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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鐘山》2022年第1期 | 畢亮:告訴我,你的房間號(節選)
    來源:《鐘山》2022年第1期 | 畢亮  2022年03月22日08:29

    小編說

    小說敘寫一則同風車作戰的都市物語?!拔摇笨此朴幸粋€幸福的家庭,卻一心想逃離生活既定的軌跡。生活如一潭死水,“我”溺其中而郁郁,看電影以及以電影為媒同“火星女孩”暢談,是“我”得以喘息的出口。當堂吉訶德的盔甲在身,“我”終于決定追隨其去火星,卻發現自己并不知道她的房間號……

    畢亮,1981年生,湖南安鄉縣人,現居深圳。已發表中短篇小說60余萬字,作品多次入選年度小說選本。短篇小說集《在深圳》入選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地圖上的城市》入選深圳新銳小說文叢。曾獲2008年度長江文藝文學獎、第十屆(2010年度)作品文學獎、第十屆丁玲文學獎、首屆全國青年產業工人文學獎、深圳青年文學獎,另有小說改編成電影。在本刊發表過作品《大案》《海釣者》《金魚》等。

     

    女兒六歲生日那天夜里,我牙齦發炎,吞了一粒布洛芬緩釋膠囊,便睡了。半夜醒來時,渾身汗涔涔的,仿佛剛從泳池上岸的人。房間是黑的,窗外也是黑的,我爬起床,牙仍隱隱作疼。

    我想喝點酒,用酒精麻醉致疼的神經。摁亮廳燈,摸出前夜喝剩的伏特加,往玻璃水杯倒了小半杯,又從冷柜冰桶夾出冰塊,添至杯中。酒含嘴里,冰涼,吞下肚,疼痛并未減輕,劃開手機屏幕,有高妍信息,僅兩個字——在么。是凌晨一點二十五分發來的。猶豫兩秒,我沒回她,端起水杯,抿一口伏特加,刪除信息。我猜她肯定會繼續聯系我。

    高妍的微信名是火星女孩。

    我們大概是五年前認識的,也許是六年前,具體時間我忘了。我和高妍同屬于深圳一個名叫“天堂電影院”的民間觀影群,那個乏味的春天,我們一群電影同好看完伍迪·艾倫的《午夜巴黎》,在微信群分享觀影心得,大家都對生活的“此處”不滿意,有人想穿越前往文藝復興時代、前往古羅馬古希臘,有人想回到春秋戰國、回到盛世唐朝……火星女孩說,你們太油膩了,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想離開地球。

    就算我罹患阿爾茨海默癥,死了化成灰,也不會忘記高妍那句話,似警句——我哪兒也不想去,我想離開地球。仿若墜入深井中的人,抓到救命稻草,我立馬申請加她為好友,附言:離開地球時,務必叫上我。稍后我通過好友資格“審查”,便開始了跟她初識時的對話。

    我說,火星女孩,你是個孤獨的人吧?

    她沒正面回答,發了一串省略號。

    我繼續問,孤獨么你?

    她說,難道你不是。

    我說,深圳人都在跑步前進,哪有時間孤獨。我也一樣,沒空去想。

    她說,跑得太快,總得停下來,等一等。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很快,她敲出兩個字——靈魂。又說,你真要跟我一起離開地球么?可要想明白。

    我說,當然。

    她說,算了吧,你還有牽掛,放不下。

    我說,放不下什么?

    她說,你比我更清楚放不下什么,不單是你一個人,大多數人都跟你一樣。

    因為高妍,我終于在那個乏味的春天,看到生命的火花。但我的生活依舊是老樣子,蒼白、無趣而又焦躁,無窮無盡的加班、出差,永遠處理不完的一堆數字和報表。工作之余空閑時,帶女兒游覽深圳大大小小的公園,深圳灣公園、香蜜湖公園、大沙河公園,做親子游戲。偶爾,夜深人靜,失眠睡不著,我會打開視頻網站,搜出韓國導演金基德的《空房間》,消磨時間。這部電影,我看過不下十遍,記得每一幀鏡頭,以及人物細微變化的表情。

    ……

    喝完小半杯伏特加,我站陽臺點燃一支香煙,目視遠處的黑暗,渴了似的猛吸。我感到疲憊,伸手摸額頭,發燙,尋來耳蝸測溫儀,測量體溫,38.5度。夜很靜,耳旁傳來電冰箱轟轟的響聲,更遠的地方,傳來工地地基打樁的聲音。

    摸回臥室,睡躺過的位置,我聞到一股潮氣,床的另一頭,妻子睡得香甜,發出細微鼾聲。眼望窗外的黑暗,我想起高妍的信息“在么”,猶豫要不要回復她,或者爬起床,再看一遍電影《空房間》。后背蹭床單挪了兩下,我沒起身,只是在心里默算,差不多有兩年吧,火星女孩沒聯系我。這次她主動找我,究竟是想干什么?!

    派對就要開始了。

    我們八個人,四對夫妻,四男四女在包房化妝間換裝,這一次派對的主題是“騎士與公主”。我穿上騎士服裝,戴上騎士面具,來到包房正廳,四位公主已經就位,她們坐長條形餐桌旁,妻子也在其中,雖戴了面具,我還是一眼認出她,今晚的愛莎公主。她的三位閨密,分別是白雪公主、貝兒公主、茉莉公主。

    每年春天,妻子和閨密們都會舉辦一場派對。派對設置許愿環節,填寫愿望卡,再將卡片匯總存放,輪到下一年派對時宣讀,看各自愿望是否實現。女人們的意思是,這樣安排,設定一個小目標,會顯得更有儀式感。

    四位騎士就位,坐公主妻子對面。按慣例,男士喝白酒,女士喝紅酒。我們斟好酒,一起舉杯,為派對剪彩。白雪公主取出許愿卡,她說,你們還記得一年前的愿望么?眼神掃視一圈廳里的每一個人,又說,重要的時刻馬上到來,準備好了么,你們?

    我們齊聲說,時刻準備著。

    白雪公主從八張卡片中摸出一張,她說,購買一套學位房,不論面積大小。又說,這是誰的愿望?

    伸手扶正面具,貝兒公主說,是我,房子買了。

    白雪公主說,讓我們共同舉杯,為貝兒表示祝賀。

    包房響起玻璃杯碰在一起的聲音,還有吆喝聲——這杯得干了。白雪公主從七張卡片中摸出一張,說,競拍深圳車牌,再添置一輛車,寶馬X7。環視一圈,白雪公主端起紅酒杯說,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愿望,實現啦!

    鬧哄哄的空間再次響起碰杯的聲音和喝彩聲。我注視著白雪公主的右手伸向卡片,挪走一張,抽出底下一張。手指敲了兩下面具額頭部位,我希望她抽出的那張,是我的愿望卡,同時又希望不是,像一場審判,想它早點到來早點結束,又希望它晚一點或者最好不會到來。

    卡片被白雪公主揚起來,擱眼前,舌尖舔了舔嘴唇,她說,公司做大做強,至少要在外地新開一家分公司。

    茉莉公主對面的騎士說,是我的愿望,世界經濟形勢惡化,加上疫情影響,愿望沒達成,這一年做公司太不容易了。他端起白酒杯,喝了個底朝天,酒的殘汁灑青銅色面具上。

    ……

    許愿卡片僅剩最后一張。

    是我的,臉上冒出熱氣,似一塊烙鐵被潑了瓢冷水。包房瞬間靜下來,我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粗重的呼吸聲,十根手指攪一起,搓揉手掌,等待白雪公主宣判。

    白雪公主撿起卡片,目光注視著我,又移到卡片上,她說,寫一篇兩萬字的小說,送給自己。視線從卡片挪開,轉向我,問道,唐吉訶德,小說寫好了么你?

    小區附近有一座高架橋,鋪了鐵軌,每天高鐵飛馳而過,站陽臺眺望一晃而過的火車,我似乎能從中聽到奔向遠方激蕩的回響。夜里跑步,沿著高架橋奔跑,有時候,頭頂高鐵駛過,我跑得更歡騰,像一個追趕火車的人。跑完五公里,汗流浹背,我停下腳步,想一些事,其中包括離開,離開深圳這座城市。

    女兒出生前,我就在考慮,一天又一天,但卻沒走。直到遇到火星女孩高妍。

    起初,我和高妍只是微信交流,聊各自看過的電影,比如我說《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美國往事》《海上鋼琴師》,她就說《教室別戀》《殺人回憶》《低俗小說》……我感覺她看電影的口味比我重。

    后來,我們又交流起喜歡的電影臺詞。

    她說,上帝會把我們身邊最好的東西拿走,以提醒我們得到的太多。馬文,你知道是哪部電影么?不知道吧,告訴你,是《四根羽毛》。

    我說,如果你真的有權力,也是因為你能寬容誰,而不是能夠懲罰誰。出自《辛德勒的名單》。

    她說,當我們沒有得到正確答案時,那只是因為我們問錯了問題。不好意思,我忘了是哪部電影里的臺詞。

    我說,我們要學會珍惜我們生活的每一天,因為,這每一天的開始,都將是我們余下生命之中的第一天。除非我們即將死去。

    沒等我發電影名字,高妍發來信息,這是《美國麗人》。

    我說,高妍,功底不錯,你現在都學會搶答了。

    ……

    背臺詞,孩童式的幼稚游戲,我們玩得樂此不疲。就在春天結束,初夏某個夜晚,我說,高妍,其實我更喜歡沒有臺詞的電影,無聲勝有聲,你喜歡金基德么?

    高妍說,談不上,但我喜歡《空房間》。

    我說,是么?《空房間》,我可以把它的畫面一幀一幀背給你聽。

    高妍說,別拿我當三歲小孩,騙我。你敢不敢當面背給我聽。

    我說,什么時候?

    高妍說,現在。

    瞄了眼離我兩米遠,擱桌面的奶粉罐和奶瓶,我說,抱歉,現在脫不開身,一會兒還得給孩子沖奶,下次,下次可以么?

    高妍說,一堆托詞,我就知道你騙我。

    但我還是找機會證明了自己,在高妍租住的公寓,她泡了壺咖啡,聽我講《空房間》,講泰石和善花,講電影中巨大的沉默。高妍說,沉默,沉默是我們生活的常態。其實伍迪·艾倫不是我的菜,他過于聰明;好萊塢也不是,觀眾想吃肉,它就給你肉吃,觀眾想吃素,它就喂你青菜。我說,那你喜歡誰?高妍說,至于我喜歡誰、喜歡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清楚,我不喜歡什么。

    那年夏天,只要有空閑,我便會跑去高妍公寓,跟她一起看電影,再像泰石闖入陌生人房間一樣,主動找點活干,給高妍抹桌子、拖地,或者給她養的綠蘿、銅錢草澆水。她眼睛不眨地看我干活,拿起蘋果或梨,削水果給我吃。

    她說,當初你加我微信,我以為你別有用心。

    我說,當然。

    她說,你說實話?

    我說,就是實話。

    她說,你有病吧?

    我說,要不咱試試。

    目光在房間游蕩,又收了回來,她說,別試了,我信你。我們看電影吧,就當一起看電影的朋友。過完這個夏天,我就要走了,離開深圳,去廈門。

    我沒跟高妍交底講實話,自己也想離開深圳,而是說,來了就是深圳人。

    她說,深圳越來越務實,我不喜歡,我也不想做深圳女孩,把財富的無限疊加當成幸福追求。我必須得走了,再不走,我會變成她們當中的一員。

    我說,高妍,別把自己封閉在繭房里,你要融入進來,成為她們,再改變她們。

    高妍離開深圳前,在她的公寓,跟平常一樣普通的夜晚,我們坐在漆黑的房間看香港電影《踏血尋梅》。跟電影里的男女主角肥仔丁子聰、王佳梅一樣,我和高妍也是孤獨的人,幸好我們有電影,能從中找到慰藉。

    告別前,我考慮講點什么,站陽臺抽煙,發現公寓對面住的那對年輕男女,似乎吵架了,男孩雙手捂臉,女孩一只手握水果刀,激動地在男孩眼前比劃,嘴唇一張一合。女孩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清,抽完一支煙,昂頭看了眼天空,我說,火星女孩,離開地球時,務必告訴我。高妍說,你一直在猶豫,別掙扎了,好好待深圳,過好自己的生活。

    路上,我又收到高妍發來的微信,馬文,你是深圳病人。

    騎士和公主望著我——派對中的唐吉訶德,想知道答案。我告訴他們,工作忙得連軸轉,想東想西心靜不下來,沒動筆寫小說。但這并不是實話,我很想告訴他們,計劃寫的那篇小說,若是完成,會寫出夢破碎的聲音。

    白雪公主舉起酒杯,扭頭,眼望窗外,又把頭恢復到原來的位置。她說,讓我們共同舉杯,期待唐吉訶德今年完成大作。

    我知道,他們不會有人期待我的小說,包括我的妻子,他們期待的是房子增值、股票和基金增值,期待的是孩子的成績和特長日漸精進,一定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愿望卡宣讀完畢,騎士和公主端起酒杯,一群面具人開始自由活動,大家像是積攢了一年,就等著喝這一場大酒,喝得又快又猛。茉莉公主的騎士借酒澆愁,頻繁跟我碰杯,他說,唐吉訶德,什么都不說,咱倆先干了。又說,你那篇小說寫的是什么?

    我說,聊點別的吧。

    騎士說,今晚莫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咱們說點走心的話。

    我感覺自己喝得有點多,酒上頭了,但還在可控的范圍。我說,真想聽?

    騎士說,特別想。

    我說,小說寫的是一個人,想變成一只飛鳥。不是走到窮途末路的人,而是活得好生生的人,生活和工作一切盡在掌握中,卻突然感到累了,不是生理上的累,是心累、靈魂深處的累,他不想做人了,想變成一只鳥,飛離生活的城市,飛往其他地方。

    騎士說,真好,我要是孫悟空,能變成一只鳥就好了。

    我說,小說還沒完。

    騎士說,你這是奇幻小說。

    我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鳥要生存、要吃飯,結果飛了一遭,發現做鳥也累,跟做人一樣,不容易。

    騎士說,唐吉訶德,小說太深刻了?;钪?,真沒有誰容易。我的公司做成那樣,現在騎虎難下,老家父母親戚看我在深圳開公司,當我是成功人士,他們哪里知道我的苦。今天跟你攤牌說實話,我都是硬撐著。

    我說,不說了,干。

    騎士說,唐吉訶德,我快撐不下去了,銀行一堆貸款等著還。

    我們又把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身旁傳來嚶嚶哭聲,是白雪公主喝多了,抽泣一陣,她說,太累了,別人擁有的,我也想擁有,甚至還想比別人擁有得更多。你們說,我是不是有???

    艾莎公主說,我跟你一樣。

    茉莉公主說,我也是。

    貝兒公主說,我們都有病。

    白雪公主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舉起手中酒杯,將紅酒喝一半,她說,她們有的,我也要有,我不能輸給她們。我就是有病。又說,他媽的太累了。

    ……

    隔洗手池三米遠,我發現茉莉公主的騎士,他的手從白雪公主腰際移到臀部。揚手揉眼睛,再看時,他倆沖我迎面而笑,白雪公主的水晶發卡在頭頂亮閃閃的,似一盞巨燈發出耀眼光芒。

    或許是幻覺。

    走回包房的路上,我收到高妍微信,你在哪?我回她,正應付一個飯局。她說,我在北站維也納酒店,現在能過來么?她發了位置定位。確實是深圳北站。我沒答復她。

    包房僅剩茉莉公主,她獨自一人,手指夾住紅酒杯,似在深思。

    我說,人呢?

    茉莉公主說,我不是人么?

    我說,他們呢?

    茉莉公主說,唐吉訶德,你真想變成一只飛鳥?

    我說,你知道了。

    茉莉公主說,我想聽答案。

    其實我想寫的是另一個故事,但我沒告訴她。盯看她的眼睛、她的嘴唇,目光移到她的胸部,一枚銀杏葉胸針。我閉上了眼睛。她的嘴唇鮮亮,應該重新抹過口紅。

    舉起手,手指有節奏地敲擊面具下方臉頰。臉又開始發熱了。耳旁傳來茉莉公主的呼吸聲,夾帶酒精的氣息。

    仿佛是一場夢,眼前那扇關閉的門,被我開啟。

    高妍發來一條又一條微信,馬文,我就要離開地球,來跟你道個別,你想跟我一起走么?

    她說,現在你能來么?火星派來的飛船快到了。

    她說,我知道你不敢跟我一起走,你放不下。

    她說,馬文,現在不來,你就別來了。

    ……

    高妍離開深圳,前往的第一站是廈門,她在一家廣告公司當設計師,做了不到半年,便離開廈門。走之前,她在鼓浪嶼給我寄了一張明信片。后來,她又在拉薩、漠河給我寄過明信片。最后一次是2018年5月,她從法國戛納寄來明信片,說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電影《小偷家族》拿了金棕櫚獎,電影節太棒了,建議我也應該找個時間抽空去看看。她說,馬文,你不到世界各地走一走,你會覺得深圳就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中心。

    高妍的明信片,我一直留著,擱公司文件柜抽屜。偶爾,我會拿出來,一張一張仔細翻看,看明信片上的鼓浪嶼、布達拉宮、冰封的北極村、戛納海灘,也看高妍娟秀的字跡,想象這些文字的主人,此刻她身處何方,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我似一只困獸,被囚禁在鐵籠里。

    夜里跑步,我依然沿著高架橋,追趕火車。跑完五公里,我就調頭回家,繼續過以深圳為中心的生活。女兒大了,我不用再半夜起床沖奶粉。夜晚屬于自己的時間似乎更充裕,我卻不想看電影,甚至金基德導演的電影《空房間》,我連男女主角的名字都忘了,曾經一幀一幀倒背如流的電影畫面,也忘得一干二凈。

    我和茉莉公主坐包房里,她又重新抹了口紅。

    茉莉公主說,唐吉訶德,我也想變成一只飛鳥,你寫我吧!

    我說,其實這不是我要寫的小說,是我讀過的一本書。你看,外面天黑了。他們呢,去哪里了?

    瞥一眼窗外,茉莉公主說,大概是抽煙,管他呢。

    我說,半小時,一盒煙都該抽完了。又說,胸針呢,你的銀杏葉胸針?

    茉莉公主低頭,摸連衣裙的蕾絲領口,再摸胸口,意味深長地沖我笑。她說,你適合當偵探,我先去趟化妝間。

    等茉莉公主佩戴好胸針回來,其他騎士和公主陸陸續續返回包房。白雪公主頭頂的水晶發卡換了位置,從左邊換到右邊,但依舊璀璨閃耀。包房的氣息似乎變得混沌,大家的表情大概也變了,但被面具遮蔽。

    我們圍坐桌前,又開始喝酒,仿佛任何事情也沒有發生。

    我給高妍回信息,告訴我,你的房間號,一會兒來找你。五分鐘、十分鐘,高妍沒回信息。我擔心再喝就高了,走出包房抽煙,順便醒酒。

    一撥又一撥男人女人從門前路過,他們望著我,嘴里嘀咕什么,我沒聽清。我意識到自己的騎士裝束,在他們眼里,可能是個笑話。一支煙抽完,我又抽了一支,回想起大學寫小說的經歷,以及計劃要寫的那個小說,僅起了個頭,沒再往下推進。

    小說計劃寫的是一樁兇殺案。

    他要殺一個人。一個女人。

    是他的妻子。

    殺人的方法很多,投毒、鎖喉、刀具殺人……他愛他的妻子,起碼曾經愛過,不想她死得過于痛苦。他思考用哪一種方式了結一條生命,一想就是一個月,還是下不了手。磨磨唧唧,半年過去了。期間,杭州發生殺妻碎尸案。他的妻子還活著。他也還活著,過得不錯,起碼不算壞。

    伴隨時間流逝,他殺人的念頭,逐日變淡。

    他想找個時間,跟妻子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談他的愛、他的恨,他的渴望和失望,他的惶恐與慌張……

    抽完第二支香煙,我找到小說無法完成的原因,是小說中的“他”已經放棄殺人念頭。我似乎又聽到夢破碎的聲音,伸手,卻觸不可及。

    高妍仍沒回信息。

    我連發兩遍微信——告訴我,你的房間號。跑出會所大堂,攔截一輛的士,我告訴司機前往深圳北站維也納酒店。的士司機上下打量我,目光變得迷離。我說,剛拍完戲,沒來得及換裝。

    的士穿行在深圳的夜色里。

    期待高妍回信息,卻始終等不到一句話,哪怕一個字。我想起兩年前,觀影群的朋友告訴我,高妍離開廈門后,并未滿世界跑,而是回了家鄉汶川,長時間居家養病。我告訴對方,高妍那不是病,她不過是對待生活的態度,比我們一般人更較真、更純粹。我不愿相信,高妍罹患輕度精神分裂癥,我不清楚那些明信片,是如何從西藏拉薩、大興安嶺漠河、法國戛納,寄到我手中。

    酒店門口人來人往,我等著高妍回復,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站累了,我換了個姿勢,蹲路邊。我預備進酒店,一間房一間房敲門,尋找高妍。想到房門啟開,客人們看我時古怪異樣的表情,我放棄了。

    女孩從維也納酒店地面停車場下車,目光東游西蕩,發現我,她對身旁男人說,我們到羅馬了嗎?看,這里有個騎士,給我拍張照片,我得發條朋友圈,這也太魔幻了吧!女孩瘦得離譜,她湊過來,當我是擺拍道具,跟我合影。臨走,她對男人說,你愿意當我的騎士么?今晚。

    腿蹲麻了,手機一聲鈴響,劃開屏幕,不是高妍,是愛莎公主發來的微信——唐吉訶德,你在哪?趕緊回來,我們馬上要填愿望卡。

    ……

    全文首發于《鐘山》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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