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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1年第5期|胡學文:叢林(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1年第5期 | 胡學文  2021年04月27日06:26

    1

    搬到杏花溝的當天,馬曉麗提議養一只大中型犬,如黑貝、藏獒、哈士奇什么的。兩人剛剛吃過,飯菜還在桌上擺著。醬油放多了,面條湯黑得夸張,足可以用來描眉。宋剛吃了一半,用掉兩塊紙巾,仍覺嘴唇帶著咸味。馬曉麗喝了兩大碗,有意懲罰自己似的。宋剛并未責怪她,也未表示出絲毫不快。馬曉麗久未下廚,手生了。宋剛第三次伸手抽紙巾,馬曉麗張嘴,宋剛以為她要說面條,不料是關于狗的,不由得一怔。

    馬曉麗養過一只京巴。女兒早早送到國外,宋剛常年不在家,京巴便成了馬曉麗的伴兒。京巴也忠心,不離馬曉麗左右,睡覺也必定臥在馬曉麗一側,不然就會鬧。京巴病倒,馬曉麗跑遍全城的醫院。人有人壽,狗有狗命,終是不治。馬曉麗大病一場,瘦了十多斤,人都脫了相。宋剛勸她再養一只,馬曉麗不肯,還發誓不再養任何寵物。時隔數年,她突然又有了養狗的想法,還是大型犬。

    馬曉麗養狗的理由只是表面上的,真實意圖宋剛一下就看透了。防賊防盜不過是幌子,她是擔心別的。雖然搬了家,她還是緊張??绅B狗又能怎樣?市中心還有一套房子,一應俱全,一只水杯都未帶過來。雖沒有別墅大,也有一百六十平方米,在那里也可以養的,何必這么折騰?躲——確實是啊,思路每次滑到這個方向,宋剛就極其惱火。但不得不承認,他和馬曉麗搬家有躲的意思。不聲不響,一切都悄進行。已經躲了,沒什么好擔心的。如果狗能起到作用,他干脆買一匹狼回來。

    直至入睡,馬曉麗再未提養狗的事。宋剛并不反對,就是怕她一時沖動。晾幾天,如果她還堅持,那說明是真想養,不管出于什么用意,隨她去。確實是累了,喝那么濃一杯茶,躺下沒幾分鐘就睡著了,只是睡得不是很深,馬曉麗輕輕一碰便醒了。

    怎么了?宋剛的聲音透出不快。

    我……睡不著。馬曉麗小心翼翼地。

    宋剛翻過身,別胡思亂想。

    馬曉麗問:你聽見什么了嗎?

    馬曉麗聲音很輕,宋剛還是驚了一跳,睡意全無。什么聲音?

    馬曉麗惴惴地說:腳步……在樓頂。

    宋剛終于忍不住呵斥道:胡說什么呢?別墅共三層,宋剛和馬曉麗的臥室在二層。三層是活動室,買來的健身器械還沒拆包。

    馬曉麗說:分明——她感覺到宋剛的慍怒,沒敢再往下說。

    宋剛打開燈,光著腳去三層轉了一圈。不折騰一下消不掉她的緊張和疑慮。宋剛走得快,有意跺幾下,只是赤腳沒跺出什么聲響。但喉嚨的聲響很重,咕嚕咕嚕的。咕嚕的后面卷著話,本要扔給她,但看到她怕冷似的聳著肩,神色甚為不安,喉嚨終于歸于寂靜。我看過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宋剛扳扳她的肩。

    對不起,影響你睡覺了。馬曉麗小聲說。

    宋剛說:睡吧,一會兒天該亮了。

    馬曉麗突然問:你說她會不會找到這兒來?

    終于說出來。她肯定憋壞了,不說出來這一夜怕都不能消停。她未必要一個答案,他也不可能給她答案。她就是要說出來。他說來就來唄,搬這兒也不是為了躲她。你以為我怕她?他是轉過身說的,可她還是被撞痛了,嘆口氣,不再言聲。

    她并不踏實,宋剛清楚。自跟了他,她就開始擔驚受怕。先前生意不順,常有債主上門,后來發達了,難免招蜂引蝶。待他隱退,打算過幾年安穩日子,卻又遇上……麻煩?累贅?宋剛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似乎是,又不全是。想到這兒,宋剛甚為愧疚,但終是什么也沒說,勸慰有什么用?

    第二天,去獨石口。馬曉麗沒睡好,臉上沒一點兒光澤,上車便閉目養神。宋剛將音樂關掉,馬曉麗說:你聽吧,我睡不著的。宋剛說:一百五十公里呢,還是睡會兒吧。其實宋剛也挺困,一早喝了兩杯濃咖啡。到獨石口基本是山路,比平日更須集中精力。他曾想留一個司機,雖然用車方便,但自會帶來其他不便,終是辭掉了。

    到獨石口鎮快中午了,兩人就近吃了點飯,便去江大夫那兒。連著五年了,宋剛每年秋天都要到這兒扎扎針。以往宋剛獨自來,這次帶馬曉麗是想讓她也扎扎。路上馬曉麗同意了,可看到年逾古稀的江大夫顫著手把細長的針扎到宋剛雙肩、后背及手腕處,死活不肯了。她靜靜坐著,愣愣的。她看到他的傷疤了,他的后背有十幾處傷,最長的從左肩到后背足有半尺。她每次都像第一次見到,發半天呆。其實,看見的都不是真正的傷,她哪里明白呢?

    一個多小時,馬曉麗的姿勢竟和宋剛一樣,基本沒有改變。扎一療程要三五日,宋剛和馬曉麗商量,來回跑怪麻煩的,不如就在獨石口住幾天。馬曉麗想了想,點點頭。兩人去尋了家旅店,房間陳設簡陋,倒也干凈。次日針灸后,宋剛帶馬曉麗到周邊的山野轉了轉。獨石口是北方進入京城的關隘,歷朝歷代在此都有軍事設施。雖是秋末,萬物凋零,但滿山的楓葉燒得正旺。馬曉麗素來不喜歡照相,竟然讓宋剛拍了好幾張。宋剛思忖,以后要帶馬曉麗多走走才是。

    第三天,針剛扎上去,宋剛的手機響了。三個人都靜默著,鈴聲格外突兀。搬家前,宋剛和馬曉麗均換了號碼,除了遠在美國的女兒,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號。有些人從此不需要聯系了,需要來往的還未來得及相告,宋剛不知何人打給他。腕處有針,不方便接,馬曉麗瞅瞅裝手機的包,又詢問地看著他,她不敢碰他的手機。宋剛面無表情,她的目光便垂下去。鈴聲隔幾分鐘就響一次,把房間的寂靜撕得七零八落。

    江大夫拔完針,手機又叫起,宋剛不緊不慢地拉開包。

    2

    金枝!

    宋剛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父親還未娶她。父親和金枝結婚時沒通知宋剛,宋剛計劃年底回去拜見一下父親的新娘。宋剛不關心父親娶了誰,但從禮節上他必須要拜見的。今非昔比,宋剛已是罩了光環的人,不能不看重聲譽。那年春節,新換的局長想帶家人去香港游玩,宋剛回家的計劃泡湯。局長行事謹慎,宋剛正琢磨如何攻破,局長豎了梯子,宋剛當然不會也不敢錯過。從香港回來,礦上出了事故。處理整改疏通,幾個月又過去了。秋后父親便辭世了。宋剛和金枝見面竟然是在父親的葬禮上 。

    金枝圓臉,重眉,比宋剛想象的還要年輕。還有她的兒子、兒媳和六歲的孫子,女兒尚在讀高中,也回來奔喪了。金枝的兒女皆是重孝,六歲的孫子也是。金枝的孫子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宋剛沒帶禮物,掏出兩百塊錢給他。金枝攔住宋剛,別慣他的毛病。宋剛說孩子嘛,塞進他兜里,并摸摸他的頭。金枝的孫子喊大爺好,極其響亮。宋剛笑笑,張羅事去了。

    其實沒什么張羅的,村里有喪事主管,所有程序均在主管指揮下進行,包括什么時候磕頭什么時候哭。當然少不了請示東家。主管或許發怵和宋剛說話,更愿意征詢金枝的意見。遇此,金枝便和宋剛商量?;蛘?,她做了主的,也要向宋剛匯報一二。從宋剛進門,她就開始匯報,父親如何發病,誰的車拉到醫院又如何從醫院拉回來,從哪家買的棺木。有些事比如裝衣、買棺木,她來不及和他商量,就定了。她略帶不安,擺出等他責備和質詢的樣子,但又不是那么刻意。宋剛不想挑剔,也挑不出來。金枝喉嚨嘶啞,眼帶血絲,悲悲戚戚的樣子。馬曉麗都看出來了,金枝不是裝的,是真傷心。

    其間,一個漢子非要拉著宋剛喝一杯。此等場合,宋剛不好怎樣,盡量耐著性子。金枝及時閃出來,抓住漢子的手說:他還有很多事,想喝我陪你。漢子斜住金枝,你算老幾?金枝不卑不亢道:我是宋剛的小娘,你說我算老幾?你不拿我當長輩我管不著,我和你喝杯酒總行吧。漢子的手慢慢松開。金枝給自己滿上,不待漢子舉杯便一飲而盡,然后平靜地看著漢子說:要不要我替宋剛他爸敬你一杯?他可是看著呢。漢子迷瞪半晌,慢慢縮回座位。金枝轉身對宋剛小聲說:他喝多了,別放心上。

    宋剛才不把漢子放心上呢,放在心上的是金枝。這樣一個女人,不羈的父親也會服帖吧。宋剛已有預感,喪事完結,他和金枝之間或許會有沖突,當然,宋剛不怕。

    回城的前一天,宋剛正式和金枝攤牌。父親沒什么財產,除了三年前宋剛給蓋的那幾間磚瓦房,此外,喪事結余萬把塊錢,宋剛一并留給金枝了。金枝嫁給父親,自有所圖。如果她不獅子大開口,宋剛也不會太多計較。就是他一分錢不出,也完全說得過去。他和她完全沒有關系,但她好歹跟父親一場,打發一下既是他作為老板的面子,又可從此與她撇清關系。歸根結底,這不是一樁買賣嗎?

    金枝似乎沒聽明白,宋剛只得重復。宋剛猜她是裝的,那么靈透的人怎會不明白?金枝的眼睛撲閃兩下,慢慢低下頭。她在掂量數目的多少吧?這幾日她肯定盤算透了,只是沒料到宋剛如此爽快吧。宋剛說:我是痛快人,你直說就是。金枝抬起頭,往后挪挪,和宋剛拉開距離。你讓我直說,我就不繞彎了。我和你父親過了一年,一日夫妻是夫妻,一年夫妻更是夫妻,我和你父親是領了證的,從名分上我還是他的女人。我比你沒大幾歲,但論關系,我是你的小娘。我沒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可輩分在這兒,誰也抹不掉。你可以叫我小娘,也可以稱呼我金枝,都行。你父親頭七沒過,你就急著和我撇清關系,你什么意思?怕我黏上你?

    金枝不急不緩,柔中帶剛,宋剛竟有被逼到角落的感覺。宋剛解釋沒這個意思,不過是想幫金枝做些什么。宋剛不相信她沒任何條件,可能是他說得過于直接,傷了她的自尊。金枝立即自責道:瞧我這點兒心眼,想多了。我說呢,你怎么可能這么快就不認我了。說句厚臉皮話,你父親不在了,咱們還是一家人對不對?她滿是期待地望著宋剛,宋剛不得不點頭。金枝說:既是一家人,就不要說兩家話,你是做大事的,該走就走,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需要你幫忙我自然會說。清明你能抽出空就給你父親燒個紙,沒空也不要緊,有貴祥在,你放心好了。

    擺了半天陣勢,對手卻和自己站到一起,宋剛稍有失落。這是他沒有料到的局面,可又說不出什么。宋剛不只是想和金枝,也想和宋莊從此斷開關系。父親在,斷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不回來,也是宋莊的人。父親走了,仍然不能,這個叫金枝的女人,這個名義上的小娘還在。

    當然,宋剛不打算再回來,金枝如何打算隨她去好了。上車前,宋剛抱了抱金枝的孫子。女兒未能回來,父親這個外姓孫子可是替女兒磕了頭的。

    回到礦上,宋剛便將金枝撂到腦后。那么多人要吃喝,那么多關系要攻克,還有明著暗著的箭要躲,哪一件都要耗費大量心血。金枝也沒和他聯系過,年底,在鎮里當副鎮長的朋友來看望宋剛,宋剛才想起金枝。副鎮長帶了些土特產,宋剛回了些煙酒。另外信封裝了三千塊錢,讓他捎給金枝,副鎮長感慨萬分。宋剛笑笑,沒有多言。

    轉年清明節,宋剛回鄉祭掃。進村沒停車,直接去了墓地。父母墓前擺置了供品,并有紙錢焚燒的痕跡。宋剛料想必定如此,但親自查驗過,還是松了口氣。返回,貴祥已經在村口候著。宋剛讓他上車,貴祥連連擺手,沒幾步的,沒幾步的。他一路小跑,欲與奔馳并驅。宋剛讓司機放慢速度,跟在后面。遠遠的,看見站在院外的金枝,宋剛心一動,對司機說:我走過去吧。近前,方發現滿臉掬笑的金枝手里抓一把刷子。金枝讓宋剛別動,她蹲下去替宋剛掃鞋面上的浮塵。宋剛退后一步說:我來吧。金枝叫:讓你別動!聲音不高,卻帶著威嚴,似乎還有慈愛。而后解釋,只能我來。鄉下規矩多,宋剛不知這掃鞋的程序有什么講究,便定住。金枝的頭發里夾了幾根白絲,宋剛停了停,移開目光。金枝很小心,待直起腰,笑重新盛滿,好了,進屋吧。

    宋剛一瞅滿桌子的菜,就知金枝準備不是一天兩天了。金枝是有心人,知道宋剛喜歡吃什么。似乎看出宋剛的疑惑,金枝說:你爸在的時候常說你。父親那樣一個人,竟然知道宋剛的喜好,還和金枝說,真是奇了。宋剛沒有耽擱,吃完即走。他打算留點兒錢,但金枝死活不要。年前捎給我的還沒花完呢。宋剛作罷,讓她有事給他打電話。

    兩個月后,金枝去了趟皮城,送了些苦菜,是她自個兒挖的。擔心放不住,還腌了一罐。宋剛不在家,是馬曉麗告訴他的。秋天,她送了趟豆角。年根兒,她帶了些粉條、干瓜絲、黃米糕。這次宋剛在家。留她住幾日,金枝說什么也不肯。宋剛給錢,她推讓一番總算接了。

    宋剛每天與各種各樣的人正面或側面交鋒,殫精竭慮,這個不常見面的小娘,并不用宋剛費任何心思。

    ……

    胡學文,男,1967年生。著有長篇小說《有生》等五部,中篇小說集《麥子的蓋頭》《命案高懸》等十六部。曾獲魯迅文學獎,《小說選刊》全國優秀小說獎,《小說月報》第十二屆、十三屆、十四屆、十五屆、十六屆、十八屆百花獎,《十月》文學獎,《鐘山》文學獎,花城文學獎,《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獎,《中篇小說選刊》獎,《中國作家》首屆“鄂爾多斯”獎,青年文學創作獎,孫犁文學獎,魯彥周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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