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tt id="aaa0a"></tt>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li>
    <li id="aaa0a"></li>
  • <li id="aaa0a"><tt id="aaa0a"></tt></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3年第11期 | 陳銘:念空(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3年第11期 | 陳銘  2023年11月22日08:36

    陳銘,山西人,1995年生,北外碩士生畢業。在校期間曾獲國家級、省級、校級等獎項十余項,以《〈齊物論〉何以“齊物”?》 一文參加北外中日韓研究生論壇。

    一派隱天蔽日濃淡不一的綠蓋在這山谷間,任是流金鑠石的時節,這里也獨享一片清涼。一場夜雨,把這山間蕩滌得纖塵不染,林木葉片洗刷一新,葉脈紋理鮮嫩可見,綠意彌散,空氣里便滿是清新的草木味道了。在那條足跡踐出的小路上,大小不一的石板變得濕漉漉的,拾級而上走不了多久,水痕白石砌就的三門殿就堂堂地佇立在眼前。轉過一重側門再往里走,一間齊整干凈的屋子便是念空和尚的禪房。此刻,他正下了早課,步履輕快,穿越晨間茫茫霧氣,往禪房走去。

    自是小沙彌時,念空和尚就在這座廟里。灑掃庭除,念經打坐,跪拜禮佛,參禪悟道,幾十年的時間,像山間清泉貼著光滑的石面一樣輕輕滑走,無紛無擾,寧靜安然。及至長到二十幾歲,念空依舊每日功課不斷,勤謹無輟,心性愈發沉靜得宛如這連綿的山谷。幾天前,念空剛剛升任寺里都監,除修習功課外,寺里大小一應事務皆要他常常悉心關照。不過,因為從小在這寺里長大,別說寺里的菩薩佛陀、晨鐘暮鼓,就是寺外的花草石水,飛蟲游蛇,念空也都是熟悉的,因此做起事來并不覺得滯澀。加之廟里的和尚并不多,且個個性情和順,年紀尚幼者居多,故而也并無繁雜難斷的人事。于這“都監”,念空心里并不以為意。

    回到禪房,念空照舊小憩一會兒準備打坐,而又恍然想到張媽媽等一眾常來廟里的施主同來共修讀經的日子仿佛到了,念空抬頭看看窗外天色已然云銷雨霽,于是捧起經卷出門去翻閱之前的都監將經講到了哪里。

    午飯后,張媽媽等一眾男女果然照例來到廟里,如往常早已慣熟的那樣,張媽媽領著眾人直接走往偏殿,還未及進門,就見念空已經等在那里,才知果然是他接任了新任都監?!霸趺葱∧羁找哺呱?!”張媽媽脫口喊了一句,還沒等到回音把大殿的四面墻壁都走過一遍,張媽媽已經滿臉笑著大步邁進了偏殿,念空和尚遂合掌起身,迎著張媽媽同一眾人等。

    自打張媽媽搬到山腳下,生活的不平和對佛陀的寄望常常使她來到廟里。幾年前,廟里香火不盛,張媽媽毫不吝惜頻頻布施,來來往往幾年間,她與廟里和尚都已熟稔,與念空亦不例外,甚至于吃食衣物更特別為念空留意備著。念空最使她留意不為別的,僅只是為念空自來生得矮小。及至如今,念空也只長到了別人胸口處,甚或不及。這一點,常使得張媽媽心憐。加之念空性情柔順乖巧,談吐溫聲柔氣,行動舉止翩然有禮,就使張媽媽的遺憾更甚一層,常常惋惜感喟“身大力不虧,一力頂十會”,人,尤其是男人,長得好不好看并不要緊,重要的是魁梧些,才有個男人的樣子。

    擺開蒲團,掏出經卷。眾人有的見過念空,有的沒見過念空。那些沒見過的,眼見念空手執經卷,身披緇衣,四尺有余的身量,清清瘦瘦,哪里像是“都監”,分明是個孩童,心里亦不禁感喟,眼里卻看個稀奇。

    一聲鐘磬響,念空翻開經卷,聲朗氣清地誦讀過一遍后,簡略釋些大意。眾人依照常規齊聲反復誦讀時,念空被叫去商議半月后觀音成道日法會事宜再沒回來。誦畢,偏殿一眾人個個稱道念空深入淺出釋義明了,而亦個個感喟念空形容奇異與眾不同。張媽媽與念空相識已久,如今頭一次聽念空解經說法,竟比別人更訝異幾分,笑道:“我從不知道這小念空,講的和我上月去法會聽大和尚講的一樣好。若要長得再高大些,披上袈裟,被叫去別的地方,咱們的小念空也差不多能當個大和尚了?!薄爱斒钱數?,只是他們一看,咱們的大和尚卻是個小和尚?!币蝗诵χ釉挼?。話音剛落,眾人笑聲未息,念空匆匆趕回,與眾人話別。

    “大和尚是個小和尚?!?/p>

    不知怎么的,隨后這話便不脛而走。四面八方的人們一半沖著 “大和尚”,一半沖著“小和尚”,雖不明所以,竟都約著來寺里看看,寺里來往人等眼見得比往日更多了起來。而這些人來了,又都說不清究竟是“大和尚”還是“小和尚”,有人把小沙彌看作念空,有人把老方丈拜為大和尚,又有人踮起腳跟不住地找高個子的和尚。及至搞清了,看明了,認準了,對著念空畢恭畢敬參拜,小心翼翼思忖,一時間為著看念空的“小”,又為著看念空的“大”,為著聽他講經求寶,又為著向他祈愿驅邪,原本每周一次跑廟讀經的日子,因著人多,終于改為了三天一次。

    念空于是不勝其擾,甚而有時直鬧到晚間才得空休息。而于這莫名的事端,念空全然摸不著頭緒。幾十年來,念空從未對自己的“小”或“大”有過什么注意或認識,他只是遵照佛理與教導勤謹不懈地做自己的事。雖則高處的東西常要請別人幫忙取下,然而平日里亦常有別人請他幫忙做什么事,這之間并不表明什么嚴重的差異,也并沒有由于這身量吃如何的虧。而對于自己的“大”,念空就更心懷戚戚了。他完全無法判定什么才是“大”,怎樣才能叫做“大”,與經書上博大的內容與精深的要義相比,如何的智識才能自視為“大和尚”?而于這“小”“大”之間的沖突離奇之處,更是他所無法理解的,何以“小”者不能“大”?何以“小”“大”之間會產生令人發笑的東西?而他們又在笑什么,看什么?張媽媽自來是好的,常做布施、常來廟里幫忙不說,對自己的關照也是有些格外留心的,就憑這常年不懈的恒心與愿力,自也該得些四大皆空,然而她的關切之中總是含著難以消散的嘆惋與可惜,反反復復說得多了,嘆惋與可惜就積累出了遺憾和苦楚,那是念空不甚了然的遺憾和苦楚,卻粒粒分明地灑在他行走坐臥一切所到之處,令他感到不舒服??赡蔷烤故鞘裁?,忙碌消歇下去,困惑升騰起來,念空終究沒能安眠。

    如此數日,念空“大和尚”“小和尚”的聲名逐漸起來,連帶著寺廟也在山里越發有了名聲,而這突然而至的喧鬧于念空心里卻漸漸地從困惑結成煩擾。從前平平穩穩的早課、打坐、修習念經被切割和撞碎,廟里的生活好像一下子慢了下來,一天之中總要折騰幾番才能過去。多了些對善男信女的迎來送往,寺廟香火明白可見地旺盛起來,但念空原本寂如幽谷的心境卻不知不覺不明不白地長出些雜草,在俗世風塵中搖搖擺擺晃晃悠悠。

    念空終于得著一個機會,在一同拂拭佛像的時候對同門說起,“我并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我究竟怎么了,能讓人這樣熱鬧起來?!蓖T低頭望一眼念空,笑道:“你只顧糾纏這些旁支做什么,眼見得香火旺了不就是好?!蹦羁杖杂胁唤庵?,卻不再答言,只望著垂目低眉,法相莊嚴的佛像出神。想來佛陀端坐蓮臺,法相金身,高大輝煌,而身旁尊者雖則站立,卻形制小巧,陪侍兩旁,總也不能把尊者造得比佛像還大,此是建佛造佛時的“小大之辨”。但何以一定要這樣,念空依舊還是不解。

    雖仍不大了解自己招致議論的根底究竟在哪里,雖則愈發有了名聲,念空卻時時于忙碌到不可開交的時候涌出一股“今不如昔”的荒離感,不自覺地懷念起未當都監,甚或只是小沙彌時的安然寧和來。及至有時得空翻開經卷,經文里博大精深的內容也開始絲絲縷縷地分出岔道,滑過念空的智識,拐著彎兒地與眾人似隱或顯的目光、稍縱即逝的嘆息裹挾到一起,在念空心頭裊裊繚繞起來。

    念空自沉靜而沉默了,常不與別人對視,不必要的話不說,必要的話說得可丁可卯。究其原因,概自有二:一則,出家人,四大皆空,于這煩惱是不相宜的。 且佛祖當初舍身飼虎,于己肉身且不吝惜,如今不過是些閑話言談,且又切切實實為廟里大添人氣,于己來說,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無足掛齒的東西,所以也便是微不足道無足掛齒的煩惱,其小且難忍的苦處權且當作夜半讀書時愛惜飛蛾紗罩燈的時時難安罷了。二則,這追捧總有將念空劃分為“異類”的意味。若念空如人所望,身量高大,容貌堂皇,那“大和尚”的贊嘆才算安穩降落到合適的歸宿里供人追隨膜拜,如今自己身長不足別人一半,與“大和尚”的稱道甚不協調,而這種不協調搭配在一起制造出許多的揣測和幾分調笑,讓念空甚或成為被“觀摩”的對象而受到追捧?!靶『蜕猩暇墭I障未清,這輪回才長不起來的,如今常常佛前供花,下輩子準保生得高高大大”“小和尚自小便矮,恐著長不成人,就算長成也難娶媳婦,父母這才把他送到廟里的,不承想如今修得這么好”,如是,讓念空的自尊心感到不快,而關于自尊心的事,常常是難以啟口的。而凡有所議論的如張媽媽等,并非毀謗三寶該下拔舌地獄的頑劣惡徒,恰恰相反,他們敬佛禮佛,見到和尚方丈畢恭畢敬,萬不敢擅自唐突,而正是在這敬與愛里所誕生的同情所造成的困擾,讓人無法與之相對。就這點而言,敬與愛里的困擾竟自比惡與恨里的更厲害,更讓人難以招架;而莫須有的成見竟自比莫須有的罪名更如一張羅網,讓人找不到出口,說不出什么。

    于這本不必要的憂擾夾纏的時分里,念空終于開始責怨自己為什么沒能同大家一樣,有一副“正?!钡臉幼?,用堂皇高大的樣貌匹配修為精深的“都監”,讓這橫生飛來的議論無跡可尋,現如今,仿佛故意與眾不同而多事的卻是自己一樣。念空心底里的幽谷終于開始布散雨電雷霜了。

    在持續著的喧鬧與不安中,觀音成道日法會日益臨近了。為受著這幾日難以擺脫的苦楚,念空心緒紛繁,想到法會在這山中多少算得一件引人的大事,屆時,即便往日深居之人或許也要扶老攜幼來廟中一觀,念空的心竟自顧皺緊了起來?!叭绱?,何不站在高遠處,避開眾人些,也省些口舌應答”,這個想法一在腦子里誕生,念空就無時無刻不在思考如何能在法會中躲著些兒,而至于翻閱了以往廟里諸種法會的籌辦辦法后,終于在日日眼見的佛陀金像中受到啟迪。

    念空于是與同門商量搭建高臺,于高臺之上舉辦法會,并為每個在法會當日侍立的僧侶安置腳踏蓮臺?!斑@樣,既看起來端嚴隆盛,與眾人隔開些,又免得人多挨擠而有施主被香燭熏燙。這些日子廟里人聲漸漸多起來,以現有的善資加上廟里擱置的木材,法會緊湊些辦起來倒也勉強應付得住。平時跑廟的施主們,到時候勞煩他們提前幾日來湊人手做些事情,在人力上倒也不用額外的花費,恐怕他們還要再帶來些香燭果蔬也是有的?!蹦羁正R備了言辭對同門說道。同門因著是念空做都監以來的第一個法會,近日香客又大多為著念空而來,想是念空有心將法會大辦,自是好事;且借這法會益發增些聲名,廟里香火興盛了,日后將現今花出去的挑費弭平,甚至再充裕些怕也是指日可待。于是同門亦應然順承下來,說罷,即刻就要去山里聯系木材匠人。得到了同門的協同,念空也便著手增備修補,籌劃事宜。

    就在廟里眾人為籌辦法會各個自有事務的時間,有人恍地說了一嘴,張媽媽好些天沒來跑廟了。念空回過神來,近幾日與俗眾讀經都讓徒弟代著,自己竟也好幾日沒見張媽媽,沒聽到她喊“小念空”了。

    幾天后,山里兩個木匠如約來廟里幫著搭建臺子。等待間隙,高木匠喘兩口大氣,對矮木匠說:“這兩天天氣不好,活計倒多,忙得我手腳不閑。昨日下山,走了滿褲腿泥點子,好歹把張媽媽裝殮了?!辈秽匆粋€驚雷炸響,聽到這話的和尚們立時住了腳,停了手,大睜著眼睛朝高木匠驚愕地看去。高木匠望一眼眾僧,搖搖頭:“我也是去了才多少聽說,前些天張媽媽回去看她兄弟,住了幾天,吳漢子去她兄弟家找張媽媽,好巧不巧,在門口遇上了張媽媽的頭個男人,這就以為那男人是尋著張媽媽來的,當時在她兄弟家不好發作,回來后兩口子就吵起來,越吵越兇,張媽媽哪里受得這委屈,吵嚷不成,倆人就扭打起來,從屋里打到屋外,下完雨地還沒干,倆人一個沒踩穩,都趔趄著摔倒在地, 登時張媽媽就不省人事還說起了胡話,不想也就半天工夫 ,人就沒了。吳漢子現在腿還瘸著呢?!?/p>

    矮木匠接過話:“分明我離得近,怎么偏去找你了?這兩口子打仗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了,三不五時屋里就鬧出點動靜來。吳漢子人憨莽,多少有點家底就更不讓人,可巧遇上張媽媽也不全受氣?!?/p>

    高木匠扭頭看一眼矮木匠:“這下日子過不成了。就算過得成,饒這么著也還是過不下去呀?!卑窘趁撓律弦?,喝了口水:“張媽媽也是被拿住了,頭個人家賭得招不住,好一氣折騰才分開,離了婚,這才經人說和,給了吳漢子。已經離過一次婚了,這下就算是過得不舒心,也不好再離一次,也就這點,轄制住了張媽媽,也就這么過著了,沒想到最后能成這樣?!备吣窘尺€待接話,念空和同門從偏殿急急走來,兩個木匠噤了口,走著迎上去。

    直到晚間,于各處大殿看畢,法會事宜蓋自妥當了些,路過偏殿時,說起幾天后要去做道場,念空才聽得張媽媽事件的首尾始末。起初并不相信,直到問了徒弟,又喊來日間與木匠站在一處的僧侶問了才開始驚愕。

    念空讓眾人先行,自己折身回到偏殿。獨立殿內,歲月雕蝕的梁柱散發出陳舊古樸的氣息,混合著日間繚繞不盡的檀香,使得這個常常往來進出的地方恍然間變得異??諘?。日日所說的因緣際會與世事無常此時忽地發生在眼前,念空撥云見霧般地發現,對除“小念空”之事云云,自己對張媽媽原來如此不了解,而又忽地念及張媽媽幾年間常常一有空暇就到廟里來,又常常做布施,原是心中有煩惱,只往這里來求得清凈和轉圜。

    佛前的蠟燭執拗地燃著,偶爾噗噗閃爍幾下,結構整飭的屋頂,高大輝煌的佛像,滿面墻的壁畫,一塵不染的磚石地面,也隨之轉瞬即逝地在幽暗中被幾絲光亮畫出輪廓。也是這樣看得清輪廓的時候,天光還未大亮,每月的初一,張媽媽都會帶上水果香燭早早地來到廟里,勤謹地點上第一爐香。念空仍記得從張媽媽手里接過滿滿一籃子水果而夠不到香案時,張媽媽搖著頭說,小念空只這點可惜,能再長長就好了,不然這樣可怎么好。隨后,卻又拿出額外給念空準備好的吃食。

    往昔種種張媽媽幫著灑掃庭除、擦抹佛像、備齋整飯,于偏殿打坐讀經、聊天說話的場景一齊堆到眼前,而至此后張媽媽竟再也不會來了,而至此后竟再也不會聽到她喊“小念空”了!“寂滅了,從此寂滅了呀!”念空喁喁自語,轉身走出偏殿,關上半扇門,抬頭望見胖胖鼓鼓的月亮釘在夜空,卻又忽地被流云遮住,剎那間變了樣子。

    雖則依據佛典切實可據的說法,緣起性空,本無所住,宇宙大化,自是沒有什么能一直如此地存在下去,連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拋斷與己日日相守的僧伴們,且不說自己經卷常舒,就是俗世中的人,于這道理理解起來也是明白淺顯到無需多言的。然而,寂滅,這寂滅造成的空缺,卻總像一個黑影,沉沉地壓在念空心間。

    轉日,將寺里事務暫且安頓得宜,借著去商議做道場的由頭,念空出了寺門,直往張媽媽家走去。正值盛夏,山中草木葳蕤,一路沿著陰涼處走,烈烈灼陽的赫赫威勢落到人身上倒也不甚厲害。自打搬到山下,自打第一次知道山上的那座廟,念空走的這條路,張媽媽就曾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地無數次走過,念空踩在上面,看到間斷鋪設的石板上,另有更光滑些的地方,隱約顯露出腳踏的痕跡?!霸趺葱∧羁找哺呱?!”聲音響起,猶在耳畔,想起“大和尚”“小和尚” 的稱謂,念空心內依舊有講不出的不適,而這講不出的不適又何止不在張媽媽身上。當初,張媽媽從山那邊嫁過來,不僅離遠了妄論再嫁的閑言碎語,因為吳漢子家里頗過得,張媽媽還成為別人口中“到底沒白再找男人,是命里有些福氣的人”,僅憑這點,也只憑這點,再嫁多出了幾分可以讓別人看得見的合理,至于日子過起來的吵嚷打鬧,那是說不在話上的。而現在的意外,統歸來說,也無非只是意外。

    從山上下來走不多久,就能在山腰上看到張媽媽家,屋子門臉不算小,門是紅漆了的,定睛一看也容易辨別。念空站著往下張望,耳邊蟬鳴鼓噪,身邊蚊蟲飛擾,想著那是張媽媽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看著那點紅處,念空恍然覺得這個時候離張媽媽近了,“大和尚”與“小和尚”之間令人費解的什么東西開始松動了。已成的定見,人們編織出來的,又把人們編織進去。張媽媽亦在吵嚷打鬧中一門心思和吳漢子過到底,亦覺得“小”與“大”之間有總也配不上的捍格,張媽媽本是俗人,未能免俗,而僧在俗世,亦無法免俗。故而超拔才必得從低處來,脫俗也必得從俗世來。

    眼里的那點紅處還在,于這空空茫茫的山谷之中。想到此,念空不再往下走了,轉身上得山去。

    “張媽媽的道場自是要盡咱們的力去做,一則為她,再則也是為咱們。遑論張媽媽對這廟里的諸多好處,就為她總來廟里的那份心,也該替她做個解脫。渡人自渡皆是一體,這也是咱們理應做的,況且,現而今,我們也只能做得這些了?!闭f這話時,念空依舊被稱為“大和尚”,也依舊還是“小和尚”,張媽媽去世于感情上形成的空缺也依舊未能如料想的那樣迅速散去,只是,念空開始應承了這稱謂,應承了“大和尚”,也應承了“小和尚”。

    觀音成道法會舉辦之日如期來臨。

    高臺寬展潔凈,一塵不染,花果香燭,樣樣齊備,一眾僧侶按位階依次排列,分立于高臺左右兩側。遙遙望去,一眾僧侶間插有序,端然靜穆,皆默然合掌肅立于各自的蓮花站臺之上,晨間霧靄環繞其間,個個仿若尊者羅漢腳踩蓮花穿云臨凡。臺下信眾或一家,或鄰里,或只身,來早的跪坐于蒲團之上,來晚的合掌侍立外圍,倒也寬寬綽綽地把個大院子占滿了。

    念空身著福田衣,頸帶菩提珠,高高地站在他的蓮花站臺之上,身形矮小,端靜精巧,形容寂然。四下遍觀,凡俗法身,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喜怒怨憎,生住異滅,會者定離。從空向實,哪里有什么大與小的異辨,哪里有什么待嫁之身與再嫁之身的分野,小和尚即大和尚。那些“應該”“不應該”結成觀念的鎖扣,不明所以的人白白在其中受苦。

    當旭日的第一縷晨曦灑向山間,念空一聲長呼,如當頭棒喝一般,將虔敬沉寂著的人們喚醒,就在信眾抬頭一齊看向念空的時候,剎那間高臺上鐘鼓齊鳴,法螺同奏,梵音于空谷盤旋,法會正式開始。

    ……

    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3第11期

    日韩视频无码日韩视频又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