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書皮的《讀庫》,初看淳樸簡單,細看卻自有一股貴氣。
作為一本綜合性的人文社科讀物,《讀庫》每兩月推出一期,從2006年起至今已經是第七年了。
七年間,《讀庫》在創辦之初由張立憲一己之力支撐,現在已發展成為集眾人之力的精品,通過博客、微博、淘寶等互聯網渠道實現了單印三到四萬冊的發行量,并在深圳、北京、馬鞍山等地形成了一個個“庫娃”聯盟。
十一月三十日,在第十三屆深圳讀書月閉幕日的“溫馨閱讀夜”活動中,張立憲與楊葵一起來到深圳,就《讀庫》談人生,本報記者藉此對其進行了獨家專訪。
如今,張立憲和《讀庫》之間是否也會有七年之癢?《讀庫》“有趣、有料、有種”的三有標準是否依然堅持?對于未來電子書的出版熱潮,慣常于書卷書香的他持何種態度?
網名“見招拆招”,江湖人稱“老六”,曾策劃過《大話西游寶典》、《獨立精神》、《家衛森林》等文藝書籍,出版過個人著作《閃開,讓我歌頌八十年代》的張立憲,在談到最初創辦《讀庫》的初衷時曾說,“編書、出書、讀書,都是需要靜下心來做的事情。好在,在邁向第四個本命年之際,我有了這種心境,找到了一件自己喜歡干的事情!
說深圳
年輕、心氣高、榮譽感強
南方日報:今天來深圳之前,您發了一條微博詢問深圳的天氣需不需要穿秋褲,有很多的粉絲回復,可以看出您在深圳的人氣很旺,深圳的《讀庫》讀者多嗎?
張立憲:我沒有太詳細的數據,但是從我們直銷部分的詳細數據來看,深圳的讀者比例除了北京之外幾乎是全國最高的。所謂讀者比例,是指100萬人口里有多少我們的讀者。另外,從我朦朦朧朧的感覺來看,從《讀庫》7年前創刊開始,讀者基本上可以分成三大塊:北京、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珠三角就是廣州和深圳兩個城市。幫崔永元做《我的抗戰》城市巡演時來過深圳,巡演場地等一切事情都是讀者包辦,那時就發現深圳的讀者很有勢頭!蹲x庫》各地的讀者聚到一起自稱“分舵”,深圳也有一個“分舵”。
南方日報:《讀庫》有深圳的作者嗎?有以深圳為題材的文章嗎?
張立憲:《讀庫》辦到現在已經有40多期了,很抱歉,對這個問題我能立刻想到的就是鄧康延,他曾經為《讀庫》做過“民國老課本”的文章。以深圳為題材的文章好像還沒有。
南方日報:你對深圳有什么印象?
張立憲:深圳是一個移民城市,它很年輕,文化背景相對很高,所以這個城市的心氣很高,認同感、歸屬感和榮譽感都很強。深圳有很多的公益組織。移民城市的人往往喜歡聚在一起交流,比如說像馬鞍山這樣一個三線城市,“庫娃”們(《讀庫》讀者自稱)就不會比省會城市合肥少。深圳也是,讀者喜歡聚在一起搞些活動。
說《讀庫》:
重頭稿件都是自然來稿
南方日報:大家都很關心《讀庫》的發展,現在還是您一個人在支撐嗎?
張立憲:其實真的不是我一個人在做,我們的讀者、作者、編者很多人都在參與,而且水準都很高,F階段,選稿、編稿階段是我一個,但是后期的審校環節有很多人幫忙,另外,我們團隊還有出版其他書籍,很多人會被我拉來幫忙。我們是一個開放式的系統,針對某一個產品或者某一個項目會組織一個團隊,但是團隊成員之間都是好朋友,沒有雇傭關系。
南方日報:《讀庫》雖然兩個月一期,但是我們看到里面的選題方向和容量都相當大,《讀庫》會不會面臨缺稿的問題?還是題目的儲備很多?
張立憲:《讀庫》的選題相對充足,在挖掘選題方面,不是我一個人在做,讀者、編者、作者都會幫著做,很多讀者會向我們“舉報”一些線索。讀者熟悉了《讀庫》的風格之后,如果知道親戚朋友正在著手寫一些適合的稿件,就會向我們推薦。一個人的視角畢竟狹窄,采用開放式的系統可以保證選題的廣度和寬度。
南方日報:《讀庫》的自然來稿多嗎?
張立憲:《讀庫》幾乎每一期的重頭稿件都是自然來稿,選題方面不會枯竭或者重復。我們的平臺相對單一,且有獨特性,我們刊登一萬字至幾萬字的中篇,且不是文學類稿件,這樣篇幅的文章除了讀庫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平臺可以承載。在民間有大量的作者,他們花費很多心血寫調查文章,甚至在沒有《讀庫》之前就開始了,因為《讀庫》這個平臺的獨特性,使其成為這類稿件的唯一出口。就像一個劇院一直在唱什么樣的戲,反過來會吸引同類的戲班子前來唱,大家一看就知道《讀庫》需要什么樣的稿子,讀者群很清晰,相對來說彼此的選擇會更加明確。
說網絡
網絡直銷比例近1/3
南方日報:從一開始,在《讀庫》出生、成長的所有環節,網絡對您的事業都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您從最開始就考慮用互聯網嗎?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互聯網,推廣這樣一本書的情況會是怎樣?
張立憲:互聯網的好處就是沒有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沒有網絡,一本很小眾的書可能在一個城市里只有10個讀者,即使把它放在書店里都可能不會被發現。這樣的情況很普遍,在很多縣城或北方的小城市,新華書店不存在了,除了教輔書沒有別的,讀者怎么去買書?書怎么去找到自己的10個讀者?互聯網的好處就是可以幫我們精準地找到讀者。
南方日報:目前《讀庫》通過淘寶這些網絡渠道的直銷比例大概有多大?
張立憲:具體數據我不太敏感,但是直銷的比例在讀者里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大,目前已經到了四分之一強差不多到三分之一的比例。這些都是通過淘寶店和其他網店實現的,因為《讀庫》已經非常成熟,辨識度已經夠了。讀者對于《讀庫》也非常了解,說服他們購書的成本較低,不用怎么推廣就可以實現,以后網購的比例會越來越高!蹲x庫》以后也會出電子書(在后來的讀者見面會上,楊葵和張立憲聊到了這個問題,稱《讀庫》一直考慮在恰當的時機推出電子版)。
南方日報:通常,在國外一本暢銷書的生命周期五到六年已經很好了!蹲x庫》現在的情況怎么樣?是不是2006年的書到現在還在重?
張立憲:實際上,2006年的《讀庫》到現在還是在不斷重印!蹲x庫》的實效性不強,它有耐久性,可以抗時間。從職業習慣來說,我希望可以好好地把一本書打磨出來,讓一本書能賣幾年、幾十年,希望我們做的每一本書都在不停地重印,都能讓我們養老。
南方日報:《讀庫》現在每期的印量是多少?您對銷售成績滿意嗎?
張立憲:我們現在每期首次印刷三到四萬冊,另外,當銷售到一定的數量就開始加印,但不會很多,大致3000至5000冊。我對銷售成績很滿意。我們不是絕對按照數量(來衡量),不是說一本書賣了十萬就比賣了一萬本好10倍,《讀庫》不是一本書而是不斷地推出新書,這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等待讀者來發現,單獨一本書不管有多好,可能一段時間之后都得下架。
說人生
很幸運找到了合適的事
南方日報:和您談《讀庫》,也得談談人生。您在36歲的時候選擇做《讀庫》,做這件事情之前和之后的生活有沒有發生變化?
張立憲:可能從表面上看并沒有什么變化,我還是我。不用把這本書對我的意義看得這么重要,不做這本書,我也能過得很好。當初,我首先把人到中年的焦慮解決了,至少解決了一大半。這書對我的幫助很大,性格也好職業也好,《讀庫》確實給了我很多,感覺很篤定了。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找到了合適的事做,這很難得。
南方日報:柴靜說,您讓周圍的人都不好意思抱怨。我發現您在說話或者寫字的時候非;乇艹绺、回避光環?
張立憲:比慘、曬苦難我不喜歡。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難處,所有的人都有煩惱,抱怨沒有用的,那是你應該承受的,你就該去承受,哪怕內心有很多脆弱,你都應該表現得平靜一點或者強大一點。
南方日報:今年北京的暴雨讓《讀庫》房山的庫房出現了水淹,大家都想出點力,但是您拒絕了?
張立憲:這個事情是一個原則問題,一個人是自食其力還是靠救濟?能靠自己的能力、能生產自救肯定是最好的。大家已經在支持我們了,就不要再做情感綁架了,再找一個由頭做銷售經營,我覺得那樣做很不體面。假如我們真的有資金困難,我寧愿去貸款,這是性格問題。
說經營
把一本書做得更像一本書
南方日報:從2009年開始,《讀庫》每一期都是新書出來6天,稿費就會發到作者手中,從不會欠錢,也不欠出版環節中每一個鏈條的錢。我們知道,在國內有很多行規,感覺您在制定一套自己的規則?
張立憲:我們一直都在制定自己的規則。我們不參加什么年度評選,也不當評委,因為我們的讀者已經足夠豐富,有一個足夠獨立的生態系統。在出版這個行業里非常缺乏操作細節和制度,但是,制定這樣一個制度很重要。這樣做不是說我有多善,而是我樂于讓作者有一種被尊重的感覺,這也是一個商業上的考量,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有更好的作者去選擇。
南方日報:面對供應商,你不會躲債、拖賬?
張立憲:我覺得沒有必要把情商、智商放在這個上,我覺得不體面。與我合作的商業伙伴,不管是上游還是下游,我都要讓他們體會到一種好的商業倫理和道德。應該我承擔的我承擔,該我做的事情我盡量做到位。我不愿意人家欠我,我就去欠別人的錢。我們靠自己的努力已經營造出自己的生態系統,這個系統對別人沒有那么大的依賴,對那些商業倫理不太好的機構,我們對他說“不”。
南方日報:有沒有哪些商業機構跟你們“混”了之后變得很講理?
張立憲:大家慢慢地意識到,我們這么做是為了讓大家過得更好,這么做會讓心里感到輕松,反過來,不這么做就會更累、更糾結。
南方日報:你有沒有被“坑”過?
張立憲: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被坑過,表面上我沒有想到我被坑。比如說紙張8000塊他要我9000塊,貌似被坑了一千塊錢,那是被坑嗎?但我自己覺得值9000塊。
南方日報:堅持用自己的規則去面對世界很不容易。
張立憲:我們現在做的東西并不是有多創新,事實上是在更努力地靠近出版規則,努力把一本書做得更像一本書,讓一本書更像它該有的樣子。在這個過程中,你會和那些做得不夠的、不到位的機構和人拉開距離,反過來也會吸引更多好的人加入。
從自身來說,我們在慢慢完善各項制度,包括面向讀者的各種操作細節。
(呂冰冰 蘇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