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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王彬彬2022專欄·荒林拾葉 《鐘山》2022年第1期 | 王彬彬:懷念一只三腳貓(節選)
    來源:《鐘山》2022年第1期 | 王彬彬   2022年02月11日08:47

    小編說

    從本期始,王彬彬教授在本刊撰寫新的專欄“荒林拾葉”,將轉換寫作視角和對象,從歷史現場回轉到人生現場,更多地注入自身的生命情感,以其冷峻、犀利的筆調揭示人間萬象,敘寫自己的生命故事。

    本篇從一只生有殘疾的流浪貓寫到自己少時曾無端遭受一位盲者的訾罵,再到十多年前遭遇的一位稍有殘障而性格乖戾的鄰居,以散淡之筆將“獸性”“人性”細細剖析,深刻洞見惡的滋生,善的堅持,書寫人性的復雜與應有的自省。

    懷念一只三腳貓

    文/王彬彬

    幾年前,我在居住的小區內挪了一次窩,從一處六樓的房子,搬到另一個地方。新的房子在一樓,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對著院子的門外邊,建了一個陽臺。我一有空閑就坐在陽臺上喝茶、吸煙。像我這樣在大學不思進取而又混到快退休的人,空閑是很多的。每天坐在陽臺上東看看、西瞧瞧,遠望望、近瞅瞅的時間便很多。每天近距離甚至零距離地觀察花、鳥、蝴蝶一類自以為很熟悉的東西,還真對這些有了新的認識。在眼前出現很多的,是生活在小區里的貓。在這一樓的陽臺上坐久了之后,我對這些小區貓的生存狀態,也有了更真切的了解。有一只白色的貓,只有三條腿,在我眼前活動了一年多,后來就消失了。我不見它也已經很久了。我常常想念它。

    小區貓不能算家貓。但似乎也不能算野生動物。我對身份曖昧的小區貓,長期沒有什么好感,當然也談不上厭惡。小區貓、校園貓、大院貓,屬于同一品種。這種貓在我小時生活的鄉村是沒有的。第一次讓我對人與這個品種的貓的關系感到吃驚的,是在東京大學教養學部見識的一件事。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受學校派遣,在東京大學教養學部任教。東京大學教養學部不在校本部所在的本鄉,設在一個叫駒場的地方,離著名的澀谷只有兩站路。教養學部的圖書館二十四小時開放。白天的上班時間,會有一個工作人員坐在書庫的門口,有人借書,負責登記一下。晚上,教師可以用校園卡開門,自行找到需要的書后,自己在那登記本上登記一下即可。我住得較遠,沒有在深更半夜去借過書。一個下午,我去還書,見圖書館大門左側貼著一個告示,告示的紙張不太大,但又讓人一眼能看到。告示右下方,是一只貓的照片。我一看,大意是這只大黃貓在圖書館內外出沒了好多年,以圖書館為家生活了好多年,得到大家的關心、愛護;現在,它老死了,圖書館把它埋在了后面的樹下;對于這只老貓的死,圖書館感到難過,并表示深深的悼念;對于大家長期給予此貓的關心、愛護,圖書館表示由衷的感謝!我在這告示前愣了好久。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為并非人的動物貼出的訃告。到目前為止,也是唯一的一次。

    此后,我便有些留心教養學部校園內的貓。我發現,這些貓得到男女學生很好的喂養。它們一只只肥著頭、大著耳,或在路牙子上悠閑地踱步,或在路中間無賴地躺平,或在墻頭英武地顧盼。天冷了,校園里的路邊上,角落里,會擺放著五顏六色的小房子。房子很小,長寬高都只有幾十公分。第一眼看到這東西時,我又一次發愣,不知擺放此物是何種用意。有那么一瞬間,我竟然想到了中國人燒給死人的那些物什。但我很快明白這聯想有多么荒謬。我知道了,這是學生們為校園里的貓安置的過冬的家。

    后來,喂貓的風氣也在國內形成。校園里的貓,小區里的貓,都??吹接腥嗽谖怪?。這兩年,一到冬天,也會在校園里看到那種為貓準備的小房子,在角角落落里五顏六色著、方方圓圓著。但我沒有加入喂貓者的行列,更沒有為這些非家非野的貓兒過冬操心的心思。只要出門,走在小區里,走在校園里,總能看見它們,遇上它們。但我從未在意過它們,直到有一天,看見那只三條腿的貓。

    那一天,我又坐在陽臺上東張西望時,那只白色的貓自西向東,在我對面的院墻上走過。我這才發現,它只有三條腿,后面的那條右腿齊根地沒有了。我怕自己看花眼了,定了定神、揉了揉眼,再看過去,確實只有三條腿,確實后面的右腿齊根斷了。它不緊不慢地在墻上走著,姿態上沒有任何異樣。如果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只三腳貓,當有人問我三只腳的貓如何行走,我一定覺得難以想象。一定要想象,也一定會把它的步態想象成一顛一跳,像人類的腿有嚴重殘疾者。然而,眼前這只三條腿的純白色的貓,在我面前的墻上平穩地走著,體態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顛或跳。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但從此以后,我就特別留意這只三條腿的貓。當它以正常行走的速度在走著時,如果你的眼光沒有射向它的后腿部,你根本感覺不到它根本沒有右后腿。但是,連續的細心觀察后,我還是發現它與其他的那些貓有些差別。

    這只三腳貓看起來也是一只成年貓,但身體比起一般的成年貓要稍稍瘦小一點。這可能意味著它的右后腿在未成年時即斷掉了。缺了一條腿,幼時搶奶水,或許總是落在兄弟姊妹之后。斷奶后的覓食,自然也要付出比他貓更多而得到比他貓更少。營養不良導致發育不好,所以身體比正常的成年貓要瘦小。年幼時即失去一條腿的另一個證據,是它以三條腿而能正常的行走,而且能行走得毫不顛顛跳跳。因為只有在年幼時便只有三條腿,才能練就如此嫻熟地以三條腿保持身體動態平衡的本領。如果是在成年后斷了一條腿,怕是很難恢復到這種程度。三條腿的貓與他貓的沒有區別,只是表現在常態行走時。如果奔跑或跳躍,它恐怕還是力有不及。貓這個東西,會突然一陣狂奔,也不知它奔個啥。奔出數十米、百來米后又突然停步,蹲伏在地上,身體蜷縮著,扭頭看著身后的路,眼睛里滿是警惕和敵意,也不知它感受到了什么危險。但這樣的動作,這只三腳貓完成不了。與我家小院隔著一條路,兩家院子共有的院墻西端,有一個高出院墻的墻垛,離墻面不到一米高。經常有貓從墻面輕輕一躍,做個引體向上的動作,便到了那垛面。上得垛面后,或趴在那里閉目養神,或側臥著靜思默想,甚至干脆四肢朝天地仰著,享受陽光的照耀。我特意留心過,的確沒有在那墻垛上發現過那只白色的三腳貓。雖然墻面距墻垛的垛面不到一米高,一只只有三條腿的貓,也是高攀不上的。

    弄明白了它是何時失去了一整條腿,接著的問題便是,它是何故失去了這整條腿。我首先想象非人為的原因。一堵墻突然倒塌,壓斷了正趴在地上的這只貓的右后腿?那必須是這只年幼的貓正伸著右后腿趴在那里,一個重物突然砸下,把這條腿砸斷,而又不嚴重傷及身體的其他部位,那這個重物既要足夠重又必須體積不大,這可能性實在很小。一輛車突然駛過,軋斷了正趴在地上的這只貓的右后腿?且不說那車輪正好只輾斷一只幼貓右后退而不傷及肚腹的可能性有多大,只說以貓的靈敏,怎會等著汽車來軋?人們幾時見過路上有被車子軋死軋傷的貓?所以,這只貓的右后腿,最大的可能是斷于人之手。是某個人,以人特有的方式,例如,趁貓不備猛然將磚頭砸下,弄斷了這只貓的一條腿。為何這樣做呢?或許僅僅是因為百無聊賴而尋求片刻的開心。

    我不知道動物世界里是否有“殘疾”的觀念。我細心地觀察著這只三腳貓與同伴的關系。別的貓是否把它當作殘疾貓看待?它自己是否有殘疾者的自我意識?如果別的貓意識到它有殘疾,那么可能對它加以歧視、欺侮,也可能對它特別關心、憐愛。在人類的世界里,肢體健全的人通常對殘疾人表現出這樣兩種態度。這只三腳貓,如果它意識到自己的殘疾,則可能在同伴面前顯得自卑、謙恭,但也可能分外嬌嫩、驕橫、霸道。在人類的世界里,殘疾人通常在肢體健全者面前表現出這樣兩種態度。我觀察了許久,研究了許久,終于覺得至少在貓的世界里,是沒有“殘疾”的觀念的。那些肢體健全的貓,并不因為這只白色的貓少一條腿而多看它一眼。稍高一點的地方,三腳貓攀緣不上,沒有哪只貓會走過來,從上面拉它一把或從下面托它一掌。沒有哪只貓,把自己攫尋到的食物,送到三腳貓嘴邊。更沒見它們辦個晚會,表彰對殘疾貓特別“關愛”的貓士,然后請殘疾貓上臺,說一通感謝的貓話,并淚流滿面。

    至于這只白色貓,也絲毫看不出自認為身有殘疾的跡象。在同類面前,它沒有表現出一點點自卑,也不特別謙恭,當然,更談不上特別嬌嫩、驕橫和霸道了。不能高攀,它就不攀,連嘗試也不曾有過;不能快跑,它就不跑,連慢跑也不曾有過。只能以常規的速度行走,它就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走著:在墻頭,在路面;在大道,在小徑;在明處,在暗處。走得神閑氣定,走得從從容容,走得不卑不亢。每當看到這只白色的、身體比它貓略微瘦小的貓,以三只腳這樣地走著,我都感受到一種高貴。

    這與人間世界的情形大為不同?!叭诵浴迸c“獸性”的差別,也在殘疾一事上有典型的表現。何謂“人性”,真是最復雜的哲學問題。但按我的樸素理解,全部的人性其實都根源于獸性。獸性無所謂善惡。人性中善的一面是從動物的某些本能發展而來;同樣,人性中特別惡的方面,往往也是某些動物本能的極端膨脹。動物之間,也有相互的憐愛、關切,這無須借助文字或影像,只憑我們的切身經驗便可知曉。許多年前,我在江蘇連云港花果山上看見的一幕,令我終生難忘。在一個人來人往的水泥平臺上,一只大猴子在極力地喚醒一只小猴子。大猴子也只有半大的狗一般大,小猴子則像一只兔子。二者顯然是母子關系。小猴子已經死了,而母親卻拼命要讓它活過來。母親坐在地上,忽而雙手抓住小猴的雙肩,舉在眼前,前后搖晃著;忽而只用左手抓住小猴,右手則拍打著小猴的臉龐、肩膀,拍打著小猴的全身;忽而,又把小猴猛地往地上一放,然后急速地雙手抓起……在做著這些時,母親嘴里似有若無地發出哀鳴……母猴對死去的孩子的態度,是動物的本能表現,而在人類的價值觀念里,就表現為善。幾年前,我在校園里走著,見到路邊樹下有一只喜鵲,是那種黑白相間的常見的鳥兒,病懨懨地站在地上,羽毛蓬松著,臟兮兮的。我湊過去,蹲下來,喜鵲奮力地做了個雙翅張開的動作,想飛,但飛不起來;我伸出手想拿起看個究竟,忽然一陣雜亂而急切的鳥叫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我抬頭一看,十幾只喜鵲從四面八方飛到我的頭頂,在樹枝上站住,對著我狂叫不止。喜鵲們慌不擇枝,也是為了離我更近,落腳在朝向我的嫩枝上;細細的枝條上下起伏著,喜鵲也忽上忽下著,像是站在風浪中的小船上,也像是騎在奔跑中的馬背上,還像是在一齊向我磕頭作揖。它們身體在急速地上下起伏著,尖叫聲卻片刻不停,叫聲里滿是憤怒與悲哀。一瞬間,我真有點緊張。我怕它們一齊飛撲下來,在我的頭上臉上狂啄不止。我趕緊縮回令它們驚恐的手,走出它們的尖叫,也暗自發笑:我一個連狗都不怕的人,今天倒怕了一群喜鵲。

    那群樹上的喜鵲對樹下喜鵲的關切,同樣是動物本能的表現。第二天路過此地,見那只喜鵲已死在樹根處。我揀起一根枯枝,做出撥拉喜鵲狀,一邊抬頭看著,昨天的那群喜鵲沒有了蹤影。死了,就算了?;ü缴系哪侵荒负?,不停地倒騰著小猴,也是在確認小猴是否還活著,一旦明白它確已死去,也會棄它而去。動物對同類的本能性關切,是很有限度的。但動物的這樣一種本能,在人類身上極大地發展、壯大。例如,對于身有殘疾的人,人們有深切的同情、愛憐。殘疾人終于成為在道德上享有特別權利的人。人世間的許多倫理規范,殘疾人似乎不必那么認真地遵守;同時,不跟殘疾人計較,不與殘疾人爭執,遇到事情讓著殘疾人,也成了社會性的倫理規范。這當然體現了人性特有的善。然而,這樣的善,卻又讓某類殘疾人蔑視基本的道德準則,讓某類殘疾人自認為有凌駕于種種倫理規范之上的權利。殘疾成了他們堅硬的鎧甲,殘疾成了他們威力無比的武器,殘疾成了他們驕人的資本。因為身有殘疾,他們認為有理由蠻橫、霸道;因為身有殘疾,他們有意無意地認為應該被所有人寵著,稍不順心便撒潑耍賴。

    坐在陽臺上,看著那只三腳貓,我常常想到幾次從殘疾人那里受到的侮辱與損害。最初的一次,是在十多歲的時候。那是1970年代前期。那時,我們整天受到革命教育:必須對階級敵人滿懷仇恨,必須隨時準備與階級敵人進行生死搏斗,必須隨時準備消滅階級敵人,而階級敵人又是無處不在的。有的是明著的地富反壞右,帽子時刻戴在頭上,一眼便知;還有地富反壞右的配偶、子女一類親屬,也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但是,階級敵人難道都是在明處?當然不是。反反復復的教育告訴我們,還有更多的階級敵人,像蛇一樣在黑暗處隱藏著。那時候,人們是不能隨便流動的,鄉村里難得見到一個陌生人。既然好人決不會隨便走動,那所有的陌生人都極有可能是壞人。他們浪跡異鄉,要么是為了逃脫懲罰,要么是為了到外面更好地搞破壞。所以,對所有的陌生人,都要高度警惕。這并不是我這個孩子的幼稚想法。我上初中時,公社成立了民兵指揮部,有幾個基干民兵日夜值班。他們每人發一根木棍,兩米多長,鐵鍬柄般粗細,筆直筆直的。我每次看見,總覺得林教頭棒打洪教頭時,兩人手里舞動的就是這樣一根棍棒。只不過,基干民兵們手里的棍子,用紅白油漆,漆成一段紅、一段白,一段紅,又一段白。不知原由何在,也不敢問。后來進了城,看見交通護欄也是一段紅一段白地漆著,我知道那里為了醒人眼目,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那些基干民兵手里的棍棒之所以弄成一段紅一段白,是為了讓人老遠就看見他們手里拿著武器。有一天,一個外鄉人被民兵抓住,吊起來打,整晚整晚地叫喊著,鬼哭狼嚎的。這樣的時候的一個黃昏,我在家門口站著。并非在發黃昏愁,而是在等待飯熟。我們那時候沒有什么愁緒,只有滿腔的斗志和滿肚的饑腸。這時候,視野里出現了一個以棍子探著路的盲人,手里拿的應該是一根竹棍。我家左前方是荒地,生產隊在那里挖出了一條一條的溝,準備栽種杉樹。栽杉樹,說是最好挖溝而不挖坑。每條溝大約半米寬,半米深。溝與溝之間,只有幾十公分的埂。那個盲人在竹棍的點點戳戳下,走上了兩溝之間的一條埂。我見他再要邁腿,就要跌進溝里去,連忙喊道:“不能走,有溝!”他趕忙止步。愣了一會兒,又往前走,又要走進溝去,我又連忙喊了一聲。這樣地重復了三次,他站定不動。天快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這時,一位鄰居大媽急急走來,邊走向盲人,邊說:“這孩子!牽他一下嘛!”便伸出右手抓住盲人的左手,把他牽出了有溝的地帶。盲人沒有說一句感謝的話,大媽回到家中灶下。盲人向村外走去。過了一會兒,村頭傳來高亢的罵聲。我一開始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很快明白了,這是盲人站在村口叫罵,而罵的對象是我。我見識過女性的罵街。村中有一位大媽,罵術是極其高超的。如果有人惹怒了她,例如,她發現有人偷了她家自留地里的瓜菜之類,她會站在村口罵上幾個小時。不間斷、不停歇還不算能耐,她能幾個小時罵得不重樣,每一句都是新鮮話。大家都知道她的本領,都小心翼翼地躲著她,她也就難得有展示才藝的機會。男人而能有如此罵藝,我從這個盲人那里第一次見識。他罵得慷慨激昂、義憤填膺;罵得鳥都不敢歸巢,雞都不敢上塒。本來,村中的狗們,是一有生人便狂吠不止的。這一個黃昏,這個盲人的叫罵,實在太猛烈了,把所有的狗都被震懾住了,它們噤若寒蟬。罵的核心內容,是不得好死,“挨刀殺的!”“挨槍子的!”等等。人們能想到的兇險死法他都說了一遍;人們想不到的兇險死法,他也說了許多種。

    我終于明白,他是怪我沒有主動去牽他。他認為不用他開口求助,我就應該趕過去牽他。而我那時是一個滿腦子階級斗爭觀念的十多歲的孩子,確實沒有想到去牽他一下。就連用聲音提醒他,也是本能性的行為。如果思考一下,恐怕連這樣的提醒也不會有。雖然你是一個盲人,但是是一個陌生人。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地主或地主的兒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富農或富農的孫子?我怎么知道你的爺爺是不是右派、母親是不是壞分子、舅舅是不是反革命?如果你是地富反壞右或他們的親屬,我不但不應該幫助你,還應該審查你外出的目的。如果你是來這里搞破壞的階級敵人,我要做的,就不是提醒你不要走進溝里,而是把你推入溝中,打倒你。

    但我也實在不敢趕過去與他理論。連狗都被他嚇住了,我一個孩子,哪敢走近他。他罵了好長一陣,終于走了。我本來以調皮聞名鄉里,那一個黃昏,村中所有人都相信我一定故意把一個盲人往溝里引。就連我的親人,我的外公外婆,父親母親,也認為我一定對這個盲人做了壞事。我第一次感覺到人生中有些事是無法解釋的,即便向至親的人也無法解釋。后來,又多次經歷此種事情。前些年,學校的藝術類招生,命我出作文題,我出的題目是:有些事,總也說不清。

    此后很多年,沒有從男人嘴里領教過這個盲人那般的罵藝。再次欣賞男人的精湛罵藝,是十多年前搬到現在這個小區之后。

    ……

    全文首發于《鐘山》2022年第1期

    【作者簡介:王彬彬,1962年11月生,安徽望江人,文學評論家,文學史家,現為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出版有《在功利與唯美之間》《為批評正名》等著作多種。多年在本刊開設“文壇舊事”“非虛構文本”“欄桿拍遍”等專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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