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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文學》2024年第2期|韓東:鄉村音樂(節選)
    來源:《人民文學》2024年第2期 | 韓東  2024年02月28日07:08

    韓東,一九六一年生,小說家、詩人,“第三代詩歌”標志性人物,“新狀態小說”代表。著有詩集、中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隨筆言論集等四十余本,導演電影、話劇各一部。

    鄉村音樂(節選)

    韓 東

    每年我都會去玉山村,在詩人棉子開的民宿“牛棚”小住,閉關寫點兒東西。如果沒有靈感,那就四處轉轉,搜集一些將來可用的素材。

    今年來得不巧,正逢棉子母子籌辦玉山音樂節,牛棚的房間都預訂出去了,于是棉子介紹我去了“工小社”。這也是一家民宿,但位于村子里,是由當年的供銷社改建的。房子是當年的老房子,后面有一個院子,前店后宅的格局。前面的門市除了門頭上的“玉山供銷社”換成了“玉山工小社”就再無變化,甚至門市里高大粗笨的櫥窗也是當年的——重新刷了淡綠色的漆,重裝了玻璃。柜臺當然一概換成了玻璃的,在里面安裝了雪亮的射燈。所售商品也不同以往,不再是油鹽醬醋、膠鞋、手電筒,而是一些造型特別、做工精良的“藝術品”,瓷器、衣服、坤包、首飾等。藝術家景老師和新加坡的一家設計公司合作,開了這家商店。他把后面的院子包括房子也一起租下了,改造成民宿,大概有十來個房間。

    景老師不在玉山,他和魏姐打了招呼(棉子和景老師打招呼,景老師又和魏姐打招呼),后者是一位五十出頭的當地婦女,負責做飯。魏姐在工小社里資格最老,又掌管著最重要的部門(廚房),深得景老師的信任,因此不是領導也是領導了。

    對我的到來魏姐非常熱情,讓前臺給我開了最好的房間,打了最大的折扣,并且每天晚上都陪我喝酒吃飯。

    住宿的客人一天三頓都可以在店里吃,但因為當時只有我一個客人,特地為我做飯,本人還是很感激的。尤其是晚飯,門市的三個女孩都下班回家了,后院的四個阿姨也走了三個——她們都是玉山村的人,魏姐本來也可以回村,讓我自己下面條解決,可她還是留下了。為我做飯,陪我吃飯,還一起聊天。當然,孤男寡女的,魏姐在這方面也很注意,每次她都會叫上自己的兒子。魏姐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在縣里的機關上班,言語不多,吃飯飛快,每回我和魏姐還在餐廳里喝酒呢,他已經搬了把竹椅坐在門口玩手機了。魏姐的兒子戴了耳機,絕不外放,表現得相當文明。我不禁夸贊說:“你這兒子真不錯,工作好,還那么孝順?!睕]想到魏姐抹起了眼淚,說:“我們總算是熬過來了?!?/p>

    魏姐年輕的時候,玉山還沒有搞旅游,一個普通的徽南小山村而已。按照慣例,魏姐很早就結婚嫁人了,婚后一年生了兒子,兒子剛斷奶便交給公婆,夫妻雙雙外出打工。在廣東的一家玩具廠,他們一干就是三年。開始是計件工資,魏姐說她手快,至少比她老公快多了。后來才有定額,魏姐不僅要完成自己的定額,完了還要幫老公干?!拔乙粋€人干兩個人的活兒,兩個人干三個人的活兒,”魏姐喝了一大口泡酒說,“從早干到晚,根本歇不下來,深更半夜才撈到給家里打電話,我們打電話的時候兒子早睡著了?!?/p>

    說著魏姐遙指了一下那個身著干部裝、梳著背頭正玩游戲的兒子。所謂的“遙指”是一種姿勢(指法),我仿佛看見小伙子急速變小,不僅距離被拉遠,關鍵是體積也在變,門口的大小伙子瞬間變成了一個嬰兒。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吧。

    也就是說魏姐三年沒有見過兒子,也幾乎沒有聽過他的聲音。

    “三年后,我們第一次回玉山過年?!蔽航阏f,“他已經長那么大了?!庇质且恢?。這一指使兒子來到近前,不再是一個嬰兒,已經長成了現在的模樣。一米八幾,弓身屈背,坐得那把小竹椅嘎吱作響。

    “后來呢?”我問。

    “后來不就搞旅游了嘛?!蔽航阏f,“最先火起來的是乾村……”

    這我知道。乾村也在這一帶,風光山色和玉山差不太多,可能多了幾間老祠堂,還有幾座兩三百年的老宅子?,F在去乾村旅游要收門票了,當年起步階段游客隨便進出,魏姐和她老公也可以隨便進。他們用打工攢的錢在乾村租了一間門面房,開了一家小餐館。

    由于和玉山很近,二十多公里,旅游淡季魏姐和老公就有時間回家看兒子了。旺季仍然是忙得四腳朝天,為了省錢,他們一個工人也沒雇,老公掌勺、炒菜,魏姐跑堂、拉客。所謂的旺季是旅游旺季,不見得是他們那家小餐館的旺季,每回魏姐都要跑到停車場去,打著手電舉著牌子親自拉人。那會兒魏姐年輕,經常被游客誤會,還以為她是不正經的女人呢?!拔铱晒懿涣四敲炊?,拉回餐館再說。吃飽喝足老板會問,‘下面怎么說?’我說,‘下面買單啊,一共二十一塊零五毛,零頭不要了,你就給二十?!疀]有別的服務了?’‘沒有了?!??!?/p>

    魏姐說得幽默,乘興我們又喝了半壺泡酒。魏姐起身去廚房,端過來一盤油炸花生米、一小碟插著牙簽的豆腐干。

    “我喜歡喝點兒就是開餐館的時候落下的習慣?!蔽航阏f,“做菜也是那會兒學的,否則也撈不到這么好的工作?!?/p>

    魏姐“務工”的第三階段就是回到玉山,在工小社的廚房里做飯。而在這之前、乾村開餐館之后,她還在附近的竹木制品廠干過,也曾受雇給人摘過棉花,由于收入不穩定,這些都不算數。

    繼乾村旅游熱以后,這一帶的鄉村都搞起了旅游,玉山村也漸漸有了游客。棉子、景老師都是最早到玉山開店的,棉子租了村外的牛棚,改造成了民宿,景老師則租了供銷社的房子,打造了工小社。由于第一批投資者不是詩人就是藝術家,使得作為旅游地的玉山有了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比較文藝,或者說比較小眾,平時游客不多。這也是我喜歡來玉山的重要原因。

    魏姐回到家鄉討生活,正逢景老師改造供銷社,她報名應聘,去給工程隊做三頓飯,自然也是給景老師做飯、給新加坡的設計師做飯。當時按天算,做一天拿一天的錢,一個月下來能拿到兩千多。之后工小社開張,就按月拿錢了。一個月三千,魏姐嫌少,景老師二話不說就把工資加到了三千六。因為那會兒景老師已經離不開魏姐了。

    景老師喜歡吃魏姐做的飯,魏姐也認真琢磨廚藝。比如這一帶的口味偏咸,做菜會放很多油,魏姐就減了鹽,也少放油。她從來不用味精或者雞精,用白糖提鮮,因此魏姐做的菜比較清淡,有一股甜絲絲的回味。景老師最愛吃她做的茶干炒青椒了,可惜景老師尿酸高又不敢多吃。至于那個新加坡設計師,就愛吃魏姐下的面條?!巴鈬藳]吃過什么好東西,”魏姐說,“一碗面條也就打發了。不過,我下的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下得了的!”

    所有人都愛吃魏姐做的飯。后來廚房里又找了幾個阿姨,負責買菜、洗菜、備菜,魏姐當仁不讓成了主廚。除了滿足工小社的員工和住宿的客人所需,他們還開了對外營業的餐廳,魏姐能做出一桌桌酒席那樣的菜肴。

    魏姐越干越高興,干活兒時哼著山歌或“卡拉OK”,清閑下來也會想著布置一下餐廳,比如摘幾朵野花插在空酒瓶里。這樣的插花每張餐桌上都有,花兒也品相各異,不帶重樣的。

    魏姐讓兒子打開餐廳里所有的燈,讓我看五張餐桌上的“花瓶”,果然,有的是酒瓶,有的是土罐,甚至還有筆筒,里面插的花高矮胖瘦、顏色都不相同,卻與“花瓶”形成了一個和諧的整體。也就是說,不同的花換一個“花瓶”就不那么好看了。

    我感到慚愧,魏姐的用心和審美我竟然沒有注意到。尤其是她的審美,真令我刮目相看。我為自己的忽略表示歉意,魏姐謙虛道:“我也是跟景老師他們學的,近朱者赤嘛?!彼f了一個成語,估計也是學來的。

    “玉山村的客人不像乾村的,老板、社會上的人少,來的文化人多,對人客氣,就是喜歡臭美。哈哈哈?!?/p>

    魏姐很感激景老師給了她一份這樣的工作,干著舒心。當然最感激的還是景老師從不拖欠她們工資,就算是過年、國慶放長假,景老師也會提前預支工資。疫情期間,工小社幾乎沒有客人,景老師也一樣工資照發。

    “現在呢?”

    “現在我已經能拿到四千了?!?/p>

    “你老公現在干什么?”我問。魏姐的眼神立刻就暗淡下去了。她讓兒子關掉餐廳里多余的燈,像是在配合臉上陰沉的表情?!耙皇撬胁?,我們也不會回玉山?!蔽航阏f,“要不是他身體垮了,來給景老師做飯的也不會是我?!?/p>

    “你老公生的什么???”

    “什么病都有,怕是好不了了,也死不了,那幾年在乾村累慘了?!?/p>

    魏姐語焉不詳,或者不愿意多談,我們又開始喝酒。這會兒——我和魏姐聊了兩天之后,即使什么都不談我們也不會覺得尷尬,因為彼此已經很熟——我們就像兩個老朋友一樣,像哥們兒一樣,相對無言,喝著悶酒。魏姐甚至向我討了一支煙,邊抽邊咳,但并沒有掐掉。我知道如何才能轉換魏姐的心情,于是像她那樣“遙指”了一下餐廳門口,“你兒子……”

    果然魏姐來了精神,接過話茬,“幸虧他爭氣,喜歡讀書,也會讀書,這不考上了大學,畢業以后去南邊找工作?,F在的工作難找啊,收入還都不怎么樣。后來聽了景老師的話,回家鄉考公務員,還真讓他考上了。幾千人里才錄一個,真是太不容易了?!?/p>

    “的確很不容易?!蔽艺f,“來,為你兒子干一個!”

    工小社門市前面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樹,九月,桂花飄香,下面的水泥坪上老鄉曬了一地金黃的玉米。我在想,用這些玉米磨成面,做成餅吃起來肯定也會有一股桂花香。

    去村外轉了一圈回來,離很遠就看見一個人影在向工小社方向移動,等我走到桂花樹下,那人還沒有踏上門市臺階。她走得慢極了,定睛一看就像站著沒動。是一位很老的老太,駝著背,拄一根拐,鞋底蹭著地面,一陣風都能把她刮倒。老太有九十歲了吧——后來才知道虛齡已經九十三了。

    “大娘,您這是要進去?”

    老太不答,應該沒有聽見。她提起拐棍去戳門市的塑料門簾。我招呼了一個在樹下玩耍的半大男孩,倆人一邊一個將老太扶上臺階。

    進門后,將老太扶到一把竹椅上坐下。前臺的女孩從咖啡機后面冒出腦袋,驚呼道:“哎呀,她怎么進來的呀!”

    我說是我們扶進來的。女孩說:“可不能讓她進來,這人一碰就碎,誰負責??!”

    于是我就不敢再碰老太了,在一邊守著。前臺女孩一邊撥電話,一邊告訴我,老太就是這村上的,平時家里人也不管,她能花一個上午,從村子一頭走到另一頭……

    魏姐終于出現,她二話不說就過去抱老太,一抱就抱了起來,也不管是不是一碰就碎。魏姐像抱著一個孩子似的,老太橫躺在魏姐的臂彎里,她們噔噔噔地就出門下了臺階。魏姐回頭招呼我,“拿上拐棍?!蔽夷昧斯展鞲鋈?,空身一人竟跟不上魏姐的腳步。

    魏姐一直把老太抱到村口,能看見老太家的房子了,這才放下。老太站了一會兒,站穩了,正好我趕到。魏姐接過我手里的拐棍,塞到老太手上,稍稍移動老太,使其對著家的方向。她在老太耳邊大聲喊:“吃飯了,要吃飯了!順著路走就到家了,就有飯吃了!”老太異常順從,睜開耷拉著的眼皮看了一眼,就顫顫巍巍地又開始挪了。

    “你不怕碰著她?”

    “有什么好怕的,現在的人膽子也太小了?!憋@然,魏姐是在批評前臺的女孩。

    “老太喜歡我送她回家,喜歡我抱她?!弊呋毓ば∩绲穆飞衔航阏f,“也不重,人老到那份兒上也就六十多斤。有一次在我們店里,她把屎拉到褲子里了,還不是我幫她洗澡、洗褲子,等褲子曬干了換上,這才把她送走?!?/p>

    魏姐說得輕描淡寫,我不禁肅然起敬。

    突然,魏姐想到了什么,對我說:“你可別嫌棄哦,幫老太洗褲子一年也就一兩回。就算不幫她洗褲子,做飯以前我也要洗十幾遍手,用肥皂洗、洗衣粉搓……”

    原來她怕我有所忌諱。

    在那棵桂花樹下,我們又回頭看了一眼,老太仍然在村道上挪呢,就像沒有移動過一樣,仍然那么遠或者那么近。

    我轉悠到牛棚,沒看見棉子,音樂節在即,她忙得不可開交。牛棚外面的停車場已經改造成了演出場地,工人們正在搭建舞臺、安裝燈架。有不少看熱鬧的村民,棉子請的“保安”也是村子里的人,此刻已經戴著袖標上崗。當然這會兒還不需要他們,在停車場門前來回走動也算是彩排吧。

    圍墻上貼了一長溜一模一樣的海報,上面寫著“音樂與稻田相擁,啤酒與市集碰撞”。棉子忙里偷閑過來和我打了一個招呼,告訴我,音樂節是她兒子所在的公司冠名贊助的,該公司主營特色啤酒和“青春飲料”。

    “下午還有集市,”棉子說,“村子里的人過來擺攤賣東西,手工藝品、土特產什么的。還安排了當地小吃,桂花酒釀、烤豆腐之類?!?/p>

    她讓我一定要來,體驗一下。我說我肯定去,已經在網上搶了早鳥票。棉子說:“怎么能讓你買票?村上的人都不用買票,你已經是玉山村的人了?!?/p>

    “就算我對你的支持吧?!?/p>

    “真不好意思?!泵拮诱f,“這樣吧,等忙完這一陣我請你吃飯,你也可以搬過來住,免費?!?/p>

    我正要推辭,棉子的兒子跑過來叫她,說樂隊的人已經到了,于是棉子又一溜煙地走了。

    夜幕降臨,天完全黑透之后,果然聽見村外傳來樂隊彩排的音樂聲。我和魏姐在她兒子的守護下又喝了兩壺泡酒,其間不時有音樂聲飄過來。說來奇怪,玉山村的雞會隨著音樂聲啼叫,音樂一起它們就叫,一結束它們馬上沉寂。彩排試音不免斷斷續續,于是玉山村的雞就叫了又叫。我問魏姐:“你們不養狗嗎?”

    “養啊,我家就養了一條大黃狗?!?/p>

    “那為什么狗不叫?”

    “這……”魏姐答不上來,說,“這我就不知道了?!?/p>

    “為什么狗不叫,反倒是雞叫?”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你真是一個作家,觀察得這么仔細……”

    “也許……”我說,“正因為雞叫了,所以狗才不叫?!?/p>

    “文化人真有意思?!?/p>

    “不是我有意思,是玉山的雞或者狗有意思?!?/p>

    我們喝嗨了。直到魏姐的兒子用電動摩托帶魏姐回家,我躺下睡覺,仍然聽見雞在叫,也就是說彩排還在進行。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樣,我被雄雞報曉的啼鳴聲吵醒,卻感覺有些不對勁,原來工小社里養的那只公雞已經變啞了——仍然勁頭十足,不忘值守,發出的竟是一種尖厲刺耳的摩擦聲,就像有人在拼命咯痰。

    ……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2024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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