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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3年第7期 | 赤·桑華:羊皮鼓響起時
    來源:《山西文學》2023年第7期 | 赤·桑華  2023年07月18日07:17

    才讓扎西,筆名赤·桑華,生于1979年。青海貴德人。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三屆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獲第七屆全國當代少數民族文學新人獎、第五屆青海青年文學獎、第七屆青海省文學藝術獎等多種獎項。已出版多部小說集。

    崎嶇的山路上出現了一些模糊的腳印。仔細一看,這些腳印有的像狗的,梅花形;有的像馬的,月牙形。但也提供不了任何證據。

    “盜賊們什么也沒留下?!辈抛尪自诘厣铣蛄艘魂囎?,站了起來。

    “連個羊的腳印也沒有,真奇怪!難不成它們飛走了!”多布旦看著吉先,又把目光移向山頂。

    “也有可能沒走這條路?!?/p>

    “密咒師仁增不會是算錯卦了吧?”

    其他兩個人也開始說話了。

    “不可能!老密咒師準不會錯?!奔日f。

    崎嶇的山路一直延伸到了山頂,路的兩旁長著矮矮的邊麻[1]。連續數日不下雨,那些邊麻被太陽曬得全然失去生機,稀稀拉拉的,開著幾朵不起眼的黃花。

    昨晚吉先家的羊被偷光了。早上他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渾身是汗,不斷顫抖著,他再也睡不著。他便起來出了門。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像塊臟抹布擦過的鏡子,還未顯現出清晰的輪廓。吉先習慣性地在院子外面的灰堆旁撒完尿,然后向羊圈望去時,羊圈里靜悄悄的。他覺得有點不對勁,趕緊勒好褲腰帶走過去,羊圈的門緊閉著,但羊圈里連一只羊都沒有。甚至,那只放生的老羊也不見了。眼前的景象讓吉先大吃一驚。我們家的羊都去哪兒了?他嘀咕著站在空空蕩蕩的羊圈門口,頓時傻了眼。過了一陣,他猛然想起了他家那只黑糊糊的四眼藏獒。平日里外面稍有一點動靜,藏獒就會狂吠不止,昨夜它連叫都沒有叫。吉先連忙走過去看時,藏獒正在狗窩下方一個凹陷處趴著。他心想羊兒們一只也沒剩下,你還清閑地在那里睡大覺。這個老不死的藏獒,頂個屁用!連個羊圈都守不好!吉先邊咒罵邊狠狠地踢了它一腳,藏獒一動不動。

    啊嘖嘖! 藏獒早斷了氣。

    從遠處看,這座山雖然不是很高,山頭卻云霧繚繞。蜿蜒的山路像一條正在爬行的灰不溜丟的巨蛇。一會兒看著很近,一會兒看著又很遠。這座山叫郭什則,是方圓百里有名的神山。每家每戶每天早上都會祈禱山神,牲畜興旺,五谷豐登。這是從祖輩那里延續下來的傳統。

    他們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吉先渾身淌著汗,腋下已經濕透了。

    “要是那伙盜賊昨晚半夜就把羊趕走了,這會兒肯定已經走遠了?!本妹劳A讼聛?。

    “那些盜賊可能早把羊給賣了,說不定現在正數錢呢!”多布旦望著吉先說。

    這話像個炸雷,吉先的心里嘣的一聲。他對多布旦罵道:“閉上你的嘴!你這烏鴉能不叫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在顫抖。吉先和多布旦是堂兄弟。吉先怎么也沒想到多布旦會說這么喪氣的話。

    多布旦看著他的樣子,不安地低下頭,不聲不響地加快了腳步。其他幾個人也什么都不說就往前走。多布旦的這個想法,從今天早上就一直浮現在吉先的腦海中,他做了種種假設,都被一個個推翻了??墒钱敹嗖嫉┰趧e人面前這樣放肆地說起時,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真是多布旦說的那樣,吉先這幾年起早貪黑的成果就打水漂了。他安慰自己,到了山頂,那群羊肯定會出現。

    吉先對多布旦的訓斥似乎起了作用,其他幾個來幫忙的伙計也加快了腳步。

    吉先今年四十出頭,他原先是做冬蟲夏草生意的。剛開始幾年生意非常不錯。那時,長在青藏高原3000米以上高寒山區的,既像蟲,又像草的這個小東西,在市場上很是走俏。他從牧人手里用最低價格收購蟲草,賣到內地的大城市,暴利使他成為村子里第一個擁有雅馬哈摩托的人。那時候的吉先,要多風光就有多風光,走到哪兒都是被眾星捧月的主兒。

    可是后來,他被合伙人騙得傾家蕩產,負債累累。那一陣子,到他們家門口來討債的人數不勝數。

    按密咒師仁增的話來說,人生沒有如果,只有因果。這是報應。他認為蟲草先是蟲,也是生命,采挖蟲草相當于殺蟲的命。用別的生命來謀取錢財——錢財是水泡、夢境、幻術——必定會遭到報應。

    幾年前開始,吉先的境況逐漸好轉。他用拌泥運石掙的全部酬勞,加上從親戚朋友那里借來的幾萬塊,買了三十只羊,今年已經發展到六十幾只了。為了這六十幾只羊,無論刮風下雨,還是逢年過節,他都要去放牧。為此他付出了巨大的辛勞。尤其是冬天下羊崽的時候,他用面粉做成糊糊,灌到奶瓶里,給羊羔一只一只地喂。吉先想到這些,內心怎么也無法平靜。

    他暗罵老天不公。這些羊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所積累的全部財富。他們一家人今后的生活全要靠這些羊。一夜之間說沒就沒了,這不是把吉先活活剝了皮嗎!

    吉先的腦海里再次浮現了昨夜的夢境,那是在一個他從沒見過的地方,空曠又光禿禿的草原上,突然來了一群狼。狼們一個比一個健壯,金毛燦燦,目光兇惡,一陣陣尖銳的咆哮聲震碎他的耳膜。它們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的牙齒向什么地方撲過來。他睜大眼睛看,怎么也沒有見著獵物??煽此鼈兊膭幼?,就像捕到獵物后撕扯的樣子,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就跑起來,跑啊跑啊,天亮了……

    “你別太難過了,一定會找到的?!本妹缹日f,“大家加把勁,快走! ”

    來幫吉先尋羊的人有多布旦、久美、才讓,還有角巴四人。他們冒著汗到達山頂時,云霧已散盡,眼前豁然開朗。太陽在空中光著身子散發著無限的光芒。不過羊群仍沒有想象中那樣出現在視線里。大家都喘息著凝視遠方。他們登上一個寶瓶形狀的小山丘,環顧四周,前面不遠的地方,雨水匯聚成一個小湖,湖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當他們看著湖的方向時,隱隱約約看到那里什么東西在移動,好像是只羊。吉先趕緊把望遠鏡對在眼前,看了看,沒錯! 那是他家的放生羊。這給了吉先一線希望。他沒說什么,撒開腿就跑。他們也隨吉先跑去。放生羊見到吉先便“咩咩”地叫起來,他們喘著氣看著吉先和放生羊。

    “這是我家的放生羊?!奔葘λ麄冋f。

    “你仔細瞧瞧,沒錯吧?”才讓帶著一份懷疑看著吉先。

    “錯不了。這就是我家的放生羊。放生羊老了,走不動了,肯定是被那些狗屎丟下的?!?/p>

    他們靠近放生羊,左看看,右瞧瞧。放生羊又“咩咩”地叫了幾聲,兩眼直盯著吉先。

    “密咒師仁增真厲害啊! ”久美用一種驚奇的表情說。

    “密咒師從來沒有算錯過卦?!苯前涂粗派虻难劬φf。說完角巴便沉沉地坐在地上了,接著大伙兒陸陸續續坐下了。

    早上出發前,吉先的女人邊哭邊拿來一大把柏枝,放在煨桑臺上點燃,然后把一碗糌粑倒在正在燃燒的火焰上。院子里頓時彌漫著滾滾濃煙,柏枝的香味飄向四處。她祈求著護法神保佑她們家的羊群平安歸來。吉先從濃煙中露出臉來,對著女人說了些什么后,急忙跑去密咒師仁增那里算卦。老密咒師是村里人們最信賴的人,遇到什么難事,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密咒師輕輕合上眼,把佛珠倒推了幾下后,安靜地坐了好一陣子。吉先特別著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怎么樣了。老密咒師仍閉著眼睛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皮動了動,最后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到東邊太陽起身的地方去尋找吧!

    吉先看了一下太陽,快中午了。

    前方有兩條路,這下遇到了一個艱難的問題。左邊的那條路通向前方的一個埡口,右邊的那條路一直延伸到稀疏的灌木叢。

    久美說:“走左邊的路吧!”

    多布旦說:“我覺得應該走右邊的那條路?!?/p>

    久美說:“右邊的那條路有林子,趕著羊群很不方便,所以這些盜賊一定會沿著沒有任何阻礙的左路走的?!?/p>

    多布旦說:“走左邊的路,一看就可以看見,要不是笨蛋,才不會走那條路。他們肯定會沿著右邊的灌木叢走的?!?/p>

    大家輪流看他們倆的臉,默默無語?,F在輪到吉先開口了,他左顧右盼,猶豫不決。

    “你們覺得應該走哪條路? ”他眼睛定定地看著沒有表態的才讓和角巴說。

    “我覺得應該沿著灌木叢走,我贊成多布旦說的?!苯前驼f。

    “我也同意多布旦說的?!辈抛屨f。

    “好!那就聽你們的還不行嗎?!本妹篮懿荒蜔┑叵蛴疫叺穆纷哌^去了。

    老實說,吉先也愿意走左邊的路。他心想:對面的灌木叢看起來并不茂密,不但不受任何阻礙,而且有天然的屏障,他們肯定會從這里經過。人們悶不吭聲地走著,多布旦不回首地走在最前頭。

    這會兒早已超出了他們的草場范圍,甚至超越了他們的縣域。誰也不知道從這里走過去會到哪兒。那片稀疏的灌木叢由松樹、黃柏、檉柳,還有喬木等組成,檉柳花開得正艷,花香撲鼻而來。鳥兒的鳴聲也時不時地在耳邊響起。

    吉先小時候聽父親講過,他們村和山背面的一個村,曾為了草山而發生過糾紛。他父親的左手就是在那場糾紛中,被山背后的村民們用獵槍打傷的。他心想,父親說的山背后的村子,可能就是這一帶,現在已經踏上他們的草場了。父親也說過,法王莫蘭嘉措仁波切為了兩個村子今后不再為草場糾紛而爭斗,仁波切親自主持,在兩個村子的邊界處修繕了一座拉則[2]。他們正在談論這事時,才讓說:“你們看!那不是拉則嗎!”他們看到前方左側的山丘上有座小拉則,拉則上插有木制的長劍、長棍、長矛等“兵器”。拉則看起來有點破舊,像是好多年沒有人祭祀過。他們每人向拉則磕了三個頭。吉先心里默默念道:仁波切,請您保佑我的羊群!

    他們繼續往前走著,大約過了十分鐘,看到路邊的松樹上掛著一些羊毛。

    “羊毛——”多布旦拿起一撮羊毛說:“看見了嗎?肯定是走了這條路?!蹦且豢?,大家臉上洋溢著喜悅,仿佛羊群就在前方等著他們。

    他們走過去細看時,又發現了一些羊毛??吹竭@些羊毛,吉先更為興奮。他們的步伐更是加快了。

    “這次多布旦可能說對了?!本妹佬χf。

    “你這么說,我之前說的都是錯的?”多布旦懊惱地說。

    久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們快走!”久美說。

    “趕快走,沒空開玩笑了?!?/p>

    他們一直走在檉柳和喬木之間,突然一只貓頭鷹從腳下撲通一聲飛起來,走在前面的吉先“啊”地喊了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貓頭鷹讓大家的心情焦躁起來。多布旦說:“這臭烏鴉差點把我的魂都趕走了?!?/p>

    他們又走了一段,灌木叢比之前茂盛了。有各種各樣的鳥兒,還可能有其他的一些小動物,它們發出來的稀奇古怪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驚慌的神色。他們十分謹慎,排成一排繼續向前走。漸漸地,走到了灌木叢盡頭。眼前出現一座像朵瑪[3]一樣的紅山,陽光照在紅山頂上,使人目眩。

    “瞧!那是什么?”多布旦說:“禿鷲!是禿鷲!”

    他們停下腳步,向空中望去,碧藍的天空中有很多禿鷲,像疾風吹散的麥皮一樣密密麻麻地飛來。然后,一群一群地,落在了看不見的某個地方。

    “快走!”久美飛快地向紅山跑去。接著,其他人也都跟著久美跑起來。

    久美跑得真快,轉眼間就到了那座紅山的右側。其余的人趕到那里時,久美早已爬到了最高處。他靜靜地站著。

    “喂!怎么了?”吉先喊了一聲,便疾步往上爬。

    “給嘿嘿——給嘿嘿——”久美恍然大悟,撿起一塊石頭往某個方向拋過去。

    “給嘿嘿——給嘿嘿——”他又扯開嗓子喊。

    他們氣喘吁吁地抵達山口,可以看到整座峽谷在視線下展開,禿鷲們被久美拋下去的石頭驚得四處亂竄。禿鷲飛走后的峽谷里,有許多東倒西歪的羊的尸體。眼前的景象使他們每個人都驚呆了。誰也不說話,就那樣傻傻地看著。

    “我的羊群……我的……”吉先早已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他的思緒全被扯斷了,攪渾了。他面無表情,身體在一團復雜感覺的刺激下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鼓聲。他們看著四下,尋找鼓聲響起的地方,左前方的紅色巖石下有個涂著白粉的小洞。遠看像是一堆巨大的傷口里裸露出來的脂肪。確定鼓聲是從那個洞里傳來的,他們迅速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向山洞走去。走到洞口,洞里飄來濃濃的熏香味。他們湊過去一看,洞巖上掛著一幅蓮花生大師雙身唐卡。一個修行師模樣的老人端坐在唐卡下端破舊的卡墊上,前面擺放著幾顆小朵瑪。老人的胡子像是抹了酸奶一樣全白了,頭發雜草般蓬亂。他雙眼緊閉,右手敲著羊皮鼓,嘴里不停地念著經。鼓聲很大,蓋過了念經聲,聽不出來具體的內容。

    修行師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動靜。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看,然后又閉上,繼續念下去。鼓聲明顯比之前更大了,在空曠的山谷里四處逃竄,這讓每個人驚心駭魂。

    他們站在洞門口,默不作聲地望著下面巖石間的死羊。有些羊被禿鷲啃得只剩下白花花的骨頭。這時,又有幾只禿鷲從遠處飛來,落在了羊群的尸體上,它們撲棱著翅膀,爭先恐后地啄了起來。吉先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感覺到天旋地轉,心悶得喘不過氣來。多布旦看吉先不對勁,馬上走到他的身邊扶了起來。久美和角巴他們也跑過來扶他。吉先閉上了眼睛,但仍舊感覺到天地在不停地轉動。他感到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每一分鐘都變得越發沉重。他的筋脈像是松弛了一般,整個身體軟了下來,自己滑向一個無邊的深坑里去了……

    鼓聲終于停下了。大伙把他拉了起來。他睜開眼睛。那位修行師站在洞里看著他們,吉先努力地爬起來了。

    修行師穿著一件絳紅色的長袍,他把蓬亂的頭發編成了一條粗辮子。他左手拿著朵瑪,右手持著羊皮鼓。

    “今早剛出來不久,有幾只羊朝我的修行洞走來,我沒有理會它們,我在專心地念經。我念完晨經時,羊兒們就站在那里?!毙扌袔熤噶酥盖胺秸f:“沒過多久,羊兒們就像出了什么事一樣,一前一后地跳下懸崖。羊兒們在我的眼皮底下就這樣跳下去了。官卻松寶仟[4]!如果不是親眼目睹,誰會相信!”修行師雙手舉到胸前,頓了頓說:“我從沒有見過羊自殺的,也沒聽說過。不過我今天早上就看到了。嗡嘛呢叭咪吽!我今早念超度經念到現在了,愿這些畜生能獲得解脫?!闭f著便兩眼又閉上了。

    “師傅,您有沒有看見趕羊的人?”吉先急忙地向修行師問道。

    “有兩個人就在那邊一直看著?!?修行師說:“我向他們喊了一聲,他們不僅不回應,還受了驚似的跑走了。真是奇怪,今天這是怎么了?”修行師說著不停地搖頭。

    “他們肯定是盜賊!”久美大聲說。

    “你們是?”修行師問道。

    “他,他是羊的主人……”多布旦說。

    “嗡嘛呢叭咪吽!”修行師把雙手又一次舉到胸前說:“這些羊兒們肯定知道了,盜賊們會把它們賣給屠宰場的?!?說完,手中的朵瑪扔向下面的山谷里,羊皮鼓又一次敲響了,嘴里不停地念著什么。

    吉先看了看伙伴們的臉,他們都張著嘴注視著修行師。他們臉上的表情很驚慌。

    就在那一刻,他們突然聽到一聲羊叫聲??催^去時,那只老放生羊站在他們之前站過的那個埡口,老羊看著巖石下東倒西歪的那些死羊又叫起來了。那叫聲很刺耳,混合著鼓聲,像一支急速飛來的箭,穿過吉先的耳孔,狠狠地扎在了心頭。

    吉先突然驚了般地向懸崖邊上沖過去了……

    他清晰地看見他家的羊群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那個額頭上有一撮黑毛的領頭羊真是只好羊??!它活蹦亂跳的樣子像只野鹿子。你看!還有那只最會配種的殘角公羊,騎在一只母羊屁股上一欠一欠的,嗓子里發出沉悶的“吭吭”聲,這動作讓吉先眼睛為之一亮。更讓他高興的是,羊比之前多了許多。羊群宛如空中白茫茫的云彩,布滿了整座山坡。他的這些羊賣掉一批,不僅可以用來還債,還能補貼家用。他的心里充滿了許多設想,臉上鋪滿了笑容。

    吉先興高采烈地趕著滿滿一山坡的羊群,仿佛整座山坡都在移動。他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試著用食指指著羊群清點一次??裳騼禾嗔?,他怎么也點不完。于是,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羊兒們也跟著叫起來。那陣勢像是幾千人在合唱一樣,把遠處的地平線都震碎了,將要落去的太陽,在海螺般的西山頂上晃了又晃。夕陽下,原先那磕磕巴巴的山路顯得平坦而筆直,眼前猶如鋪了一條金色大道。他跟在羊群后面,看著云朵般飄拂流動的羊群,切實地感受到了一個牧人的榮耀。

    “哐且——哐且——”他一邊吆喝著羊群,一邊摔打著手中的烏朵[5]。

    羊兒們像洪水一樣漫出道路兩旁,漫山遍野地流淌。他感到無比的自豪。他想起一首牧歌,便立刻大聲唱起來:

    耶——

    世上恩重如山的,

    是我可愛的羊兒。

    它用皮毛溫暖了我,

    它用血肉喂養了我。

    除了可愛的羊兒,

    我還需要感激誰?

    ……

    吉先趕著羊群到村口時,村子里熱鬧極了。很多人手捧哈達,跳著鍋莊舞,還時不時地響起鞭炮聲。他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他心想可能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就在那當口,密咒師仁增捧著一條印有吉祥八寶圖的白色哈達獻給他。緊跟著,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排成一條長長的隊伍,開始向他敬獻哈達。人群背后的巷子和村中央的碾場被羊群填塞得滿滿當當。他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女人,伸起脖子四處環視了一番,終于看見他的女人身著節日的盛裝,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在人群中拎著小扎西靜靜地看著他。他對著女人喊道:“我把羊群趕回來了?!毙≡饕豢匆娝闼﹂_媽媽的手,嘴里喊著“阿爸——阿爸——”朝他跑來……

    吉先閉上了眼睛,耳邊再次隱隱約約地響起羊皮鼓。他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快要飛起來了。

    久美他們慌忙湊過去看時,巖石下方的一塊石頭被鮮血染得發紫,吉先就融在汩汩流淌的鮮血中一動不動。

    注釋:

    [1]邊麻:藏語音譯,意為金露梅。

    [2]拉則:藏語音譯,是用土石所堆砌的石堆,其上插有長竹竿、長箭、長木棍、長矛,還拴有經幡。

    [3]朵瑪:藏語音譯,用糌粑做成的供品。

    [4]官卻松寶仟:藏語音譯,意為愿三寶保佑。

    [5]烏朵:藏語音譯,是一種放牧用的繩索投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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