孩子王”, 聽著“彝海結盟”故事長大的他,夢想著有一天能夠當解放軍。他經常拉著小伙伴玩打仗的游戲,可誰當敵人,誰當解放軍,每次靠石頭剪刀布來定。沙子呷贏了當解放軍時,他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旦輸了要當敵人,他就撅著嘴悶悶不樂。他心里琢磨,自己要是有一套迷彩服,那就不用猜拳,肯定次次都得當解放軍。

    七歲那年春節,大年初一,父母老早就開始攢錢,想著給沙子呷買雙新鞋。他唯一的一雙膠鞋,從春天穿到秋天,從秋天穿到冬天,鞋底磨得快要穿了,前面張著個“大嘴巴”,幾個腳指頭全露在外面。

    春節的集市,是一年最熱鬧的時候,父母帶著沙子呷三兄弟在集市上轉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鞋攤。路過一家小店時,里面一頂綠色的孩童軍帽吸引了沙子呷的注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帽子,腳下挪不動步子:“媽,我不想買鞋,想要這頂帽子?!?/p>

    “這數九寒天的,你不怕凍腳呀,再說買雙膠鞋還能穿好幾年,買個帽子有啥用!”父母不同意。

    “我不要鞋,就想要這頂帽子?!备改笇嵲诓幌朐诖筮^年整得孩子不痛快,只好買回了那頂帽子。

    戴著新買的“軍帽”,沙子呷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村里。此后,他成天戴著“軍帽”找小伙伴,卻再也不用猜拳定角色了:“我戴著軍帽呢,我只能當解放軍,壞人的角色就由你們來演?!?/p>

    彝族地區有個最盛大的節日——火把節。每年農歷六月二十四至二十七,彝族各村寨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還會舉行斗牛、騎馬、摔跤等活動。童年的沙子呷也喜歡拉上幾個小伙伴去湊熱鬧,偶爾還會有樣學樣地相互“切磋”一下。

    十五歲那年,沙子呷第一次走上鄉里“火把節”的賽場,幾個人高馬大的成年人,看到他禁不住樂了:“你這個娃兒乳臭未干,也敢跑來比試喲?”

    結果,幾番較量下來,沙子呷一舉拿下騎馬和摔跤兩個冠軍。一時間,“雙冠王”的稱號在十里八鄉傳開了。

    第二年,沙子呷初中畢業,個頭已經躥到一米七五,渾身腱子肉,一看就是一把干農活的好手。父母打算把幾塊肥沃的好地給他做營生,早早結婚生子,可沙子呷卻有自己的主意:“我得去當兵,我要走出大涼山?!?/p>

    當年冬天,沙子呷就跑到鄉里報名,卻因年齡不夠沒能如愿。第二年,沙子呷再次報名參軍,鄉黨委書記也看好沙子呷這個苗子,專門找到接兵干部,好話說了一籮筐,終于讓他參加了選拔,通過體檢、政審等一路關卡,順利當上了兵。

    當兵走的前夜,簡陋的茅草屋里,母親架起一個火爐,上面烤著土豆和玉米,村里的老少婦孺輪著番來家里寒暄。

    “娃娃要出遠門了,我來看看,這一走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再見面呢?!崩洗鬆斉呐纳匙舆鹊募绨?。

    “當兵在外,自個兒機靈點,槍炮不長眼呀……”七十多歲的老婆婆,話沒說完,眼淚先流出來了。

    五十多歲的退伍老兵陳志勇,攤開被子:“來,我教你打背包,這新兵連緊急集合就用得上?!彪m然離開部隊多年,他手腳依然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打好背包,又麻利地解開背包帶,讓沙子呷練習。

    “到了部隊踏踏實實干,見了領導要有禮貌,干啥活都不能怕苦怕累,一年能得幾次表揚,就有希望入個黨?!标愔居路磸投?。

    人來了,走了;走了一撥,又來一撥。臨走的時候,大家都翻開層層疊疊包裹的手帕,從皺皺巴巴的錢票子中抽出幾張,有的一塊兩塊,有的三毛五毛。當時,大家都很窮,一兩塊錢就算“大開支”了,寨子里八十多戶人家,湊了七十八塊錢。

    現在一張百元大鈔就解決的時候,那時候卻厚厚一摞,加起來上百張鈔票。沙子呷看著這些鄉親們的“血汗錢”,他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干出個名堂來,否則都沒臉回到大涼山。

    第二天一早,武裝部的汽車來了,接上已經穿上綠軍裝的沙子呷,到西昌市集結后,準備乘坐中午的火車一路北上。三十多位鄉親也出發了,從山寨到火車站二十多公里路,搭車只要五毛錢,可大家寧愿走幾個小時的山路,也不舍得花這個錢。

    到了晌午,火車站里熙熙攘攘。鄉親們拉著沙子呷的手一個勁兒地交代:“到了部隊好好干,爭取入個黨回來……”

    當年,紅軍長征路過大涼山,“彝海結盟”的故事至今仍在傳唱,父老鄉親帶著樸素的感情篤定一個信念:“跟著共產黨走,能吃飽;跟著共產黨干,能穿暖?!?/p>

    臨上火車前,沙子呷的母親羅子各,作為一名有著六年黨齡的老黨員,也給兒子下了任務:“部隊是培養人的地方,入不了黨就別回來見我們!”

    “媽,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爭取早日入黨,決不讓您和鄉親們失望!”

    ……

    山里的夜,靜得出奇,一聲鳥鳴打破了這片靜謐。沙子呷從回憶中醒出來,一行淚水早已劃過臉龐,他狠勁地掐了自己一把:“我為什么而來?當兵,不是自己選擇的嗎?入黨,不是自己承諾的嗎?這點苦累都受不了,怎么可能有出息?”

    沙子呷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步流星地走向施工陣地,身影消失在彌漫的煙塵中。

    這一次被沙子呷自嘲為“靜夜思”之后,他變得更加積極,更加拼命。

    往工地搬運物資,五十公斤的水泥,沙子呷兩只胳膊一邊夾一袋,別人剛搬兩趟,他已經跑了三個來回。

    搭建被復施工架,上百斤的鋼模板他扛起就跑,一連能扛幾十塊,嘴里喘著粗氣,手里活卻不停。

    施工攻堅階段,戰友守著一臺風鉆都累得氣喘吁吁,他扛著兩臺風鉆交替施工,“雙鉆齊開”忙得不亦樂乎。

    高空焊接空間狹窄,作業時連電焊罩戴不上,沙子呷干脆“裸臉”上陣,被弧光刺得雙眼紅腫,連續幾天淚流不止,一張臉被灼傷紅腫脫皮。但他總怕誤了工期,一直堅持在工地上,誰也勸不住。

    沙子呷不怕吃苦、敢闖敢拼在全旅出了名,成長進步也刷新旅里紀錄:當兵第一年,他當上了副班長,被評為優秀士兵;第二年當上了班長,成為工區第一個上等兵班長;第三年初,他套改了士官,成為全旅最年輕的代理排長。

    這在大伙看來,可以算是士兵界的“平步青云”,可沙子呷卻有件心事未了:自己已經遞交了入黨申請書,也按陳老兵說的得了好幾次表揚,可入黨的夢想還沒有實現。

    二〇〇五年上半年,沙子呷作為連隊的先遣隊員,一路西進來到西北高原,某重大國防工程將在這里選址開建。

    在被稱作“生命禁區”的高原為導彈“筑巢”,高寒缺氧、風沙漫卷、天氣變幻無常,別說施工,在這里生活都是個大問題。

    海拔高,晝夜溫差大,再加上長時間風吹雪打,大家的嘴唇都裂開了一道道血口子。到了夜里,血把嘴唇緊緊粘在一塊兒,早晨醒來一張嘴,嘴唇又被撕裂,鮮血直流,疼痛難忍。高原水質鹽堿性大,剛到高原的官兵喝了這里的水,個個水土不服鬧肚子,幾天之后都是面黃肌瘦。

    這還不算什么,有時候老天爺一發威,常常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一天夜里,突如其來的沙塵暴如同一張大網,把整個戈壁蓋了起來,狂風卷著沙子,氣勢洶洶地直奔宿營地。

    “快進掩體?!惫^指揮長一看這陣勢,趕緊組織大家進行安全防護。風沙過后,大家鉆出掩體一看傻眼了,帳篷吹到幾百米外,晾曬的衣服褲子早已沒了蹤影。

    生活上的困難,大伙兒都能克服,可施工中的難題,官兵卻傻眼了。

    高原氧氣稀薄,在外面施工還能湊合,可越往陣地深處掘進,就越不是滋味:兩腿酸軟無力,胸口像塞了一團棉花喘不過氣來,兩只眼珠像被放進了高壓氧艙,直往外凸,太陽穴鉆心地疼。大家干一會兒活,就要疲憊地四肢大張躺在地上歇一歇,心臟的跳動聲自己能清楚地聽到,嘴更是合不攏,像拉風箱一樣不停地喘著粗氣。有時候,他們干脆背著氧氣瓶,碰到空間狹小的地方,經常被卡在那里動彈不得。

    在零下三十多攝氏度的高寒地區施工,混凝土沒等攪拌就結冰了,被復面干不透老掉皮,“入冬休工”是當地工程建設的常態。

    “這些難題不解決,開工就遙遙無期,那還要我們先遣隊干什么,我們就要在離天更近的地方創造奇跡!”沙子呷主動請纓加入技術攻關組,找來施工骨干鉆研,探索出混凝土“摻熱水”、攪拌機“穿衣服”、施工面“吹暖風”等小妙招,解決寒區施工諸多難題,成為獨當一面的業務骨干。

    當年十月,工程正式開建。開工儀式上,沙子呷火線入黨。面對鮮艷的黨旗,這個彝族漢子心潮澎湃。儀式結束,沙子呷跑進庫房里,把自己關在里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沙子呷把電話打到千里之外的彝族山寨,父母專門跑到鄉里的商店去接電話。

    “爸,媽,我入黨了!”

    “真的?你沒騙我吧?”入黨十一年的母親羅子各,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緊接著是一陣抽泣,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當時,沙子呷與莫小梅新婚不久,他也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岳父。電話那頭,這個當了十幾年村支書的退伍老兵沉默半晌:“孩子,你想進步我能理解,年輕人偶爾吹點小牛也可以,但不能沒邊沒譜,滿嘴跑火車,我在部隊當兵那些年都沒入上黨,你這才去幾天,就能入黨了?”

    “是真的,你不信,我讓連長給你說?!崩显栏傅弥⑶д嫒f確,打心底為這個女婿高興:“當個好兵,當個好黨員,家里的事情有小梅呢,你就不要操心了?!?/p>

    第二天一大早,羅子各挨家挨戶傳報喜訊:“我兒有出息,二十歲就入了黨,還是火線入黨!”那天晚上,不少彝族鄉親穿著隆重的民族服飾,在沙子呷家的院子里又唱又跳,大家像過“火把節”一樣高興。

    - Three -

    過去的彝族山寨,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在這里長大的沙子呷,曾經有一副好嗓子,也愛唱歌跳舞。小的時候,他成天趕著羊群滿山跑,他在東邊山頭唱一嗓子,西邊嶺上都能聽到他的歌喉??扇缃?,他卻落下嗓子沙啞的病根。

    新兵連一次訓練間隙,幾個班排開始拉歌唱歌,沙子呷那幾天正好感冒,嗓子發炎,聲音明顯不如其他戰友。

    “這可不行,不能讓他小瞧了咱們?!鄙院脧姷纳匙舆?,和幾名彝族同鄉新戰友,扯開嗓子吼、頂著嗓門唱,有時一句長調出來,吼得雙眼直冒金星。最終,他們在氣勢上力壓全連,但沙子呷的嗓子更加沙啞,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久,嗓子還沒痊愈的沙子呷分到老兵連隊,剛一下去便投入到緊張的施工當中,當上了一名風鉆手。

    當時的施工條件還比較簡陋,風鉆是最原始、最基礎的施工手段,按照作業規范,需要戴著防塵口罩施工,可巖層之下空氣潮濕、粉塵彌漫,還要干高強度的體力活,戴上口罩感覺胸悶氣短,干一會兒就得停下喘口氣。沙子呷為了多干點活,只要班長不在的時候,就偷偷摘下口罩干活。

    沙子呷抱著十幾斤重的風鉆,狠狠地鑿進巖石,濺起的碎石渣、揚起的粉塵在眼前胡亂飛舞,一股腦地鉆進他的鼻孔、嗓子眼,有時候被嗆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引起連續不斷的咳嗽。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沙子呷咳破了嗓子,聲音也變得沙啞,等到某重大工程竣工交付后,他才抽出時間到駐地醫院檢查,結果長期咳嗽引起息肉與聲帶粘連,醫生說:“手術治療可能恢復,但也有失聲的風險?!?/p>

    “還是算了,萬一不幸‘中標’,豈不是要斷了我的軍旅生涯?!鄙匙舆劝言\斷報告撕成碎片,扔進工區的小河道里,讓潺潺溪水帶走這份痛楚。

    彝族人天生愛唱歌,沙子呷也一樣,他心里清楚,自己也許不會再擁有“東山唱歌西山和”的日子。彝族有句諺語:“戰馬不怕槍聲、飛鷹不懼路遙”,在沙子呷看來,不經歷這些苦累與傷痛,就不看到更美的風景。

    那個晚上,他靜靜地坐在昏黃的臺燈下,依照一首彝族老調,自個兒填詞勉勵自己:“從彝寨飛出的雄鷹,縱然在巖層深處翱翔,也沒有困難可以阻擋……”

    二〇一〇年,沙子呷跟隨連隊轉戰到南國深山,擔負某重大國防工程的擴散石被復和防護門施工。

    剛到的那天,沙子呷下車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老營長甘志亮。他一路小跑,追了上去:“營長,咋是你呢?我來向您報到了!”

    “這不是咱們的‘鐵人’呷子嘛?!备手玖廉敃r是某團副團長,擔任工區指揮長,是那一片最大的官兒。他半開玩笑地說:“你是我的老部下了,是想讓我關照一下,還是請戰來了?”

    “我雖然是個代理排長,但干活絕不‘代理’,難活、苦活、累活、重活,咱啥都不怕,你交任務就行!”

    “給你半個月,完成一扇防護門施工?!备手玖烈膊豢蜌?。按常規,一扇門怎么也得十八天才能完成。

    “老營長,只需要十天就夠了?!鄙匙舆刃南?,老營長想檢驗一下老單位的戰斗力,我也絕不會“拉稀擺帶”。

    當天下午,沙子呷就帶齊家伙什,領著全排進了施工陣地。當時,正值盛夏時節,南方的濕熱天氣讓整個施工陣地如同一個大蒸籠,人一到作業面就汗如雨下。大家干脆赤裸著上身,噴漿濺起的混凝土,掉在皮膚上灼痛難忍,一會兒工夫就結上一層殼。每干上十來分鐘,就要跳到水中浸泡一下,一來可以洗掉混凝土,二來也是涼快涼快。

    一次,拱頂里的一塊防水布掉了下來,需要有人去進行處理。拱頂里高度不到半米,空間狹窄、高溫難耐,云南籍戰士王志勇幾次鉆進去,還沒有干活,就憋得受不了,又爬了出來:“排長,實在不行,我感覺喘不過氣來?!?/p>

    “你下來,我上!”沙子呷穿著短褲、赤裸著脊背,攀爬在鋼筋鐵板間,頂著五十攝氏度的高溫,割開防水布,重新進行布設。十多分鐘后,沙子呷一身疲憊地爬出來,一下癱坐在地上,幾名戰士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到洞口,休息半天才緩過勁來。

    一只老虎能帶領一群綿羊打勝仗。沙子呷這股“困難面前不低頭”的勁頭,感染了全排官兵,個個都成了猛打猛沖的“小老虎”。

    七天時間,大功告成。沙子呷把甘志亮請到作業面驗收,當看到這個僅用一周時間完成了防護門施工,甘志亮點了一個大大的贊:“你小子越來越能耐了,我喜歡?!?/p>

    其實,甘志亮心里清楚,沙子呷從二〇〇六年就開始提干,連續四年都與他失之交臂,其中承受的壓力和打擊可想而知,要是換了別人,估計早都撂了挑子,可眼前的沙子呷讓他刮目相看。

    人非圣賢,孰能無欲,沙子呷也一樣,在遭受一次次提干失敗的窘況后,他也有過猶豫和彷徨。但在轉戰這個工區前,一件事讓他徹底改變了想法。

    二〇〇九年年底,上級要抽選優秀的帶兵人,到基地訓練團擔任新兵集訓骨干。一些戰友給沙子呷建議:“你這提了幾次干都沒成,也許明年就要退伍了,不行換個環境輕松一段時間?!?/p>

    沙子呷心里一想,這也不是沒有道理,于是他找到連隊干部報了名。沙子呷當過副班長、班長、代理排長,走到哪里都干得風生水起,自然是新訓骨干的最佳人選,他的請求一路綠燈被批準,很快拿到去新兵營報到的通知。

    離開工區的那天,天上下著蒙蒙細雨,山區的路泥濘不堪。沙子呷坐三輪、轉汽車,終于到了火車站,買了晚上去訓練團的車票,他又買來一盒方便面泡上,無聊地看著墻上的廣告。

    “丁零零!”手機突然響起,他掏出來一看,是連長打來的,剛一接通,里面便傳來急促的聲音:“你現在哪兒呢?”

    “火車站?!?/p>

    “你們排的小陸和小楊從作業架上掉下來了,傷勢不輕。你馬上趕到人民醫院,聯系一下急診科和骨科,做好搶救準備?!?/p>

    沙子呷一聽,頭嗡的一聲,似乎要爆炸:“這怎么可能,我離開才半天,咋就出情況了呢?”來不及多想,他抓起行李就往外沖,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人民醫院。

    等他聯系好醫生,兩名受傷的戰士剛好送到,小陸受了輕傷,小楊已經奄奄一息,雨水、血水混雜在一起,染紅了厚厚的施工服。沙子呷陪著小楊,把他送到重癥病房開始搶救。

    當天晚上,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手術室外,沙子呷撥通了小楊家里的電話,電話那頭除了哭泣,就是責怪:“你們怎么搞的?我兒子好手好腳的送到部隊,你們怎么這么不負責任,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么活呀?”

    沙子呷眼中噙著淚,一個勁說著“抱歉”,心平氣和地勸他們,任憑他們訓斥。

    國防工程施工,隨時都面臨“苦、累、傷、殘、險”的挑戰,很多建成的導彈陣地旁都有一座烈士陵園,每次經過這里的時候,沙子呷都會點上幾支煙,擺在犧牲戰友的墓前。沙子呷當上骨干的那天起,他就告訴自己,如果自己帶的戰友犧牲了,就得給他家當兒子,替他盡孝。但是,他不希望有這一天。

    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搶救,小楊終于脫離了危險,沙子呷松了一口氣。病房里,看著滿身纏著繃帶、插著各種管子的小楊,沙子呷心中涌起強烈的內疚和自責:“怎么能為了自己輕松,就放棄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黨性到哪去了?擔當到哪去了?”

    安頓好一切,沙子呷放棄了去訓練團帶新兵的打算,重整行裝打道回府,返回了施工一線,繼續帶著戰友投入火熱的施工建設中。他突然發現,只有在這里,他才感覺踏實,也特別充實。

    機會,永遠都會留給堅定者、奮進者、搏擊者。

    二〇一〇年九月,沙子呷第五次保送提干終于塵埃落定,離開連隊前,他給戰友留下一句承諾:“畢業后,我一定回來!”

    保送提干是件大喜事,消息傳回大涼山,父母也著實高興不已。沙子呷后來才知道,那會兒還發生過一段啼笑皆非的小插曲。

    那天,保送入學的通知書寄到鄉里,母親羅子各興沖沖地跑到武裝部。一看,上面寫的“警衛勤務專業”,她看不太懂。工作人員告訴她:“你兒子要給領導當警衛員了?!?/p>

    “不對呀,他打電話說當干部了,那他還能當領導不?”一聽這話,羅子各有點不放心了,心想,該不是兒子為了哄自己開心,騙自己的吧?

    “那還能當啥領導,不是當警衛員了嘛!”聽人家說得斬釘截鐵,羅子各悄悄揣起通知書,回家把它放在箱子里。她也不想打電話與兒子核實,擔心傷了他的自尊。

    不久后,羅子各又收到一封來自第二炮兵指揮學院的慰問信,里面還夾著沙子呷穿著馬褲呢、戴著“紅牌牌”的照片,家人終于相信了提干的事。第二天,沙子呷家中架起一口大鍋,宰了一頭牛燉上,搬出幾十斤包谷酒,請鄉里鄉親慶祝了一番。

    軍校的時光很短暫,轉眼就到了畢業的日子。當大家都在考慮分配的時候,沙子呷卻很簡單:回施工一線,與戰友一起。

    重返施工戰場,沙子呷從排長、副連長、連長、副營長,一直干到營長,十多次擔任突擊隊長,二十多次戰勝塌方險情,轉戰大半個中國,一路踩著困難前進,在廣袤的大地上寫下無數傳奇。

    那年夏天,沙子呷帶隊出征,挺進大漠深處,執行某特殊國防工程被復施工任務。這一次,任務艱巨,工期很緊,多個連隊從天南地北趕來,一起施工會戰。

    “這次既是工程建設大會戰,也是幾個連隊的大比拼,誰英雄誰好漢,咱們施工場上見分曉,大家跟著我上,誰也不許當孬種!”開工當天,沙子呷把“黨員突擊隊”的紅袖章往胳膊上一套,第一個沖進作業面。

    大漠深處,狂風卷著沙石鋪天蓋地而來,密密匝匝往下砸,打在臉上刀割似的生疼,人和車陷入天昏地暗之中,光線能見度不到一米。

    這種復雜困難條件下,被復作業中途不能停止,否則混凝土強度會減弱,影響工程質量。沙子呷帶領官兵采取兩班倒的輪戰方式,打響了一場與時間賽跑的攻堅戰。

    大漠上風沙漫卷,作業面熱火朝天。僅一米高、八十厘米寬的搗固作業面空間狹窄,不能正常站立,只能屈膝而跪。沙子呷帶著大家身穿防護服,搬動重達三十多斤的搗固棒,均勻地攪拌壓實每一個部位的混凝土。

    每次出來,他們渾身泥猴一般,像在混凝土里洗了個澡,灼熱的水泥漿噴濺在施工服上凝固成堅硬的“鎧甲”。三個月后,比預期提前一個月完成了陣地建設任務,一次性通過上級的竣工驗收。

    陣地交付使用那天,也是沙子呷他們奔赴新戰場的日子,他在日記中寫道:“這次會戰,讓我更加堅信,無論多大的困難,咱都可以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沙子呷在哪里?”這是旅領導最愛問的話,他來了就放心了?!吧碃I長在不在?”這是官兵常說的話,他在大家就托底了。沙子呷,成為導彈工程兵的傳奇人物。

    幾年前,擔任副營長的沙子呷,帶隊執行某工程改建任務。這里,被工程專家稱作“地質博物館”,泥夾石、破碎巖、黃泥層等各種情況都會遇到。

    果然,進駐施工陣地不久,就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塌方:拱頂上方出現一個橢圓形大窟窿,塌方碎石泥土多達八百多立方。

    這次險情,不同尋常,沙子呷挑選了經驗豐富的黨員骨干組成突擊隊,自己沖在最前面,打響了決戰“老虎口”的戰斗。

    沙子呷帶著風鉆手打炮眼、注錨桿,一個、兩個……將幾十根鋼圈嵌入巖石,型鋼支護,掛網噴漿,像打補丁一樣,一處一處為巖石加固厚厚的防護。

    這邊剛打好“補丁”,那邊又出現圍巖膨脹開裂,有時候白天剛支護完畢,夜里就出現滲水層。就這樣,日復一日進行排險加固,架起型鋼支護,掛網噴射混凝土,控制住每一處險情,排除每一個隱患。

    兩個多月后,沙子呷和戰友們把萬余根鋼管插入巖石的心臟,成功突破沉降坍塌地段,為陣地穿上一件堅固的“鎧甲”。旅長張杰有著三十多年國防工程施工經歷,他看了沙子呷的“杰作”,不禁連說幾個“了不起”。

    呷,彝語,意為英雄,沙子呷父母希望他能夠在艱難困苦中“殺出一條血路”。在沙子呷的人生字典里,沒有“服輸”的字眼,他用十八年的軍旅人生作證:當好自己的英雄,讓青春在奮斗中出彩!

    ……

    李永飛,四川閬中人,從導彈發射崗位走出來的新聞工作者。先后參與楊業功、王忠心、“東風第一旅”、“常規導彈第一旅”等30多個重大典型宣傳,參加國慶閱兵、抗震救災、抗擊新冠疫情等重大任務宣傳,作品獲中國新聞獎二等獎、中國新聞獎報紙副刊作品銀獎、中國殘疾人好新聞獎,解放軍新聞獎一等獎2項、二等獎3項,個人榮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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