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寶貝：珍貴的傳統文化被時間折損 流離失所

　　繼《素年錦時》之后，安妮寶貝最近又推出隨筆集《眠空》。在新書中，她娓娓道來這五年內有關親情、行走、閱讀、生活中等等的心理軌跡，寫到女兒 出生和成長給自己帶來的生活、心理及寫作狀態種種的微妙變化，寫作方式也由以前的“冷眼看世界”到現在寬容地看待世界周遭，因而在曾與安妮共同編輯《大 方》的學者止庵看來：《眠空》“在表現形式上更為開放、坦誠和勇敢”。

　　全書以關于四季“春夏秋冬”的時間線連接，詩意地分為“電露泡影”、“荷亭聽雨”、“心如秋月”、“人杳雙忘”四部分，闡釋安妮寶貝的文字美 學。除了保留安妮寶貝一貫空靈、精致、哲思的寫作特色外，新作更多融入她自己的故事、人生經驗和體悟——無論是她和“母親、女兒一起旅行”的經歷，還是 “與友人一期一會飲茶聚談”、“與父親在上海車站的多次告別”等。

　　至于為何取名《眠空》，安妮寶貝解釋道：“《眠空》是某種生發、循環、分解、消釋。這些文字對我而言，如同把一枚鐵釘敲入巖石，緩慢、堅定、持續、深入；也如同把一封書信投入大海，隨手撒落，沒有目的。它們是內心的一種知覺和清理�！�

　　而被新世界的衍生物所包圍的我們，對歷史及傳統，如何欣賞、表達、維持和保護？安妮寶貝也嘗試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在與《眠空》同時推出的新文 化隨筆《古書之美》中，她轉身成為一個采訪者、記錄者，一個傳統文化推手，以對著名藏書家韋力的長篇訪談的形式，去普及古籍常識，闡述古籍美學，反思文化 傳承。

　　本報記者 盧歡

　　談新作

　　給予他人一種可參考的生命體驗和領悟

　　銳讀：止庵說，如果說《告別薇安》的主人公是VIVIAN，《春宴》的主人公是慶長，《眠空》的主人公則是安妮寶貝自己。在新書《眠空》里，你不借助故事而直接說出自己，這與以往的寫作有什么不一樣的體驗？

　　安妮寶貝：我覺得《眠空》這般的寫作，是可以用寫作的方式給予讀者，給予陌生人，給予他們一種可參考的生命體驗和領悟。也是我在《自序》中寫過的，“我意識到與這個世間，與諸多讀者，與從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之間的一體性。

　　銳讀：在這本書中你首次提及女兒。你對她的未來有何設想？希望她成為什么樣的人？

　　安妮寶貝：她是個獨立的生命，所以我會盡量讓她保持自己生命的自由，未來由她自己決定。至于希望她成為什么樣的人，我在《眠空》中寫過，希望她在世間能夠完成自己的任務，自益和有益于他人。

　　銳讀：“二三十歲，人為情愛，為工作，為自身在這個世間的作為和努力而存在。四十歲之后，則應為心靈的完善和超越而活�！蹦�已經提前準備好這樣一個新的開始？

　　安妮寶貝：每個人都應該為心靈的完善和超越做準備。我在《眠空》里提到過一個觀點，“生是為死亡而做的一種準備，一種訓練�！比绻�把生命認知為用以完成任務的工具和手段，那么這個顛覆性的覺知，將會使人對世上一切事物的重要性，進行全新的理解和排序。

　　談“自己”

　　該愛自己，保持探索自己的習慣

　　銳讀：莫言說他是“講故事的人”，而您則被認為是“講自己思想的人”。您怎么看待作家這兩種選擇的區別？

　　安妮寶貝：任何一本好的小說首先要服務于一個哲學核心，其次才是根據它的核心組織出故事情節。我不是說故事不需要，故事肯定需要，因為小說的形式就是故事。我的觀點是故事沒有這個哲學核心重要。

　　銳讀：十多年前，您曾不經意地承認：“我是個自戀的人。有水仙花情結�！边@注定著您喜歡直面真實的自己，更在乎探索自我的邊界？

　　安妮寶貝：這是當時的說法吧，現在我不會這樣認為。自省和自戀之間沒有關系。人應該愛自己，保持探索自己的習慣，否則容易在大潮中失去自己。

　　銳讀：您說，比起試圖以文學解決社會問題的寫作，自己更愛慕為美和靈魂的困惑而寫下的文字。它們如同隔夜清霜。這個比喻怎么理解？

　　安妮寶貝：我喜歡為靈魂的悲傷和困惑所寫下的文字，喜歡有真情實感的文字，喜歡關注生命本體和當下時刻的文字，喜歡有某種超越性的文字。我不喜歡那些為人類社會的虛假主題所服務的文字。

　　談傳統

　　回望古書之美，應該有一種危機感

　　銳讀：在世俗人看來，談論浮夸的于己無關的事物、做出與外界萬物斗其樂無窮狀，要比誠實地談談自己安全而熱鬧。而您希望與時代保持著怎樣的關系？如今可以帶著感恩、寬容之心與周遭人事達成和解？

　　安妮寶貝：我希望與時代保持一定距離，因為我不是太喜歡這個時代，但卻知道自己應該在這個時代有所創造。

　　銳讀：與《眠空》同時推出的還有一本文化隨筆《古書之美》。在收藏古書、下江南尋訪古代藏書樓遺址等種種與古書打交道的過程中，您對傳統文化的認知經歷了什么變化？國學之于你的生活，有著什么具體影響？

　　安妮寶貝：時代在按照既有的速度往前推進，沒有任何人和事物可以抵擋它的腳步。但歷史和傳統的東西，不代表它已無用或無價值，人們對待它的態 度，不能拋棄，不能放棄，不能遺忘，不能忽略。在維護和延續的同時，應讓它們在社會和人群的價值觀中保持一席之地，但這個恢復和興起需要比較艱難和長的過 程�；赝�古書之美，應該感覺到一種危機感，因為傳統文化中珍貴的所在被時間折損，流離失所，已經被遺忘得差不多。也要生起一種珍惜心，因為在這些古書中， 可以看到這些珍貴的東西真實存在過。它們是一種物證。至于國學對我的影響，我平時也讀四書五經，讀樂府詩，讀唐宋元明清的筆記比較多。

　　本報記者 盧歡 采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