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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1年第5期|朱山坡:薩赫勒荒原
    來源:《小說選刊》2021年第5期 | 朱山坡  2021年05月08日09:24

    抵達尼日爾首都尼亞美的那天晚上,是一個叫薩哈的尼日爾黑人來機場接我。因為天黑,我看不清他長得怎么樣、面部有什么表情。從機場到賓館,我和薩哈幾乎沒說什么話,他跟我想象中熱情奔放、擅長胡侃的非洲人形象不太一樣,一路上拘謹得略顯尷尬。第二天,天還沒有完全亮,薩哈便推開我的房門,將我從床上提起來,簡單收拾一下便出發了。我無法弄明白我的房門為什么未經同意而被粗魯地打開。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的臉憨厚純樸,身材中等,看上去很強壯。只是他的性子有點兒急,收拾東西,走樓梯,跨過路障,風風火火的,我的行李箱被扔進車里時我還來不及提醒他小心輕放。我有些不愉快,但不能怪他,因為我已經被告知,哪怕一路順風,從尼亞美趕回津德爾中國援非醫療隊駐地也要走完整個白天??傟狀I隊反復叮囑我們,一定不要走夜路。上個月,在盧旺達的一支中國援非醫療隊就因為趕夜路出了車禍,雖然沒有出現重大傷亡,但使館一再強調:出門在外,安全第一。薩哈覺得他的責任十分重大,不僅要負責我的安全,還要保證車上的藥品食品一件不少地送達駐地。

    “日落之前必須趕到。因為夜幕降臨,魔鬼也跟著降臨?!彼_哈對我說。非洲人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習慣走夜路。夜路不是給人行走的??吹贸鰜?,他是一個經驗豐富、值得信賴的老司機。

    我們迅速出發。

    按原計劃安排,我本應在尼亞美法語強化班培訓半個月,下個月初才趕往津德爾接替援非滿兩年的老郭,但老郭突然病倒,緊急送回尼亞美,搶救無效,前幾天去世了。我和他的遺體在空中擦肩而過。老郭一走,津德爾地區醫療隊就缺少拿手術刀的醫生了,而那里等待做手術的病人排起了長隊。我只好提前出發趕赴津德爾。

    從市區出來,很快便走上了橫跨尼日爾東西部全境的“鈾礦之路”。此路全長有一千多公里,津德爾就在路的另一頭。由于年久失修,路況很差,坑坑洼洼,像國內的鄉村公路。車在路上走,像一艘駁船漂蕩在風急浪高的海面上。我坐在副駕,雙手牢牢抓住右側頂上的扶手,時刻擔心被拋出車窗之外。薩哈開車很專注,對我的狼狽和緊張熟視無睹,應該是習以為常了。我時不時提醒他“開慢一點兒”,但他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為了安全,我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提醒他慢一點兒,但越是提醒,他開得越快,仿佛故意跟我較勁。越往前走,越遼闊、越荒涼、越凋敗。村落和車輛越來越少,天色越來越明亮。已是深秋,滿眼蕭瑟,舉目蒼茫。

    薩哈給中國援非醫療隊當司機有三年多了,在尼亞美就看得出來,他對中國醫生的信任和愛戴發自肺腑,源自骨髓。他比我年長十幾歲,總是用父親一般的目光看我,讓我有些不自在,但又覺得很有安全感。我對非洲大陸的了解僅限于書本和影視,對這里的一切很陌生,所以很忐忑,尤其是兩個人行進在如此遼闊的大地上,前路迢迢,我心里更加惶恐。薩哈話不多,不愿意跟我閑聊,但對我偶爾提出的疑慮,他總給我滿意的解答。有時候,他還忍不住糾正我的法語發音。我按他糾正的發音再練習三遍,他滿意地轉過臉來朝我露出厚肥的嘴唇保護下的潔白整齊的牙齒。

    薩哈話多起來是因為進入了一個一望無際、渺無人煙的荒涼之地。

    “薩赫勒大荒原?!彼_哈說,“穿過去就是我們的駐地了?!?/p>

    我想象中的薩赫勒荒原跟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它太遼闊、太平坦、太荒涼!不像新疆的戈壁灘,也不像內蒙古的大草原,這里簡直看不到人類活動的痕跡。路邊全是荒涼的灌木、荊棘和草甸,并朝著四周蔓延開去。一堆堆,一叢叢,像是一個又一個部落。每一棵樹、每一只鳥、每一根草,都仿佛相處了千年,早已經看膩了彼此,卻又不得不互相為鄰,緊挨著攙扶著度過漫長的歲月和亙古的孤獨。開始時我對此等風景感覺很新鮮,甚至有些興奮,仿佛處處有驚喜,但很快便審美疲勞。因為此景近處是,遠處也是,比遠處更遠的地方還是,仿佛全世界都是,像懶惰而馬虎的畫家留下的巨型草圖。畫家來不及完成它,或壓根兒不懂得如何完成它,便在被孤獨折磨死之前趕緊逃之夭夭。路的前方偶爾有風刮起的黃土,黃土里偶爾有羊群和野牛乍現,以及空中盤旋的黑鷹和烏鴉。環顧四周,在荒野里只有我們這一輛車,渺小得像一只爬行的螞蟻,此刻我覺得我們不應該闖進這個原始的寂靜的世界。最讓我絕望的是,無論頭抬多高,也看不到路的盡頭。毫無疑問,這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公路,從荒涼通往荒涼,從寂寞通往寂寞。

    我問薩哈,穿過大荒原要多久。

    “日落之前?!彼_哈臉上的淡定讓我驚訝。

    何時才日落呀?這太陽似乎才剛剛升起,那么高迥無際的天空,太陽會落山嗎?極目遠眺,毫無盡頭,山在哪里?

    “山在我的心里?!彼_哈說。

    我剛想哂笑,薩哈突然肅然起來。

    “老郭就是一座最高的山?!彼_哈拍了拍方向盤,仿佛是刻意提醒我,不容我置疑。

    怎么突然說到老郭了呢?

    我故意對他隱瞞實情?!拔也徽J識老郭,只知道他是天津市著名的外科醫生,曾給非洲幾位總統做過手術,醫術很高明?!?/p>

    “你怎么不認識老郭呢?”薩哈驚訝地質疑我,并朝我投來不滿的目光。也許在薩哈的眼里,我只是乳臭未干的新手,他不相信我能取代老郭。

    我說:“中國有很多跟老郭一樣技術高超的醫生?!?/p>

    薩哈說:“我知道。但老郭不僅僅是一個醫生……你竟然不認識老郭!”

    因為我說我不認識老郭而惹薩哈不高興了,因而又走了很長的路,他都不發一言。眼前令人憂傷的蒼涼和不知道何時才走到盡頭的絕望,讓我也不想說話。

    “我一共有過七個孩子。夭折了四個?!彼_哈說。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開始,薩哈突然開了口。他說“夭折了四個孩子”把我鎮住了,我好久才反應過來,直了直身子:“怎么啦?怎么會這樣呢?”

    我知道,在疾病和饑荒的多重打擊下,尼日爾的死亡率很高,尤其是兒童。在國內培訓時,看紀錄片或聽期滿回國的同事講述得知,在瘟疫流行的尼日爾一些地區,人命如草芥,尸體隨處可見,人走著走著倒地就再也爬不起來。

    薩哈沒有回答我的疑惑?;蛟S他覺得我壓根兒就不應該有這樣的疑惑。因為在這里,死亡不分年齡,是一個常識。他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沉思。

    我想打破尷尬的沉默,剛要向薩哈打聽一下老郭的故事,薩哈突然一個急剎車,我的頭差點兒碰到車窗上。當我抬起頭來,薩哈用手指了指車頭前面,一條身材臃腫的蜥蜴正慢吞吞地擺著尾巴橫穿公路,不慌不忙,霸道得像是大荒原的主人。我明白了,是薩哈給蜥蜴讓路。

    我感覺頭暈目眩。薩哈若無其事地說,還好吧?也不向我道歉什么的。我說,有點兒暈。但薩哈并不理會我,車子繼續往前走,加快了速度,身后揚起的塵土遮住了公路。

    “要不,我們聊聊老郭?”我說。

    薩哈的臉上突然布滿了悲傷,連皺紋的縫隙里都堆積著難過。好一會兒也不吭聲,只是喉嚨咳了咳,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吹酱说惹榫?,我也不好再提老郭了。薩哈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趣,面包車像遼闊海面上的飛魚跳躍著前進。我擔心車子會散架,緊緊抓住車頂上的扶手。但薩哈的駕駛技術真不錯,車子躍起落地都很平穩,沒有左右搖晃得很厲害。我不再提醒他“開慢點兒”,因為我也希望他盡快帶我走出這個寂寥的大荒原。

    荒原越來越蒼茫,陽光越來越刺眼。我看著干旱的土地,喉嚨突然有冒煙的感覺。我拿起礦泉水吸了一大口,然后把頭探出車窗,朝飽受干渴之苦的灌木、荊棘和草甸,以及那些可能隱匿其中的動物用力地噴灑過去,希望能滋潤一下它們。

    “你真是一個傻瓜!怪不得不認識老郭?!彼_哈看了我一眼,搖頭道。

    “我后悔沒有從國內帶來足夠多的水,否則我能把整個大荒原都澆灌一遍?!蔽艺f。

    薩哈笑了,用力踩了油門。車像一葉扁舟躍過海面。

    車子跳躍之間,我的肚子餓了。這個點,也是午飯時間,但薩哈沒有停下來歇息片刻的意思。我可受不了饑餓,從挎包里掏出一包餅干。薩哈不吃我遞給他的餅干,也不吃車上公家的食物,只吃自己隨身攜帶的粟餅和水。我聽說了,薩哈自尊心很強,從不貪小便宜,從不吃別人的口糧的。他一邊開車,一邊啃了一半粟餅,喝了一小口水,算是午飯。剩下那半塊粟餅,他不忍再啃,放回衣袋里。我不相信那么高大壯實的一個人吃那么點兒就飽了。我可不那么省,但在薩哈面前也不好意思吃得太奢侈,只吃了幾塊餅干和一罐從北京帶過來的八寶粥。飯后,我迅速有了睡意。盡管車子一路顛簸,我還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是被薩哈又一個急剎車驚醒的。當我睜開眼睛時,看到車頭前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黑男。他雙手張開,攔住了車的去路。

    我大吃一驚,以為碰到劫匪了。在尼亞美的時候已經被告知,近年來由于旱災,尼日爾遭遇了大饑荒,疾病盛行,餓死、病死的人隨處可見,人們求生的欲望超過了對法律和戒條的敬畏。有些地方并不太平,常有劫匪出沒。去年法國一支醫療小分隊在穿越薩赫勒荒原時便遭遇了悍匪,兩個醫生和一個司機被槍殺。我心里下意識地說了一聲:完了!

    薩哈倒很鎮定,伸出頭去,朝那個黑人質問說:“尼可,你要干嗎?”

    原來薩哈認識他。我懸起來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那個叫尼可的男人走過來跟薩哈嘰里呱啦地說:“我等你們兩天了。三天前,有人看見你的車子往尼亞美走,我以為你昨天回來。如果今天等不到你,我會瘋掉的?!?/p>

    薩哈扭頭對我解釋說,“一個熟人……郭醫生給他的老祖母做過手術?!?/p>

    尼可朝我草草地瞧了一眼,對我說:“他是我爸?!?/p>

    他指的是薩哈。我仔細一對比,他們還真有幾分像。尼可雖然長得很高,臉也黑得成熟,但仔細一看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薩哈知道無法隱瞞,聳聳肩對我說:“是的,他是我兒子?!?/p>

    此時的陽光已經變得很柔和,有了黃昏將近的意思了。

    ……

    朱山坡,男,1973年生,廣西北流人?,F供職于廣西民族大學文學影視創作中心。出版長篇小說《懦夫傳》《馬強壯精神自傳》《風暴預警期》,小說集《十三個父親》《蛋鎮電影院》等。曾獲首屆郁達夫小說獎、第五屆林斤瀾短篇小說獎、廣西文藝創作銅鼓獎等多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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