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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青年文學》2021年第12期|車海朋:八芒村的孩子們
    來源:《青年文學》2021年第12期 | 車海朋  2021年12月29日08:13

    車海朋:廣西作家協會會員。小說、散文刊于《作品》《廣西文學》《青年作家》《湖南文學》等雜志,有作品被《散文選刊》轉載?,F居廣西百色。

    八芒村的孩子們

    文/車海朋

    八芒村下起了陣雨,雨瓢潑了半個鐘頭,勢頭漸弱下來。我踏出村委樓,伸手往露天里一探,雨已完全消停,一道道濁黃的水流順坡汩汩而下,淌過操場流去,終將匯入雄渾的馱娘江。陣雨給操場帶來厚厚一層泥沙,一只籃球埋得僅剩一半,但它沒有被遺棄,兩個挽起褲腳的男孩把它撿走了。他們一步一顛涉過操場,兩串深深的腳印,從泥沙里一直延伸進學校一樓的教室。

    雨過天晴,天空如洗,藍得無可挑剔,對門的茅山之巔幾朵明亮的云,山間一道彩虹若隱若現。馱娘江發源自云南,流經廣西西部山區,朝著右江、珠江奔騰而去。我們駐在江畔的村里,隔著油畫般的甘蔗坡,望得見白練似的沿江公路。公路上有甲殼蟲一樣的工程車開過,車隊過后公路上白晃晃一片,路旁的蘆葦成片倒伏,又頑強地揚起。工程車是去下游八公里處,建設瓦村水電站的。

    八芒村小學樓與村委樓相接,白墻紅瓦,綠漆門窗,樓兩側分別建了平房,一側是廁所,另一側是飯堂。還差大半個月進入暑假,現在還有學生來上學。剛剛撿走籃球的兩個男生,家在三公里外的中屯,因為回家路途遠,他們放棄了午休,把時間節省下來打籃球。一個球,兩個人投來投去,漸漸地失去了競技性,便有些漫不經心。下午兩點半,大喇叭準時播放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不要問我太陽有多高,我會告訴你我有多真?!卑嗣⒋逵瓉硪惶熘凶钚v的時刻。歌聲是催促所有回家午休的孩子趕緊回校上課的。

    我們的脫貧攻堅“作戰室”在一樓,后窗正對著操場。一年多來,除開假期、周末和斷電的日子,我的耳膜循環了成百遍楊鈺瑩的歌,聽完《輕輕地告訴你》,再聽《山含情水含笑》,一張專輯循環往復,設若哪天換了新碟,那倒是讓人感到突兀的事情。到后來即便離村在外,每到這個鐘點無論身處何地,我的耳鼓里總會隱約地縈繞楊鈺瑩的歌,幾乎成了生理性條件反射。

    我們這支扶貧工作隊,于二〇一八年三月到八芒村。其時小學校開設一到四年級的課程,校長姓班,三層樓,三十幾個學生,四個老師教語文、數學,兼輪流給學生煮飯;每個周末,派其中一個老師進一趟縣城,給學生采購“營養午餐”的食材。翌年,小學校撤掉了兩個年級,只剩一、二年級,十來個孩子,校長還姓班,含他在內一共有兩個老師。每日里,楊鈺瑩的歌依然在唱,學校卻空寂下來。下午四點,學生散去,老師下班,附近的阿叔或者大嬸就會運來自家的收成,笸籮里攤著紅辣椒或花椒、八角,席子上鋪著油茶籽、玉米棒之類,偌大的操場變為五顏六色的曬場。

    我剛來駐村之初,一天大伙正在布置脫貧攻堅“作戰室”,窗子突然被撞開,窗外無一人影,大概是風撞開的。不一會兒,窗口突然探出幾張小臉,村主任韋志同一揮手,說:“去去去,別來搗亂?!彼麄儾⒉蛔唛_,直愣愣地看著我們。我說:“你們念幾年級?”幾個小腦瓜活泛起來,相互糾正著對方:“那是電腦……那是打印機……那又是傳真機……”我說:“你們可以進來參觀?!庇谑撬奈鍌€孩子拐過墻角,從正門魚貫而入,這里摸摸,那兒瞅瞅。一個矮個子女孩瞪著大眼睛,看著墻上我的工作牌,一字一頓地念道:“第、一、書、記?!比缓蟠笾懽訂栁遥骸澳闶歉刹繂??”韋志同要趕他們走,我擺擺手,然后對小女孩說:“對呀,我是村干部?!?/p>

    “你們村的黃志強又跑了?!币惶?,初中校長打電話到村委,讓我們幫忙尋找黃志強。我和扶貧工作隊隊員老林、小羅慌了手腳。脫貧攻堅的教育目標,是九年義務教育控輟保學,一個都不能少,一個村只要輟學一人,即視為工作隊的失職,下一次縣里發通報,是要上黑榜的。輟學勸返,不是一件輕松的任務。上半年,鄰村有個男孩初二輟學,跑到珠海進了工廠,工作隊千里迢迢趕到珠海,跟廠方談判才把男孩帶回來。另一個村,一個初三女生厭學跑了,工作隊派專人到縣城去尋,軟磨硬泡才拉回學校,十五六歲的孩子竟已經訂婚。

    八芒村的初一學生黃志強,兩年前其父意外離世,家里有媽媽和一個哥哥,還癱著爺爺。從個人良心而言,即使非職責所在,我也不愿意一個孩子在這個年紀輟學。村主任韋志同很淡定,說這孩子不是第一次跑了。我問怎么辦。韋志同說,上他家。我們即刻出發。

    路邊,遠遠地看到一個人,花襯衫,長頭發,乍一看是個女人。走近一看是個男的,并且很年輕,正蹲在柴垛上刷抖音。韋志同對我說:“黃志堅,黃志強的哥?!蹦侨颂ь^瞟一眼我們,埋頭繼續玩。隊員小羅上前遞過去一支煙,那人接過,匆匆鎖了手機,叼起煙,點燃。小羅指指我說:“這是車書記?!秉S志堅騰地跳下來,長發一甩,喊一聲“領導好!”,手向我伸來。韋志同打掉他的手,罵了一句壯族話。黃志堅仍是嬉皮笑臉的。

    關于黃志堅,我了解到,他曾報名入伍,但篩查下來了。兩年前他爸走得突然,家庭失去頂梁柱,他家迅速返貧了。他就此加入打工大軍去了廣東,鑒于僅有小學學歷,身無一技,沒廠子招收他。他憑一身蠻力搬磚,錢倒也能掙,但是實在苦累。今年他又去報名參軍,但是文憑這一關被卡死,他不得不又離開。農歷七月十四,壯族的“鬼節”這天,他從東莞回來后決定不再走,因為建瓦村水電站,他們家的土地被征用,拿到了二十萬征地補償款,他計劃用來搞運輸。當前最重要的事是考駕照,按照政策,貧困戶學車減免學費。黃志堅算了一筆賬,學費減免,兩千塊錢還是要準備的,比如要給教練買紅牛喝,可能還要買香煙。

    聊了一會兒,黃志堅才說:“我弟在家呢?!蔽覀兯闪艘豢跉?,向他家走去。是黃志強給我們開的門。他不跟人打招呼,也沒別的話,默默地給每個人搬凳子,然后縮在角落一言不發。我想問他爸怎么沒的,最后忍住了。韋志同用壯族話跟他溝通,他抿著嘴不理。這時一個中年婦女干活回來,冷不丁看到一屋子人,有點錯愕,聽完韋志同一番介紹,她才放下手中的鐮刀,神情松弛下來。聽黃志強媽媽說,黃志強曾逃過兩次學,都逃得不遠。兩次逃學,都被村干部和老師苦口婆心地勸回了學校。這一次她見他又逃學回來,已經罵過他。

    我看著眼前這個逃學的少年,他將頭埋在膝蓋間,除開腳上穿的人字拖,似乎看不出一絲絲桀驁不馴。他的哥哥黃志堅看起來桀驁不馴,這時卻一直為自己念書少懊悔,喋喋不休。在這件事上,兄弟倆形成鮮明反差。黃志堅聊起他當年只讀完小學就輟學,沒人督促他,更沒有村干部來做工作,他還暗自高興,后來闖蕩廣東,才意識到學歷的重要性,如今應征入伍學歷不合格,又一扇門朝他關上了。他為弟弟惋惜,說:“現在上學有‘營養午餐’,還有‘雨露計劃’,弟弟你是趕上了好時候啊?!彼J為弟弟不回學校念書,將走上他的老路,有他后悔的一天。

    黃志強在他哥哥的勸說和我們的旁敲側擊之下,說出了他這次逃學的原委。原來,這天清早黃志強剛進教室,一坐下代數老師就進來了,他盯著講臺,卻并沒有去聽老師講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抽屜里,兩只手扒拉著能代替牙簽的尖銳物,最后摸出來一支水筆,在桌上劃拉兩下就伸進了嘴里。因為有一塊叉燒頑固地塞在牙槽里,他要把它剔出來。一個同學轉頭盯著他的嘴看,哧哧地笑出來,繼而引來更多同學盯著他笑。他不明所以,一咧嘴露出兩排黑牙,引起哄堂大笑。課堂秩序被搗亂了,老師罰他站起來。黃志強不耐煩,一屁股坐下。老師讓他出去。黃志強突然把代數課本撕了個粉碎。老師有些手足無措,去向校長反映這個問題。黃志強趁機拎起書包跑出了學校,頭也沒回……

    了解到這個情況,我們答應向他的老師、校長反映,他不是故意擾亂課堂秩序。這次勸返出乎意料地順利。在我們的幫助下,工作隊幾乎沒擺什么大道理,黃志強答應回學校。末了,他在我們的勸返記錄本上,歪歪斜斜地簽上了他的名字。

    班校長喜歡將黑色Polo衫扎進長褲里,腰上掛一提鑰匙,高興時吼一嗓子。有一次見他高興,我說其實我也是師范生。他說教書累,還是公務員好。然后我了解到,他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師畢業就走上講壇,已經有二十幾年,從未想過改行,幾次調入鄉鎮學校的機會他都放棄了。這時那個叫小麗的女孩又來了,定定地看墻上我的工作照,認真地問我:“你真的是干部嗎?”

    村里的孩子普遍沒出過遠門,鮮少去鄉以外的地方,一些留守兒童甚至沒離開過八芒村,外面的世界對于他們不過是父母打工的去處。他們說不出什么豪言壯語,甚至從不談理想,長大這件事情本身興許是他們的愿望。我試圖讓他們明白,長大后有許許多多比打工更好的工作等著他們去做。孩子們清一色講壯族話,普通話講得拗口,他們天性害羞內斂,只在熟人面前展露單純開朗的一面。我們這些幫扶干部進村來,給他們遞橘子蘋果,他們躲得遠遠的不肯接拿。為了與這些孩子打成一片,我跟他們約法三章:一、可以進我們辦公室參觀,但不能碰資料;二、進農家書屋看書、彈電子琴、玩魔方前,要先打報告;三、女生要記住,不能進工作隊員宿舍。之后的日子,村里的孩子們都管我叫“車老師”。

    班校長說:“書記還真像一個老師?!?/p>

    他們不會知道,多年來我確乎有一個無處安放的“孩子王”之夢,大三那年我考取的教師資格證,迄今壓在抽屜里。很多場合大家聊遺憾,我的遺憾之一,是這輩子只當過兩個月的老師,那還是大學里的實習期。工作數年,偶爾想到自己曾經的夢想是當老師,還是有一些失落,即使我那些畢業當上老師的同學也不會理解我的執念。我們同一輪駐村的干部隊伍中,有學醫的,也有英語八級的;我們約定找機會到鄉里的學校去講講課,講衛生課,講英語課,我可以講講作文課。如能兌現,不論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支教,對于我自己也算一種慰藉。

    小麗比同齡人矮半個頭,劉海一綹一綹貼在額頭上,不怎么洗頭,穿的衣服又松又垮,猜是撿穿兄姊淘汰的衣服。有一個星期,我看她每天穿同一套校服上學,胸口現出深淺不一的油膩,問她的媽媽去哪兒了。她不答我,怎么問,她都抿著嘴。后來從班校長那兒得知,小麗出生三個月,媽媽就跑了。八芒村偏遠,條件艱苦留不住人,女人想方設法往外面嫁,男子不出去闖蕩,壓根娶不上妻。而且一部分夫妻未領證,給那些不安分的女人落下逃婚的機會。小麗是由奶奶帶大的,腦瓜里沒有“媽媽”的概念,她不知母愛是什么滋味。小麗奶奶憂心忡忡,說小麗爸爸常年在廣東務工,一年回來待不到一個月,等小麗讀到三年級,總不能讓她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婆去外面陪讀吧!

    小麗冬天就更不洗頭了,也不梳頭,每天七點睡得正香就會被奶奶叫起來,胡亂洗洗臉,就高一腳矮一腳地來上學了。傍晚放學,幾個小孩背著書包走過雜貨店,互相默契地停下腳步,一窩蜂地擁進店,出來時有的嘴里含著棒棒糖,有的啜著可樂,有的嘎嘣嘎嘣嚼辣條。小麗站在公路上等他們,偶爾她也進去買一袋干脆面,既當零食,也當晚餐。

    這天天特冷,小麗照常穿著塑料涼鞋來上學,踢踢踏踏地走到校門口,發現氣氛不對,操場上一個同學也沒有,這才想起這天是周六,于是走到秋千架下蕩一會兒,又到村委會門口站著,吸溜吸溜鼻涕,看著我們忙上忙下。小麗的樣子,令我想起希望工程宣傳畫上的那個“大眼睛”女孩,想到她的家境心情有些沉重。在村里總有很多類似的時刻,讓我們明白該做的工作還有很多。距下一次公益崗位申報還有一段時間,我記下了小麗爸爸的手機號碼。

    曉梅抱著一本厚書,靠門站著讀。曉梅跟黃志強是同校、同級,但不同班。傍晚七點鐘,天光擦黑,我們幾個工作隊成員去曉梅家“家訪”。曉梅的媽媽是村婦女主任韋秀英,她有孕在身,挺著大肚子出來招呼我們進屋坐。我們夸她培養孩子有方,女兒曉梅念初一,是學校有名的語文學霸,培養出這么優秀的閨女不容易。她也認為,為了孩子,她不出門打工是值得的。曉梅這幾天追著電視上的《朗讀者》和《中國成語大會》看。這個年齡的孩子都追星,別的同學追鹿晗、追TFboys,她卻崇拜董卿阿姨,想從電視上學知識。

    曉梅家的房子是兩層精裝修,一樓的瓷磚貼到天花板,廚房建在旁邊。村里的危房改造已完成九成以上,她家是其中之一。像韋秀英,是村里早年外出打拼、先富起來的典范。韋秀英是家中幺女,丈夫是從云南過來入贅的?;楹笮煽诰瓦M城務工了,在南寧、百色等地的樓盤搞裝修,最忙的時候,兩人一天能掙一兩千塊錢。為了多掙錢,每年到了年底,往往要到臘月二十九才匆匆返鄉,年貨都來不及備。五六年下來錢攢夠了,但是心里愧歉,苦了花甲父母。曉梅出生后,兩口子便回家蓋樓,丈夫管護油茶兼收購山貨,她則當選為婦女主任。

    曉梅由爺爺陪讀,租鄉政府旁邊的房子住,省去往返奔波之苦。曉梅管外公叫爺爺,老人有一張古銅色的臉,看上去不顯老,可曉梅背地里說爺爺“老糊涂了”,這顯然是溝通有代溝之故,因為爺爺讓她去考“民師”。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老人把兩個女兒供讀完初中(那個年代,在八芒村,初中生可算知識分子),然而沒一個女兒考上“民師”,成為老人一塊心病。那個年代考上“民師”,等于一只腳邁進公家門檻,畢業包分配,鐵飯碗就端穩了。爺爺不知道,現在中專生不吃香了,他的觀念仿佛停留在上世紀。

    曉梅的爸媽開明許多,只要孩子肯念書,考什么學校,將來做什么職業,全由她自己。我們的“家訪”工作結束,主人執意留我們吃晚飯。曉梅的爸爸在廚房忙碌,一會兒就躥出了魚香,我像只饞貓被勾進廚房。曉梅爸爸是打魚的一把好手,馱娘江水好魚美,他瞄準好天氣,擇一平緩江段撒網,翌日收網,運氣好的話,鲇魚鱖魚羅非魚,啥魚都有。提起炸魚,他十分憤然,炸藥往江里一扔,嘭,水花飆起幾十米高,大魚小魚統統翻起白肚皮;那一回黃志強的爸炸藥沒扔出去,結果炸翻了自己,人就這么沒的。他說人應該感恩母親河的饋贈,不能貪心,炸魚是拿生命開玩笑,還破壞生態系統。他說出“饋贈”“生態系統”這兩個詞,令我覺得他很有文化,一問才知道他是中專生。自然,我們的共同語言就更多了。

    當曉梅爺爺得知我是師范大學畢業,他教導曉梅“要向車老師學習”,曉梅沖爺爺扮鬼臉。我以為曉梅只會埋頭念書,不似同齡的農村孩子那般皮實,其實不然,曉梅帶著我們到屋后,要摘果子給我們吃。她走到一株黃皮果樹下,踢掉鞋子,噌噌幾下上了樹,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托著她。我把曉梅上樹的照片發在朋友圈,配文為:《成語大會》未來選手。

    一場雨導致了斷電。村里停電是常事,以至于村民們都沒了脾氣。我把電話打到供電所,得到的答復是電線桿倒了。倒了為什么不扶?因為天氣預報說過兩天還有暴雨,扶了還得倒。小學校的大喇叭安靜了,工作隊的冰箱變成了鐵皮柜,任由五花肉發臭,青菜變黃。眼看著手機電量一格一格消失,手提電腦屏幕熄滅。我不得不到備了發電機的村民家去充電。意外的是,預報中的暴雨沒有來,在路上倒是遇到了黃志堅。他仰躺在摩托車上休息。油箱圓滾滾的,黃志堅新剃的光頭也圓滾滾的。見到我,他說這兩天很郁悶,科目二遇到麻煩,等待駕校通知補考。這時公路盡頭傳來動靜,他噌一下彈起來,遂看到有一輛轎車開過來,他不屑一顧地嘟囔:“兩驅成個鳥,中看不中用?!痹倏吹巾f志同的五菱面包車開過來,他又撇撇嘴:“太土了,土得掉渣?!彼蹦民{照,車型都物色好了,廣本SUV。他說越野車底盤高,開起來剽悍。旁人揶揄他,廣本SUV運人還不如面包車哩。他又動搖了,覺得皮卡也不錯,能跑山路,還能拉甘蔗。那之后,他在村頭遇著有皮卡開過來,就上去打聽價錢。

    在八芒村,生活像任何一個普通壯族村落一樣,冗長,重復。下午四點一刻,班校長送走最后一個孩子,反身鎖上校門,校園徹底靜下來。他一邊往宿舍走,一邊嘆息道:“兩年,用不到兩年,一個都沒有了?!彼麌@的是村級學校要撤并——整合教育資源,優化學校布局——是鄉村教育大勢所趨。然而,站在村民的立場,孩子六七歲便要外出求學,條件許可的家庭把孩子送到鄉里或縣城去上學,租個房子,由一個家長專職陪讀;但不是每個家庭都有這個條件,孩子就只能寄宿,剛剛學會給自己蓋被子的孩子,生活自理是個大考驗。之前,已有不少高年級學生到鄉里念書,孩子在學校一待就是一周。周末學校關門,寄宿的學生要離校,家長周五去接孩子,周日再送孩子回校,單程就要走四十幾公里。由于建造水庫,道路十分坎坷。買汽車的家庭畢竟少,大部分靠摩托車接送孩子,如果兩者都無,那就只能蹭別人的交通工具,總不能讓孩子騎馬上學吧。我每每在往來的路上與“摩托車隊”相遇,車上的人衣褲已不見原色,臉上脖子上都是土,招呼之間,兩輪眼白,一口白牙,一騎絕塵。

    八芒村的成年人,比如韋志同、韋秀英這一代,他們成長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都在村里念的小學,那時候小學校還是完小,從五年制到六年制,即使校舍低矮、教具匱乏,倒沒有耽誤他們一茬一茬畢業。如今政策好了,村小撤并,上學的路卻遠了。我也曾想,師范生一年一屆,多少人同我一樣心懷教師夢,卻無法實現,這就是現實。一邊缺師資,一邊缺機會,如何從機制上均衡,依然是鄉村教育的一個癥結。

    這一天,正是初夏的天氣,柴油船突突突突地劃開江面。我們的船穿過江兩岸墨綠的甘蔗林,再撥開齊肩的蘆葦,前去參觀總投資二十八億的超級工程——瓦村水電站。該電站建成,將成為國家西電東送的重要一站。韋志同專心地開船,這個質樸的壯族漢子,當村干部好幾年了,從外表看仍跟一般村民無異。途中,班校長攀著隊員老林的肩膀,放開喉嚨唱《海闊天空》,說黃家駒是他們那個年代的青春偶像。老林來自同一個年代,訕笑著擠兌班校長,楊鈺瑩呢,楊鈺瑩是不是你的夢中情人。

    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情緒飽滿??墒俏易⒁獾?,十來個一同參觀瓦村水電站的孩子中,那兩個“籃球小將”心事重重的。一問才知道,他們的爸媽仍在廣東務工,下學期他們將離開村小,轉學到廣東,升入高年級。然而新學校,對他們而言是一個遙遠的概念,憂慮爬上他們九歲的臉龐,既憧憬又不安。

    那天參觀回來,我們得知黃志強又逃學了,是曉梅從學校帶回來的消息。曉梅說,學校給黃志強補發了課本,可這孩子人在教室,心不在焉,上課總盯著天花板數羊,臨近期末考試,終又當了逃兵。得知這個情況,我們沒有休息一刻鐘,又趕緊找黃志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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