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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文學》2022年第7期 | 李達偉:輕描淡寫(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2年第7期 | 李達偉  2022年07月15日09:08

    1

    瘦弱、平和又堅硬,是我對他的印象。他把我拉到一邊,跟我說,在他生活的小城里,有很多真正的閱讀者,即便有那么一些人并不寫作,但閱讀量驚人。很多人打內心里排斥和鄙視一些地方寫作者。當認識他后,我覺得被鄙視的只能是如我之輩,他不能是。他一直在寫著,一直在閱讀著,他寫著讓人陌生和詫異的小說詩歌和散文,他閱讀的范圍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在那個很大的書房里,我們擔憂他的書會把房間壓垮?,F在他有幾本書,還被我放置在書架上,對他我有著無法揮去的深深愧疚和不安,他的書可以說是被我占有了。他已經離開人世好幾年。他的書,一直提醒著我他曾經存在,也在提醒我真正的閱讀者和寫作者可能的樣子。

    在那個小城里,他可能早已成為無名者,沒有多少人會記得他。最記得他的應該是他的兒子和愛人,在我們去他家時,他的兒子還小,他的愛人很善良,一家人其樂融融。隨著他的離世,一些東西,特別是讓我們歆羨的暖意柔情被強行打破了,一些平衡被無法預料的東西打破了。在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了生活眾多的不如意。我們總是因此而唏噓不已,我們只能感嘆,那是多好的一個人,那是多好的一家人。我不敢問那對母子的近況,也不曾有人跟我說起過他們。希望他們能活得很好,至少能從他離世的悲痛中走出來。我真想跟他們說,一切要向前看,真正做到這樣卻很難。他在那個世界中消失的速度,似乎也在佐證著一個世界可能的冷漠與忙亂。我們多少人輕易就把他忘了。

    有多次,我在想到那個小城,或者回到那個小城時,總會無端想起他。我對他的印象深刻,那是我真正打內心深處佩服的人。他的文字總是充滿溫度,與我的一些文字,形成了鮮明對比?!俺錆M溫度”這樣的表述,有那么一刻,竟成了有著強烈貶義的表述。但用在他身上,沒有任何的貶義,也沒有任何的爭議。他在用充滿溫度的文字,表達和呈現著對于人生與境遇的感覺。我與他雖有不同,卻有殊途同歸的意味。我只能說他的文字與他一樣充滿溫情。直到他離世后,我才真正體會到了他對于世界的那種超越了一切的愛,他至少無比愛自己的妻兒。他遭受著生活與命運殘酷的對待與奚落,在他的文字中,我們能感知到的卻是他希冀生活與命運會對妻兒柔情一些。

    他離世后,我無意間看到了他的幾段日記,我看到了他對于世界的那種愛,以及對于自己身患重病的不安,都異常強烈。他并不是豁達的,他是一個充滿溫情和悲情的人,我能理解他的不豁達,我能理解他的痛苦與無奈。他幾乎就生活在一個狹隘無名的世界中,他從未表現出對于名利的那種熱切與渴望,直到他離世,我才發現他早已把一切看得很透。他早已沉于無名。生前無名,只是在那個小城里,收獲了一點點名聲。死后無聲,他也早想到了,只是一些人并沒有想到這些,他們沉迷于名利,一直沉迷。

    我們曾單獨在一起聊過文學,我的粗鄙與狹隘在他面前暴露無遺,但他并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的拒斥之意,他的溫情已經原諒了當時還算年輕的我。當我明白了這一切時,只剩羞赧,卻已經不能向他訴說。當時年少的我,在那個小城里表現出了對于名聲的渴望與狂熱。我不習慣于孤寂,總是習慣于與一些人高談闊論。在多次聚會中,他的身影總是孤寂和落寞的。他并不適應那些喧鬧的場合,他不飲酒,只是默默地坐在我們中間,他為顧及我們的感受而不好憤然離席。他慢慢學會了拒絕。他的身體開始出現了一些問題,這是別人說的。他的身體真出現了問題,而并不是他在找借口。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間里,他總是沉默不語,思緒朝別處蔓延,游離于那個場之外。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只是當時我們都沉浸于另外的場中,而忽略了他的感受。他當時的情形,我現在已經有了切身感受。我現在也感覺患上了交際焦慮癥,總是在那些喧鬧中焦慮不安。

    他的身體確實出現了問題。我希望那不是真的,我希望真的只是他厭倦了那些喧鬧卻沒有多少意義的場。在那樣的場中,我們其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談論一些于我們而言相對嚴肅的話題。我們就在那些燒烤攤上,大言不慚地談論著文學作為改變人生與命運的一種手段。當聽到他離開人世時,我已經去往另外一個小城。那時,我所在的小城,許多的建筑和記憶正在被重建,就像是一個生動卻悲傷的隱喻,他將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于我的心中。我開始重新去認識他,那些關于他古板的認識轉瞬就像是被刺破的氣球,他曾經像虛弱的紙張一樣飄在了空中,現在他再次從空中回落到地。那時,我才意識到在那個小城中,我錯過了與他真正交心的機會。如果真和他成為知己,我對文學的理解是否就會深刻些。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們會不會去談談我們的愛無力,就像是在那個會場里,那個詩人給我們說起的“愛無力”。詩人看到了人在當下現實中的無力感,一切的無力,特別是愛的無力。我們在當下的日子里,日漸變得虛弱和無力。在他離開人世之后,我開始無比珍惜那些難得真正的交談。河流的聲音嘩嘩流淌。從小城中流過的河流,日漸干涸。在提到那條從小城中流淌而過的河流時,他們也提到了從他們曾經生活的小城中流過的河流。兩條河流并不相同。一條日漸干涸,一條一直豐盈。

    兩條河流邊的生命,是否也多少有些不同?我說不清楚。出現在河流邊的那些藝術家,他們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某些方面又不相似,有時其中一些人的命運又驚人相似。談論著這些有著相似命運的人時,我們就像是在談論一個人,他們又從群體變成了個人。他離世之后,他慢慢從我們的講述中消失了。我們總是不敢說起他,大家都知道說起他的同時,也是在暴露自己的無知與淺薄。在這座城中,我們在說到那些小城藝術家時,他再次猛然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他同樣是小城藝術家,同樣是我理想中的小城藝術家。謙虛、堅定、善良,是他所給我們留下的強烈印象。但他還不是我最理想的小城藝術家,畢竟他命運多舛,疾病纏身,他還給人一種強烈的關于命運的悲涼感。我理想中的小城藝術家,命運感稍強烈些,他們在善待生活的同時,生活也能善待他們,他們有著悲憫一切的胸懷時,他們也能被呵護。

    理想中的小城藝術家,我在記憶中找尋著他們,同時也在我們的講述中找尋著他們?;氐侥亲〕?,曾經一起出現在燒烤攤上的那些人影,暫時消失,我在猶豫要不要聯系他們,最終決定暫時不去聯系他們。我出現在了他曾經任教的學校前面,才發現學校已經被推倒。學校已經搬遷到東山腳下。我看到的是一個建筑的倒塌,這本應該是再自然不過的,只是每每想到他曾經在這個學校里教書了多年時,不禁悲從中來。他的名字?我絞盡腦汁,卻無法想起他的名字。那么讓人崇敬的人,那么總會讓人反思自己的人,他還曾相對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竟把他的名字給忘卻了。這真是有些不可原諒的遺忘。他在我這里,也成為了無名之人。他成為了“小城藝術家”。他成了我在回想起那座小城時,唯一的“小城藝術家”。別的那些人呢?他們知道我把他們忽略了,以近乎過濾的方式,他們定會惱怒不已,畢竟他們曾經跟我一起多次出現在小城的很多幽暗或明亮之地,我們曾多次嗅到了各種各樣的氣息,有那些腐爛的蘋果氣息,以及那些好聞的成熟水果氣息。他們中的很多人,與以前我認識他們時一樣,有些早已不是過往我熟悉的人。他們中的一些人,因為婚姻愛情出現了一些問題,而真正遠離了文學,不再是“小城藝術家”。

    當我離開那個小城后,很多人已經很少聯系,對于他們的現實生活,其實我也不怎么去關心。如果,他不是離開人世給我留下了太多唏噓的話,在離開那個小城后,我可能也不會再想起他。在那個小城中生活的那幾年里,本應該也是值得我們不斷去觸及和回憶的。只是生活被簡化,生活變得很簡單,簡單得似乎已經不值得我花費時間重新回到記憶之中,又果真如此嗎?我們沉陷于那段生活的話,又有多少意義?我們能在那樣的生活中得到多少的慰藉。還是有。還是有著我們對于平庸與狹隘的一些對抗。如果他還在世的話,我一定要跟他談談剛剛讀完的一本書。

    《當鳥兒帶來太陽》。加拿大作家阿利斯泰爾·麥克勞德?!逗oL中失落的血色饋贈》中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那些海的氣息,那些感傷的詩意,作家把目光放在了布雷頓角,一個偏于地域性的,但小說不只是地域性的,地域性只是表象,只是承載體,地域性并沒有我們所擔心的那般狹隘。當極具有地域性的東西出現,當極具有地域性的生活與生命出現,那只是生命所生活與駐留的一個環境,環境必然影響著生命,生命在不同的環境中努力在抗爭,努力在尋求生命的真正意義,努力讓生命在一個貌似極其普通的環境中不再普通。麥克勞德不斷喚醒記憶,同時模糊記憶,同時讓記憶與現實相互碰撞后,讓現實也沾染上了幾絲模糊與不確定。作家不斷在咀嚼著苦澀與淚水。語言的秘密,語言帶來的安慰,以及語言的那種孤獨與無奈。當語言與命運聯系在了一起之后,那些遠離故鄉的生命想通過語言或者其他能更接近故鄉,而往往是更接近了死亡與宿命?!度f物皆有定時》,寫的是過去與現在的交織混雜,是對于過去那些曾經美好的回憶的一次重要回溯,是為了盡力去延續生命中極為珍貴,卻往往稀少的美好,困惑變得明朗,美好在記憶中留存?!断娜諏⒈M》中,那種伴著礦工近乎如影隨形的死亡與恐懼,都在曠日持久中消磨著生命體,生命體變得日漸麻木,一些美同樣被消磨殆盡,但生活總還要繼續?!抖斓墓贰?,狗成為一種隱喻,成為家族悲劇記憶中最重要的一環,一個又一個生命的慘死與早逝,似乎都藏于暗處,偶爾才會現身如幽靈的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狗是否還真在,說不清楚,只是模糊不定,無法捉摸的藏于暗處的命運感與對死亡的認識一直存在著?!肚昝馈?,一種堅守,一種伴隨著太短的悲情以及浸泡了太多苦澀淚水的堅守,那些遠去的無法握住的美好,唯一能觸摸的是淚水,是苦水,他唱出的是命運的那種悲涼感?!懂旞B兒帶來太陽》,狗帶來的并不是希望,而是短暫的美好,似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無法久存,帶來的是死亡,是關于死亡的陰影與夢魘,是對于死亡的恐懼與幻象?!痘孟蟆?,幾個故事,家族記憶,一些人的悲劇,一些失明的人,失去了對于世界最真實的第一感覺,當目光慢慢變得呆滯,變得失明,世界的光也在消退?!秮砟甏禾臁?,似乎不再那么悲情,但依然有著挽歌的意味,最終從自然與牛羊中走了出來,里面其實同樣有著一些無法抑制的失落感。

    我還想跟他談談另外一本書?!?點27分的朗讀者》。法國作家讓—保爾·迪迪耶洛朗。一個關于朗讀者的書。他一定會很感興趣。他本身就是一個理想的閱讀者。這本書會讓人想起另外一些書,《朗讀者》,或者是《過于喧囂的孤獨》。一個平凡之人,在一個碎紙廠工作,努力對抗著無序枯燥甚至是暴力有著強烈隱喻的生活,那是讓人窒息的生活,那是有著眾多老鼠爬動的糟糕處境,那里發生著的都是與“碎”有關的行為,壓碎,扯碎,撕碎,碾碎,粉碎。他每天在碎紙機下冒險搶下一些紙張(他搶下了一些紙片,一些碎片,把它們組合起來,會不會是另外一種荒誕生活的完整,或者會出現巧合的無縫聯系,一個完整的故事,一些不同的人出現,他們獨立成頁,又相互聯系),并在列車上坐在折疊椅上朗讀,讀給自己,為了緩解工作帶給自己的壓迫,同樣也給一些人朗讀,朗讀會讓一些人放松,同樣也會讓一些人越加煩躁。多少人已經無暇閱讀,同樣無暇用心聆聽另外一個在他們看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朗讀者的朗讀。與一條又一條平凡普通的金魚對話,只能說是傾訴,金魚成了無聲的傾聽者,一條又一條普通的金魚死去,它們的死亡同樣有著為了不普通的可能,給那些終將會死去的金魚傾訴,傾訴生活的平庸,傾訴工作環境的嘈雜,傾訴一些人的冷血,還有一些人命運的不可知。他自己的兩個朋友,一個守門的同樣熱愛閱讀的人,不斷在寫詩,為了給那些卡車司機朗誦詩,讓那些急躁的司機因朗誦而懼怕,同樣因朗誦而習慣(一些習慣同樣多么可怕,我們不能用習慣來當借口,有時我們說習慣就好,但多年過去,我們終究無法習慣),一個不小心被碎紙機碾去雙腿的人,總相信自己的雙腿終將會重新長出來的人,它們是長出來了,以他想要的方式。金魚用死亡在回應他,用游動激起的波紋在回應他。還有那些老人,他們成了他的聽眾。生活中的真實身份,兩個平凡的人,他們都在努力隱藏著自己,隱藏著自己真實的那部分,在一些時候的真實中,他們才能真正平靜下來,才能真正可以舒口氣,讓自己意識到生活的真正意義。一個被他撿到的U盤,一些文檔,關于對抗平庸生活的文檔。一個是朗誦者,一個是寫作者,兩種行為,卻殊途同歸,在同樣枯燥、平庸,甚而是會讓人絕望,也可能因之越發平庸的世界里,他們用朗誦用寫作對抗著生活的平庸,為了改變一些形象,改變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朱莉的世界是白色而光滑的,那他的世界呢,因為朱莉的存在,因為那些心靈的碎片,生活的真實,讓他那凝滯孤獨的生活有了一些變化。他開始在尋找,尋覓一個人,其實尋覓的是一顆與自己靈魂相契合的心,其實是為了體會一種可貴的永恒。他找到了。那時,愛情是美好的,生活的另一面是溫情的?,F實中,還有一些愛情并不美好,還有一些追尋總是無果?!邦B強地走自己的路,創造自己的命運,毫不理睬地球上的紛爭?!?/p>

    兩本書,兩個作家,面對的是地域與閱讀的問題,面對著的還是人性普遍的問題。他會感興趣。他可能還會讀出其他的意味。他才是真正的閱讀者。他在小城中,對于閱讀與寫作的那種追求,給了我這個當時被現實與生活不斷壓迫著,而感到失敗頹喪的人很多希望。如果不是因為他這樣的人存在,我與很多小城里的人并無多大區別。只是斯人已去,徒留一些感傷的自言自語。我也希望自己能成為像他一樣的小城藝術家。

    其實,我在講述他的過程中,早已完成了對他的評價與總結。我多數時候,都是在“夾敘夾議”。我總結了他的一部分人生,很小的一部分。我窺探著他在那座城市中教書與生活過程中,努力通過閱讀與寫作力求自己認定的尊嚴與自信不會喪失,不會受損。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最終讓他所付出的是生命的代價。我的內心因之而不勝其痛。我在把他當成理想的小城藝術家的同時,也是把他當成我人生的榜樣,他的孜孜以求,他的謙虛低調,他的樂觀,都影響著我。在面對著人生的虛幻無常時,有很長時間,我沉溺于悲痛與感傷之中。我跟他們說:我的書架上還有他借給我的幾本書,只是沒來得及還給他,我已經把它們據為己有。

    2

    他感覺到了沉壓于身的恐慌感。他一直跟我們講述著那些恐慌與不安。他說已經有很長時間,它們似乎已經滲透到了自己的血液之中。他話語中多少有些沉重與悲觀。當我遇見小城藝術家時,他早已不在那個小城,已經在省城。他只能算是過往的小城藝術家。

    他出現在醫院里,醫院正在被重新修繕,一切凌亂破敗,他出現的是疼痛科,一種莫名的疼痛折磨著他,那時無法說出緣由的疼痛,檢查不出來,但他能清晰感覺到它就存在著。其他科室有著眾多的病人,有著眾多焦慮感的病人。而疼痛科,人不多,醫生一看,便感覺到了他的一些異樣。他問他,出現過幻聽嗎?他說不準,似乎有過又沒有過。藥片對他沒有用,他最終離開了生活的城回到了出生的村寨,那是一個緩慢歸鄉的過程,在村子里,用一種“喊魂”的方式來醫治幻聽。而最終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幻聽最終慢慢消失,或者是出現了一些自己所希望的幻聽。他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停地健身,目的就是讓自己變得強壯起來,那時小城的紛亂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經常要加班到暗夜。在黑夜的大街上行走著,他懷里藏著一把刀,他怕自己會在現實中與一些危險相遇,他覺得自己那時的身體可以至少對付好幾個人。當他把這些講給我們時,大家并沒有表示出懷疑的神色。這真是不可想象的,而真實的情形真發生過。他就以那樣的方式,在那個偏遠的小城生活了多年。

    在那個小城中,他成了小城藝術家,那時他寫長篇,一直堅持清潔的精神,一直保持著對于生命的熱情,一直堅持著在生存的焦慮面前理想的不破滅,一直保持著對于生命冷暖的關注。他的作品,應該有著濃烈的個人自傳色彩,在簡陋的房子里,初為人父的無措,生活的動蕩不安,有些作家的作品就有著這樣的特點,在與他有了一些接觸后,他應該屬于這一類型的作家。他閱讀了太多魔幻現實主義的作品,但閱讀與寫作之間,同樣也可以出現完全相悖的樣子。他的作品真是這樣嗎?在我看到的那些對于幻象,對于巫師,對于重新回到男孩時的記憶,又有著強烈的魔幻意味。最終,他離開了那個小城,去往更大的城市中。他開始覺得自己需要寫一部命運之書,而其中的一個較為復雜的主題,應該是那種無時無刻都依附于人心的恐慌。他跟我們說起,自己手中拿著的刀,在一次喝了幾杯酒后,就不再被他拿起了。

    直到如今,他都一直有種焦慮感,因為感覺生命被浪費,卻無法克服,也無法真正擺脫由此所帶來的挫折感。有多次,他說自己要真正的文學,閱讀小說和寫作小說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不想再寫那些為了錢而幫人寫的宣傳作品。他內心里看不起那樣的文字,而自己要一直寫著這樣的文字,那種矛盾感,你同樣深有體會。有天,當你看到了他在寫一個閱讀專欄時,你終于感覺到了他真正擺脫了那種小城藝術家給他帶來的困擾。在那些閱讀里,一以貫之的是對充斥于當下世界里眾多平庸之作的厭惡,以及對于自己猶如一個放逐之人的強烈感知,在那些閱讀里,依然有著沉重與壓抑,依然有著對于人性弱點的深刻捕捉,依然無法做到生命與思想的輕描淡寫。但他已經擺脫了一些東西。而在與之相對比的過程中,我自己卻依然無法擺脫那種生命被浪費的沮喪與挫敗。當你適應了生命的重,似乎也就意味著你很難再適應生命的輕。他一直是怒氣沖沖的,給人以一種怒氣沖沖的悲憫。理想的小說家與現實之間的強烈碰撞。小說家會很失望。我們一些人也難免會很失望。他成了那些被我們講述的小城藝術家中,個性最為強烈的一個。他一直保持著那些鋒利的棱角,一些棱角的鋒利會隨時把有些人刺傷,他絲毫不在意。他又是無比善良的,總擔心會把一些善良之人無意刺痛。

    在與他接觸的過程中,我的棱角已經磨平,我甚至已經失去了一些最為重要的堅守與判斷力。他的存在,會讓像我一樣的人感到頹喪。他還曾跟我們說起,在那個小城中工作生活的時間,他要寫的是枯燥乏味的新聞稿,而每次在寫新聞稿的時候,他先要在標題下寫下一個偉大作家的名字,他寫下了“海明威”,他覺得自己是為海明威寫那個新聞稿,而曾作為一個戰地記者的海明威也寫了大量精彩的新聞稿。他就在那個小城,替海明威寫了幾年的新聞稿?,F在,他同樣會為自己的一些文稿署上“海明威”,或者其他自己喜歡的作家的名字,有著太多無法望其項背的偉大作家,每當暫時署上他們的名字,是為了讓自己能謙虛而認真地對待自己的每一個字。當他這樣跟我們說時,內心真是百感交集。

    一個小城藝術家。一個匯入更大城市的小城藝術家。他只能是過去的小城藝術家。我們都覺得這樣的定義才更準確些。那些小城藝術家,真正離開小城的還是有那么一些,只是為數不多。只是無論是在大城市,還是在小城之中,藝術家的那種敏感與感傷太過凸顯了。我們在評價他的過程中,我把自己幾次去往省城與他的交集跟他們講述著,大家都至少有著自己的判斷力,大家都一致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小城藝術家,他一直深感作為一介書生的無奈與憋屈,他一直堅持著的是去關注著弱勢群體,去思考著該如何對抗平庸的生活之惡,去思考該如何才能保持著獨立思考的能力。相較于他,無論是我們的講述還是思考,多少有些淺薄。我們也認識到了自己,其實并不應該那樣輕易去評判任何人。小城藝術家,眾多的小城藝術家,我們在面對他們時,他們都是一個又一個復雜的個體。我們重點把話題引到了他在自己的文稿下署下偉大作家的名字這一行為上,這讓我們無比佩服和感慨,我們都有了這樣的沖動,我們也想在自己的文稿下暫時署下某個偉大作家的名字。我給這個文本,一開始署下的是“杰夫·戴爾”,然后署下了“加斯東·巴什拉”,還署下了“約翰·伯格”,還署下了其他人的名字?!拔谋尽边@樣的命名,再次讓我感覺到暗含著的幾絲粗暴與情感的弱化,但又暫時不知道該用什么來替換它。我不知道在這樣的暫時署名,以及不斷更替署名的過程中,會不會對文本產生一些有益的影響。我同樣也意識到了這可能只是類似游戲一樣。游戲的結果,可能并沒有多少意義。而那個小城藝術家,他在署別人的名時,自己的文字確實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2第7期)

    【作者簡介:李達偉,1986年生,現居大理。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散文集 《暗世界》 《大河》和《記憶宮殿》。曾獲第十二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第三屆三毛散文獎散文集新銳獎、云南文學獎特別榮譽獎、云南文學獎散文獎、云南省年度作家獎、滇池文學獎、《黃河文學》雙年獎、孫犁散文獎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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