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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青年文學》2022年第5期|孫睿:配合(節選)
    來源:《青年文學》2022年第5期  | 孫睿  2022年05月30日08:20

    孫睿:作家,寫作小說、劇本。研究生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出版長篇小說《草樣年華》《我是你兒子》《路上父子》《背光而生》等多部,被《當代·長篇小說選刊》選載。中、短篇小說發表于各大期刊,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長江文藝·好小說》等選刊轉載,或入選各類小說年選集。獲《北京文學》中篇小說優秀作品、《當代》雜志“年度青年作家”等獎項;入選2021年度“城市文學”排行榜。

     

    配合(節選)

    文/孫睿

    上半場越南隊剛一進球,正慢鏡重放的時候,程翔的手機響了。

    進來一條微信。程翔拿起手機,沒著急看,等慢鏡播完后才解鎖,點開微信。置頂的是一個足球的頭像,右上角亮著紅點兒,里面有個“1”。這個頭像程翔太熟悉了,每周都會看到,是羅叔的,自打羅叔用上微信,就一直這個頭像,二〇一四年世界杯的指定用球——桑巴榮耀。羅叔的名字下面顯示著紅色的“[語音]”,程翔認為這是羅叔抱怨中國隊失球的留言,還沒聽,心里先笑了,然后才點進去。

    語音里,羅叔大著舌頭先喊了聲:“翔……”

    看來是一邊看球一邊喝的,程翔心里想。他繼續聽后面的話:“我跟家摔了一屁蹲兒,坐地上起不來了,得麻煩你過來一趟了,我已經打了120,隨時聯系吧……”

    程翔沒吃透羅叔這話的意思,趕緊把電話撥過去。接通后,程翔問:“羅叔,您怎么了?”

    “動彈不了啦,估摸著是腦梗?!绷_叔嘴里像含了一口水。

    “120知道了嗎?”

    “已經報了門牌號,他們在路上了?!?/p>

    程翔知道羅叔一個人住,身邊沒人,所以出了這事兒會找他?!澳戎?,我這就過去!”

    八點半已過,路上行車寥寥,明天就除夕了,該走的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北京城每年就這七天敞亮。幸好不堵車,程翔一路疾馳,穿北四環、北三環,駛入西二環,拐上長安街,二十分鐘后到了羅叔家的胡同口,平時這條路線得開五十分鐘。

    羅叔家的胡同是東西向的,靠墻根兒的南北兩側各停了一排車,導致中間的路變窄,錯不開車;不知道哪天的事兒,胡同東口立了個禁行標志,變成單向行駛,只能西口進,東口出。以前可不這樣,二十多年前程翔住這兒的時候,基本見不到停著的車,他們小孩能在胡同里踢球,碼兩塊磚頭當球門,感覺兩邊來來往往老有車過,比賽常被打斷。程翔忘了現在東口不能進車,把車停在胡同東口前的那條南北向的大街上。不是怕罰款,是覺得鋌而走險開進胡同,里面萬一有車出來,頂上了反而麻煩,早一分鐘趕到羅叔面前才是最重要的,跑會更快。

    胡同不是筆直的,從這頭到那頭得有一里多地,程翔彎彎繞繞地跑了百十米,看到對面一輛閃著藍光的急救車正從路兩旁停放的私家車中間緩緩蹭出胡同。程翔跑到車前,問拉的是不是三十九號院的病人,姓羅。司機說是三十九號的,一位六十三歲的男性。程翔說我是他叫來的親友。

    車屁股的兩扇門打開,程翔一蹦,跳上車。羅叔正躺在擔架車上,看到程翔,苦笑了一下問道:“幾比幾了?”程翔握住羅叔靠他這側的手,冰涼,整條胳膊軟軟的,像一條化了凍的帶魚。程翔說:“不重要,先去醫院?!绷_叔“嗚哩哇啦”又說了一段話,并抬起另一側還能動彈的手幫助自己表達,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說的是什么。程翔聽出來,羅叔在說:“誰說不重要?贏了越南,就能獲得世界杯的參賽資格!”

    羅叔說的是女足。今天是女足亞洲杯的四分之一決賽,中國對越南,獲勝方除了晉級四強,還能取得明年女足世界杯的入場券。之前羅叔發來語音的時候,中國隊正零比一落后。

    程翔打開手機上的直播視頻,下半場剛開始,屏幕左上角顯示一比一,中國隊已經扳平了。程翔把手機舉到羅叔面前,羅叔用右手指指自己的左眼,隨后擺擺手。旁邊的醫護人員說:“病人左側肌體失去功能,左眼也看不清了?!背滔枵{高手機音量,放到羅叔耳旁。羅叔沖程翔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擔架車兩旁的急救人員都在口罩后面笑了出來。

    說話的工夫,中國隊又進一球,二比一領先。羅叔歪著嘴笑了,先伸出三根手指,后來又換成一根。醫護人員不解,程翔翻譯道:“他預測這場三比一?!?/p>

    羅亞楠趕來的時候,羅叔已經被送進搶救室,是程翔在急救車上給她打的電話。當時程翔問急救人員,羅叔這種情況應該怎樣治療,他們說具體治療方案要看醫院的大夫,他們只負責在盡量保證患者安全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把車開進醫院,基本每天都會遇到這種患者,通常情況,大夫會給病人溶栓。程翔問是不是需要家屬簽字,急救人員已了解程翔和羅叔的關系,說必須得有對這事兒能負責的人簽字,溶栓有出血的危險,親屬不簽字,醫院沒法做。就這樣,程翔用羅叔的手機給他女兒羅亞楠打了電話。

    羅亞楠風風火火地出現在羅叔的病床前,急診大夫告知了溶栓的利弊,羅叔的CT(電子計算機斷層掃描)片子已經出來,確認沒有腦出血,心電圖也正常,可以進行溶栓治療。等待羅亞楠的時候,程翔在網上查了,主流的說法都是,羅叔這種情況越早治療效果越好,若體質允許,溶栓是常規操作,有風險,但不高,可以說別無二法;所以在羅亞楠舉棋不定的時候,程翔有條不紊地把所知道的都講給了羅亞楠,給她吃了定心丸,促成簽字。

    程翔和羅亞楠也有十幾年沒見了,上次見是在她的婚禮上。程翔也知道,羅亞楠兩年前離婚了,現在帶著一個六歲的兒子,家里雇了個阿姨,負責接送孩子上下幼兒園。今天她爸出了這事兒,她心里肯定慌;不光是慌,還煩,事兒出在這種時候,除夕前夜,成心給人添堵似的。程翔注意到羅亞楠眉間的肌肉一直緊繃著,擰成一團,微微隆起;看得出,這是她的習慣表情,并非因今天的事兒才有的。細看,隆起的肌肉是三條,呈“川”字排列,三條隆起之間的皮膚生出兩條底部是銳角的溝壑,像疊出死褶的紙。

    羅叔被推進監護室進行靜脈溶栓,親友只能在外面等候。住院樓里的白熾燈發著明亮的光,樓道整潔,每隔三個房間就擺放著一株叫不出名字的有一人高的綠植,葉片閃亮,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公立醫院也干凈起來。明天就過年了,有些病人只能在這里跨年,值班護士正給樓道里張掛虎年的拉花剪紙,已經掛好幾嘟嚕,年味兒漸顯。這種氣氛讓羅亞楠待不下去,她穿上大衣,跟程翔說她去樓下透透氣。程翔點點頭,看著她一點點走遠,消失在電梯口,“川”字還在他眼前晃。

    程翔在樓下的花壇旁找到羅亞楠。所幸夜色凝重,花壇里衰敗的花草不怎么引人注目。程翔把從自動售貨機里買的熱咖啡遞給羅亞楠的時候,她眼眶里含著一汪晶瑩的東西,嘴唇都咬白了。

    “謝謝!”羅亞楠鼻子囔囔地接過咖啡,“今天辛苦你了?!?/p>

    “應該的?!背滔枞魺o其事地說。然后掏出一根煙點上,盡量不去看羅亞楠,又不顯得像是故意在躲她。他曾追過她,羅叔還幫了他。

    二十多年前,羅叔在牛奶廠上班,工作時間往瓶上貼商標,下班后喜歡踢球,是廠足球隊的隊長,得空就組織球賽,每周至少一場,多則兩三場。后來廠里從德國進口了一套新設備,也重新設計了奶瓶的造型,并采用將商標印制在瓶上的新技術,生產力提高,勞動者被解放,傳言會下崗一批人。別的人紛紛找門路、想辦法,只有羅叔無動于衷,雷打不動繼續每周組織人踢球,羅亞楠的媽媽對此意見大了。她和羅叔的矛盾在羅亞楠出生后日漸加深,她認為羅叔只顧個人玩樂,不思進取,對家庭盡不到責任;恰逢她們日化廠要分房,個人和配偶均無房的職工會優先考慮?;楹笏恢弊≡诹_叔家的兩間平房里,現在跟羅叔假離婚就能拿到印有國徽經得起真偽檢驗的離婚證,這樣她就是無房戶了,若再帶個孩子,說不定能分套小兩居,房子到手后再擇機復婚。羅叔也知道老婆對自己有意見,直接挑明,說弄假成真怎么辦?羅亞楠她媽說她是對羅叔有意見,但為了孩子有個完整的家,不會假戲真做的。羅叔配合羅亞楠她媽分到了小兩居,與此同時,他也接到自謀出路的下崗通知。新房子下來后,羅亞楠她媽帶著她搬進樓房,沒立即復婚,說那樣太假,繼續再演演,免得廠里人說三道四。羅叔一個人住在平房,自謀出路的方式是把臨街那間房子的窗戶擴成了門,弄了個小賣部。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北京人的生活里還沒出現超市,二環里的人買日用副食品就去家附近的油鹽店或公家商店,那些公家商店是連鎖的,當然那時候也沒有連鎖的概念,只不過都歸一個上級部門管,每家店按阿拉伯序號排列,程翔和羅叔家這片兒的店叫二十四店。但如果只為了一瓶醬油或一袋糖就往二十四店跑,不值當,往返腿兒著得半小時,特別是菜炒一半的時候,發現缺鹽少醋,奔二十四店來不及,需要盡快解決,羅叔這個小賣部的出現為這條胡同里的兩百多戶提供了方便。他在牛奶廠上過班,熟悉飲食口兒,有渠道拿貨。不光解決了生存問題,小賣部還滿足了羅叔的興趣愛好,他把電視搬到柜臺上,沖著胡同,那些年甲A聯賽正如火如荼,凡轉播比賽,這臺電視機必會開著,羅叔對著它坐在藤椅里,腳邊兒擺瓶燕京,全神貫注地看著,誰買什么,羅叔就讓他們自己拿。顧客都是街坊,一來二去也熟了,東西在哪兒、多少錢,買的人門兒清,把錢放柜臺上,直奔貨架,拿完捎帶問一句:“幾比幾了?”也有人不著急回家,跟著一起看會兒,羅叔會說:“那兒有馬扎兒?!?/p>

    程翔就是這樣跟羅叔認識的,并于日后發展成羅叔的忘年球友。當時他上初三,成績平平,家里不讓他看電視,逼著學習,爭取考個準重點的高中,但一到周末轉播國安隊比賽的時候,程翔就坐不住了,知道小賣部那兒的電視機肯定開著,這時候趕上家里缺什么,程翔會主動幫著去買,順便看一眼球賽。如果不缺東西,程翔就以出去上趟廁所或休息休息眼睛為由,走出家門,飛奔至羅叔的小賣部——哪怕不買東西,羅叔也免費提供看球的座位。那時候胡同里寬敞,兩邊不停汽車,那玩意兒離老百姓的生活還遠,自行車倒是家家都有,怕丟,都推院里去,所以小賣部門前圍一堆人看球也不礙事,羅叔那兒成了周邊足球愛好者的聚點。一個周末,羅亞楠她媽帶她回來,目睹了羅叔召集一群人,攥著啤酒瓶、光著膀子看球的場景,人群中還不時傳出一兩句京罵。這一幕極不利于孩子的成長,也加速了兩人感情的破裂,離婚證也沒有換回結婚證的必要了。也就是這時候,父親的形象在十四歲的羅亞楠心中一落千丈,她在看球的人群中聽到刺耳的兩個字:“傻×!”當時她分不清父母的離婚是真是假,但她清楚,自己開始不喜歡回到這里了。成年后,她懂了這一切,對父親的印象并沒有扭轉;掙錢買了自己的房子,哪怕是離婚后,也沒有把二十年后還待在平房里的父親接過去住住。

    這些年羅亞楠和羅叔的關系,程翔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有的是踢完球一起吃飯的時候聽羅叔酒后念叨的,有的是他看出來的。那次參加羅亞楠婚禮,是受羅叔之邀,和羅叔的一群年過五十的球友坐在一桌?;檠绨才帕耸?,一排三桌,共有四排,球友這桌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中間位置,這排的另兩桌都是年輕人,不是新人的同學就是同事,可見新娘父親的球友在這對新人心目中的位置并不高。這時候羅叔已經一個人生活了多年,羅亞楠結婚只是通知他一下,需要他配合出席,婚禮上的各種安排都是羅亞楠和她媽跟新郎一家商量著來的。新人協同雙方父母,六個人挨桌敬酒的時候,輪到球友這桌,羅叔端著酒杯走在前面,向身后的五人介紹這桌的來頭,因為在座的是羅叔的朋友,新郎父母客客氣氣,雖是過場式的笑容,也不讓人覺得難受,倒是新娘新郎以及新娘的母親,突然收斂起原本從上一桌帶來的笑容,草草舉杯,杯子尚未碰上來賓的杯子,就收回胳膊,迫不及待地將酒杯端到嘴邊,連嘴唇都沒沾,便放下了,就算完成了任務,然后轉身又對下一桌笑臉相迎。羅叔則滿面春風地舉著酒杯,挨個和球友碰,先說了些和踢球有關的玩笑話,才鄭重喝下杯中酒,喝完又跟身旁的球友勾肩搭背分析了一下當年的中超冠軍將是國安還是魯能,才不慌不忙甚至故意拿著勁兒踱步至下一桌。

    又許多年過去了,這期間程翔不定期會跟羅叔他們踢場球,場邊閑聊中,他陸續知道羅亞楠換了更好的工作、羅叔當姥爺了、羅叔的外孫子上幼兒園了、羅亞楠離婚了……從描述中,程翔能感受到羅叔僅僅是知道這些情況,并沒有參與到這些事件中,父女關系仍如虛設。這次羅叔患病,趕來的羅亞楠像參加一個不得不出席的會議,一副“怎么老有這種麻煩事兒”的表情,只是在需要她簽字的時候,才出現“哦,原來這事兒跟我有關”的反應。

    此刻羅亞楠喝著罐裝咖啡,站在夜色下的住院樓前說:“踢了一輩子球,這回終于給自己折騰得動不了了?!?/p>

    程翔聽出話里的怨氣,說:“這是老年人的常見病,以后更得多運動,有助康復,少留后遺癥?!?/p>

    他既想安慰羅亞楠,也為羅叔鳴不平。

    程翔想起羅叔曾提起過,羅亞楠剛出生的時候,羅叔一看,是個女孩,為了讓她像男子漢,別嬌滴滴的,起名“亞男”。上了小學,這名字總被同學嘲笑,說人是女的,名字里帶“男”,二尾子。羅亞楠被氣哭好幾回,她媽帶她去派出所把名字改成“亞楠”,羅叔也很無奈,覺得這就扛不住了,不配叫“亞男”,改就改吧!

    本來程翔還想把剛剛和大夫交流的醫學知識跟羅亞楠分享一下,現在看羅亞楠這種態度,覺得也沒有必要說了。今天下午,也就是羅叔犯腦梗前,程翔還跟羅叔他們踢了一場球,因為快過年了,各家的事兒都多,程翔提前給羅叔拜了年,踢完就各回各家了。羅亞楠趕來前,程翔問過大夫,腦梗跟下午踢球有沒有關系。大夫問羅叔有沒有用腦袋頂球,如果頂了,撞擊會讓腦血管壁上的小血栓脫落,造成擁堵,從而腦梗。隨后大夫又問,羅叔是偶爾踢一次,還是經常踢。程翔說經常踢,從三十多歲到現在,三十年了,每周一次,每年至少踢五十場。大夫說那就跟用腦袋頂球沒關系,如果每周都頂幾下,血管里的小血栓不會現在才脫落,應該早就被震落然后新陳代謝掉了。當拿到血檢報告,得知羅叔有糖尿病后,大夫說這才是腦梗的罪魁禍首,血糖高會導致動脈血管粥樣硬化,嚴重的則引起動脈管腔狹窄,造成阻塞,要不是每周一場球,說不定腦梗早就犯了。如果羅亞楠打根兒上不認可羅叔踢球,程翔覺得跟她說這些也無益,徒增煩惱。

    這時候羅亞楠的手機響了,視頻邀請,家里阿姨發來的。已經過了十二點,羅亞楠以為家里又出什么事兒了,趕緊接通。屏幕上是她六歲的兒子,咧著掉了門牙的嘴問:“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陪我睡覺?”

    “小張阿姨沒帶你睡嗎?”羅亞楠調門自動轉到高頻,“這都幾點了!”

    “她睡著了,你不是說今晚你陪我睡嗎?”兒子有點兒委屈。

    “我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趕緊自己去找阿姨睡覺?!绷_亞楠不由分說。

    “你說明天過年了,全國都放假,你怎么還上班呀?”兒子很認真。

    “你能不能別折磨我了,趕緊睡!趕緊睡!”羅亞楠嚷嚷道。

    程翔沒想到羅亞楠沖著手機喊了起來,他站在一旁有些尷尬,從羽絨服兜里掏出剛才在售貨機上買的啤酒,打開喝了起來。剛才在售貨機前看到啤酒的時候,他突然很想喝上一口,羅叔已經脫離危險,大夫說病人在犯病后四小時內的黃金時間被送到了醫院,病情已被控制,就看日后恢復的情況了,后遺癥嚴重的,癱瘓一側的身體會不協調,走路一甩一甩的,恢復好的,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程翔也松了一口氣。想喝一口,還因為羅叔預測對了比分,中國隊真的三比一拿下了越南。生活中值得喝一口的事兒已經不多了,而另一些事情則讓人不得不喝一口緩解緩解。

    這時候小張阿姨的聲音傳來,她出現在屏幕里,穿著睡衣直個(方言:不停地)道歉,解釋說她已經把孩子哄睡,自己也睡著了,沒想到孩子又爬起來,解鎖了她的手機,跟媽媽視頻上了。阿姨讓羅亞楠安心處理手頭的事情,她會照顧好孩子的,隨后視頻被掛斷。

    羅亞楠收起手機,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識從兜里摸出一盒煙,沒有打火機,來到程翔面前:“借個火兒……”

    程翔拿出打火機給她點上,她把打開的一盒ESSE(愛喜,韓國香煙品牌)遞到程翔面前。

    “謝謝,我剛掐?!背滔枵f。然后他看向別處,覺得再看下去就成了對她的嘲諷,他不想用這種態度面對一個幾近中年的離婚女性。十幾年前他們“約會”那次,程翔為了顯得成熟,從兜里掏出一盒在羅叔小賣部買的煙,煙卷還沒抽出來,就聽到羅亞楠用自以為更成熟的口氣說:“人應該培養好的習慣?!?/p>

    “活到這歲數,終于知道生活里除了好習慣,還有很多糟心的事兒?!绷_亞楠夾著煙深吸了一口,噴出煙霧,似乎還記得當年自己故作清高惹人討厭的做派。

    兩人都沒有再說什么。程翔間或喝一口啤酒,羅亞楠發會兒呆就抽口煙,時間在他們身上慢慢溜走。他們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這個年紀,擁有了現在的生活。

    羅亞楠的手機又響了,還是視頻邀請。她說了一個“靠”,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朵荷花的頭像,下面寫著“媽”。她閉上眼睛又嘬了一口煙,吐出煙霧睜開眼,接通視頻。

    “楠楠,我這兒封樓了,豐臺的密接住我這單元,剛給我們測完核酸,暫時不讓出門了,社區每天給送菜,明天過年我去不了你那兒吃飯了?!币曨l里傳來一個老年女性的聲音。程翔想,這位應該就是羅叔的前妻,小時候他肯定在胡同里見過,現在腦海中已經無法浮現出她的樣貌了。

    “核酸結果什么時候出?”羅亞楠問道。

    “說會盡快,陽性就直接帶走。你先睡吧,有問題再聯系,我就是告訴你一聲明天過不去了,讓你早點知道這事兒?!?/p>

    “您那兒能收貨嗎,我買點兒過年的東西拿到樓下,讓他們送上去?!?/p>

    “還不清楚呢,剛封樓,明天白天問問再說——你那兒怎么回事兒,你在醫院呢吧?你身后那是什么字,‘住院’?”

    羅亞楠回頭看了看,亮著紅燈的“住院樓”三個字在夜空中發著光,“樓”的左半邊線路有問題,以“婁”的形式亮著,就像她爸,剩半側還是好的。

    “沒事兒,我也來驗核酸,初一去給客戶拜年,進門需要核酸證明?!绷_亞楠編了個理由。

    “那你也注意,早點兒休息,我這兒你放心吧!”

    視頻斷了。羅亞楠收起手機,正想再抽口煙,發現左手上只剩一個即將燃盡的煙屁股。

    “真他媽喪!”羅亞楠對空罵了一句,隨后將煙頭捻在右手的掌心。

    程翔一怔,趕緊把正準備送至嘴邊的最后一口啤酒倒進羅亞楠的手心。

    “刺——”澆滅了火星兒的啤酒從羅亞楠的指縫間流了出來,一滴,兩滴……落到地上,變成比看上去是黑色的地磚還黑的點兒,一個點兒,兩個點兒……迅速洇成了一片。

    ……

    全文請見《青年文學》202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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