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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遲子建:喝湯的聲音(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 | 遲子建  2021年07月26日07:46

    責編稿簽

    遲子建的筆下處處有風景,她的小說中所描述的生活場景、人物群像、景物風貌都有別具一格的迷人風韻。從溫潤、溫情到蒼涼中的溫暖,在不斷勘探人性秘密的同時,涌動著感知歲月的能量?!逗葴穆曇簟分酗柡诵缘膱允嘏c希望,通過“我”這個歷史學家與“她”這個講述者的互動,敘述出哈喇泊家族三代人在黑龍江邊生活的經歷,他們用各自的守望消解著戰爭的悲傷,釋懷著命運帶給個體的殘酷。小酒館里女人如夢似幻的講述籠罩在小說的細節與情感之中,烏蘇里江畔清晨的陽光投射出小說結尾處“長青的生命之樹”的熠熠流光。

    —— 文蘇皖

    喝湯的聲音(賞讀)

    遲子建

    她跟我說的這個小鎮在烏蘇里江下游,叫萬吉鎮,所住人家多是打魚的和養奶牛的。我說只知道有個抓吉鎮,萬吉鎮在哪兒?

    “萬吉鎮當然在萬吉鎮哪,就像你的屁股一準兒在你胯骨下,不能跑到你脖子上一樣?!鞭揶砦业氖莻€四十歲上下的女人,自稱烏蘇里江擺渡人,她長臉,高顴骨,中分直發,穿一條絳紫色麻布長袍,戴一串木珠項鏈,臉很黑,一雙狹長的眼睛深藏著磷火似的,幽光閃爍。

    她什么時候進的江鮮小館我不知道,因為我壓根兒沒聽見腳步聲,她就飄落在我對面的長凳上了。她仿佛老相識,跟我眨眨眼,挑剔我不會點魚,說這時令不該點馬哈魚,名氣雖大,卻不是新出水的,倒不如雅羅和船丁子新鮮好吃。她說話時喉嚨像塞著團棉花,啞腔啞調的。

    我是陪領導來饒河工作調研的,下午去過小南山遺址考古挖掘現場,三天的工作日程也就結束了。沿著微雨后濕滑的土路下山時,我望見山下水墨畫般的廣闊濕地上,有兩只白鶴翩翩起舞,大秀恩愛,這動人的情景令我想起麥小芽,她離開我十二年了,雖然四年前我再婚了,現任妻子賢德淑惠,待我不錯,但在我成功或是悲哀時刻,特別想與人分享喜悅或傾訴苦悶時,心底呼喚的名字還是麥小芽。她是個歷史學者,在一次田野調查中,遭遇特大山洪,被波濤卷走,從此后我見著所有的江河,都委屈萬分,覺得它們辜負了我的愛情。我太想在烏蘇里江畔獨享一個黃昏,喝上一頓酒,隔著遙遠的時空,和麥小芽說說悄悄話了,所以下山后我跟領導謊稱自己有個姑媽在饒河,多年不見,想去探望一下老人家,晚飯就不隨團吃了。領導再有半個月就退休了,饒河是他任內最后的公差,一向傲慢和冷漠的他,驟然變得開明而親民,他微笑著說你去吧,給你姑媽帶好,晚上早點回來,明天咱們就回哈爾濱了!

    從小南山下來,我像出籠的鳥脫離團隊,奔向烏蘇里江畔,擇了片柔軟的沙灘坐下,迫不及待地摘下口罩,讓江風親撫我的臉,望著這條波光粼粼的向北流去的江,邊曬太陽邊抽煙。

    初秋的陽光像一束束豐收的麥穗,有股說不出的芬芳,讓人有收割的欲望。我給麥小芽點了一根煙,放在鵝卵石上,淡藍的煙霧云圖一樣鋪展開來,仿佛她真的吸了。麥小芽嗜煙如命,我們在一起最愜意的時光,是晚飯后對坐著,沏一壺熱騰騰的茶,吞云吐霧地神聊。人們都說吸煙傷肺子,但麥小芽說肺子經由煙熏,這塊鮮肉就變成了臘肉,臘肉比鮮肉耐儲,所以她認定吸煙能鑄就鐵肺,百毒不侵。我們偶爾吵架了,所道歉的方式,就是給對方點上一根煙,悄悄說聲:“咱熏臘肉吧”,這比獻上玫瑰和熱吻管用,矛盾隨之煙消云散了。

    天色由明媚變得暗淡,我默默和麥小芽“熏臘肉”至黃昏,留下兩堆煙蒂,一堆是我的,一堆是她的。我取一棵麥小芽的煙蒂,多想發現她濕漉漉的唾液啊,可是沒有,煙蒂焦干,像一堆冰冷的子彈殼,仿佛告訴我它們來自死神的世界。我把兩堆煙蒂合在一起,沒舍得扔進垃圾桶,而是揣進褲兜,去江畔尋吃魚的地方。

    那條街上裝飾華麗的江鮮大酒樓有好幾家,而我慣于鉆的是小館子。除卻價格便宜,經驗告訴我,小館子不宰客,食材好,灶火旺,掌勺的師傅個個身懷絕技,能做出令人驚艷的菜肴。而且小館子客人常來常往,熱絡,活泛,可以不拘小節地高聲談笑,縱酒,吸煙,甚至放屁。還有一點,這樣的館子一般望得見后廚,你相中哪棵蔥哪頭蒜為你的菜打江山,可指點它們上陣,店主一定會遂你心愿。

    從食街主干路岔過去,有一條綠意蔥蘢的玉簪似的斜街,我選的這家圓木打造的小館,就像一顆琥珀,綴在斜街盡頭。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食街客人不多,店鋪多半冷清,但我進去時,他家卻很熱鬧。有兩個男人喝得半醉了,正在劃拳斗嘴,一個咕噥:“倆好呀——你丫的?!币粋€叫囂:“五魁首呀——你大爺的!”小館擺的桌子有圓有方,但供客人坐的都是長凳。隨客人入店的口罩,像誤入籠中的一群鳥兒,有的病懨懨地癱在桌角,有的軟塌塌地掛在客人的一只耳朵上。更多的人把口罩當袖標,戴在胳膊肘上,所以他們舉杯時,五顏六色的口罩有點鳥兒掙脫樊籠的意味,向上沖去。我擇了西北角的一個空位坐下,點了軟煎馬哈魚、黑斑狗魚燉茄子和椒鹽江蝦,還有一斤燒酒。其實我知道這時節的馬哈魚來自冷凍箱,不在盛時,但因這是麥小芽愛吃的,所以首要點的是它。

    店主是個年紀輕輕的斷腿男人,面貌俊朗,穿白色T恤,他搖著輪椅,自如地穿行于餐桌過道,端酒續茶。我進門時,他駕著輪椅從北側飛快迎到門口,招呼道:“兄弟您請——”然后奔向收銀臺,那里擺著一紫一白兩個玻璃酒罐,紫的是山葡萄酒,白的是土豆燒酒,店主說這是他們自釀的。他說所有的來客進門都可免費喝一盅,男的通常喝土豆燒酒,女的喝山葡萄酒。我說我兩個人,所以兩種都喝。店主打開白色酒罐的龍頭,先接了一盅土豆燒酒給我,看著我喝下,然后又接了一盅紫色的山葡萄酒,擺在收銀臺上,說等我約的人到了,就端給她喝。我說她已跟我一起進來了,拈起那盅酒,一飲而盡。店主狐疑地看著我,半晌沒說出話來。

    我坐下后才明白,這青灰的水泥地面,矮矮的收銀臺和看得見灶房的落地窗,是為了店主的輪椅而特別設計的。

    店主見我點了三道菜,提醒我說他家的菜碼大,一個人吃的話,一道黑斑狗魚燉茄子就能把人撐得半死,可以減一個菜,如今掙錢不易,省點兒是點兒。我謝過他的好意,說是喝了兩種酒,菜也自然是倆人吃,請他上兩套餐具。店主大約領會我的用意了,他不再猶豫,對著灶房的師傅發出號令:“同羅走菜嘍!”

    一開始我以為掌勺的師傅叫“同羅”,低頭一看餐桌上立著個扇形桌牌,上面是黑地金字的“同羅”,才知這是桌名。再看鄰近的幾張桌,是“鰲花”“哲羅”和“柳根子”,便恍然明白這家店的桌牌,是以“三花五羅十八子”中的魚類品種來命名的。

    我把另套碗筷杯盞擺在對面,先給麥小芽倒了一盅酒,然后給自己的也滿上,和她碰了一盅,之后又自己連干兩盅。菜陸續上來了,天也黑了,客人漸多,店主的輪椅忽而在東,忽而向西,忙得不亦樂乎。我不顧左右,傾情給麥小芽夾菜,跟她說話。我說饒河小南山出土的玉器,距今約九千年,精美極了。玉就是玉啊,可以碎,但不會化為塵土??墒悄隳?,怎么就化成了煙啊。

    我就是說完這句話,穿絳紫色麻布長袍的女人飄然而至的。她一來,我和麥小芽的對話就中斷了。

    這個女人氣質不凡,酒量不凡,捏起酒盅,自斟自飲,連干三盅,面不改色。我一看先前叫的燒酒快見底了,嚷著添酒。店主先是勸阻我,說兄弟咱喝得差不多就行了,酒大傷身啊。我說我花錢喝酒,圖的是痛快,你不想讓我高興嗎?再說你沒見多了個客人嗎,讓對面女人覺得我請不起酒,豈不是沒面子?店主連聲苦笑,隔了一會兒,遞上一壺酒,拍了拍我的背,叮囑道:“悠著點兒啊?!?/p>

    女人喝了酒后神情愉悅,說要賣個故事給我。我說怎知我需要故事?她詭秘一笑,說她一進來,就看出我是個缺故事的家伙了。我問一個故事多少錢,她說好的故事是無價之寶,千金難買;爛故事是垃圾,臭不可聞。如果我能聽完她講的故事,說明它有價值,她要求不高,抵得上這桌酒菜就行。我說你意思自己不是白吃我的?她有點惱怒,教訓我永遠不要當著女人的面說她白吃。

    她開始講故事,說故事的主人公叫孟平貴,不過烏蘇里江一帶的人都習慣叫他的小名“哈喇泊”,這是他祖母給起的。

    哈喇泊出生在萬吉鎮,這地方依山傍水,風景優美,對岸是蘇聯的一個小鎮。哈喇泊的祖父是善于騎射的蒙古人,祖母是以漁獵見長的赫哲人,所以哈喇泊的父親,是蒙古族和赫哲族的后人。

    哈喇泊身高體闊,膀大腰圓,氣壯如牛,圓臉上生著淺淺的絡腮胡,蒜頭鼻子,敦厚的嘴唇,漆黑的一字眉下,是一雙和善而明亮的眼睛。他外形不乏男子氣概,可身上卻有一點缺彩,就是牙齒。怎么說呢,不僅是他,哈喇泊的血親,他的祖母和父親,沒一個好牙齒的,都是滿嘴的殘垣斷壁。

    我說:“可能萬吉鎮的水有問題吧,比如含氟少,牙齒就容易變成核桃酥?!?/p>

    女人撇了一下嘴,吃了一塊黑斑狗魚,又飲了一盅酒,說:“哈喇泊的牙齒要是跟水有關的話,我這故事還能賣得出去嗎?”她警告我少插言,講故事最怕打岔了。

    女人說哈喇泊的牙齒隨他父親,而他父親的牙齒又隨他祖母。

    哈喇泊的祖上是大黑河屯人,也就是海蘭泡。過去那里叫孟家屯,是當時黑龍江將軍管轄區域,可嘆它如今不是咱們的地界了。哈喇泊的祖父是個蒙古商人,做皮毛生意的,總來大黑河屯交易,認識了哈喇泊的祖母,一個樸實能干的赫哲女人,她做的魚皮衣,在大黑河屯很出名。說是穿著她的魚皮衣下江捕魚,防風防雨不說,魚兒還愛入網上鉤,所以哈喇泊的祖母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哈喇泊的祖父祖母成親于1897年冬天,轉年他們有了一個女兒。他們在大黑河屯經營兩家貨棧,日子過得紅紅火火。1900年初春,哈喇泊的祖母又懷孕了,這時哈喇泊的祖父要開一家火磨鋪加工小麥,正忙著購進機器,裝點鋪面,所以提早就給未出生的孩子起好了名字“火磨”。然而到了七月,沙俄借口義和團運動在東北蔓延,危及邊境,逮捕了許多世居于此的華人。而在太陽最燦爛的時日,火磨鋪開張僅一周,喜氣未散,大黑河屯華人的房子和店鋪,突遭俄兵洗劫。無論婦孺,都被驅趕到黑龍江邊。

    人們被刀斧威逼出來的一瞬,忙著不同的活兒,所以臨時帶走的東西千奇百怪,有拿著煙袋鍋的、搟面杖的、笤帚的、筷子的、茶碗的、針線的、算盤的、酒壺的、肥皂的、鏟子的、梭子的、書籍的、紙幣的、馬鞭的、柈子的,可見當時他們正抽著煙、搟著面、掃著地、吃著飯、喝著茶、縫著衣、算著賬、飲著酒、洗著衣、炒著菜、補著網、讀著書、點著錢、趕著馬、燒著柴。最滑稽的,是有人當時正蹲茅坑,慌張中握著揩腚的草紙,一臉沒排泄痛快的苦楚。而有的人正擦拭油燈,想著明晃晃的太陽下出了這等事,此去黑暗,大白天地舉著油燈上路。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

    遲子建,女,1964年元宵節出生于漠河。黑龍江省政協副主席、黑龍江省作協主席。已發表作品六百余萬字,出版有長篇小說《偽滿洲國》《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等,小說集《北極村童話》《清水洗塵》《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散文隨筆集《傷懷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作品有英、法、日、意、韓、荷蘭文等譯本?!额~爾古納河右岸》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短篇小說《霧月牛欄》《清水洗塵》、中篇小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獲第一、二、四屆魯迅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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