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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百家》2022年第3期丨劉云芳:石頭的修行
    來源:《散文百家》2022年第3期 | 劉云芳  2022年03月25日08:46

    所有石頭都值得警惕,是我小時候得出的經驗。

    這感受源自于去山里割草,我無意中踩壞了只蜂窩。它當時懸在一枚比雞蛋還小的石頭上。幾只蜂反應迅捷,在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肇事者的情況下,開始圍追堵截。我按照大人們教的方法,躺在田地里拼命打滾,但它們卻不肯罷休,仿佛要在我臉上合力繡下一朵花。最終,我沒讓它們得逞,臉卻腫得老高,把眼睛擠得又細又小,還極其痛癢。我好奇,它們為什么會把蜂窩建在那么小的石頭上,任隨便一個人或者鳥類就可以將其踩翻?這屬于失誤,還是某種特殊喜好?我見過一些土崖或者巨石上的人頭蜂,圓形的蜂窩建設得像一座倒掛的城堡,異常威武、霸氣,讓路過的人或者牛都忍不住駐足,多看兩眼,又急匆匆地走開。但那些自詡勇敢的人卻總是躍躍欲試,想在不做任何防護的情況下,一把火將它燒掉。

    我再去山里時,開始小心翼翼,這才發現在小石頭上建設家園的蜂不在少數。它們在附近的花朵上采蜜,不時鉆回微小的窩里。有的蜂窩只看得見一兩只蜜蜂。它們是叛逆的出逃者嗎?為什么會離群索居?這微型的蜂窩,讓我想起姥姥家,以及他們一大家子組成的微型的村莊。那里除了姥姥家、兩個舅舅家,就別無他人了。只不過,那些蜂選擇在小石頭上安家,而他們在一座體積龐大的山里落戶。姥爺早年前是吃國庫糧的煤窯工人,他為了自己母親的夙愿移居到此,便沒有再離開。他和姥姥一共生育了九個子女。平時,上學、采買都需要翻山越嶺。那時,常有人向吃苦耐勞的姥爺拋出橄欖枝,邀請他去別村落戶。但他卻總是拒絕,若不是到了古稀之年,井水枯了,兒子們又相繼死去,他大約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里。

    在姥姥、姥爺家的石頭房子里,煤油燈總是從暗夜里爭搶出一塊光亮之地,供我們圍坐在一起。整個世界都黯淡了,唯有這燈下的生活是盛大的、熱絡的。燈下的石頭屋仿佛是整個黑夜的中心。不,應該說,它就是整個世界。每個人的影子映在墻上,暴露出崎嶇不平的質地。因為要省油,沒有什么事可做時,便早早吹了燈,人都擠在炕上鉆進被窩里說話。姥姥、姥爺生命深處的故事開始向我耳朵里擴散。時光和話語都變成了流動的河水,往我的心里漫涌。那一刻,我深愛這村莊的微小。我不知道,那些在小石頭上筑巢的蜜蜂是否也迷戀這樣的感受,才將家園安置在這小小的“星球”上。

    順著姥姥家院子右側的小路往南走,路邊有棵一個大人都抱不過來的酸棗樹,大約有幾百年的樹齡。這種生長得異常緩慢的樹種,能達到如此規模,在山間也是很罕見的。旁邊是巨大的柏樹,杜梨樹,山杏樹……從樹間穿過去,便可看到巨大的石頭正在進行“家具”展覽。一塊“L”形的石頭,擺放在那里,可作沙發。那塊平整方正的石頭便是一張絕佳的床了。上邊顯出一塊塊黃綠間的苔蘚來,給這張床作了床單。旁邊低矮的石頭可以當床頭柜,在它與床之間,一棵紅色的彼岸花盛開著……

    新枝上的黃櫨樹葉為了引人注意,長得異常闊大。我和表哥、表姐總會采了葉子當盤子,又在上邊放了瓜果,脫了鞋,盤腿坐在石床上,圍著一起吃。大部分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來,或者坐著發呆,或者躺下去,仰面看著高天流云。柴胡和其他叫上名叫不上名的草藥和野花都吐露出芬芳,混合成彩色的地毯,努力往我的記憶里鋪排。

    不知道因為什么,那些石頭和植物竟然模擬了家園的樣子,難道大山里有神仙不成?雨后的大霧天,是神仙回家的日子嗎?我總是盯著那些巨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而神仙為什么會模擬人間的生活?就像隱居般生活的姥爺,每日里忙著植樹、嫁接,收獲,去山外兜售水果。每次從外邊回來,都企圖將那些新的生活方式移植在這深山里。他在這么與眾不同的地方努力,也不過是為了兒孫們能跟外村的人過上一樣的生活。

    我常把目光望向山崖,從那些裸露在外的石頭之間,尋找它們與生活的某種聯系。通過長久的注視,我從石頭上看到了羊群,看到了牛頭,甚至看到了扭曲的人面。我指給姥爺看,他抿了嘴笑,說,是的,很像。姥爺與這些山石對視的時間更久,他應該早發現了其中的秘密。聽母親說,他年輕時的許多個夏天,白天忙著放羊,深夜,還要去地里忙碌,將山洪沖出的某一道溝填上,把山上滾落的石頭安置到更穩妥的地方。

    作為這大山深處的一家之主,他不是在馴服石頭,而是對它們充滿了敬意。那年,他決定修一條通往山下的路,兒子、女婿們都成了幫手。巨大的石頭阻攔其間,成了一大難題,除了用炸藥別無他法。姥爺先是用饅頭、酒、菜完成了祭奠,然后,對著石頭一陣虔誠的跪拜。他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在祈求著什么,請示著什么。巨大的爆破聲響徹山間,路終于修通了。從此,更多的水果去了山外,時不時也有陌生人進山,像誤入桃花源一般。

    我們平時依舊走原來的小路,要從無數草木間穿過,又跨過一條河。河間的石頭被雨水和風摩挲出各種大小和形狀。過河時,我們多是不會空著手的,彎腰撿拾做石頭餅用的小石子,稍大一些的就用來玩抓石子。去時,把撿的石子寄存在某個崖壁的小小洞穴,交由大山看管。等從姥姥家回來時,再撿上一些,一起拿回來。那時尚不知與眾不同的可貴,喜歡的都是模樣相同的東西,似乎也怕模樣特殊的石頭撿回來孤單似的。一鍋鍋石子不大不小,形狀也都差不多。但在輾轉于各戶人家時,總是在不斷遺失,又不斷被新的石子填充進來。像日子一樣,看似沒有什么大不同,卻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更新。

    許多次,我一個人從自家那座山上出發,去姥姥家,跨過小河,穿過石頭崖的時候,手里攥著一把被河水盤磨得光滑的石子,像是拿著與山河之間的信物,穿過羊腸小道,急匆匆向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比螞蟻還微小的生命。我懼怕忽然撲在臉上的蜘蛛網,一邊快速地將它抹掉,一邊在心里向蜘蛛懇求饒恕,是我,無意中破壞了它們在樹間為自己織就的錦衣。

    我迫切地想看到半山腰那棵老松樹,想看到結著累累果實的蘋果樹、核桃樹。那條狗定然會歡喜地跑到跟前,細嗅我身上的味道,以此確認我跟它主人間的血緣密碼,之后,它不住搖起尾巴。我們會路過一座池塘,蜻蜓在上邊翻飛著,一會兒掠過水面,一會兒停駐在一種叫水蒿的植物上。池塘的邊上到處是羊的腳印。羊們每天早晚都在這里飲水,照鏡子。一旁散落幾塊大石頭,上邊常常撒滿鹽,供羊食用。我不明白為什么要給羊喂鹽,但山里的放羊人都這么做。

    拐過彎,就是姥姥家住的石頭房子,里邊總是充滿了水果的香氣。旁邊是一座廢棄的磚窯。它只燒過一次磚,便作了他用。姥爺先是用石頭壘了半人高,在里邊養豬。后來又在石頭中間夾一個木門進去,在里邊養起了雞。我有時候跟著姥姥進去收雞蛋。抬頭便看到高高的磚窯上空一小片圓圓的天空,感覺雞們好像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罐子里。偶爾,雞們也從門縫里逃跑,到果園里溜達,在離地近的樹枝上啄食蘋果或者桃子。有時候,它們也飛上樹,藏在樹冠里打盹。有的雞再也捉不住,在草叢里生活一陣,忽然就領回一群小雞來,像是領著小雞崽們故地重游似的,又回到了院子里。姥姥揮舞著笤帚,不費什么力氣,就把它們轟到了那座磚窯里。

    我還是經常夢見院子里天然的石桌和圍著它的幾個石凳子。每年夏天,野草都把它們淹沒一次,冬天,草枯死了,再把它們變出來。這一再重復的魔術,最終也沒能引得誰歸來。

    舅舅在山間放羊,吆喝羊的聲音總是伴著鈴鐺聲在林間響起。他用長把的羊锨鏟起一小塊石頭,扔向遠處。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他向羊投擲的暗器,但時間一久,便會發現:鏟石頭的時候,他擊中的都是某棵樹、某片草,甚至某塊大些的石頭,這不過是為了嚇唬羊們。只有在鏟起土坷垃的時候,才會用來懲罰那些不聽話的羊。綿軟的土坷垃在白羊、黑羊的身上忽然散開,變成一朵土黃色的花。那羊猛地一個激靈,趕緊回到隊伍里來。

    羊群是大山最好的點綴,有它們在其間移動著,才顯得更加靈動、可愛。但沒過多久,另外一種石頭卻把羊群從這山里驅走了。這些在土層之下不知道修煉了多少年的礦石,某一天被人們發現、開采,送到山下的鋼廠換成錢。這強大的刺激和誘惑,是那些羊給不了的。舅舅和表兄們也學著附近那幾座山上的居民,迅速組成一隊,開始挖掘這山林的骨頭。于是,從羊脖子上解下的鈴鐺串成一串,掛在了墻上。把羊們送到山下專門經營肉食的某個村莊,換來的錢沒有拿回家,就變成了一輛機動三輪車。它在那崎嶇的山路上奔馳著,用來運送紅色或者褐色的礦石。

    姥爺年事已高,根本阻攔不了。他只得在去往礦洞的路上建了小小的廟宇,燒香、跪拜,好像是在向山神祈求原諒。

    外村的人、山下的人沿著姥爺修好的路上山,最后也鉆進了這山林。人們沒日沒夜從山間撬下礦石,撿拾金子般的喜悅感讓他們百無禁忌。礦洞太低矮了,要跪下、趴下,在地底下一步步艱難地前行。褲子要打上厚厚的補丁,才能避免膝蓋被磨破。每一次去往山里,他們都要穿上最臟、最破的衣服,像是一群集結在一起外出要飯的乞丐。

    有時候,他們也會路過姥姥家門前,站在那里,向姥爺討要一個蘋果吃。姥爺自然是慷慨的,但樹上的果子還是時不時就會丟掉一些,清晨,總能看到某棵樹下布滿了重重疊疊的腳印,綠葉子和折掉的樹枝覆蓋在上邊。

    那時,附近的山里都在進行瘋狂的挖掘,眼看著,富足的日子就被這礦石壘起來了。沒人能想到,在地下深藏多年的石頭竟會復仇。它們先是躲在暗處對挖取它們的人予以恐嚇,以坍塌的形式,砸中某個人的腰或者腿,讓他失去行走的能力。但這恐嚇根本無效,人們依舊我行我素。于是,石頭開始殺人。不只是沉重的礦石,就連礦石間冒出的氣息,都可能具有強大的殺傷力。那些連綿的山里,哪個村莊沒有因為采礦妻離子散的家庭?禁止私自開采的傳單發下來,人們還是放不過這褐色的石頭,哪怕它會吃人。就這樣,跟禁采的人幾經博弈,直到封了礦洞,才眼巴巴地收了手。

    然而,這些長久挖掘“山林之骨”的人身上,永久地落下了礦石的咒怨。這其中就有我的父親,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腿腳都不好使,像集體得了一種腿病。他們不愿意多說當年在地下跪著、趴著的辛苦經歷,但也不把這些當成一種禁忌,仍舊愿意暢想用石頭換錢的那些日子,好像已經忘了石頭有多沉重、生命有多脆弱。他們在村里的路上走著,身體左右搖擺,兩腿向外彎曲,好像夾著一顆無形的巨大礦石。

    我曾經那么警惕礦石滾落到自己的命運里,拼盡全力逃離,這才到了遠方的城市。而因為礦石喪命的親人,至今還常出現在夢里。這場礦石與人的消磨、戰爭之中,無論礦石還是人都是受害者。

    停止挖礦之后,村里又有了羊的身影。我去山里轉悠,看見羊群在山坡上吃草,放羊人也拿著一根長把的羊锨,偶爾,拋起一塊石頭,或者土塊。只可惜對面山上,我兩個舅舅和姥姥、姥爺都已經不在了,那座山林再也不會有羊群散步。爬上高處的山梁,我沉默著。隔著一條寬闊的河溝,用眼睛搜索姥姥家石頭房子的位置,石床、石沙發的位置,酸棗樹和池塘的位置……那空曠的荒無人煙的小村莊,仿佛成了我心上的一個空洞。山風一吹,里邊就流淌出悲傷的曲調。

    我小時候總覺得那些像家具的巨大石頭是通向未來的,我和它們之間勢必有一場約定。然而,最終,我還是做了失信者。隔著河流眺望,已經是將近二十年里,我與它們走得最近的距離了。

    有一天,媒體的朋友讓我錄一段創作談的小視頻。弟弟舉著手機陪我去山里。我站在那山梁上,手往前伸,指著對面的山巒,剛說完“小時候”三個字,便哽咽了。那些句子像巨石被瞬間爆破一樣,散碎著,堵在我的發聲部位。我蹲下身去,再說不出一句話。

    順著小路往回走,在山坡上,看到一些年少時深愛的野花,注視了半天,卻沒有去采摘。我轉身時,發現路上有一枚褐色的石頭,它像只葉子形狀的淺杯子。我把它撿回家,放在窗臺上,往里邊倒滿了水。只不過片刻,這些水都被它吸了進去。再舉起這石頭看時,它竟像哭過的眼睛,濕潤潤的。只不過,它的淚水是往回倒流的。

    小孩們跑來,圍著看,他們也覺得這塊石頭“眼睛”好玩。年長者卻覺得我少見多怪,說,這不就是當年他們采下來換錢的礦石么。對于他們來說,在山里,各種形狀的石頭都不稀奇。而我們與石頭間的關系曾經是那么親密。用石頭打造軋糧食用的碌碡、喂豬喂牛的石槽、糧缸上用的石頭蓋子,還有石磨、石臼、石錘……有些石器被人們長年累月地使用,甚至變得油亮閃光,有了包漿。在中元節前幾天,將從河流里撿回的石子倒入平底鍋里用來做石頭餅。上下兩層石頭烤壓著中間雪白的面餅,出鍋后,用來祭獻逝去的親人。讓石頭和糧食親近,成全食物,這是石頭在大山深處受到的最高禮遇。每一張餅上邊都有石頭的印記。那連成一片的坑坑洼洼的圖案,仿佛是一封寫給逝去親人的家書。

    在孩子們的世界里,那些石器大多成了故事中的老物件,礦石更是變成了一個陌生的詞匯。只有村口那幾個大大的“國家級公益林”的字眼,提醒著他們,山林里的一切都不可毀壞。他們再也不會重復祖輩私自采礦的命運,當然也不再擁有去山里采藥、撿柴的樂趣。年輕人坐在一起,也常會感嘆自己換了一種活法。那些礦石從沉重的生活底色里退去,變成巨大而獨特的背景鑲嵌在每個人的記憶里。

    我把那只礦石“眼睛”帶回唐山,放置在家里墻上的木格子里。丈夫說,這石頭跟他收藏的風凌石山子很不搭調。他把他的石頭都當成寶貝,特地定制了一個很大的木格子裝在墻上,這個區域好像成了禁地,輕易不許孩子們亂碰。我固執地讓這只石頭“眼睛”在上面安了家,也像他一樣,時不時拿下來看看,在心里想著故鄉那座山上的人或事,以及山上每個季節的風,每一座老房子,那些巨石和老樹……仿佛我也變成了一塊石頭,被山里的一切盤磨、浸潤著。

    劉云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發表于《北京文學》《天涯》《青年文學》《散文》《散文選刊》等報刊。曾兩次獲得香港青年文學獎,并獲得孫犁散文獎雙年獎、孫犁文學獎、河北文藝貢獻獎。已出版散文集《木頭的信仰》《給樹把脈的人》《陪你變成魚》,童話《奔跑的樹枝馬》《老樹洞婆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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