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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西界嶺上的桃
    來源:解放日報 | 陳年喜  2025年11月06日08:40

    西安的讀者朋友開車來峽河,走高速、國道、鄉道、村道,250公里開了4小時。他們從早晨出發,當我們在峽河邊見面時已經中午了,長途的顛簸和陰沉的天氣一點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精神和興致。我們蹲在陣陣河風里,享受了遠道帶來的魏家涼皮和潼關肉夾饃,又折了一抱新鮮的蘆花放在車座里。

    我知道他們不僅是想看看一位作者的生活,更主要的是想看看峽河,看看這片在詩歌和散文里一再出現的地理上的物事人煙、風塵舊影。此時的峽河,秋色已經很深了,連天的陰雨更增添了它的蒼色和荒寒,大雁開始南飛。從村道的水泥公路到我老家還有2公里山路,這段路泥濘不堪、礫石遍地,連摩托車也無能為力。我很抱歉地說,沒辦法帶你們到我家了,我們去看西界嶺吧。

    從現在的峽河村委會所在地到西界嶺有15公里,車子一轉眼就到了。沿途的景象一片蒼茫,人煙稀疏,流水狂狷,橫七豎八的莊稼地里只剩下空空的秸稈東倒西歪,它們褪盡了顏色與榮光,等待鐮刀最后的收割。秋霧把天地連成了一片,那些顯露出來的天空和山坡,清晰或朦朧,像被撕破的舊棉絮。這一切還是讓久居城市的年輕人覺得新奇不已。

    也許是以前沒有留意過,也許是才有的,兩省交界的界碑旁安裝了太陽能板和攝像頭?;囊爸赝蝗幻俺隽爽F代科技,讓人多少有些不適應、不自由,但想想也釋然,社會的發展是萬法歸一的歷程,自然的法則和秩序里必然摻進人類的法則和秩序,正如那句口頭語:世界沒有法外之地。

    手機的海拔儀顯示這兒高度為1499米,數字在此刻變得可感而具體。山高一尺,水寒三分,空氣確實比嶺下凜冽了許多,也清新了許多,吸一口,胸腔充涌了冰鎮般的感覺。年輕人拿出手機四處拍照,用百度解答著各種疑惑。從這里向東看,可以看到河南那邊山坡上的人煙,烏瓦白墻,回環的小路連接著村舍,莊稼綠綠黃黃,一片一片,像一幅隨意的水墨畫。那里屬伏牛山脈,地理上說伏牛山是秦嶺的一部分。我一直不大同意這個定義,覺得伏牛山是獨立的山系,只是與秦嶺發生著某些交集,因為兩處的山水、氣候、人們的生活和語言都有差異。此時一架無人機飛起來,越飛越遠,越飛越高,最后變成一個黑點,變得什么也沒有。它借助一塊電子屏幕,帶著一雙雙年輕好奇的目光一探究竟。

    四照花的果實快要熟了,表皮顯露出果肉里的淺紅。幾個月前,它們還是狀如蝴蝶的白花,白茫茫開滿一面又一面山坡,迎風招展。年輕人把它從枝頭掰下來,摘了一兜,邊嘗邊嘆:真甜,真甜??!四照花的果和楊梅很像,就是核太多,肉色紅里摻黃。

    嶺上山神廟旁的桃樹率先進入秋天,翠綠的樹葉間已經夾雜了紅色。山神廟奇異地建在兩省交界點上,殘碑高大,內容模糊不明,作為碑石的沉重花崗巖來自哪里是一個謎,山上裸露的都是片麻巖。山神廟左邊的桃樹與右邊的桃樹沒有任何區別,自生自滅,代代繁衍。我年復一年看到過的四月桃花,一樣粉紅,一樣花開花落。桃葉的紅是一種獨特的紅,嶄新里又有一種舊氣,仿佛已經紅了很久,仿佛初生出來就是紅的,讓人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描述。有的葉子紅透了,有的紅一半綠一半。地上落了很多桃葉,也落了很多桃,桃葉紅紅綠綠,風吹葉動,它們把桃都覆蓋住了。大部分桃都腐爛了,扒開來,桃核還在堅強地鮮紅著,它的紋理雜亂無章又自成邏輯,這是做手串和把件的好材料??諝饫镉幸还傻木婆c醋的混合氣味。

    我努力地用目光在樹頭尋覓,從這一棵到那一棵,從山神廟的東邊到西邊,終于在一棵樹上找到了幾個桃。它們躲在葉子背后,了無生氣。這最后的桃已經完成了某種使命,季節已不屬于它們。我抓住樹干搖了搖,它們應聲落了下來。

    桃已經熟透了,桃肉正往腐爛過渡,再熟一分,桃肉將化為果醬或果干。村里一位中醫說,自然風干在樹上的桃是一種藥,能治什么病我忘了。將腐未腐之間的桃,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甜味減弱了,香味減弱了,但還沒有徹底消失,甜與香涅槃的、無以言說的力道在唇齒間久久彌留,那是它們積蓄到了極致的力量,像那些老而始成的文字。

    在此前的漫長時光里,從少年到中年,我曾無數次經過西界嶺,出門或回家,看見或擁有過這些無人認領的桃。

    1994年秋天,峽河發了一場大水,道路盡毀,出行的路全斷了。大哥結婚在即,家里辦酒席要用到很多碗,我和父親跨省去買碗。在擠擠挨挨的官坡街上,我們一家一家比對價錢,先在一位中年人手上賣掉了兩捆掃帚。峽河漫山都是毛竹,是扎掃帚的好材料,毛竹的掃帚主要用來掃場,五月麥場,家家離不了,也算峽河出省的特產。有了錢,再去買碗。有一家雜貨店,在街的西頭,緊挨著官坡河,河水清澈浩蕩,它是洛河不見經傳的源頭之一。地上堆放著數量驚人的盆盆缽缽,我們看中了一種白底藍花的碗,小巧又結實,敲擊它時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是多么實用又有面子的好東西啊,我們挑選了100只。當辦完這些,天色已近黃昏,我倆已身無分文,連買一個餅的錢也沒有了,挑著兩挑碗往回趕。

    上到西界嶺上,落日西墜,夕陽映照著我們汗津津的臉和空空的饑餓。這時候,我們看見了一片桃樹,它們一半屬陜西,一半屬河南,枝葉間熟透和未熟的桃,青黃或鮮紅,夕陽明亮,讓它們無處躲藏。這些野桃,沒家沒主,不屬于誰,只屬于過路人。那一天,我和父親各吃了滿滿一肚子桃,又摘了一大包放在挑子里,挑回家。父親說他年輕時,不止一次在這里摘過桃,折過桃花,那時山神廟里的香火還很旺盛。我問,那這些桃樹,最初是不是住廟人或某個香客種下的?他說,大概是的吧,有桃有神嘛,神也怕孤單。那一天晚上,回家15公里山路,我們跌跌撞撞,精神抖擻,滿載而歸,我們家從此也成為村里碗最多的人。

    還想說的是,西界嶺上的桃,花開得晚,花期在農歷四月底。某些年景里,會有倒春寒,把嶺下的花果都盡殺,但嶺上的桃從沒耽擱過開花和結果。無花無果的年景,是孤獨的年景,只有西界嶺上的風和草木歡樂浩蕩。

    “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一千多年前,杜甫詩里寫的當然是成都的風物和桃花,其實放在西界嶺上也合適,甚至更合適,雖然這兒沒有江水東。

    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已經在西安開往廣州的火車上。

    西安的朋友已經回到了西安,他們收獲了生命的一天里平常又真實的風景,看到了一片地理和人間生活的本色。我收獲了秋天最后的桃的滋味和幾枚桃核。此刻,它們就在我的身體和口袋里,伴我徹夜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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