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2022年第6期|梁淼淼:罪不能贖(節選)
小編說
服刑是為了贖罪嗎?刑滿釋放是否意味著罪惡已經清算?當年犯下的罪行一直折磨著邱德文,盡管他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他試圖對被害人做出補償,求得他們的寬恕。然而,一個“罪不能贖”的論斷讓邱德文的希望落空——任何補償也難以抵消被害人的痛苦,而他求得寬恕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得到安慰。
罪不能贖
文/梁淼淼
一
無論哪一種人生,都在看似太平的“按部就班”里潛藏著某些東西,等你不小心的時候就躥出來,套住你,讓你狠狠地摔個跟頭。
——題記
就像人都是從嬰兒長大一樣,每位警察都是從實習走過來的。
2007年,我按照警校的安排,進派出所實習,帶班領導是所里分管治安的副所長——老姚。
老姚個頭兒不高,身材矮胖,面相極為和善,說話也不太嚴肅,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實習時,我們可以自己挑代班領導,我一眼便看中這位,后來,我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兒,外表是會騙人的,哪怕是警察,也是如此。
和善是假的,老姚的脾氣和個頭兒一樣,都是濃縮的精華。他是坦克兵退伍轉業,據說這個兵種的兵身高都不太高,否則在狹窄的坦克艙里無法自如活動。
“一米六是黃金身高?!崩弦σ贿呎f一邊笑,而我一邊笑一邊聽他說,“就沖這身高,咱生下來就是奔著開坦克去的?!?/p>
“嗯嗯!”我用力點頭,不敢說半個不字。坦克兵是不是這樣不重要,老姚不生氣比較關鍵。你不能惹一個血管里流著TNT的人,老姚外號就叫坦克,他的脾氣,那是一點就炸,一炸就波及無數。但凡他和人掐架,就有人在旁邊樂呵:“瞧見沒,咱們這坦克又開炮了!”
當然,老姚也不是瞎開炮,畢竟軍人出身,人品沒得講,就是脾氣急了點兒,擦槍走火的事兒多了些。如今時過境遷,一轉眼的工夫,當年四十多的老姚已然退休,要說他這一生,擔得起“性烈如火,疾惡如仇”八個字。
只是那時候,我和老姚還談不上特別熟,有的事情,也就因此埋下了伏筆……
人年輕的時候,總有一種幻覺:日子總是很無聊,日復一日,仿佛看不到盡頭。因此也總是期待著有些什么戲劇化的事情發生,讓自己的人生來個大大的轉折。
這天,我無聊地趴在桌上玩筆桿子——作為實習生能做的事情著實乏善可陳,說到底,因為沒有執法權,我只能跟在帶班后面做些日常雜活兒。比如,出警時捧著報警記錄本登記信息,所里抓了嫌疑犯,負責看看人,夜里頭出去巡巡邏,說一千道一萬,你能干的和給你干的,都是些“跑腿兒”的活。
“嘿!嘿!”寂靜的屋里,突然有聲音打破了我的無聊。
昏昏欲睡的我抬起眼皮子,發現一位師兄趴在門口,腦袋探進來。
“小梁,你的人來了嘿!筆錄,筆錄——”
說筆錄,我就來了勁兒,立馬起身收拾紙筆。
要不怎么說,年輕人最喜歡的就是折騰?在所里,你可不能上躥下跳地給大家伙兒惹事,所以要折騰,那也只能折騰自己手上的這一畝三分地兒。我手里的活兒最有技術含量的,無非就是做問話筆錄。不是電視劇里那種面對重大罪犯,以三寸不爛之舌和強大邏輯的心理戰,從罪犯口中套出關鍵線索的筆錄。我能做的,壓根和案件材料扯不上關系,就是事務性工作的談話記錄。什么某某人來辦個戶口,詢問一下他家里人什么情況。抑或鄰里糾紛鬧上了“110”,得弄明白事情經過……
雖然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但實習這些日子,我多少看明白了一件事——“事在人為”。違法違規也好,遵紀守法也好,事情都是人做出來的,所以一切的舉動都在于人,人想什么,做了什么選擇,這很關鍵。
雖說“此筆錄”非“彼筆錄”,但我還是能從里面嚼吧出點兒味兒來。對毫無執法權的實習生來說,也算是有點兒意思的活兒。
可我還沒到門邊,外面就傳來幾聲大吼,聲音雖然洪亮,但因說話太快,我并不能聽清到底說了什么,只是從音色判斷,“坦克”又開炮了。
推開房門,果然看見老姚在走廊上沖著一個人發脾氣,老姚對面那人看著比他年紀大,一身黑,黑T恤、黑褲子、回力鞋,看著老實巴交,本本分分。
老姚個頭兒矮,對面那人比他高,但在他跟前只能乖乖低著頭聽吆喝。興許是他的臉苦巴巴地皺成一坨,不敢吭聲的樣子讓我生出些惻隱之心,我遲疑著開了口:“姚所?”
老姚轉過頭瞥我一眼,從他的面色看,火氣應該已經下去了不少,只見他又回頭瞅瞅那人,思索片刻,轉身對我使個眼色:“去,小梁,給他做份談話材料。然后嘛,讓他該干嘛干嘛去?!?/p>
那人從老姚身后看我,眼神充滿感激,我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我認識他,他叫邱德文,一個“重點人”。
二
重點人,顧名思義,就是需要進行重點“關照”的人。
雖說不同地域有不同的叫法,但意思都是同一個,這群人得盯緊了,否則容易出問題。原因很簡單,這群家伙,要么就是有違法犯罪的前科,要么就是有吸毒史,需要進行社區戒毒,又或者是在取保候審期間。
這群人按照其戶籍地在不同片區,會歸屬所里的不同民警管控。有些定期會被叫到派出所做筆錄,主要查詢他最近有無發生新的違法犯罪行為,有無過激的思想動態,諸如此類。
至于為什么是定期,這是因為重點人的情況有所不同。比如說取保候審,通常也就一年以內,在這一年里,按照規定,除了由辦案單位談話,轄區派出所最少也得進行三次以上問話。至于確切次數和間隔時間,可以由管控民警靈活掌握。
打我來所里就發現,老姚辦公室里有塊兒大黑板,上邊密密麻麻地寫著每位重點人的具體情況,并且明白地標記著需要定期談心、談話的相關細節。
老姚的“靈活掌握”,一共分三個等級:周周見,月月見和一季度一見。
“癮君子”一天不碰那些玩意兒就受不住,必須周周見,這并不難理解。但凡老姚輪到二十四小時大班,他就會提溜幾個上所里“尿檢”,要是遇到打電話不接的,那就一腿殺到家里,家里若是還沒人影兒,那就直接一個電話,通知禁毒大隊“上才藝”。
這自然招人恨,有的是“癮君子”甚至在外面叫囂著,要做掉老姚,但“坦克”只會破口大罵:“要不是老子運氣好,這條命早就交給國家了,老子還能怕你們這些吸毒鬼!”
邱德文并不吸毒,所以他被列在了老姚的“月月見”里,不過對比這位的情況,我個人感覺,一年十二次的頻率,也著實有些高了。
實習的兩個來月,這已經是我第三次給邱德文做筆錄了。熟人熟事,領著他進了詢問室,給他打了杯水,我就準備照本宣科,安排上“老三樣兒”——告知權利義務、了解思想動態、宣講法律法規。
“最近在做什么工作?”一切都規規矩矩地推進著,我的問題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搬磚?!鼻竦挛亩酥淮涡运?,杯子在粗糙的手指中轉來轉去,手還算干凈,但他指甲縫里確實有磚泥。
“還是窯口磚廠?”
“對?!彼c頭,有些心事重重。
被扣錢了?還是發生了什么別的事情?我想了想,問:“收入呢?有什么變化嗎?”
“沒啥變化,還是那樣,咬牙干,一天能掙百十塊?!?/p>
我端詳他的面色,毛估一下,他一個月賺三千多,在這個年頭,可不是個小數目,畢竟老姚一個月才開兩千多一點兒,不過就算這樣,邱德文的臉還是皺巴巴的,沒有一絲喜氣。
“一個月三千多,不少了??!”
“自己買點兒保險,到手兩千多?!?/p>
“那也不少?!蔽艺f。
他點頭:“確實不少?!?/p>
按理說,收入穩定,重點人的思想波動應該不大,犯不上擔心,但我總覺得他哪兒不對勁兒。
“最近有什么煩心事嗎?”我問,“要是有,不妨說說,憋在心里不舒坦,說出來就好多了?!?/p>
他似乎有些吃驚:“沒有,真沒有?!?/p>
“行,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我覺得有些好笑。什么叫欲蓋彌彰呢?喝醉酒的人,向來只會說自己沒醉,可這個時候,我也不能逼他。
“要不說說你的案子吧,當初你怎么犯的事兒?”我笑笑,感覺臉皮有些緊張,“故意傷害致死,對嗎?”
邱德文臉上的驚訝加深了,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對比之前兩次筆錄時的情況,我這次可以說是“圖窮匕見”式的提問。
我越軌了嗎?是,也不是。按說我只要搞清楚他的現狀,判斷他暫時不會出問題就成??梢磺卸际鲁鲇幸?。
邱德文給我留下的印象,著實是個不太容易再犯事兒的人,可打我第一次給他做筆錄,他就是這副苦巴巴的樣子,加上老姚給他上了個“月月見”,便由不得我不多想一點兒。前兩次筆錄時,我也旁敲側擊過,但他就是個鋸嘴葫蘆,但凡牽扯到他的案子,就只是隨口敷衍:“過去就過去了,不想提?!?/p>
“人一擰巴吧,思想難免有問題?!鄙匣貏偹妥哌@位,我就跟老姚叨咕上了,“看著也不是個壞人,到底怎么就‘故意傷害致死’了呢?姚所,他怎么犯的事兒,要不,您給我說說?”
“嘿!你小子上這兒套我話呢?”老姚打開保溫杯,吸溜一口滾燙的茶水,笑瞇了眼,“往后轉正了,不實習了,也指望啥事兒都靠我跟你說?”
“我仔細看了啊,您那板兒上寫的就這么幾個字,推理還得給個線索不是?”我一臉真誠。
“想知道你問邱德文去?!崩弦Φ膶χv機又響了,他風一樣地就往外走。
年輕人聽什么就是什么,我抓住最后一次給邱德文做筆錄的機會直接上了,而邱德文被我這么一逼,嘴巴子更緊了,就跟那大蚌殼一樣,任憑我說死說活,他也不肯張嘴。
“看來這事兒也是你的心頭傷了,”我有些失落,“可這是咱們最后一次做筆錄,以后啊,你就是想說,我也沒機會聽了……”
邱德文一愣:“為……為啥?”
“還能為啥?”我把簽字筆一扔,“因為我是實習生嘛!過幾天我就走了,這一走,也不知道將來去哪兒,咱倆可不就是最后一面兒了唄?!?/p>
我沖他笑笑:“我瞧你每次都愁眉苦臉,但生活上一問,還挺穩當。你要是有什么思想包袱,還是說出來好,人??!憋著容易憋出病來?!?/p>
我說著話就發現邱德文雙眼迷茫,不知道思緒飛到哪兒去了,他嘴里叨咕起來:“原來你也不是正式的……”
“實習的也是警察,現在是,以后也是?!蔽姨裘?,提醒他別看扁我。
“唉,我不是那個意思,您別誤會……”邱德文搓搓手。
“沒事兒,你要是想開了,可以隨時找我聊聊?!?/p>
我用這點兒“大度”化解自己的尷尬。
接下來的事兒就乏善可陳了,我只管叫他簽字,捺手印,叮囑他下個月還要準時過來,到時就是姚所親自“關心”他了。
聽到老姚,邱德文渾身一個咯噔,看來“坦克”的威力確實可以給人留下心理陰影。
“去吧!好好生活?!毕胫亲詈笠淮我娝?,我終究整出一句有些文藝的告別語,雖然趕不上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也算是個良好的注腳。
誰知,那天的邱德文,似乎真的對我滋長出了深深的懷念,一步三回頭,滿臉欲言又止。我還沒品出點味兒,雜務就到了,在任何一個派出所里,這玩意兒都只多不少,自然是我這樣的實習生多擔待。
有事要做,哪里還有“文藝”,我擺擺手,下了逐客令,轉身就走。
興許這一別,就是永遠了——我這么想著,有的人就只有這點兒緣分,打個照面就各奔東西了——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三天后,邱德文居然真的來找我“聊聊”了。
三
邱德文是把我說的話當回事兒了,要不然,不會特意挑我不值班的這天來找我。
所里是四層樓帶一院兒,一到三層為辦公區,四樓為休息區,每間屋子兩張高低床,也就是說,通常狀況下得四人擠一間。
實習期間,我一般吃住都在所里,平時要是不值班,我也幫別的組打打雜,再不然,就是貓在休息室看小說。
那天晚上,我正在四樓“葛優躺”,突然接到值班室電話,說是有人找,我問是誰,值班民警說:“就是那個邱德文?!?/p>
我多少有些吃驚,他居然知道我這個時候在趴窩,不過轉念一想,作為一個有前科的人,月月上所里報道,他對公安機關不能說不熟,如此一來,他能算準我啥時候不值班,倒也不難。
當然,更多的是興奮。一個“重點人”跟一個警察吐露心聲,他會說什么呢?這足夠讓我噔噔一路沖下樓了。
到了二樓口子上,我先停下瞄了一眼:邱德文果然在院兒里,還是那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來回搓著手,低著頭,不知道在尋思什么,時不時地又抬頭張望。
我大步走出去:“你找我?”
“?????!”他一驚一乍,似乎沒想到我真下了樓,“那什么……我想請你吃頓飯?!?/p>
“吃飯?”我上下打量他,還是那一身黑,只是今天褲子上還有明顯的磚灰痕跡,“剛下班?”
“嗯?!彼c點頭。
“無緣無故的,請我吃飯?”
他又開始搓手:“你……你人挺好的,這不是你說實習要結束了,吃個飯,就當給你送送行?!?/p>
一個犯了故意傷害致死罪的“重點人”,給一個警察送哪門子行?我后脖子一涼,剛才的熱情全給澆滅了。
“不必了不必了……”我連連搖頭,“無功不受祿?!?/p>
可他上來就拽,邊拽邊說:“就你們所門口那個老五飯店,吃個飯的事兒……”
“老五飯店?”一聽這個名字,我放下了心。
這地方所里的人經常光顧,就在派出所大鐵門右手邊。所里雖然有食堂,但負責煮飯的阿姨每周歇一天、節假日歇三天,她一回家,咱們就得從老五飯店端菜,選這個地方,邱德文不能有啥壞心眼子。
可就遲疑這么一會兒工夫,邱德文連拖帶拽把我朝那邊拉了過去。搬磚的人干的都是體力活兒,這手跟鐵鉗子似的拽著我,如同胳膊和大腿拗勁兒一樣,我一敗涂地,到底被他拽進了老五飯店。
一屁股坐下,我才看清眼前:桌上擱了四個菜,兩瓶啤酒——人家是有備而來的,這一頓,他鐵定要請了。
有句老話說“來都來了”,這種時候,只能先坐下再說了。
飯店老板夫妻在柜臺后頭沖我一笑,熟口熟面的,我喚了聲“五叔、五嬸兒”,算是打過了招呼。
邱德文見我沒打算離開,難得地咧嘴一樂:“不知道你喜歡吃啥,先點了這些,不夠再加!”
“其實剛才就想說了,我晚飯吃過了?!?/p>
他一愣,臉又皺起來,苦巴巴地。
我連忙道:“你吃,我陪你,也來兩筷子的!”
聽我這么說了,他面色又松和下來,忙不迭給我夾菜。
有酒有菜,我老覺得不怎么對勁兒,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貨不會尋思給我灌醉了好干點兒啥吧!吃了兩口,我騰地起身:“我上個廁所?!?/p>
邱德文見我往店后堂走,確實是去方便,也沒攔著。到了里邊,我趕緊掏出電話,給老姚打過去。
那年月,手機還不是人人都有,老姚用的是“喂喂靠”(小靈通),他家還在村里,那里信號差得令人發指。連打好幾次,都是忙音沒人接,我尋思再不回座兒,怕是那邱德文得疑心我掉坑里頭,便一咬牙,準備先出來再說,走一步看一步。
在派出所跟前兒,屋里還有兩個熟人,他邱德文還能躥上天?這么一想,算是說服了自己。我假模假式地按下按鈕,水聲嘩啦響起,光聽著都冷。
戲演夠了,我推門出來,放眼望去,邱德文正迷迷瞪瞪地盯著桌上的啤酒。他先是伸手來回在光潔的玻璃上撫了幾下,隨后突然把住了酒瓶口,掄起來就往自己的頭上砸。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響起了老姚在羈押嫌疑人時跟我說的話:“小梁??!這群人你可得小心看緊嘍,他們甭管是因為悔恨還是啥原因,特別容易在羈押期間發生自傷自殘的情況。如果警方在場,讓他們自殘成功,那可是要負責的!”
要負責的??!
我兩眼冒火,一個箭步躥過去,奪下他手里的酒瓶:“干什么!活膩歪了?”
“啊……啊……”邱德文還舉著空落落的手,一副沒回魂的樣子。
“你腦子有病???啤酒瓶子往自己頭上拍!”說著,我眼疾手快,把桌上的另一瓶啤酒也抓在手里。
五叔和五嬸兒也沒見過這架勢,這時候才回過神來,把柜臺邊的一箱啤酒也搬進了后廚。
判斷他范圍內再沒有什么危險物品后我的火氣就裹不住了:“姓邱的,你幾次來所談話,我沒為難你吧!今兒你想干嗎?是想毀了我嗎?”
“那不是……我……我就是習慣?!鼻竦挛泥忉?。
“習慣?習慣拿啤酒瓶砸腦門兒?”
“嗯,我從入獄到現在,這些年都這樣?!?/p>
他不是有什么精神病吧!我警覺起來。察覺到我的眼神不對頭,邱德文又一臉苦巴巴地,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就是想不明白,一瓶啤酒,咋就能把人給砸死了呢?”
“砸死人?”我回過味兒來,“怎么?這就是你犯的事兒?”
他沉默地點點頭,輕聲道:“今兒找您,說是吃飯,實際上是想把心里的事兒講出來?!?/p>
“是,有的東西憋太久,它就成了毒?!蔽乙黄ü勺?,把手里的瓶子放桌上,“就跟它似的!”
“是啊……就跟它似的?!鼻竦挛亩⒅破靠戳艘粫?,深深地吸了口氣,“姚所討厭我,您知道吧!”
他干笑了一下:“他訓我的樣子,您也應該看到了吧。姚所那就是心直口快,他這人向來刀子嘴豆腐心?!?/p>
“哦,哦……”邱德文一臉不在意的模樣,顯然,他不過是找個話茬兒起由頭,“您不知道,當年抓我那當口兒,姚所在場?!?/p>
“啥?就是說你犯事兒,是在咱們轄區?”
“對,”他點點頭,“青云東路。打這兒過去往北,也就三四公里,是一條主路,東西向的?!?/p>
說實在的,我壓根想不起來這條路,畢竟我也不是本地人??晌矣浀美弦Φ脑?,在“重點人”跟前,不能輕易露怯。于是我點頭做恍然狀:“哦,原來是在那兒?!?/p>
“我能喝點兒酒嗎?”他突然說。
“行,”我點點頭,抬手拿起酒瓶,“我給你倒?!?/p>
邱德文目光閃了閃,沒有拒絕。他端起杯子,一昂頭,直接干到底,打了個深深的酒嗝,他眼神有些朦朧地繼續說下去:“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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