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生動注腳 ——云南少數民族女作家的民族抒寫與文化認同
20世紀40年代以來,云南文學逐漸形成了“邊地+民族”“城市+現代”兩個創作傳統,80年代后,一批云南少數民族女作家在這兩個傳統的基礎上,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以動態多樣的格局書寫,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出生動注腳。
民族文化的深度認同與藝術呈現
云南與越南、老撾、緬甸三國接壤,有彝族、白族等25個世居少數民族。在民族地區的獨特文化土壤中,女作家們通過文學創作,對民族文化基因進行了生動的藝術再現。
母語敘事與方言運用。作家們常在作品中融入俗語、古歌、方言,將創世神話、遷徙史詩等嵌入作品,以傳遞自身的宇宙觀、價值觀,賦予古老敘事新的生命力。哈尼族女作家黃雁以哈尼族聚居地為背景,通過《北回歸線上的哈尼人》《阿佤山的孩子們》等作品書寫民族記憶,表達對民族語言的珍視。佤族女作家董秀英在《攝魂之地》中,大量運用方言土語來表現佤族原始部落人們的生活與抗爭,與地域相適配的語言讓作品更接地氣。景頗族女作家瑪波用漢文、景頗文“雙語”創作《拇指酒筒》《羅孔札定》等多部作品,翻譯了景頗文版的電視劇《紅樓夢》、電影《葉問》等作品,成為傳承發展民族語言文字的守護者。
民俗挖掘與文化反思。作家們將狩獵活動、婚喪嫁娶等視為書寫對象,同時超越奇觀化的文化展示,用故事承載民俗文化,深度解剖和反思民俗活動背后的倫理規范和精神信仰。白族女作家景宜的《節日與生存》,探究傳統節日節慶與人類生存之間的關系。納西族女作家和曉梅的《賓瑪拉焚燒的心》寫賓瑪拉家族先知般的“賓瑪拉式生活”,內容催人反思。傈僳族女作家司仙華通過《神秘谷口的鎮魂棍》描繪怒江大峽谷的神秘氛圍和原始部落文化,展現作家對自然力量的敬畏。
女性命運與智慧書寫。女祭司、母親、女兒等女性形象常受女作家青睞,作家常以刺繡、狩獵等活動來展示女性經驗與技藝。和曉梅的中短篇小說集《呼喊到達的距離》《女人是“蜜”》和長篇小說《賓瑪拉焚燒的心》均為女性題材,交織書寫女性命運、苦難與智慧,通過傳承東巴文化、開古道驛站等凸顯女性魅力,從性別維度豐富了對民族文化的認同。彝族女作家李納的《刺繡者的花》,以處在封建壓迫下的繡花女工葉五巧的成長為主線,將女性命運、傳統技藝與民族存亡緊密相連,讓女性智慧產生更加深刻的社會影響力。
民族地區社會結構的多樣書寫
在時代感召下,女作家們立足于云南社會空間,以敏銳洞察力深刻體認并書寫了當地獨特的社會結構、歷史變遷與現實挑戰,體現出強烈的在地認同感與人文關懷。
鄉土社會和基層治理的立體呈現。身處多民族聚集地的她們,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用作品深刻展現民族地區基層社會的肌理。傣族作家方云琴與征鵬合作的《南國情天》,通過中緬邊境青年男女的愛情故事展示傣族人的現實生活、精神風貌,記錄傣族社會變革。董秀英著眼于佤族社會歷史變遷,透過《馬桑部落的三代女人》中葉嘎、娜海、妮拉三代女人的生命軌跡,將血緣與地緣緊密聯結在一起,窺探從原始社會到現代文明轉型過程中女性地位的變化。
歷史演進與時代變革的文學見證。作家們的創作有不少觸及近現代以來的重大歷史事件,借助對歷史演進和族群記憶的書寫,對邊地印象進行系統性的文學化重塑,展現民族地區融入現代化進程的復雜軌跡。景宜借《茶馬古道》對滇西抗戰往事的鉤沉,挖掘和保留了民族經驗和個體記憶?;刈迮骷野咨降摹堆€——滇緬公路紀實》反映了滇緬公路在抗日戰爭及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的重要作用,記錄戰爭帶來的生命消逝、家園被毀、文化沖擊,讓沉默的犧牲、群眾的堅忍、普通人的貢獻得以重新發聲。
生態文明與永續發展的期盼認同。高山、雨林、河流及喀斯特地貌所面臨的保護與開發矛盾,讓作家們認識到,生態發展才是永續發展。她們通過人物塑造來探討民族文化中所蘊含的生態智慧。和曉梅的《是誰失去了記憶》借助女主人公“進古城—留古城—出古城”的全過程,揭示麗江古城在旅游業蓬勃發展下的生態憂患,以及對古老文明被破壞的憂慮。佤族女作家袁智中的《我的母語部落》以滄源佤族自治縣的芒公村、拱弄村為觀察對象,描寫現代化進程中村莊的前后變化,村落拆遷重建背后隱藏的文化元素的流逝深深刺痛了作家的神經。
民族形象建構中的中華文化認同
在國家民族的發展進程中,女作家們越來越主動地融入時代旋律、抒寫時代主題,自覺參與中國形象的建構和中國精神的塑造。
“走出”與“引入”的流動敘事。在外出求學、工作、經商等情節中,女性人物形象作為女作家們的化身,帶著原鄉烙印進入城市、奔赴他鄉。和曉梅的《我和我的病人》通過女性知識分子在現代社會中的生存焦慮,表達現代文明對鄉野成長起來的女性的心靈沖擊。她們也落筆到外來者身上,董秀英《佤山風雨夜》中的女醫生、景宜《雪》中的女教師,寫外來女性進入民族地區后帶來的影響,為民族治理帶來先進的理念和文化,為鄉村帶來新希望。
“邊地”與“中心”的文化對照。邊地往往承載著傳統道德、自然崇拜與族群記憶,城市則代表著文化沖擊和個體個性化的存在。女作家們在書寫中將鄉村與都市進行有意或無意的對照,跟隨外出務工、參與戰爭等的人物開展流動性敘事。伊蒙紅木的《云月故鄉》、和曉梅的《連長的耳朵》等多部作品都涉及到戍邊守土、文化沖突主題,巧妙錨定邊疆時空開展敘事,指向共同的文化基底——中華文明,打破“邊地”與“中心”的界限,在相互的文化燭照和融合中產生文化互認。
“共同體意識”意象的文學構建。作家們通過古道、雪山、江河及民族節日等元素,構建起血脈相連、文化互嵌的共同體空間,以文學的方式呈現民族地區是中華文明多元光譜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從回族女作家葉多多筆下集市貿易背景下的族群互動,可探察到民族地區是有機的生活空間。彝族女作家黃玲通過《母性土地》《孽紅》等作品,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融進半生抒寫,為云南民族文學發展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彝族作家李云華的系列作品,通過自然意象來展現作家對人生、時間的思考,意象化的表達突破民族性、地域性局限,讓“邊地”成為多元文化交匯的前沿陣地,推動著“共同體意識”的文學建構。
云南的少數民族女作家突破單一民族或地域敘事單元,生動詮釋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多元一體格局,為實現民族抒寫與中華文化認同的雙向建構提供了有益啟示。
【作者系云南省文山州社會科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本文系2025年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云南當代少數民族女作家的邊地抒寫與中華文化認同建構研究”(項目批準號:QN202543)階段性研究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