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1. 在延吉

一個異鄉小城

用多少梨花在一個異鄉人的瞳孔里

布下春天和期許

但這還不夠，要再投下幾粒粗鹽

才會隆起濤聲，飛出海鳥

紅嘴魚還會竄上來咬掉半個月亮

在河邊，拾到一塊頑石

就是捧讀一句古訓

在林中，讓過一只蟲蟻

就是拜回一次佛門

走過人民路公園路

再走走長白路天池路

你就從河北走到了河南

幸福的路都是始于足下的

步履中有輕捷也有蹣跚

跑累的長白山總會停留一下

在這聳聳肩

海蘭江閱過多少人后

才把最美的長擺裙穿在阿茲邁的小蠻腰上

浣衣女人從河邊歸來

有誰去替她頭頂陶罐之水

她為誰懷揣一顆蓮心

我只是時光中潦草的過客

我羞于不能從詩經中找出星光

就做一只不接受神諭的烏鴉吧

此生喲，江湖那么遠

小城秋風又那么涼

那就使勁地搖一搖黑色翅膀

看那人間燈火正沿著布爾哈通河

向著八方，一家挨一家地點亮

2. 帽兒山

帽兒山，山中多木

不長歪脖樹，不懸白綾

山頂只生春風亭，每天迎往的人

胸中都立有千仞

口吐皆是蘭香

登山之前要正冠

路上給一只松鼠讓路

我們不比它更多地了解事物的內核

遇過一棵小樹要給它澆水

她長出福蔭必及于子孫后代

天氣好時，錦雞也會來路中

她會把覓食本領傳授自己的孩子

幾場秋雨過后，腐葉下

會長出小黃蘑小灰蘑，一片連一片

想想我們領過大地多少恩惠后

才心生慚愧

山中無寺無廟

游人無需跪拜

山坡有墓有碑有字

經過時要悄手躡腳

其中一位是先烈

我們要在他墓前插上野花

墳頭拔去荒草

山下有猛虎名曰長白

吹須吊睛，剪尾欲擊

人至前，應卸下虎狼心

人走后，應積德行善事

在這里，天空依舊藍

在這里，阿茲邁的長裙擺上

遠行的花蝴蝶依舊尋得到一截落腳的花枝

在這里我比其他人幸運的是

看到一只勤勞的小工蜂

用鎬頭從花朵里刨出一袋黃金的蜜

3. 布爾哈通河

首先允許一條河水穿透我

它定期患上水災

我定期患上相思

在阿絲邁彩裙上紅色紋路里竄出的

也許是條小錦鯉

在裙擺藍色紋路里隱藏的

也許是青頭小草魚

不要驚訝，此刻遠方夕陽

醉倒在阿邁頭頂的陶罐里

這水便有了濃香

這河便有了靈光

定能喚醒一個撐竿的人

就在剛才敞蓬小船里走出來

正沿著歲月拾級而上

真好，今晚整條河被一群食色男女

用人間煙火鍍亮

真好，今晚我用鐵鏨把夜空鑿出星星

多好呀，今晚又有多少人跳出三界

在上游用腰間銅壺取走足夠河水

去紙上養一枚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