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離離的詩

離離

羊皮筏子

第一次看了是六只羊

第二次看了一眼，是八只羊

第三次狠下心去仔細數，一共十二只羊

做成了那個羊皮筏子

我不敢坐上去

它們卻一直坐在水上

坐在水里

等著我

 

等雨

坐在半山腰等雨

和在山頂等雨，是不一樣的

 

一個人坐在山頂等一場雨

和兩個人在突然而來的雨里牽著手跑雨

是不一樣的

 

并且有一個寬大的手掌

能輕輕護著你，怕被雨淋濕

又是不一樣的

 

在南關十字

那天在南關十字

我從地下通道出來，找公交車站

等走到雙城門站的時候

發現自己走反了

我又過馬路

往回走，我難過

那樣一個黃昏，我難過

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看到自己陷在黃昏的余暉里

孤單又模糊的樣子

就難過

我給媽媽打電話

我說我迷路了，像小時候一樣

我捂著電話開始哭

 

慢慢愛

我為我的愛

舉行過兩場葬禮

 

那一年實在受不了了，就選擇

一個人坐了一次二十六個小時的火車

其中十來個小時我都在望著窗外

火車進洞時我會瞇一會眼睛

我想就那么算了吧

 

生活還在繼續的時候

傷口也在愈合

如果我還沒有忘記一個人

那這輩子我都忘不了

如果我還沒愛上另外一個人

那你一定要等我

慢慢來愛

【作者簡介】離離，70后，甘肅通渭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四部。作品榮獲2013年《詩刊》年度青年詩歌獎、2014年度華文青年詩人獎、甘肅第七屆敦煌文藝獎、《飛天》十年文學獎、第二屆李杜詩歌獎新銳獎等。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九屆“青春詩會”。

 

是過客，是一生（組詩）

馬端剛

是過客，是一生

暮色未降臨

對著天空和電腦屏幕

嘮叨著口語與廢話

空白處布滿權勢和唾沫

等待，沉默

眼神再犀利，也看不懂你的病

斷句和殘章，不斷升溫

樹老了，總會有敗葉

記不起十八歲

囹圄失意，一道哭墻

夢只剩下脫落的疼

城堡廢棄，搖搖晃晃

成為街頭的隱患

荷爾蒙的音色無處發泄

舊紙泛黃，留下兩首殘詩

病句長長短短，洗不凈臉

虛掩了半生的狗血劇

在茍且里游走，在醉生中沉浮

落日孤獨，飲酒為歡

唉聲嘆氣的時代，這迷途

是過客，是一生

 

在希拉穆仁

風不停翻簡歷

草木野花的一生

散落如海潮，更多的往事

一場風雨，眾多漩渦

面孔藏起和男人的暮色

落日，蟬鳴正穿越旅程

跨過疆場，護城河

挑燈夜行，懷揣欲望

巴掌大的世界，被如來掌控

忠于光影，忠于肺腑的善良

盡管地形復雜，充滿花言巧語

用男兒的篝火染紅馬頭琴

顏色甜蜜，童年的喜悅

抓住鷹的影子

歸來的馬

沒有牽掛，沒有憂傷

采集月色，喚醒死去的草

 

風吹過時

風吹過時，天暗下來

沒有誰會停留下來

蒼鷹和云朵

雕刻各自的巖石

眼淚與汗滴，在文字的長度里

留下片段，都說山易老

散落在風里

其間的夢，用稚嫩的手

撫摸著紋路

撫摸著臉頰的枯萎

對視，期待

順著水聲，深淺，遠近

浪花疲憊，時有時無

撈起影子，撈起善良勇敢

用骨頭，搭廟宇

讀心經頌大悲，讓駿馬不再奔跑

讓濤聲不再洶涌

燭火中無聲息

一點一點燃燒身體的黃金

 

夏：秘而不宣

無法固守的夢

不快不慢，落英繽紛時

月光碎裂為刀的銳利

逝去，新生落在清光里

想起薄荷味微笑

花悄悄開，草偷偷長

鳥鳴清脆，心事簡單

擦肩而過時，風念著密語

忘記了曾經的長發

忘記了星星，蝴蝶

還有剩下的眼眸

夏秘而不宣

愛上了碎花裙，平底鞋

詩句拂過臉頰,腳踝

闌珊處有絲絲涼意

有淚潸然而落

【作者簡介】馬端剛， 內蒙古包頭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首屆簽約作家，出版過作品多部，現為某刊物編輯。

 

太谷記（組詩）

墨未濃

記下這些飄零的句子，古城墻的門就豁然打開了

——題記

1

城門洞開，靈魂出竅

一個動詞摁在另一個動詞的脊梁上

名詞失去了欲望，像我

躺在一塊古磚的紋理之上

心里有些驚悸

2

這些，那些，還有那么多

的歲月，在城樓之上沒有解密

積雪如沉疴，繁花一樣的蔓延開來

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心懷著危機四伏的鬼魅

秧歌的腳嘎嘎直響，敲碎了心哪

3

大雪，大雪。農大的臉瘦削下來

瘦削下來。思想湖停止了思想

懷抱著茍安之心，得過且過

相遇的在雪光之上豐盈起來，一步之外

請允許我，為那三個漢字請安

4

那個院子是曹家的，現在還是

有時候我缺錢了就想去看看

深一腳淺一腳，我圍著高高的外墻

正轉三圈，倒轉三圈

推了推厚重的大門，卻羞于開口

5

孔祥熙的老家我也去，大多是在淋雨的日子

紅漆大門被雨水切割，一條條龍的脈絡

孔二小姐還在農大的繡樓上住著

傲嬌得可以草菅人命，不眨一眨眼

我常常從那里走過，眼皮跳個不停

6

并非我一個人，被上安村的壺瓶棗打疼

那些鼓點般稠密的蜂，在山坳間星星點燈

老屋的飛檐上，磚墻的罅隙里，窯洞的頂梁間

一簇簇來自明清的花束，盛裝開唱

風撫摸著門環，叮鈴鈴直響，銹蝕的心

系在哪一根椽子上，都不再聽到一聲哐當

7

在太谷，我的身體是不完整的

從鼻孔的中央垂直而下，我分成了兩半

有時候，我的左半邊跑到了烏馬河之右

有時候，我的右半邊跑到了烏馬河之左

有時候兩半合攏在一起，相擁而泣

我卻在一邊冷冷地注視著，偷偷地笑

【作者簡介】墨未濃，原名劉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31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出版有詩集《絕戀》《在水之湄》，曾獲《人民文學》評論獎等多種獎項，作品入選多種選本。

 

對于夜色的評價（組詩）

吳笑冬

燈光帶來夜

撫摸花鏡，感謝燈光帶來夜

玉門河的冰面在反光

往東走，是汾河

它通向大海

 

冷風無法凝結

脈沖一閃一閃

我所在的家園

一如既往沉默

 

我們分享著時間

是禱告中的一家人

有時候走了一個

就少了一聲愿望

有時候走了全部

就多了幾聲嘆息

 

有些魚

比我們清楚

身處大海

永不回來

 

即使看不見

即使看不見

也要讓窗簾

遮蔽世界

有時候

它的精彩

你不安生

 

我要窩在自己床上

姿勢是我喜歡的

空白

是應得的權利

是起碼的

避免精彩的權利

 

都有這樣時候

我一樣

不要快樂與反感

縮小為

一個練習失敗的兔子

一只鳥

流著珍貴的眼淚

 

我面對上天

不是他們

其實從來就不是

天晴和下雨

被誤以為共同的感受

不

我們必須要分開記憶

哪怕和一個花園區別

我的一枝花

就在我面前

毫不遜色

 

夜晚還是夜晚

夜晚還是夜晚

在白天

你睡了

其實不是

 

我隱藏的

恰恰不是夜晚

當醒來

深愛著一個夢

 

常常會錯亂

夜晚會糾正

喝醉了

夜晚安慰著

 

一個人的時光

知道

也不必說

夜晚清醒

但也崩潰

像是別人眼淚

 

我在白天想起

原來我

做過很偉大想法

它釀成

加上身

 

沒有經過

神學訓練

只是孤獨

挑起神經

在夜晚

只是地球的偶然

 

別找

次日凌晨的衣裳

夜晚已走

穿在自己身上

【作者簡介】吳笑冬，曾用筆名西泮，山西太原人，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寫詩。著有詩集《無節奏羅列》，作品散見于報刊雜志。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1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