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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文學》2023年第2期 | 楊曉升:一個春天(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3年第2期 | | 楊曉升  2023年02月24日08:20

    傍晚時分,我大汗淋漓、興沖沖地剛回到家里,妻子就火急火燎地沖我吼:“哎呀呀你可算回來了,怎么老不接電話啊,真是急死我啦?!?/p>

    我像被冷不丁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感覺自己正像只剛出水的青蛙不停眨巴著眼睛,問:“咋啦,出啥事了,這么急火火的?”

    妻子捶胸頓足,急煞的一張臉早已皺成一塊抹布:“哎呀呀你還咋啦咋啦的,心真大。我是說你怎么老是不接電話,要不是我炒的扁豆剛下了鍋,另一只爐子上的鱸魚也剛煎了個半熟,我早就跑下樓去找你啦?!?/p>

    我沒好氣懟她:“到底出啥事啊,至于這么急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小區會所打乒乓球,滿屋子乒哩乓啷的,我哪里聽得見手機響???”

    妻子這才像被戳了一個針孔的皮球,說話時氣開始泄了:“行了行了,我沒時間再同你扯閑篇,言歸正傳吧。剛才居委會給我打電話了,要求咱們倆居家隔離……”

    我一聽,像被煙蒂燙著了:“什么?你沒聽錯吧,咱倆既不是新冠患者,又不是病毒密接,再說咱倆回來后不都嚴格按市里的防控要求及時到社區報備了嗎?而且72小時內的核酸也都是陰性呀,憑什么還要咱們居家隔離?”

    妻子也一臉委屈:“是呀,我跟居委會的人也是這樣說的,可人家就是不聽,說反正是鎮防控辦下達的通知,一會兒就派人到家里來封門?!?/p>

    我一聽腦袋像被灌入了糨糊,有些發懵,真的假的?遂丟下外套和球拍,急火火地抓起手機撥通了社區居委會電話,大聲質問。彼時,我說話的口氣肯定噴著火,感覺火舌通過電話都快要灼著對方了。居委會接電話的是一位甕聲甕氣的女人,被我的火舌舔著了卻還異常鎮定。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向我解釋:“大哥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反正是鎮防疫辦下達的通知,說是大數據追蹤到你去過深圳了,我們只是照章執行?!?/p>

    我厲聲道:“這通知有依據嗎,有加蓋公章的紅頭文件嗎?能不能讓我看看?我憑什么相信這是上面的要求?”我的疑問像一梭子彈,打得對方支支吾吾接不上茬。末了她說“那我再打個電話,問問鎮里吧”。說完將電話掛了。我越想越生氣,挺高興的日子,莫名其妙掉下條鐵鏈一下套到脖子上了,真是憋氣。與此同時,疑問像一團加了酵母的發面在腦子里不停旋轉、發酵……

    春節的時候,我和妻子利用長假到深圳陪年逾八十的老母親過年。我弟弟在深圳工作,母親這幾年住在弟弟那里,而我客居燕都,與深圳遠隔兩千余公里,平時我倆工作忙,只能時不時用視頻與母親通話聊天,好不容易等來春節長假,怎么說我們都應該抓住機會去陪伴母親吧。母親都這么大年紀了,誰知道這輩子我們還能有幾個春節陪伴母親一起過呢,這事母親雖然不說,我們姐弟幾個卻都心照不宣。春節前訂機票的時候,航空公司的航班第一時間便在網頁上彈窗通知,列出去深圳及返燕都時的各項要求,我當時就都背得滾瓜爛熟了。所有要求,我們一點都不馬虎,一一遵守,也都一一提交了。再說,我們回到燕都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這一周我和妻子像重回大江大河里的魚,無拘無束、一直自由自在正常生活,怎么忽然間又冒出幺蛾子?

    正郁悶著,手機響了,還是居委會剛才那位女人的聲音:“大哥你聽著,我剛才打電話到鎮防疫辦給你問了,人家說要是不同意居家隔離,你可以報警?!?/p>

    我一聽胸中的火苗像被潑了汽油,呼地又冒了上來。我沖對方嚷:“這是誰說的,你把電話號碼告訴我,我來問問他。什么素質?”那女人顯然被我的憤怒嚇著了,怯怯地說:“啊,不是的,啊,可能吧……可能他以為你們拒絕隔離呢?!薄罢l說我不同意居家隔離了?我是要你們拿出依據。即便我現在是犯罪嫌疑人,警察對我執法按規矩也得出示警官證吧?”我這番話像一塊塞過去的棉花,一下將對方的嘴給堵住了,對方只是哼哼唧唧地辯解:“這……這個我們管不了,我們只是按要求執行上級的指示……”她還想辯解,我卻不耐煩地打斷她:“這樣吧,我看你也說不清楚,你把鎮防疫辦的電話告訴我?!边@下倒是給對方解了圍,那女人爽快得像馬上要給她發獎金似的,連聲說:“好呀好呀,我這就告訴你?!?/p>

    記下號碼,我當即撥通了鎮防疫辦電話,將自己的困惑和不解一股腦兒全倒出來。接著,我說,況且我們從深圳回來都過去一周時間了,這一周我們該上班時上班,該外出辦事時外出辦事,該朋友聚會時我們聚會,怎么現在還要居家隔離,這樣的隔離還有意義嗎?

    接電話的女人,聽聲音像是位年輕女孩。剛才我說出的這番話像擋在她面前的一堵高墻,讓她無言以對。她囁嚅著說,這樣吧,你先等等,我先問問我們領導。那邊的話筒咔嚓一聲,瞬間陷入沉寂。大約過了十幾秒鐘,話筒那邊又響了起來,傳出底氣十足的男聲。這男聲說你好,聽說你對居家隔離有意見?我問你是鎮防疫辦的領導吧?對方說是,你有什么問題?我將剛才對那女孩所說的話又義正詞嚴地重復了一遍。

    對方聽罷,理直氣壯:“你是想知道哪一級下達的通知?對不起無可奉告。我們只執行上一級主管部門下達的通知,這點常識難道你都不懂嗎?至于蓋公章的紅頭文件嘛,對不起我這兒沒有,因為這只是電話通知。這政令只要求通知到需要居家隔離的相關人員,其他無關人員概不外傳。你和你妻子行程碼中的大數據顯示,你七天前從深圳回來,深圳有疫情,所以按上級新的防疫要求你和你妻子還需隔離七天時間,你聽明白了嗎?”對方的這番話鏗鏘如鐵,擲地有聲,幾乎無懈可擊。這回輪到我一時語塞,正想尋找反駁理由,對方卻不由分說將電話掛了,我窩在肚里的那口氣瞬間像馬力不足趴在半坡掙扎著的汽車發動機,突突突地哀號著,干著急。

    無奈,我收起手機,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屋里打轉。因為剛才手機開了功放,對方的話,妻子也都聽到了。雖然她也一臉焦急,卻也已顯出無奈。她見我在屋里轉圈,嘆著氣勸我:“要不咱們就算了,聽從社區安排吧,好在只需要隔離七天,好在前七天咱們是自由的,還辦了不少事,要是前七天剛一回來就被隔離,豈不更慘。這樣想的話,咱們已經賺了?!?/p>

    我揮揮手,不耐煩地制止她:“去去去,仗還沒打呢,你怎么就當逃兵了?”

    妻子點頭說:“是的,你說得對??删游瘯枷逻_通知了,再三說他們是執行上級防疫部門的指示,一會兒就要來封門了,胳膊再粗,也肯定擰不過大腿吧,咱們能有什么辦法?”

    “沒辦法也得想辦法?!蔽易テ鹗謾C,隨手給同是在鎮政府機關工作的高中同學宋春玲打電話,將情況一五一十同她說了,請她幫著到鎮防疫辦問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春玲是我高中的同桌,畢業后雖然她沒考上大學而我上了大學,但關系一直保持得不錯。她聽了二話沒說,說我這就去找他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你和嫂子的健康碼和行程碼截屏發我吧。她這話讓我內心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和妻子當即將健康碼和行程碼的截屏發給了她。

    不一會兒,宋春玲就給我回電話,說已經找到防疫辦的李主任了。人家說這是上級電話下達的通知,因為深圳南山區近日出現了數例疫情,為慎重起見,嚴防疫情外溢,上級防疫辦要求凡從疫情地區或途經疫情地區回燕都的人員,回程時間前移至2月4日,也就是說需要14+14,在市里原來防控公開規定的時間點上再前移14天,也即凡2月4日之后回燕都的人員都需要從回來的當天起居家隔離14天。宋春玲還說,至于通融根本不可能,李主任說了,防疫抗疫這幾年一直是各級政府頭等大事,疫情無情,軍令如山,怎么可能有哪怕一絲半點的私情可徇?李主任還說,你們回來都已經自由自在一周了,相比于剛剛回來就要隔離的人已經占便宜了,再說你們也就居家隔離一周,一周一眨眼就過去了,你們就克服一下,配合一下吧。宋春玲轉達完鎮防疫辦溝通的結果,反倒又勸慰起我來。她說,吳飛你就想開點吧,我看防疫辦李主任說的也都是實話,我沒辦法再同他通融了。

    聽著宋春玲竹筒倒豆子般的一番話,我內心像落了水滴的熱油鍋,吱吱喳喳地鬧騰開了,還想說點什么,只聽宋春玲在電話那頭又搶先補了一句:“吳飛你甭糾結了,你不在政府機關工作,不知道眼下我們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人壓力有多大,工作有多難,凡是上級下達的指令,落到我們每個負責的人頭上就是一座大山,壓力再重、困難再大,你也得咬緊牙關扛著,無論如何你都得不折不扣執行,何況防疫抗疫這事,眼下是各級政府的頭等大事,誰敢打折扣啊,萬一出了事,誰負得了責任?防疫辦李主任那邊其實也挺難的,你要是換位思考,也就能理解了。所以你和嫂子還是想辦法克服一下吧,還好居家隔離只需要一周時間,真的是咬咬牙就過去了,你說是不是?對不起我這邊正忙著呢,就不再跟你多說了,有事咱們回頭再聯系啊?!闭f完,她便將電話掛了。我卻仍愣愣地抓著手機,呆若木雞。

    恰在這時,家里的門鈴響了。妻子急忙開門,來的正是居委會的人,共兩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均為短發的中年女人,都用口罩將自己的鼻子嘴巴捂得嚴嚴實實。即使如此,那位個高臉瘦的女人仍在樓道里躲得遠遠的。門一開,個矮臉胖的女人開口說話了:“你好。我們是居委會的,按上級防疫要求,你和家人需要居家隔離。呶,這是上級下達的相關電話通知,你們可以看看?!闭f著她抖了抖手里的A4紙張,遞給了我。我冷冷瞥她一眼,接過紙張,上面用印刷體寫著通知,并且列了需要居家隔離的對象及對應的若干要求。內容跟之前我電話了解的差不多,不過那通知并非如我所期望的蓋著公章的紅頭文件,倒像是電話記錄和電話傳真件。事到如今,我已經懶得與眼前居委會的人理論。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些道理我還是懂的。意識到這些,我開口問:“居家隔離,影響了我們上班,要是被扣工資,這損失怎么辦、誰來補償?我們的正常生活受影響,誰來管?”

    “這個你放心,一切按本市防疫規定辦。至于個人生活,你們缺什么、需要買什么,就上網店購買,貨到了電話通知我們,或大姐給我發微信也行,我們安排人員幫助你們開門交接?!闭f話的是躲在門外數米遠的那位個高臉瘦的女人,聽聲音有些耳熟,我猜出是一周前我們從外地回燕都后到社區報備時負責接待和登記信息的那個女人,我妻子有她的微信,那女人的微信名字叫菜菜。

    話說到這里,妻子已經從我的身后答應:“好吧,我們知道了,遇到問題我們肯定得找你們?!逼拮拥穆曇粢彩遣焕洳粺?。

    個矮臉胖的女人接著說:“那我開始給你們安裝門禁監控了?!彼痔统鲆恢缓惺姐U筆轉刀大小的白色方塊小物件,說:“你們關上門吧。注意,關上了就不能再擅自開門,若開門,系統就會即時報警,報警信息第一時間會傳到鎮防控辦那里。到時候你們可就不僅僅是居家隔離,而是會被帶到指定的地點集中隔離了,你們聽明白了嗎?”

    我心里依然抗拒,妻子卻識趣地在我的身后扯了下我的衣袖,趕緊替我回答:“明白了明白了,反正是從現在起我倆不能擅自開門,有事先找你們對吧?”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之后,妻子終于“呯”的一聲將門關上,轉過身來卻朝我擠眉弄眼扮著鬼臉,推著我往屋里走,顯然是生怕我與他們論理又惹出什么事來。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我腦袋“嗡”地一響,感覺到天地驟然縮小了,房子像經過了壓縮,家里原本還算寬敞的屋子瞬間也逼仄起來,我平生意識到自己頭一遭失去了什么。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和妻子只能龜縮在家里,像被關進籠里的狗一樣得服從人的安排。雖然如今通訊和物流發達,家里缺什么都可以網購,可網購的物品即便送到自家門口,我們卻也不能擅自開門,只能電話請居委會幫忙,由居委會上報鎮防疫辦同意之后派人到我家門口監督,我們才能開門取東西。即便是扔垃圾,也得由社區安排小區的保潔員定時前來敲門取走,我們自己是無權擅自開門扔垃圾的。一念及此,內心不免郁悶。盡管如此,我們已別無選擇,只能強迫自己安下心來服從安排,心想就權當經歷一次特殊的人生體驗吧。

    為防無意間不小心擅自開門,我還用一張A4紙寫了“不許開門”的字樣,鄭重其事地用雙面膠粘貼到房門內側的把手上。這一招既博得了妻子的贊賞,也讓她樂不可支笑個不停。

    問題是人想通了,可動物想不通呀。自打居委會的人上我家封門,我家養的小博美就沖他們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幸好我妻子及時將它關進里屋。居委會的人離開后,妻子將它從里屋放出來了,可它仍沖到門口汪汪汪一陣狂吼,仿佛是意識到自己的主人剛才受委屈了,它要替主人出出氣。我將它抱起來,摩挲著它茂密柔軟的毛發,一個勁安撫它??伤廊徊灰啦火?,在我懷里拼命地掙扎,沖著門口的方向瘋狂叫喊。待它叫累了,聲音由大變小,慢慢只剩下哼哼聲,我才將它放到地上,可它仍焦躁不安,像一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屋里漫無目的地亂轉。我忽然意識到我們即將進行的居家隔離,也即將拖累狗狗了,對狗狗犯下了我們無能為力改變的錯。因為居家隔離,狗狗也將跟著我們遭殃,平常我們每天是需要遛狗的。工作日的時候,我們遛狗的時間一般是安排在晚飯后,每逢周末或節假日,我們有時候也將遛狗的時間安排在白天,比方早上或中午,反正狗狗已經習慣了每天必須到外面瘋跑,呼吸新鮮空氣,聞聞草木花香,與它的同類伙伴嬉戲玩耍,無拘無束地撒歡。從現在開始到隔離結束,至少需要整整七天時間,這七天時間狗狗也要跟著我們接受禁閉了,這對于它來說是多么想不到。春節的時候,我家狗狗可沒有離開燕都,我們去深圳之前將它寄居在朋友家了,可它竟然很無辜要跟著我們遭受隔離,可有什么辦法呢?我們只好同情它,多抽出時間陪它哄它。

    讓我和妻子鬧心的還是從明天起我們無法上班。妻子還好,她是一家中學的英語教師,學校本來就是公辦的。明天起她雖然無法上課,可她給校長或教務主任打電話請假,讓校長和教務主任調課或安排其他教師代課,這事并不難搞定。我就不一樣了,我在一家民營通訊科技公司上班,春節前談成的一個合作項目按要求正在抓緊時間緊鑼密鼓地研發設計,春節后我回燕都過去的這一周,我們項目小組的幾個人每天都早出晚歸,在公司辦公室扎堆研究協商,集大家的智慧正全力以赴推進項目的研發,我不上班自然無法親身參與到項目研究中去了,影響進度不說,一向吝嗇的老板肯定要扣我工資,這個誰來補償?我忐忑不安地給老板打電話說明情況,他一聽就火了,開口就是一句:“操!這事怎么就攤上你了,你他媽的盡給老子添亂,你不知道咱們公司的項目攻關正在關鍵階段么,你不上班影響了項目的進展,這損失你賠???”老板向來粗魯,還暴脾氣,他這架勢都快把我嚇尿了,我哪敢再提上不了班公司是否能不扣我工資的事?我只好哭喪著臉一個勁向老板解釋賠不是,再三強調自己也很無辜,是防疫部門強行要求我這么做的,我哪兒敢抗拒???老板也懶得同我廢話,我話沒說完他就氣哼哼將電話掛了。我心一沉,原本的郁悶又平添了幾分。

    當晚,妻子睡得倒還踏實,可我幾乎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居委會的人帶來一位全副武裝身著防護服的人,說是防疫部門的,要給我們檢測核酸。門一開,那位穿著防護服像一頭白熊貓的防疫人員二話沒說就躥了進來,她的手里抓著數根棉簽和數個核酸檢測管,還未等我們開口說話,就行動神速地在我家的茶幾、桌子、電視柜來來回回涂抹采樣,用棉簽這里一劃、那里一抹,之后分別裝進檢測管里,這情景既嚴肅緊張,又有點滑稽可笑,似乎我們家里真的到處都潛伏著新冠病毒。忙乎完了,白熊貓又開始給我和妻子做檢測。她讓我張大嘴,然后舉著長長的棉簽意欲伸進我的嘴里取樣。由于我個子高,白熊貓個子矮,她踮腳探腦的仍然有些夠不著,只好使勁嚷嚷著讓我彎腰低頭,總算采著樣了,她卻已累得氣喘吁吁,顯然是穿了密封的防護服行動不方便造成的??粗孔净臉幼?,我哭笑不得,調侃說她們是如臨大敵小題大做。

    白熊貓隔著防護服瞄我一眼,打著哈哈,說:“這都是領導安排的,我只是一小兵,領導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執行,其他的我哪里管得了,你們就委屈點吧。至于說的這么做是不是小題大做,誰也說不清,反正有一點是肯定的,疫情面前,誰都不敢怠慢,你說沒事也就罷了,可萬一真有事呢,誰能負得了責?多理解吧?!边@番話既實際又不乏人情味,這讓我心氣平順了很多:“這個你說到點子上去了?!?/p>

    剛才門鈴響時,我家的小博美又沖到門前叫個不停。開門之前,妻子依樣畫葫蘆,習慣性地及時將小博美抱起來關進里屋,即便如此它也一直叫個不停。其實它以前也一樣,只要是家里來了陌生人,它總是高度緊張和警覺,并以狂吠表示抗議。

    送走了白熊貓,房門也重新關上了,小博美依然不依不饒哼哼唧唧叫個不停,樣子很是煩躁。我抱起它,一只手不停摩挲著的它的毛發,企圖安撫它,讓它盡快平靜下來,這也是之前我們安撫它時屢試不爽的最好辦法。不料小博美這次卻不賣賬,它在我懷里不停掙扎,我將它放到地上它依然沖門口的方向不??窠?。我有些生氣,一邊恐嚇它一邊試圖上前抓住它,不料它毫不客氣兇神惡煞回頭朝我的手咬了一口,雖然不是狠咬,可我的右手也已經感到一陣疼痛。再一看,發現食指被它咬過的牙印處竟然出血了。我一陣驚駭,腦子閃過一個詞——狂犬病,糟了,我會不會得狂犬???妻子見狀也一陣驚恐,大呼小叫躥到我的跟前查看我的傷口,還操著一本書追打狗狗大罵狗狗。末了回到我跟前查看傷口,又從廳柜的抽屜里找來藥棉、棉簽和碘伏,幫助我擦干血跡、涂抹傷口。我內心卻依然怦怦狂跳,似感覺到有十五只鐵桶在七上八落地打水。妻子則安慰起我來:“還好,傷口只是這么一點點,只不過是被咬破了皮,再說咱家的小狗每年都是打了狂犬疫苗的,按說應該沒啥事吧?”我不置可否,內心卻像爬進了螞蟻,無法安下心來。誰都知道狂犬病厲害,有的狂犬病毒潛伏期很長,開始可能相安無事,可一旦發作,國內外醫學仍不具備有效治療手段,必死無疑。當然,妻子說得沒錯,自家養的小狗,每年都打狂犬疫苗,哪來的狂犬病毒?大概率應該是沒有的。被咬的傷口確實只那么一點點,但關鍵是破皮和出血了,要緊還是不要緊,到底是治還是不治?如果現在立即到醫院打狂犬疫苗,相當于讓自己吃下定心丸,肯定是比較安全的??扇绻雎圆恢?,將來萬一有事呢?是的,要命的是這個萬一,幾率雖小,可對人的心理卻殺傷力十足,難怪世人都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為一萬反倒會引人重視促人防患,最可怕的就是這個“萬一”,一旦疏忽,就讓人防不勝防,一旦出了問題,就無可挽回,讓人追悔莫及。左思右想,權衡再三,我決定不能大意,得馬上出發到附近醫院打狂犬疫苗。

    妻子聽了我的決定,也表示支持??晌覀儸F在被要求居家隔離,哪能擅自出門去醫院?毫無疑問,只能找社區了。好在妻子有菜菜的微信,她遂打了菜菜的微信語音電話,將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對方,并明確告訴她現在我急需去醫院。菜菜說你們稍等,這事我得請示領導和上級。大約過了十分鐘,菜菜來電話了,說領導同意你們去醫院,但因為你們是居家隔離人員,按規定只能叫120救護車送你們去醫院。從我家到距離我們最近的醫院是燕城醫院,大約是五公里,開車只需要十分鐘時間即到。我奪過妻子手機,對菜菜說:“我們有私家車,自己開車去醫院路上也是封閉的,跟大動干戈叫120送我們去醫院有何區別?如果非要叫120送,那么費用誰出?到了醫院怎么銜接?如果120就將我放下來,我自己進醫院掛號繳費打疫苗,勢必與醫護人員和眾多的其他患者接觸,那我居家隔離又有何意義?”面對我這一串疑問,菜菜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不明所以,末了說:“這個嘛,我也不了解,我得再問問領導,大哥你先別焦急,你再等等吧,我這就問?!辈瞬丝诳诼暵暯形掖蟾绱蟾绲?,態度倒是不錯,就是不知該如何答復我,我只得嘆口氣,告誡自己耐心等著。

    墻壁上的掛鐘滴滴答答不停行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轉眼又過去十幾分鐘。我尋思著如果我家的狗狗要真身帶狂犬病毒,那我傷口傳入的狂犬病毒此刻肯定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正不斷在我體內擴散。我有些急,遂用妻子的手機打通菜菜的微信語音電話,質問她:“菜菜你到底聯系得怎么樣了?向領導請示匯報過沒有?時間都過去十分鐘了,你怎么還沒回話?狂犬病毒正威脅著我呢,人命關天啊你們知不知道,萬一出了人命你們誰能對我負責?”菜菜聽我這么一嚷,顯然也急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末了她說:“哎呀大哥實在是對不起,我早就向鎮防疫辦那邊匯報過了,可那邊遲遲未有回復,據說是正在緊張協調。我這就再催一催,問一問。你再等等啊?!痹捯魟偮渌蛯㈦娫拻鞌嗔?。我氣不打一處來,操起一本雜志卷成的紙棍沖自家的狗狗出氣,作恐嚇狀,邊追打邊罵它:“你這小雜種,都是你給我惹的禍?!惫饭繁晃覈樦?,且退且躲,一邊扭回頭齜牙咧嘴哼哼哼地露出兇相,作防御和反擊狀。妻子見狀趕緊上來勸架,將身子擋在我和狗狗之間,生怕我真打了她心愛的狗狗,殊不知,我只是嚇唬它而已。盡管狗狗當初是妻子心心念念要養的, 因為她天生就喜歡小動物,尤其是喜歡小狗狗。開始時我多少有些抵觸,覺得家里養只小狗必然會到處拉拉撒撒,亂滾亂抓,實在是太臟了??晌彝拮痈星楹V深,她非要養,我只能順著它,并且養著養著我也漸漸喜歡上它了。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我猶豫片刻,心想特殊時間,可能是防疫部門的人打來的,遂按下了通話鍵。對方自報家門,果然我猜對了,來電話的正是鎮防疫辦的那位李主任。這位李主任說話總是理直氣壯,底氣十足,像極了舊時大臣手握皇上的御旨,隨時都可以指點江山、揮斥方遒。李主任說:“喂,你是吳飛吧?我們同燕城醫院那邊聯系好了,你現在打120急救臺派車接你到燕城醫院發熱門診門口,那邊有專人接你,他們已經為你開了專門通道?!蔽艺朐儐柶渌麊栴},對方卻“咔嚓”一聲將話筒掛了,看樣子似乎是急著忙別的事情。正納悶,我的手機又響了,顯示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固話號碼,我當即接通了電話,是一個女聲:“你好,你是吳飛先生吧?”我說:“是?!睂Ψ秸f:“我是燕城醫院的,你們鎮防疫辦聯系我們了,說你要來我們醫院打狂犬疫苗?”我連忙說:“是的是的?!睂Ψ秸f:“那好,你讓120接送你到我們醫院發熱門診門口,然后給我們打手機顯示的這個電話,我們派護士出來接你?!蔽艺f:“好的,謝謝。我這就叫120?!?/p>

    120打通了,指揮臺很快派了車。負責接送的120醫護人員也緊接著給我打來電話,問清楚了我的相關情況,當知道我是居家隔離人員,便說:“那我們還得穿防護服,穿防護服比較麻煩,還得耽誤些時間,你得再等等?!蔽覇枺骸按蠹s需要多少時間?”對方答:“至少得四十分鐘吧?!蔽艺f:“那好吧,謝謝。我只好耐心等你們了?!痹掚m這么說,掛完電話我還是有些焦急。一想到可能存在的狂犬病毒沒準正千軍萬馬潛伏進我的身體,我內心就冒出一股涼氣。但我極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極力回想我家狗狗乖巧可愛的樣子。疲勞時平躺在沙發上,它會蹦上沙發依偎在我的身邊,伸長舌頭搖著尾巴,極盡能事沖你裝乖賣萌,讓你的心里暖暖的柔軟得像要化了。郁悶的時候。它會躥到你身邊站起來,用兩只前爪時不時扒拉你,哼哼唧唧地要求你陪它玩,此時它那活色生香的眼神會像興奮劑般刺激著你鼓動著你,讓你忍俊不禁心動加行動,撿起它心愛的玩具球丟出去,等待它興奮地追逐著撿回來,又讓我奪過來丟出去再由它撿回來,如此反復,人和狗都其樂無窮,并且樂此不疲。這么想著,我心也寬了,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些,心想像我家小博美這么可愛的尤物,怎么可能帶著狂犬病毒呢,絕無可能。這么想著,我又抱起我家狗狗,躺到沙發上摩挲它。它的毛發真的是茂密柔順啊,又白如棉花,摸起來既有貂皮的滑溜,又有棉花的暖和與柔軟,真是舒服極了。讓我暖心的是,這時候的它,極其乖順,它依偎在我身上任我撫摩,任我揉搓,一點都不生氣,一點都沒有之前咬我時的那種惡相與兇怒,或許是它意識到之前犯的錯誤,此刻正在反思自己,正想以自己的溫柔和乖順為向主人表示一點懺悔、挽回一點損失吧。我忽然意識到,許多人喜歡養小動物,尤其喜歡養小狗小貓,其實是用它們來為自己放松心情、撫慰心靈的。

    時間過去將近半小時,我的手機又響了,果然是120的人,說是車已到小區北門門口,讓我趕快下樓。我馬上說好的好的,但我還得向居委會報告,讓他們來人,你們稍等。對方說他們剛才已經通知居委會的人了。果不其然,不一會我家門鈴響了,我打開門板貓眼,發現是居委會的那位聯絡員菜菜。我趕緊穿上外衣,戴上口罩,問現在能開門嗎?得到允許,我打開門跟隨她下樓向北門走去,我那樣子像極了一個在押犯,正被人看押著走向警車。所不同的是那位看押我的菜菜倒還隨和,一路走著一路無話找話跟我說些可有可無的話,比如天氣呀小區的衛生呀什么的。我則直接調侃她,說瞧瞧你們讓我居家隔離,自己還得來來回回監督我,也不嫌麻煩。菜菜聽罷有些委屈,她糾正我:“嘿,瞧你說的,我怎么可能沒事找事自找麻煩,誰吃飽了撐的喲,還不是誰都害怕疫情擴散,我們有啥辦法?”聽她這么說,我啞然失笑,心想她倒是快言快語,說的也確是實話。

    說話間,我們倆來到了小區北門,白色紅十字的120救護車赫然醒目地在小區北門內側的門口等著。走到跟前,我發現救護車居然來了兩個人,一位司機和另一位穿著防護服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我心想自己非重病患者,其實救護車對我來說只是交通工具,就像乘坐出租車一樣,斷可以不派醫護人員陪護的,如此興師動眾不等于勞民傷財么。我主動向他們舉手示意,那位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從副駕駛上下來,示意我上車,我舉手道謝。走進車門,我回頭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菜菜,發現她此刻正拿著手機朝我和救護車忙前跑后地拍照,顯然是要立此存照。

    車到醫院發熱門診門口,我按手機顯示的那個號碼給醫院的接待室打電話,電話中傳來的女士的聲音很熱情,說你等著,這就派人到門口接你。不一會兒,兩位白衣天使就從門里走了出來,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那位也是全副武裝身著防護服,她倆將我從右側走道帶到后門,進了后門又將我帶進了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房間里有兩把椅子,一只病房里常見的小矮柜,一只掛椅和一只醫用活動鐵架。白色的墻上還貼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溫馨揭示】不許出病房,有事打電話?!边@行字的下方寫著主任辦公室和護士值班室的電話。乖乖,這分明就是為我這樣的隔離患者專門準備的封閉病房啊,真是難為醫院了。那兩位將我帶進來的護士倒很熱情,他們招呼我坐下,那位全副武裝的護士取走我的醫??ê鸵话僭X,然后進進出出張羅著為我掛號,還專門為我做了核酸檢測。

    緊接著又來了一位全副武裝的男醫生,他查看了我的傷口,還拿著病歷記錄本詢問我被狗狗咬傷的前后經過,又問了我的基礎病史,比方有無高血壓、糖尿病,是否有藥物過敏史等等,然后讓護士帶我到病房隔壁的衛生間,囑咐我要用肥皂水連續沖洗傷口二十分鐘。如此繁瑣的過程雖然令我意外,可我竟然乖巧得像個聽話的孩子,準備在護士的帶領下一一照辦。原本以為我這是“享受”特殊通道,應該很快就可以打完狂犬疫苗回家的,所以進來時我還讓救護車等著,不料核酸檢測需要等結果,醫生說至少需要兩個小時。所以沖洗傷口之前,我用手機及時打通救護車那位醫務人員電話,抱歉地告知對方情況,讓他們別等了,同時問該怎么付費給他們?;卮鹗牵骸八懔?,像你這種居家隔離的患者,不需要收費,但你得讓護士到門口為我們簽字?!蔽衣犃T心中暗喜,心想國家防疫方面還是有好政策啊,畢竟我們居家隔離也是配合政府防疫,叫救護車也不是自己主動為之,不收費當然是合情合理的,難怪我剛才在救護車上發現車上的計程表并未起動計費,因而事實上我也不清楚救護車若收費到底該收多少?,F在不收費,這種人性化的管理辦法讓我原本冰涼的心暖和了許多。

    ……

    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3年第2期

    【作者簡介:楊曉升,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著有長篇報告文學《失獨,中國家庭之痛》等各類作品數百萬字。長篇報告文學《只有一個孩子》曾獲2004年正泰杯中國報告文學獎和第三屆徐遲報告文學獎,《中國科技憂思錄》獲新中國六十周年全國優秀中短篇報告文學獎,《失獨,中國家庭之痛》獲首屆浩然文學獎。近年所著中篇小說《紅包》《介入》《身不由己》《天盡頭》《疤》《病房》《寶貝女兒》《龍頭香》《海棠花開》等被多家報刊轉載或入選多部年度優秀作品選本,出版中短篇小說集《身不由己》《日出日落》《尋找葉麗雅》,散文隨筆集《人生的級別》。中篇小說《龍頭香》獲第二屆“禧福祥杯”《小說選刊》最受讀者歡迎小說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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