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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部》2021年第3期|蘇樂坦·熱耶夫:蘇樂坦·熱耶夫小說二題
    來源:《西部》2021年第3期 |   2021年06月01日08:42

    霧霾

    “尊敬的各位旅客,由于天氣原因,由比什凱克飛往奧什的113次航班延期至明天九點起飛!”聽到廣播員的聲音,穆薩緊緊地皺了一下眉頭。兩天來的霧霾使整個機場連一架飛機都沒能起飛。聽到這個消息,所有旅客都悶悶不樂憤憤不平,飛機可能會起飛的僥幸心理徹底崩潰了。有些情緒急躁的旅客到窗口退票,甚至和女售票員們爭執起來。雖然飛機延誤與售票員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是她們的責任,但是兩天來一直困在機場內、因自己的計劃被打亂又耽誤行程而心煩意亂的個別旅客,忍不住內心的煩惱,只好把怨氣都撒在那些女售票員身上。有些人說的話十分難聽。罵人者嘴里好像有黑白兩條狗輪番進出一樣,讓人討厭,無法忍受。沒有辦法,旅客當中各種人都有,有病人,有懷抱嬰兒的婦女,也有弓著身彎著腰拄著拐杖的老人。所有人的希望都落空了,不知道找誰撒氣,不知道和誰打架,心煩意亂,怨聲載道。

    穆薩兩天來也滿懷期待地在機場里焦急等待著。

    和其他旅客一樣,穆薩因飛機無法起飛而感到煩躁。昨天他也是一直等到半夜,最后才無可奈何地返回家。今天又沒有起飛,他怎么好意思再次灰頭土臉地低著頭回家呢?他確實不甘心就這么返回家中。昨天他還和妻子吵過一架,最后“哐”地狠狠關上家門出去了。最近夫妻兩人情緒反常,在一些根本不該發脾氣的微小事情上突然爆發出憤怒的火焰。這一次他們吵得有些過頭,在氣頭上忍不住都說出了夫妻之間本不該說的很多難聽話。作為男人穆薩沒能控制住情緒,作為女人妻子也毫不退讓,甚至說出變本加厲的狠話臟話,讓他心里更加怒火中燒,情緒無比失落。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即便是像他這么優秀能干的男人難道最終也必須要服軟聽從老婆的旨意?妻子生氣一般不容易恢復清醒。兩人之間的情感裂縫出現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有時想到離婚,但是兩人中間還夾著六歲的獨生女。兩人就是因為這個可愛的女兒才沒有最終撕破臉皮,勉強維持著平淡無味的夫妻關系。當然,離婚只是他們彼此心里一閃而過的短暫想法而已,他們都不曾主動向對方正式而嚴肅地提出過。話題每次說到這兒就順勢拐到其他方向。他們都忌諱離婚這個話題,從來沒有誰主動挑明。他們似乎都在內心深處等待著從對方口中首先聽到這句話,然后在后續討論爭吵中占據主動。兩人都不挑明,而是放任對方猜測。女兒艾達娜似乎已經感覺到了父母之間的這種暗戰,或者是還沒有充分理解個中要害,或者是小仙女隱約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反正只要兩人開始掐架時,她就夾在兩人之間,以這種方式勸架,維護家庭的安寧?!罢埬銈儾灰臣芰?!”她總是睜大玻璃球似的充滿疑惑的大眼睛抬頭看著他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他們,用幼兒園里學會的流利的俄語大聲喊:“我說了多少次不要罵人,不然罰你倆站墻角!”

    艾達娜對于穆薩就像是世界的支柱,是維系他和妻子關系的紐帶。昨天沒能登機起飛而灰溜溜地回到家里后,夫妻倆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直爭吵到半夜。難道女人在同一時間段內既是蘋果又是毒蛇嗎?每天都會勸架的艾達娜在自己的臥室里睡覺,沒有摻和他們的爭吵。兩人這次爭吵的起因其實就是穆薩奶奶去世四十天祭日如何操辦之事,穆薩對妻子說:“我們一起去喀拉蘇參加一下奶奶的四十日祭奠活動吧?!逼拮酉惹耙埠苜澩㈤_始著手準備行李以及給親朋的各種禮物等。說著說著,他們之間就像是火柴點著了硫黃一樣,瞬間發生爭論和嚴重分歧,最終事情急轉直下,兩人的情緒轉向了不可調和的兩個方向。妻子最后大聲說:“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艾達娜誰來照顧?”其實這種結果與女兒艾達娜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以前他們偶爾一同出門都是外甥女來家里幫助照顧艾達娜。不就兩天時間嗎?她這次當然也可以幫助照看孩子……世界上還有比找借口更容易的事情嗎?只要想找,借口還不隨處都是?

    今天清晨一大早穆薩也是獨自一人開車來到了機場。他心里似乎有塊沒有融化的冰鹽塊堵在他的心里。妻子的脾氣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也許,妻子的心里也有塊同樣沒有融化的冰鹽塊吧。誰知道呢!索然無味失去情趣的生活一直在折磨著對方,兩人如同活在一條生活之河的兩岸。

    穆薩苦苦地回憶思索著這一切。他打開車燈,以烏龜爬行的緩慢速度又一次把車開上了回家的路。十二月份的氣候就是這樣。霧霾沉沉,久久不散。每當這種時候,坐飛機出遠門的人最郁悶煩躁。此時,內心的霧霾和天上的霧霾匯聚一起滾滾而來,讓他心煩意亂。他自己都想知道到底哪個霧霾更讓他煩躁、難受。不是天上的霧霾,穆薩感覺到是自己心中的霧霾讓他越發心神不安、情緒低落。已經占據了他內心的沉沉霧霾讓他感到如同喝下毒藥一樣痛苦不堪,所以他只好將此深藏于心中不向任何人透露……

    兩天來,他的思緒如同壓在頭上的沉沉霧霾一樣迫使他努力進行反抗,甚至一度把自己要去奶奶祭日的事情幾乎忘在了腦后。難道真的是“逝者死了活該”?他不敢想象。一個多月之前去世的奶奶,對于穆薩來說是此生最重要的人。實際上,穆薩從小就是由奶奶一手培養長大的,可憐的奶奶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她對穆薩簡直愛得要死,甚至不惜獻出生命。奶奶名叫卡斯耶特(神奇)。她也確實人如其名,深受人們尊重。穆薩此時此刻才又開始想起去世的奶奶,她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在這個霧霾之夜老奶奶朦朧的身影和模糊的臉龐不時出現在眼前。那些影像也如霧一樣飄忽不定,在他腦海中游走。

    可愛的奶奶在他小時候經常會問他:“我死了你會不會哭呀?”并不是問一遍就完事,奶奶為何反復問這個問題他到現在都搞不明白。穆薩聽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時正好在外地出差,他好不容易趕上飛機,在奶奶的遺體告別禱告禮即將開始、靈柩即將從屋內抬出來的時候才趕到。親人們也是為了等他把所有的葬禮程序往后延了延。爺爺也說最好讓穆薩能夠最后再見一面奶奶,母親也希望兒子能夠趕回來與奶奶告別,所以特意等了他很長時間。是呀,奶奶的逝世只有這么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奶奶的尸骨沒有很快下葬,也是希望穆薩能夠做最后的訣別,在墳頭上親手撒一把土。穆薩一下飛機就火急火燎地叫了一輛計程車,趕往離機場并不太遠的故鄉。這種時候路程似乎也變得很長??斓竭_父母家時他就看到了熙熙攘攘進進出出的人群。他的到來在人群里引發了一陣騷動。他低著頭朝那頂傳出挽歌聲的氈房方向走去。耳中除了氈房里傳出的悲泣挽歌聲,還斷斷續續傳來人們的低聲議論:“終于趕到了,聽說他在遠方……”“卡斯耶特老太太生前的確非常喜歡穆薩……”“穆薩請節哀順變吧?!蹦滤_低著頭弓著腰,不斷地拿出口袋里的手絹擦拭雙眼,盡管此時他那雙可惡的眼睛里沒有能擠出任何眼淚。一個莫名的怪物如同磐石一般完全壓制著他的心臟,莫名其妙地阻止了他的眼淚和哭泣。他走到氈房門口先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爺爺,看到爺爺淚流滿面的樣子,他痛苦地干號了幾聲,眼中依然沒有擠出一滴眼淚。他走進氈房看到自己的母親此時正聲嘶力竭地唱著悲痛的挽歌。她看到穆薩時唱挽歌的嗓音足足提高一個聲調。

    “我們失去了你奶奶……”挽歌中她還加上了幾句她自己針對穆薩的即興唱詞。穆薩看到氈房里靜靜躺著的奶奶的遺體,壓在心里的那塊沉沉的磐石依然沒有破裂。他的整個身體也像一塊堅硬的磐石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母親帶著哭腔不忘提醒人們:“讓穆薩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奶奶吧!”一位老太太掀開了蓋在奶奶臉上的紗巾。穆薩低下頭仔細地盯著奶奶那慈祥的臉龐。她已經進入了永恒的睡眠中,雙眼緊閉著。那位掀開紗巾的老太太輕輕地用手掌撫摸了一下奶奶的臉龐?!拔铱赡芤矐撨@樣做?!蹦滤_這么想著也伸出手掌撫摸了一下奶奶那干燥的臉龐。他低下頭似碰非碰地勉強把嘴唇在奶奶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此時此刻,所有那些情景都朦朦朧朧地不斷閃現在正開車走在霧霾中的穆薩的腦海中。

    奶奶也入土為安了。不知為何,穆薩那過早干涸的雙眼中始終沒有擠出一滴眼淚。壓在他內心的那塊石頭不知為何始終沒有破裂,無論他如何努力,心中的那塊磐石始終沒有破裂。

    真是太奇怪了。下葬完奶奶準備轉身回返時,母親對他說出的一句話直刺他骨髓,讓他刻骨銘心:“你爺爺在說,沒有從穆薩的眼睛里看到一滴眼淚。你人在遠方是不是變成了一個沒有情感的木頭人??!奶奶生前對你可是寵愛有加,甚至不惜為你獻出生命。你既沒有像樣地放聲痛哭,又沒有流下一滴眼淚,這可真是應了‘逝者死了活該!’那句話啊?!蹦赣H說著這些話,痛心疾首,非常失落。參加完葬禮祭典之后,穆薩便告別父母返回自己家?,F在想起來,他對自己當時的心境和狀態也感到莫名其妙。他當時也確實想在鄉親面前好好哭一場,奇怪的是就是沒有哭成?,F在這不,欲速則不達,持續兩天的霧霾又封住了他前往參加奶奶祭日的行程。明天一早如果能夠坐上飛機,那他也可以在中午之前趕到。奶奶的四十祭日。穆薩曾無數次聽說過,那天死者的生命才會從其附著的肉體上離開。但愿能及時趕到。

    車外面是十二月的天氣。寒風凜冽冰天雪地。天空陰沉,好像也懷揣磐石一樣,沒能痛痛快快地飄灑雪花。他感到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服從于霧霾的統治。

    原先只用四十分鐘就能走完的路穆薩大約走了兩個小時,他對眼前的一切都熟視無睹。汽車燈也只能照射出幾步遠的距離。馬路兩邊的路燈也像星星一樣在朦朧中一閃一閃。交通廣播電臺正在播出維瓦爾第悠揚的曲目《季節》。

    終于進入了比什凱克城。進城之前,穆薩把汽車停在寫有“比什凱克”的城市廣告牌跟前,突然猶豫不決起來?,F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他要到哪里去?他今天早上憤憤地走出家門,現在怎么好意思又可憐巴巴地回去呢,更何況妻子今天早上無理取鬧的一席話就像削尖的木樁釘在他脖子上似的,讓他難以忍受。他把頭倚在方向盤上冥思苦想起來。他該咋辦?到哪里去?此時此刻他沒有一點想回家的意愿。他拿出手機看了看。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別爾邁特,與自己相識相愛了很長時間而且堪稱情投意合的戀人。她一個人住在托合托古勒大街上。他與別爾邁特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聯系了。他也就是偶爾打個電話問個平安,現在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給她打電話是什么時候了。別爾邁特是一位美貌、高冷、聰明機智的單身女子,倆人之間存在一種神秘的情感吸引力。說實話,他們彼此很喜歡對方。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彼此呢?是真實的愛情還是彼此之間存在的最原始的男女關系?這種關系到底能不能稱為愛情?女人懂得愛情的真正含義,男人懂得其真正的價值就好了。有時候男人和女人會因為機緣巧合而被一種看不見的神秘情感維系在一起。別爾邁特是一位學者,副博士,有屬于她自己的生活和情趣愛好。她還單身。與這樣的獨立女性找到共同話題討她喜歡并不容易。她睿智,見多識廣,有自己的獨特人生觀和價值觀,對生活、對人生哲理都有自己獨特的認識和評價。

    生活也會將有些女人培養成生活的深刻思考和獨立實踐者。男人如果沒有遇見過自己真正愛的女人,那他肯定不知道女人真正的魅力所在。要想理解一個女人,你必須深入到她的體內去觀察,要不然你就無法認清。如果以貌取人,那男人中好看的人也很多。單身女人和有丈夫孩子的女人在一定程度上是沒法進行比較的。在單身女人看來生活具有更多棱角,她們的命運也如同由生活的曲折起伏所構成的世界一樣充滿變數和不確定性。她們的世界也完全是另外一種樣子。她們看上去更單純,如同已經被殘酷的現實生活奪去了所有幸福一樣。

    穆薩在手機通訊錄中找到了別爾邁特的電話號碼。他想直接把電話撥過去,又猶豫了一下?,F在是半夜。太晚了吧,別爾邁特會咋想?正在他猶豫不決思前想后用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的時候,他的手指頭卻無意中摁到了別爾邁特的號碼。電話響了兩下,然后被對方掛斷了?!八懔?,不打了?!彼匝宰哉Z著把手機扔到了旁邊的座位上。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別爾邁特打過來的。穆薩立刻將手機貼到耳朵上。

    “別爾邁特,是我,穆薩!”他不知所措地回答對方。

    “原來是你呀!”別爾邁特的情緒好像不是很高。穆薩此時想到了是否先解釋一下自己是無意中打錯了電話,然后請求對方原諒再掛斷電話?!澳愫脝??半夜了……難道是你妻子將你趕出了家門?”別爾邁特有些心不在焉地詢問。聽聲音可以確定她并沒有因為突然聽到了穆薩的聲音而打起了精神。

    “還好!”穆薩回答,“你在家?”穆薩問完這句話卻感到很不自在。別爾邁特不在家還能在哪里。

    “我在家。你這問題太可笑了。我不在家還能在哪里?”別爾邁特的回答恰似往他臉上潑了一杯涼水。

    “請原諒……我……”穆薩的話語斷斷續續,“這么晚了給你打電話,我以為你已經睡著了?!?/p>

    “睡眠可不是單身女人的伴侶……你在哪里?”別爾邁特這么說算是回答。

    “從機場……”穆薩回答。

    “是要到外地去嗎?今天霧霾很大。電視里不是說這兩天飛機都停止起落了嗎!”別爾邁特此時才打起了點精神。

    “對!兩天來我一直困在機場沒有飛成。霧霾始終不散?,F在正從機場往回返呢?!蹦滤_說道,“這會兒到你那兒去。不晚吧?”

    “來就來吧!來一趟唄!你何時來都不算晚。這一點你也應該明白吧!來喝一杯咖啡?!眲e爾邁特這樣回答算是邀請。別爾邁特的話似乎給穆薩插上了翅膀?!拔业饶?!”她說完掛斷了電話。電話里傳出長音。

    穆薩轉動方向盤,踩下了油門。城里的霧霾好像稍微稀疏了一點。

    當他摁響門鈴時,別爾邁特開了門。她打開門好像就是表達了“你來了”,然后便轉身往屋里走去。穆薩走進門,脫下外衣掛到衣架上。別爾邁特的家很敞亮地迎接了他。唯一讓他猜不透的是別爾邁特當前到底是真的歡迎他還是有些厭煩。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別爾邁特越發顯得容光煥發、招人喜愛。他感覺單身女人似乎除了在乎自己的身體其他什么都不關心。從別爾邁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法國“莫利納爾”香水氣味飄入穆薩的鼻腔。桌子上早已經擺放好了三明治、魚子醬、混合沙拉、烤牛肉以及各種面包。酒水也有不同的品牌。別爾邁特蹺起二郎腿坐在扶手椅上才開始看穆薩。她那雪白的大腿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明亮誘人。女人是夜晚的最佳陪伴。

    “怎么樣?一切都好吧?”別爾邁特將剛才電話里的話重復了一遍。

    “一切正常?!蹦滤_輕輕動了動嘴唇。

    兩人對望著,突然間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穆薩不知道從何說起,顯得有些尷尬。他只好把眼睛從別爾邁特身上移開,掃視著房間,并對眼前女孩的精致生活倍感佩服。為了避免尷尬,別爾邁特主動打破寂靜問:“為什么不說話了?”穆薩看著墻上的一幅畫點了點頭開口問:“這幅畫是馬蒂斯的嗎?”

    “不是,是高更的?!眲e爾邁特回答,“去年我去巴黎時在藝術品店買的?!眲e爾邁特站起身走到油畫跟前繼續說:“從風格上、油彩上也能區分出來吧。這是高更,是他的真跡。畫雖然小,但畢竟是高更的??!這可是我的驕傲!”別爾邁特繼續說道,“你這次是正常探親呢還是出差?”別爾邁特不無關心地看了看穆薩。

    “不……就是為自己的一些私事?!彼幌胝f自己是前去參加奶奶的四十日祭,“也就一天。去完了就往回返?!?/p>

    “噢,明白了。你還真的會想起我??!來吧,到飯桌上來?!眲e爾邁特用手示意。

    穆薩此時感覺自己無力前去緊緊地抱住別爾邁特并深情地親吻她,但是,他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近別爾邁特,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開始親吻她的臉,親吻她的脖子、耳根。別爾邁特沒有拒絕。她被穆薩的親吻所感染,開始把自己火一般滾燙的嘴唇貼到穆薩的唇上??梢钥闯鰞扇说拇_已經深深地思念著彼此。兩人緊緊地擁抱了對方很長時間。別爾邁特掙脫穆薩的懷抱,請他在飯桌邊坐下來。穆薩坐下來之前用詢問的目光示意自己能否先洗個澡。別爾邁特給他拿來了浴巾和一件白色浴衣。穆薩今天一整天在機場等飛機,確實已經非常疲倦了。洗完澡他感覺非常舒服了,才走過來坐到了飯桌前。

    “我們喝點什么?”別爾邁特指了指擺在桌子上的各種外國酒瓶,“要克羅-費魯麗,還是要夏圖-雷諾,或者布萊克-恩德?要不然喝一點蘇格蘭威士忌或者來點俄羅斯伏特加,也有亞美尼亞威士忌?!?/p>

    “我近來喝不了酒,來一百克蘇格蘭威士忌足夠了?!?/p>

    別爾邁特往酒杯里倒了一些威士忌。

    “我們為什么喝酒?”心情已經大好的穆薩端起杯子想提一杯酒。

    “我們就默默地喝!”別爾邁特用長而纖細的食指壓了壓自己紅紅的嘴唇,然后說,“話是多余的。你只要祝我幸福,祝我身體健康。不知道這些祝福對我有沒有用,反正你要祝福我……你站在我面前,所有這些都是多余的?!眲e爾邁特說完緩慢地仰頭喝下杯中的威士忌。然后甩了一下手臂輕輕地發出“唔”的聲音,把一塊巧克力放入嘴里。

    兩人坐了一會兒。別爾邁特走到穆薩身邊緊緊地抱住了他,開始從他身上尋找自己渴望已久的那種氣味。穆薩也用一只胳膊緊緊地摟住別爾邁特腰部,把她拉過來開始親吻她的身體。別爾邁特的身體也像高更油畫里的女人那樣充滿朝氣。她身上的氣味飄入他鼻孔,非常特殊,這是女人身上特有的氣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誘人的氣味嗎?這氣味猛然間將他們內心深處的情感點燃。別爾邁特輕輕地將穆薩身上浴衣的腰帶拉了一下,他全身裸體地出現在眼前。別爾邁特陶醉在男人的氣息中,似乎只有這個氣味才是她一生的渴望,可以滿足她的所有欲望。她也開始親吻眼前這個男人的身體。

    兩人手牽著手走進里面的臥室……

    激情燃燒過后,兩人不知不覺開始迷糊起來。

    穆薩看著別爾邁特裸露的身體。朦朧的燈光下,別爾邁特的身體顯得光鮮亮麗嫵媚動人。蘋果一樣的一對渾圓飽滿的乳房,纖細的腰肢,長長的黑發,豐滿的胯部……他猛然間甚至覺得自己在和意大利畫家喬爾喬內的畫作《睡夢中的維納斯》中的維納斯在一起。別爾邁特臉上的兩個淺淺的酒窩,嘴唇上面那顆小黑痣,都讓她性感十足、撩人心扉。別爾邁特已經進入了甜蜜的夢鄉。這個夢鄉蘊含著這位單身女人的所有幸福。穆薩很單純地感覺到一個單身女人的幸福似乎就附著在生命中極為短暫的某些特殊時刻。

    穆薩在復雜的思緒中躺了很長時間,不知不覺被睡神帶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奶奶。奶奶還像往常一樣,她如何在穆薩的少年時代深深地嵌入他的腦海,如何留存在他的記憶中,現在也如同以往地出現在他夢里。夢中的奶奶精神煥發、動作麻利、身體利索,從口袋里拿出一塊糖果遞給穆薩??吹綁糁械淖约号c現在的自己年齡差不多,穆薩感覺很驚奇。在夢中,奶奶一邊將糖果遞給他一邊對他說:“我如果死了,你會不會哭?”

    穆薩很不耐煩地回答:“我長大了,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對我提出這樣的問題!”

    “哦,孩子?!蹦棠淘趬衾飳λf,“每一個人都會看著你,觀察你如何表達自己對于奶奶的思念和對奶奶死亡的悲痛。我如果死了,你可要拼命哭,別讓我丟老臉?!?/p>

    他根本沒有考慮就用小時候說過的話回答。

    “我哭,我當然要哭了,我趴在地上拼命哭,行了吧!”

    “哦!我的命根,我的寶貝,就那樣哭吧!”奶奶回答。

    就在這時,穆薩的夢如同被剪刀剪斷了一樣停住了。夢斷了,他也被自己的夢驚醒了,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奶奶就站在他眼前,就站在他和別爾邁特躺著的床邊……他睜開了蒙眬的睡眼。真的!他的眼睛沒有欺騙他。奶奶就站在那里。他在奶奶面前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順手用被子蓋上了別爾邁特裸露的身體。

    “孩子啊,要蓋上被子睡,不然會著涼?!闭f著奶奶用被子蓋上了穆薩露出被窩的腿。穆薩目瞪口呆驚奇萬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心里的那塊磐石此時好像堵到了嗓子眼,讓他難以出聲,眼睛爆痛,就像要從眼眶中蹦出去。

    “我今天正在趕往遠方的路上,上路之前就是想特意過來看望你一下。再見,我的燈塔……”奶奶就這樣和他告別了。

    不知為什么,老太太身穿白色衣裙,說完這句話之后便隱逝在黑暗中。

    “奶奶!”穆薩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聲。隨著這聲大喊,長久隱藏在他內心深處讓他痛苦萬分的那塊磐石突然融化了。這一聲呼喊無論是喊出來的還是低聲說出來的,是不是讓奶奶聽到了,所有這一切他現在自己心里也模糊不清。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喊出這句。

    旁邊躺著的別爾邁特被驚醒了。她用手背揉著睡意蒙眬的眼睛,不無嗔怪地柔聲問:“你為啥把我叫醒了?”她看到穆薩臉色煞白嚇了一跳:“你沒事吧?你臉色咋這么蒼白???”別爾邁特驚奇地問他。

    他試圖把話題轉移到別的方面,立刻跳起身來回答:

    “我睡過頭了。好像要誤機了,只剩下四十分鐘了?!彼戳丝磯ι系聂[鐘,慌慌張張穿上衣服,沒有來得及親吻別爾邁特一下,甚至連告別都沒有說就把門“哐”地關上沖了出去。他還沒有讓車子發熱就急忙啟動,快速把車開上了去往機場的路。

    晨曦初現,天開始亮了。霧霾也開始消散,天空逐漸晴朗。

    穆薩眼前只有奶奶的身影,汽車的車窗玻璃上,公路上,天空上,好像都是奶奶的身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那塊磐石此時此刻又一次堵到了他的嗓子眼。他已經無法呼吸了,胸口發悶難受,那個深藏于他體內的神奇力量一直壓迫著他的全身,讓他渾身疼痛難忍,最后終于融化并從他眼中奪眶而出。穆薩內心深處突然涌起一股無聲的哭泣,他開始無聲地痛哭流涕。這些眼淚是他從奶奶去世下葬那天起一直保存至今的。在這些眼淚中,蘊含著的不僅僅是他失去奶奶的痛苦,還有對受盡痛苦的可憐女兒的同情,有對別爾邁特那樣貌美出眾但缺乏柔情命運眷顧的女人的惋惜和不理解,還有對自己過早地遇到人生霧霾的不幸命運的感慨,當然也有對世界上所有那些無法找到答案的人生難題的詰問。

    人生就是一場霧霾。

    他不知道自己在人生的沉沉霧霾中走向何方,游蕩在哪里,何時何地才能從這沉沉霧霾中走出去,走進那天高云淡晴空萬里的世界。

    今天是奶奶去世的第四十天。

    是奶奶的靈魂離開肉體的那一天。

    普蘇

    半瞎普蘇從城里回來后嘴巴就一刻也沒有停過。

    也許是自出生到現在胡子拉碴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城市的緣故,也許是城市給這么多人帶來幸福也給他提供了說不完道不盡的話題,總之說出口的兩句話中就有一句是“城里這樣,城里那樣”。即便是隨便遇見的路人,他也要想盡辦法與他們分享一下自己內心的感受,嘮嘮叨叨把自己在城里的所見所聞一股腦兒地全部講出來。好像所有人都渴望聽到他的嘮叨對他的感受著迷一樣,他總是滔滔不絕不厭其煩地進行宣講。他幾乎什么都講。只要是他看到的,沒有什么不成為他的話題內容,被他添油加醋地編造出各種故事。從有兩只角的公交車(這是他說不清電車才給電車起的名字)開始到地下的公共廁所,甚至連穿著短裙的女人,都成了他講述的話題。只要有人向他家里探探頭,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從頭講述他那些已經講述了不知多少遍的城市見聞錄?!澳闶遣皇窃撻]嘴了?”他聽到了妻子孜依娜特制止他的話,卻故意裝著沒聽到。他進城最起碼應該是一件值得炫耀、當作佳話講述給別人的事情吧!事實卻并非如此。他們是為了七年前就開始立志“要考上大學當法官”而去城里學習工作的女兒比爾古麗而去的?!安灰f當法官,就是當了神仙你也要回到家鄉來。你年齡不小了,像你這年齡的姑娘早就應該成家操持家務,生下兩三個孩子了。夠了,等你當了法官,可能連需要審判的人都沒了。你已經固執地在城里待了這么長時間了,也該滿足了,該回來了。我已經為你選好了一個合適的丈夫?!彼麄円赃@樣的內容又一次給她寫信。雖然他們也知道這封信對于固執己見的女兒不會產生任何作用,但他們還是對無法實現的愿望抱著一線希望。后來發生的事情也確實和他們所擔心的一樣。女兒回信說她正在學習,回不了家。

    某一天,他們收到了女兒比爾古麗簡短得無法再簡短的信。這封信把普蘇和妻子孜依娜特氣得半死。這不,早晚會有一件不祥的事情發生,它終于來了。每一次收到女兒的來信,半瞎普蘇都會拿一個剪刀小心翼翼地從信封的邊沿把信封剪開,然后拿出信,提高嗓門,結結巴巴地一個音節一個詞一個句子地念出信的內容。這一次,他同樣小心翼翼地剪開信封,毫不知情地大聲朗讀起寫在白紙上的內容?!澳?,親愛的爸爸?!彼室馓岣呱らT念出來,特意強調特定詞匯故意讓妻子孜依娜特聽清楚。他把這些詞放聲念完之后,按老習慣停頓了一下不無自豪地開口說:“我的女兒,我的寶貝,在提及她母親之前首先提到了我。你看看?!彼靡獾男膽B溢于言表。實際上,女兒自從進城之后還從來沒有寫過這樣的信。這句話他總是自己編造后再說出來。當然也是把自己的名字放在前面說。每次聽到這里,孜依娜特總是像身上被針扎了似的躁動不安憤憤不平地說:“等她回家看看,這該死的丫頭,流浪女。我十月懷胎,幾乎要弄斷椎骨才把她生下來,她對我是這個態度啊。聽她說出的話。聽聽,還‘您好,親愛的爸爸’,難道她是她那瞎子爸爸生的嗎?等著瞧!她總要回家來吧。我一定會教會她今后如何寫信?!?/p>

    普蘇猛然瞪大了那半瞎眼睛,音調也突然有了變化,情緒也起伏不定,結結巴巴,目光呆滯起來??吹秸煞蚰樕贤蝗怀霈F的巨大變化,孜依娜特叉著腰發話:“哎,你咋不出聲了?她是結婚了還是考試通過了?”看到普蘇的眼珠在那一只還算正常的眼眶里左右迅速擺動幾乎要蹦出來,妻子繼續亮開嗓門大聲喊道:“怎么了,難道你舌頭僵硬了嗎?”

    “罪孽啊,丟人??!丟死人啦!”普蘇抖動著胡子激憤地喊道。

    “丟人?她又造了什么孽?”他妻子著急起來。

    “未婚先孕,生孩子了!”普蘇氣得大聲回答。

    “你說什么?生孩子了!是誰的孩子?寫沒寫?”孜依娜特吃驚地張大嘴巴呆若木雞。

    “我咋知道??!肯定是哪個小混蛋的!信里沒有寫?!逼仗K立刻回答。

    “哦喲,這可真是丟人現眼??!這該死的丫頭,我就知道她早晚會做出這樣的丑事。不要臉的賤貨。這下我們有什么臉出去見人,真是造孽??!”

    “我要把她……”半瞎普蘇忍無可忍羞愧難當大聲喊叫起來,“把她弄死。你看著吧!”唾沫從他嘴里往外飛濺,牙齒咬得咯咯響。普蘇性子急,發脾氣時所有的憤怒都會立刻顯露在臉上。他現在確實已經怒火中燒了。如果此時此刻女兒比爾古麗站在他眼前,那他肯定動手開揍毫不客氣。

    怒氣難耐的普蘇拿下掛在墻上的一幅比爾古麗微笑的大照片,狠狠地摔到地上說:“我沒有像你這樣的女兒。我這臉被你丟盡了!我無法見人了,你還在這里笑!你居然干出這種丑事!”

    孜依娜特立刻接上話茬說:“這就是你教育的結果,就是你。我每一次想教訓教訓她教育教育她的時候,不都是你幫她說話拼命阻止我嗎!你一直以為純潔高尚的女兒,讓你坐到污泥上了吧!你活該!哪有父親出面教育女兒的。我對你說過多少次??!”能說會道而且早就憋著勁的老婆子哪能輕易放過這機會,開始放開舌頭炮轟丈夫。

    已經無比失落的普蘇對妻子的話語沒有一句回應,陷入沉默。

    “還像是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好事似的,好像是生下了英雄瑪納斯一樣,還好意思對我們說‘你們快來把孩子拿走吧,我實在是沒辦法撫養了’……呸!還拿走!我要讓你瞧瞧什么叫恥辱?!?/p>

    這天半瞎普蘇和他老婆好歹并沒有因女兒做出無恥之事而怪罪對方,并沒有用“就是你!就是你!看看現在”這樣的話語指責對方。當然也不想默認和承擔此事的責任。他們最后只能認命,既然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不接受現實又能如何呢。也就是在那天早上,半瞎普蘇帶著老婆進城去了。

    這不,他此時正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滔滔不絕地對鄰居薩拉馬特、帕夏罕兩個女人講述著自己在城里的所見所聞。

    “那城里啊,可真是太奇怪了!啊呀呀,真是要感謝建起那么多樓房的政府啊?!卑胂蛊仗K開始了自己的話題,“那樓房高得沒法說,抬頭看連帽子都會掉到地上。那真是讓人吃驚?!?/p>

    “不要說城市了,說說你女兒吧!”帕夏罕追問,“你那小外孫子到底是誰的?”

    “哦!這我不知道。她沒有明確告訴我。該死的丫頭,年少無知,被所謂愛情沖昏了頭腦,被人蒙騙了?!?/p>

    普蘇看到與女兒居住在同一個大樓里的其他姑娘們,當時就暗自產生過這樣的思緒:“哦,該死的!這么多姑娘到哪里去找自己未來的丈夫??!每個男人娶兩個都足夠了。這么多女人可怎么辦??!哦,真該死!今后男人的日子又將如何呢!”這一想法他卻沒有透露給薩拉馬特、帕夏罕。他可知道她倆每人家里都有五六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

    “真是丟死人啦!”她倆捂著臉說,“現在的女孩已經不知廉恥了?!?/p>

    “有些女人,”半瞎普蘇故意壓低聲音不讓在一旁打掃房間的妻子聽到,“生下孩子之后不管不顧一走了之。確實有這樣的人,感謝政府,這種孩子雖然被他們的母親遺棄,卻由政府收養。我女兒沒那么做,而是把孩子帶出來用自己的乳汁喂養了這孩子七個月。我們對此感到非常高興,無論如何他也是上帝賜予的孩子??!”半瞎普蘇說著順勢在嬰兒前額上親吻了一下?!熬褪悄莻€懶婆娘把上帝賜予的這個禮物當作私生子而嫌棄。她嫌棄就嫌棄吧,反正我自己也會把他撫養長大。無論如何,這是我的親外孫啊?!?/p>

    半瞎普蘇在她們還沒有來得及滿懷抱怨地談論各自的女兒之前試圖轉變話題。無論女兒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也不管別人如何說三道四扯閑話,他都不在乎,可以忍受。知道了又能咋辦?他不可能為此與自己的女兒斷絕父女關系吧。她就是年少無知犯了錯誤。按照女兒的說法,她曾愛上一個人,而且被對方的甜言蜜語所迷惑。她哪里能夠預測這樣的結果呢。生活中能有不犯錯誤的人嗎?犯了錯誤,知道了自己的罪過,也知道了自己的弱點。普蘇第一天見到女兒的時候也想盡快了解女兒身上所發生的一切,試圖把事情全部都弄明白?!鞍职?!請你千萬不要責怪我好嗎?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你面前洗白自己。我認為這也是我在追求幸福的路上邁出的第一步,不幸的是事與愿違沒有成功。我只是被一些甜言蜜語所迷惑而受騙上當了,我也并非一無所獲,最起碼更加了解社會,學會了如何生活?!逼仗K聽著女兒如此成熟淡定的一番話語,自己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鞍?!”他暗自感嘆道,“這哪是我女兒??!口氣這么沉穩冷靜。年少時那些蠢話一丁點兒都沒有了。難道這就是生活嗎?我不知道,女兒!我真的還不完全理解這些?;蛘呤悄闼f的愛情就是這樣?這我真的不知道,孩子。你們的愛情越來越復雜了。你說你學會了生活,這很有道理,孩子。你確實應該好好了解社會學會生活?!逼仗K心里想,卻沒有說出口。

    “城里的女人確實太多了?!逼仗K試圖調轉話題,“每一個女人都非常漂亮。臉蛋潔白無瑕。就想死死地盯著她們看個夠。你們看看自己,即便是在臉上涂上兩指厚的油粉也不會白成她們那模樣。哈哈哈!”普蘇露出豁牙大笑起來,“看著你們,嗨,就感到非常遺憾。真是,何時頭腦發熱……”正當普蘇興致滿滿地對坐在眼前的兩個老太太滔滔不絕的時候,另一個屋里的孜依娜特可能是聽到了他的話,故意把鍋碗瓢盆弄得嘩嘩亂響,普蘇只好壓低聲音對著兩個女人的耳朵說:“娶了你們這些黑不溜秋的女人。我們真的是太吃虧了,真的是?!逼仗K眨動他那只完好無損的眼睛向女人們示意自己在開玩笑。兩個女人同時大笑起來,笑聲響徹屋子。尤其是她們裝上假牙之后,那笑聲比從前更加響亮了。

    “就像那句諺語說的‘要小心見過世面的山羊’?!迸料暮彼痈觳舱f道,“到城里轉了一圈,你產生了這么壞的念頭,你這混蛋。假如孜依娜特聽到這話,可要活剝你的皮啊?!?/p>

    “就是想活剝我的皮,我現在也沒有什么皮可剝了。你們也不需要擔心?,F在有誰對我們感興趣呢,能被人欣賞的那些歲月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p>

    “還好意思說‘那些歲月’,就好像我們那時候沒見過你一樣,好像自己是從陽光和月光中出生的一樣。你從小好像就如同吞了針一樣瘦瘦高高,身上連一塊像樣的肌肉都沒有,你還有啥資格說‘那些歲月’呀?!迸料暮辈粺o諷刺地擠對他。

    “哦呦,你看看。如果再夸張一點,他可能會說自己才十五歲啊?!边@句笑話正好被薩拉馬特接了過去。

    孜依娜特從里屋走出來。

    “他還在說什么廢話,討你們嫌呢?!弊我滥忍貑?。

    “他說城里美女太多。你也該管一管你這糟老頭子了?!?/p>

    “城里美女多,那就讓他去城里好了?!弊我滥忍夭豢斓鼗卮?。

    “我確實想去,但擔心一件事情?!逼仗K輕輕拍打著身邊的孫子回答。

    “噢,您擔心什么呀?”薩拉馬特噘著嘴好奇地問。

    “就是這個呀?!逼仗K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老婆孜依娜特說道,“我害怕付撫養費啊。如果那樣的話我肯定是欠一屁股債了?!?/p>

    女人們全都放聲大笑起來。

    “在強人面前他的話倒很厲害啊?!?/p>

    “他還假借自己的這個孫子,”孜依娜特把話當真,毫不客氣地說道,“一口一個城里一口一個城里,那里就連水都要花錢買來喝,等滿足了興趣再回來也可以啊。沒有人強留他?!?/p>

    “水?”帕夏罕接上說,“聽說城里連水都要買來喝???”

    “當然要買來喝!”孜依娜特好像親眼見到過一樣立刻回答,“全都要買賣,那城里可不是你的故鄉喀拉蘇?!?/p>

    “不要說水了,”普蘇想把自己偶然從報紙上所看到的趣聞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出來,“據說在日本連空氣都要賣,只要是清潔的空氣都會賣。我能不能再給你們說件事情?!逼仗K好像找到了什么要緊的話題似的把自己的獨眼又跳動了一下說,“這個最好玩?!?/p>

    “說或者不說,誰能阻止你呢?真是的!我都奇怪你怎么就有一個男人之軀呢。假如你是個女人的話,你那嘮叨不停的舌頭可能早就伸到地上了?!?/p>

    “這,”普蘇皺著眉頭大發脾氣,“給你們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我應該閉嘴不說任何事情才對。你們可不要自討沒趣好吧。然后……可別喝下‘圣水(酒)’之后連屁都不敢放了?!?/p>

    “我的老天!這混蛋?!甭牭竭@話的孜依娜特立刻叉著腰開口,“我讓你看到那‘瘋子水’,你可別像急著下蛋的母雞一樣呱呱叫喊。你說話就好好說,要不然……”

    “娶一個人高馬大的女人當老婆就是這個下場??!”普蘇立刻從座位上如跳蚤一樣跳了起來。

    “行了,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好像第一次見到你的這位美人一樣。你還是把話說完吧!”

    “噢?!逼仗K好像忘記了什么事似的用手撓了撓額頭,又在孫子的前額上“?!钡赜H吻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走在城里一條街上,看到一個紀念雕塑?!?/p>

    “是哪位名人?”

    “沒有誰,就是一個女人?!?/p>

    “那又怎么了?我們女人哪一點不如你們男人。他們做得對?!迸料暮庇貌粺o自豪的口氣說道。

    “那是一個女人雕像,但你們不知道??!”

    “哦!”女人們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裸體女人,就像是剛從娘胎里出來的一樣,一絲不掛?!逼仗K的嘴里好像噴出了一團火。

    “哦喲,我的天!”帕夏罕驚奇地抓了抓自己的衣領。

    “哦,真丟人!”孜依娜特用雙手捂住了自己油光閃亮的臉蛋。

    “那是啥意思?”薩拉馬特似乎很淡定,驚奇之余想追根溯源問個究竟。

    “那誰知道!那女人不知道是搬走了哪座高山,非要給她樹立那么一個雕塑。我也感到很納悶!”

    “哎呀,可真丟人?!弊我滥忍剡€是捂著臉。

    “我問了從那里走過的一個戴著眼鏡的人:‘喂!那個戴眼鏡的男孩!這到底是啥意思?不丟人嗎?’”

    “那男孩取下眼鏡回答我說,‘老人家這是……’”普蘇的話音到這里有些結巴,不知道那個詞叫什么了,“呸!他怎么說的,就在我舌頭根上。噢!想起來了,他說那是‘藝術’?!?/p>

    “呦!”薩拉馬特噘起了嘴唇,“難道那裸體女人還算藝術嗎?”

    “我咋知道!”普蘇聳了聳肩說,“你還問我?”

    “不要老是女人女人的了。把孩子抱到外面讓他撒泡尿吧,趁他還沒有把你的衣襟尿濕。孩子騷動不安了,可能是想撒尿了?!弊我滥忍匾廊粵]有好臉色,毫不客氣地把普蘇的話打斷了。

    “對對!應該去讓孩子撒泡尿了。天色也晚了?!眱晌慌水惪谕?。

    半瞎普蘇抱著孩子走出門。夜晚已經開始降臨。他把孫子抱到院子一邊,叉開孫子的一雙小腿。

    普蘇“噓——噓——”地吹出聲響給孫子催尿。

    掛在天上的月亮很飽滿。

    “看見月亮就看見了人臉,看到了月亮似的小孩子?!逼仗K暗暗地發出感嘆。

    普蘇情不自禁地看著月光下孩子那光亮的小臉蛋。

    “鼻子像我,”他陶醉在對孩子的發自內心的喜愛情緒中,“你長得確實像你外公我的孩子。你不是外人的孩子。你不要對外婆生氣,她就是那么個人。讓她暫時愛咋說咋說,再過兩三天,她會整天抱著你,絕不會讓你從她懷抱里離開哪怕一秒鐘?!?/p>

    普蘇的這些話孩子不可能理解。

    “噓——噓——”外公在孫子小手上親吻了一下繼續催尿。

    孩子開始尿出溫熱、純凈的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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