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

初夏時節，孟暄碟悄然回鄉。孟暄碟休整半個月，在村委樓旁開了家紅油米粉店，人們看到顯眼的招牌“暄碟紅油米粉店”，才知道孟暄碟回來了。山區地廣人稀，大路上難得有幾個人。村委所在地巖口村人流相對集中，但搞商業仍然不行，前后有多家小賣鋪倒閉。孟暄碟開紅油米粉店，能有多少客流量呢？

孟暄碟還在鎮上讀初中時，她的文藝才能就出類拔萃，鎮上搞大活動，她都被邀去表演節目。孟暄碟會唱山歌，會唱彩調；山歌有人教，彩調則是她自學的。學校音樂老師唱彩調不專業，孟暄碟跟著光碟唱。她有音樂天分，其他科成績差，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孟暄碟沒有門路，幾經周折，被漓江歌仙峰景區周老板看中，招為演員。景區演出視游客情況，每天演三到四場，每場二十多分鐘，節目為彩調劇《歌仙》精華片段。孟暄碟有彩調表演基礎，但一到正規舞臺，她的功力遠遠不足。周老板是學音樂出身，他看好孟暄碟那副好嗓子，便送她到漓江彩調團跟班學習。學成歸來，孟暄碟成為臺柱子。

有一年暑假，鎮中學校長組織教師到桂林旅游，專程去觀看孟暄碟的表演。那場表演，是孟暄碟專門為老師們安排的，演了一個小時，演完《歌仙》整部戲。鎮中學教師回來一傳，孟暄碟名聲大噪在全鎮家喻戶曉。

這么一個有出息的金鳳凰，突然回來開紅油米粉店，人們大惑不解。

好奇的人借口吃米粉想摸摸情況，卻發現孟暄碟做的米粉味道不錯，于是她的米粉店，顧客一天天多起來。鎮上干部也過來捧場，有干部建議孟暄碟把米粉店開到鎮上去，能掙更多的錢。孟暄碟的手藝跟誰學的，人們問，她卻不答。

來吃米粉的人多了便起哄，要孟暄碟唱彩調《歌仙》，孟暄碟不唱，顧客更起哄，她臉上沒有笑容，只有滿臉愁容。旁邊人解圍且略帶調侃地說：“請她唱彩調可以，每人得付十元錢?！鳖櫩筒辉倨鸷?。人們知道她有心事，無心情唱彩調，她突然從桂林城回來，一定有不得不回的理由。

孟暄碟女兒不諳世事，愛在爐子邊轉。那天孟暄碟沒看管好女兒，女兒兩只手被燙傷。醫生處理完她女兒的燙傷，孟暄碟哭了。三歲的孩子，該上幼兒園了。在桂林時，她女兒就上著幼兒園。生意高峰時段，她顧不上女兒，母親過來幫忙。高峰一過，就閑下來了。有時，一閑閑幾個小時。閑下來，她就輕聲哼彩調，有時教女兒唱。

二

在桂林，彩調唱得好的人不少，彩調非物質文化傳承人也好幾個。李筱秋是其中之一。李筱秋風華正茂，才三十八歲。她是漓江彩調團的大紅人，幾個著名彩調劇的主演，能唱能演。她十八歲戲校一畢業就唱主角，唱了二十年了。她最經典的主角就是歌仙。好多年輕點的票友都忘記了她的真名，開口閉口叫她“歌仙”。李筱秋事業心強，三十多歲還沒要孩子。婆婆勸不住，慫恿兒子跟她離婚。兒子一狠心跟她離了。李筱秋也想要孩子，但她想趁年輕，多為觀眾演幾年。她唱到第二百場時，票友為她籌辦“從藝二十年暨《歌仙》演出二百場”紀念專場。演出非常成功。李筱秋突然宣布，從此退出主演彩調劇《歌仙》。觀眾不理解，在她事業如日中天時，為何要退出？她的同事也不理解。迄今，歌仙這個角色，更年輕的一代無人超越她。人們預測，李筱秋退出后，很長時間內彩調劇《歌仙》將沉寂，甚至被打入冷宮。

李筱秋并非沖動，她退演《歌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三年前就想退出了。她從十八歲主演歌仙，將自己演成了名角明星，獲得過許多榮譽。她光憑這一部戲就能混一輩子，何況她還主演過好幾部戲，每部都響遍天下。李筱秋自知，她的藝術水準到達個人頂峰，再也難以突破；目前無人超越，是因為超越的那個人還沒到來?！陡柘伞肥遣收{劇，有演有唱，人物塑造通過演技和唱功完成。唱段里有三個高腔突轉低腔的轉換，在觀眾眼里，她唱到了完美極致。她心里清楚，她的完成度還不夠，最多完成了百分之九十。有一天她發現觀眾以及專家并沒聽出不足時，她原諒了自己，盡情享受來自四面八方的贊譽。人無完人，藝無止境，她自認為彩調藝術達到目前水平，已經很高。

偶然的機會，她隨朋友沿漓江游玩，來到歌仙峰景區，正趕上正點演出。于是購票隨游客進去聽旅游版彩調《歌仙》。孟暄碟上臺，幾個動作，幾句演唱，將李筱秋從座位上震到。她激動得不得了。孟暄碟不費力氣，便完成了那三個難度極高的從高腔突轉低音的轉換。李筱秋奔出演出廳，蹲下去大哭不止。之前，觀眾和專家從來不屑觀看這種為游客準備的表演，因此圈內無人知道有個孟暄碟。孟暄碟已經超過她，能完成這三個高難度唱腔的人，別的技巧、基本功都不是事，因為通過訓練都能夠達到。李筱秋百感交集地哭，朋友們并不知道她為何哭。李筱秋不告訴朋友們原因，她把突然的發現藏在心里。她隨行的這幾個朋友只是普通觀眾，聽不出孟暄碟那三個關鍵處唱得有多好，朋友們只是覺得聽來舒服，并不懂什么叫技巧和完美。李筱秋跟團里人不說，跟彩調同行不說，跟專家不說。孟暄碟早已橫空出世，李筱秋早已敗給了孟暄碟。李筱秋心里壓抑，腦中一閃出孟暄碟舞臺上那傲視群雄的氣勢，輕松拿下高難度的場景，李筱秋全身便會顫抖，產生受到強烈驚嚇似的反應。

正巧，上級來了一位領導，分管文藝，點名要看李筱秋主演的彩調劇《歌仙》。每當接到這種任務，全團上下就興奮，幸福感洋溢好幾天。李筱秋私下彩排，專唱那幾句高難度的，唱一次失敗一次，甚至還達不到自己應有的水平。全員彩排，她發揮稍好些，但也沒達到最佳水平。退演，不可能，領導已經來了，晚上演出雷打不動，李筱秋硬著頭皮也要上。還好，分管文藝的領導不是戲曲專家，也非彩調方面的行家、研究者，李筱秋發揮基本正常，領導仍然滿意。領導滿意，演出自然獲得了成功。領導上臺跟演員握手，站在李筱秋身邊跟大家合影。李筱秋算混過去了，她內心充滿矛盾和愧疚。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再主演《歌仙》，能推則推。她的粉絲多，時不時地有大款粉絲包場；外地朋友來了，大款也以李筱秋主演《歌仙》招待。商演，錢沒少掙，贊美沒少得，她對觀眾對藝術的那份愧疚，卻越積越厚。

李筱秋兩次悄悄去歌仙峰景區觀看孟暄碟演出，孟暄碟玩似的，難度在她那里像少年吃豆腐，順滑極了。李筱秋心生嫉妒，恨不能把孟暄碟的嗓子移過來安在自己身上。多年前，孟暄碟去漓江彩調團跟班學習，現任團長帶的她。李筱秋曉得有這么回事，但并沒放在心上。多年后，把這事忘了。每年來彩調團學習的演員有許多，有縣區派來的，有鄉鎮派來的，還有發燒友自費來學習的，一撥接一撥，她不可能都記住。如今孟暄碟的“存在”，致使李筱秋發揮不好。但觀眾和團里行家，沒說發揮不好，是因為李筱秋腦子里有比較了，別人沒比較。李筱秋試著突破，既然有人能突破，為什么自己就不能？她苦練，曾經答應過老公，三十五歲前完成生育，卻碰上了孟暄碟的“宣戰”。李筱秋心里只有一件事：突破自己，反壓孟暄碟，至少能唱得跟孟暄碟一樣，綜合實力李筱秋占優勢，這樣，孟暄碟就不能取代她，她不再害怕孟暄碟隨時跳出來。然而，李筱秋突破不了，如何努力都唱不到孟暄碟那個高水平。這大約就是天分，后天努力不來的。李筱秋事業沒有真正長進，婚姻遭遇失敗，她對孟暄碟的恨開始壓過一切。

孟暄碟知道有個美名叫歌仙的優秀彩調演員，但不知道她叫李筱秋。孟暄碟每天都為旅客演出，她只關心每天的進賬，幾乎不關心藝術，不關心彩調界，所以少了文藝界為了名利的爭斗，也無藝術創新的壓力。周老板發現她，在她身上花錢，為的給公司掙錢；她把彩調基本知識學到手，為的給自己掙錢。學藝她是刻苦認真的，想立足，沒兩下功夫遲早被淘汰。她的藝術水平上升到一定程度，應付游客已游刃有余，便停止追求，偶爾興致來了才會認真演出。因此，她為公司為自己掙了不少錢。

公司宿舍在市區，早上拼車去景區演出，下午四五點左右下班，有時候晚上也有演出任務，加班不怕，加班費高著呢。無藝術追求，每天重復那場戲，輕輕松松。公司宿舍圍墻外街道上有多家米粉店，什么口味的都有。孟暄碟對制作米粉感興趣，開始跟人學做桂林米粉，后來跟人學做全州紅油米粉。桂林米粉流派多，區別在鹵水的配料制作，配方都是保密的，各家各戶概不外傳。桂林米粉沒有絕對的好吃與否，只有不同的口味。全州紅油米粉，功夫主要在紅油和類似北方人說的“臊子”。做臊子不難，熬紅油難。孟暄碟跟人學做紅油米粉，沒學會熬紅油。紅油要用紅辣椒熬，熬出來不見辣椒，卻又香又辣又呈干紅辣椒的顏色。學做紅油米粉期間，她幫老板干活，以干活換學費。

也是在紅油米粉店，孟暄碟碰上了蔣東旭。蔣東旭見她漂亮，又是歌仙峰景區的演員，便使出渾身解數追求她。蔣東旭在桂林城長大，父母都是干部，他本人也有份體面工作。具體說是在一家銀行工作，收入比一般單位高許多。這么好的條件，孟暄碟自然不會放過。蔣東旭父母對兒子的婚姻有要求，首先找老婆不要農村長大的，第二必須大學本科以上學歷，第三漂亮，第四門當戶對。四個基本條件，孟暄碟只滿足第三條，蔣東旭不敢告訴父母，但又被她的漂亮俘虜了心。兩人同居三年，孟暄碟懷上了。孟暄碟知道，這么些年蔣東旭不娶她回家，只是貪圖她的美色，并無娶她之心。這回懷上了，她必須生下來，以此作為脅迫的條件。肚子突出明顯后，蔣東旭才知道，她不引產，逼他娶她。蔣東旭遲遲不答應、不表態。孟暄碟生下女兒，兩人仍在一起生活，除了沒那一紙婚約倒更像一家人。未婚先孕先育現象，在城里不少見，大家見怪不怪。

蔣東旭武漢大學畢業，一表人才，除去好色，別的方面都不錯。李筱秋想法接近他。比長相，李筱秋自然不會輸給孟暄碟，論出身，孟暄碟更無法比，論工作，李筱秋是堂堂一級演員。只看外表，李筱秋，一化妝，就跟二十來歲少女似的。蔣東旭被李筱秋迷住了，感情迅速轉移過來。李筱秋接著設計了一場戲，讓孟暄碟知道趙旭東外面有了人，于是兩人鬧翻。

李筱秋再燒一把火。她在歌仙峰景區周老板那里燒。李筱秋接近周老板，誣陷孟暄碟放蕩，什么男人都上過。周老板心里就有想法了。周老板強行占了孟暄碟的便宜，孟暄碟深夜報警。公安接警后，因為取證困難，也難定強奸罪。周老板被關了幾天，就放出來了。

孟暄碟知道，周老板出來，第一件事就是開除她。與其讓人開，不如先開了別人。就這樣，她不顧一切，帶上女兒回到老家。

三

失去工作，孟暄碟茫然不知所措。老家的青山綠水閃過頭腦，她心這才安定。她才發現，人在失意和走投無路時，只有老家才是安放心靈的最佳之所。

李筱秋設局勾引蔣東旭，又在周老板面前虛構孟暄碟的放浪，目的達到后，全身而退。孟暄碟帶著女兒坐在回老家的車上，女兒問：“我們要去哪兒？”孟暄碟回答說：“回媽媽漓江源頭老家，那里風景很美?！迸畠夯氐侥赣H老家一看，不干了，環境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女兒吵著要離開。孩子好哄，環境容易讓孩子忘事。才一兩周，女兒漸漸適應，不再哭鬧。孟暄碟在家深居半個月，實在無聊，就想到了開家紅油米粉店。她想安靜一段時間，梳理好心緒，再做回桂林的打算。進城生活，做城市人，是她從小的夢想，一輩子的夢想。暫時離開，是為了更好地進入和扎根。開紅油米粉店，門面是自家的，收拾收拾就可，鍋碗爐灶，投資不大。她不指望賺錢，只想用開店打發日子，擠壓煩惱。

四

歌仙峰景區的表演，沒有因為孟暄碟的離開而停止。另一個同事頂替孟暄碟唱主角，水平差了許多。演出的質量差，嚴重損害景點形象。缺人才，周老板也只能硬撐著。有兩個游客看了演出，在朋友圈里炮轟。這兩個游客曾經看過孟暄碟的演出，有比較才有鑒別。壞事傳千里，旅行社因為游客反對到歌仙峰看演出，盡量不安排這個點。周老板的收入每況愈下。周老板找了許多家旅行社，希望恢復歌仙峰這個點，可是，收效甚微。周老板后悔。搖錢樹被折斷，后悔莫及。周老板打孟暄碟電話，想用道歉和經濟補償挽回孟暄碟，電話關機。周老板多方打聽，沒有著落。

李筱秋這邊，陰謀得逞，心里痛快了好一陣子。但當她重唱《歌仙》高難度曲調時，心里的愧疚和遺憾時常襲上心頭。終于有一天，她對團里說，她從此不再主演《歌仙》。這是她演出《歌仙》二百場紀念后痛下的決心。李筱秋對團長說：“有一個人唱得比我好，這個人說出來你們誰也不會相信。她叫孟暄碟，歌仙峰景點《歌仙》節目主演，有天分?！眻F長想不起孟暄碟。社會上來短期培訓的，團里不上心，從沒想過從社會上招人才，每年戲校畢業的各類人才都接收不完呢。大家都有一個觀點：非科班出身的，最多就是一個發燒友。李筱秋答應帶團長去現場考核，可是李筱秋找不到孟暄碟。

找到暄碟紅油米粉店，李筱秋頗費了一番周折。過程且不提，反正，她領著團長找來了。孟暄碟認得漓江彩調團團長，因為她在那里短期進修時，團長常在臺上給他們做報告，哪怕臺下只有三個人，團長也要登臺，高高在上地做報告。團長人不壞，就是愛做報告，愛在任何時候發表演講，官癮十足。

“歡迎團長一行來漓江上游旅行！”孟暄碟搬出長條板凳，讓團長和李筱秋坐在店外面。外面空氣好，光線好，風光好。孟暄碟認不得李筱秋，這些年李筱秋一直在暗處。團長回應孟暄碟說：“我們算是來旅游吧。漓江上游風光名不虛傳，山綠綠的，水清清的，自然生態頂級棒?！?/p>

“為啥不在歌仙峰景區干了？那里收入高，多可惜?！崩铙闱镓埧蘩鲜?，以此打開話題。

孟暄碟跟團長他們不熟，避開問題核心說：“干久了，很膩，就辭了?！泵详训痪湓拰⒃掝}斬斷。團長提起孟暄碟到漓江彩調團進修之事，讓她回憶一下進修的時光，快樂也罷不快樂也罷，回憶起來都是財富。孟暄碟說：“當時周老板派出三人來進修，按各自的行當進修的。進修前及進修期間，三人關系處得不好，進修完后，三人成為好朋友。短期進修，藝術水平很難大幅度提高，但達到了周老板的預期。他是商人，不經營專業劇團，不需要探索藝術、傳承藝術。進修時間快結束前一周，周老板來驗收。驗收合格，他提前終止了他們仨的進修?！眻F長跟孟暄碟閑聊時，李筱秋輕輕唱起彩調劇《歌仙》，她從最高難度前一段唱起。唱完高難度一節，李筱秋停下。孟暄碟抹抹嘴角，笑起來。經過前面的閑聊，孟暄碟知道了李筱秋的藝術成就。團長說：“你不要光笑，你也唱這段。你們還沒得到結業就離開，還欠我一次匯報演出呢。今天補上吧?！泵详训貋淼倪@些日子，唱出聲的少，在心里唱的多。她教女兒唱，為的打發時間。孟暄碟壓抑許久了。孟暄碟跟別的演員一樣，是人來瘋，碰上專業人士，她克制不住地唱起來。

孟暄碟在處理高難度唱腔時，自然而輕松，團長聽后驚喜不已，但沉住氣說，是塊料子。團長問孟暄碟：“愿意當專業彩調演員嗎？”孟暄碟說：“我這兩把刷子，哪成？”團長說：“你能把高難度唱腔處理得如此完美，別的方面根本沒有難度。你若愿意，我擔保，招你進漓江彩調團。收入嘛，要看商演情況。當然跟你在歌仙峰景區演出沒法比?！泵详训f：“我沒思想準備。初中畢業時，倒想成為專業演員，后來收入高，就沒想，只想混個好日子?！眻F長說：“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剛才其實我在不露痕跡地考察你，你果真如李筱秋老師所言，有天分，你對高難度唱腔的處理超過了她?！泵详训杏X奇怪，問李筱秋如何知道她。李筱秋說：“偶爾看了你一場演出，我記住了你?！眻F長說：“李筱秋老師發現你后，激動不已，回來跟我說，必須讓你替代她。李筱秋是活生生德藝雙馨的例子，唯藝術是論，寧可犧牲自己的名利前途，也要力薦你，推出你?！?/p>

“你還有什么可推辭的？”團長說。

孟暄碟想了一整夜，團長說得信誓旦旦，她仍然不相信好事會從天而降。進專業劇團，能實現小時候的夢想，社會地位也高。成了專業演員，成為正式的桂林人，從長遠看，利大于弊。第二天清早，她跟父母提起進專業劇團之事，父親說：“好啊，這太好了?！蹦赣H說：“這么好的事，假的吧？”

孟暄碟給團長打電話，團長說：“來吧，我們都準備好了?！?/p>

孟暄碟讓父母照顧女兒，她進桂林城，去漓江彩調團探虛實。漓江彩調團沒搬家，還在老地方，但周邊環境改造過，漂亮多了，練功房、辦公區、舞臺都煥然一新。政府撥了一筆專項經費，給漓江彩調團改造環境。團長帶孟暄碟去辦公室，問她帶身份證了嗎，若帶了，今天就辦理入職手續，先入職，再辦其他手續。孟暄碟說：“我沒做夢？”這時候，李筱秋使勁擰她一下胳膊，她大叫。

特招一個重要演員，得用事實封團里人的嘴。一場臨時彩排開始。孟暄碟功力還不夠，演職人員就看她，心里卻都鄙視。當演到高難度唱腔時，在場人都被征服。難度在孟暄碟那里不難，別的還有啥難的？培訓兩三個月，最多半年，啥都有了。

第二天，孟暄碟回到老家。她讓父母殺雞宰鴨，宴請幫助過她的人們。

孟暄碟進彩調團后，進行為期三個月的綜合素質培訓，強度大，她不怕，她能吃苦。李筱秋當她的指導老師，無私地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孟暄碟。孟暄碟正式接班主演彩調劇《歌仙》，第一場演出，聲勢浩大，官員專家彩調愛好者，將劇場擠滿。第一次接受檢閱，團長和李筱秋不免緊張。沒想，“自由市場”出身的孟暄碟天不怕地不怕，她一點不緊張，玩似的。演出大獲成功，孟暄碟名聲一夜打響。一炮走紅后，孟暄碟應觀眾要求，每天都演出。

記者對孟暄碟的報道鋪天蓋地，故事寫到了她從出生，小學到初中，到歌仙峰的演藝生涯。團長提醒記者，不能忘記一個人，也就是孟暄碟的前任李筱秋。這個美麗的結局，李筱秋貢獻大，功不可沒。

團里經上級批準，提拔李筱秋為副團長。李筱秋不答應。團長說：“你當副團長不影響生孩子的呀?！崩铙闱镆宦曢L嘆，幾乎咆哮似的說：“我跟誰生孩子去？”

【作者簡介：光盤，本名盤文波，廣西桂林人。一級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西“后三劍客”之一。作品散見于《十月》《當代》《上海文學》《花城》《鐘山》等。出版長篇小說多部。獲第十屆上海文學獎等?！?/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