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作家都希望寫一部偉大的長篇小說,我也不能免俗!鄙现芪,著名作家蘇童攜新作《黃雀記》亮相順德書展并舉行講座,與順德文學愛好者一起探討當下文學和作家面臨的沖擊和挑戰。
生于1963年的蘇童,如今已經步入“知天命”之年,在創作上也面臨著“危機”。他坦言,人變老了,體力就大不如前了,年齡對作家的產量實在是有很大影響。但是,對于一個男性作家來說,50歲是一個好時光,比青年要更加成熟。
也有順德本土作家提到,網絡文學降低了寫作的門檻,沖淡了過去作家曾經有的“尊貴感”,并擔憂網絡大潮會將傳統文學淹沒。對此,蘇童表示,傳統具有詩意的、比較浪漫的老派的東西可能會萎縮,但不會消失。文學的讀者跟明星粉絲還不一樣,他們沒有太多的排他性。而且寫作更多是個人的事情,跟市場和外界無關。
還有中學老師趕到現場跟蘇童請教如何教學生進行文學創造。蘇童說,文學創造和中學教育確實存在兩個軌道,鼓勵愛文學的孩子做“兩面派”,應試時寫好優秀作文,如果想抒發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則可選擇參加作文比賽,而老師既要勉勵學生勤勞,更要知道學生對文學的天賦。
近期,《小時代》電影大熱,有學生在現場提問“如何看待郭敬明等80后作家”。對此,蘇童直言,“我知道他(郭敬明)有幾百萬粉絲,但我沒看過他的書”,幾乎是一無所知。
談小說創作
鐘情短篇小說 狂熱期已過去
“我以前的創作量很大,特別是80、90年代,寫作不間斷,寫一個小說,比如《米》,大概寫了半年,然后再寫幾個短篇,馬上就能寫其他的!
近年來,當人變老時,體力下降是一定的。很多讀者不能理解,一個作家和體力有什么關系?也不需要你去鋤地,不就是在電腦前么?但很多到了我這樣年齡的作家,都覺得年齡是直接對作家產量產生決定性影響的,這是不得不承認的自然規律。
對于我尤其熱愛短篇小說的問題,這是個人興趣,也無從描述,別人問我為什么喜歡短篇,總有個理由吧?我說沒有理由,可能是生理性原因吧。我清晰記得,高中時代,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有一本文革前的短篇小說,是1960年代的。我特別想看,有一天我找到這本短篇。圖書館的阿姨說,同學我知道你愛看書,但看書不能亂看,這是一個短篇小說。你要看短篇小說么?我說是的,我對短篇小說的喜歡和熱愛從我是一個孩子,甚至是文學少年時代開始的,后來這個情結一直伴隨著我。
曾經有那么幾年,除了一個《蛇》之外,基本沒什么其他的長篇,持續六七年,主要精力都是寫短篇。我的短篇小說的忠實讀者都是那時候培養起來的。一方面我很欣慰,但另一方面我也有危機。我突然發現沒錢了。沒有收入怎么辦?有時候我花半個月寫一個短篇,這半個月大概能換來200元人民幣收入,我突然覺得囊中羞澀。這是促使我又開始寫長篇的一個原因。
當然另一方面,在徹底滿足自己對短篇的狂熱之后,我覺得那個時期已經過去了。每個作家都希望寫一個偉大的長篇小說,沒有一個作家希望寫一個偉大短篇的小說,我也不能免俗。所以這幾年,趁著我這個年齡,還有可能出現早老性癡呆癥或者直接是老年性癡呆癥之前,能夠把自己心目中想象的,我所能寫的長篇小說把它寫出來。
現在,對于一個男性作家來說,50歲是一個好時光,在江南和北方,人一過55歲有種種蒼老的跡象,我也很怕,這幾年我有一種緊迫感,因為50歲寫長篇小說,不像20多歲的時候寫《米》,寫《我的帝王生涯》特別輕松,可以容忍自己所有的錯誤。
青年期創作,一個是血氣方剛,一個是泥沙俱下,它有好處,也有壞處。但是因為你是青年,你可以把它一并地放到你的文本里面。他不會左思右想,瞻前顧后,所以我的早期的長篇小說帶著有些甚至是不可原諒的錯誤。
比如《米》里面,上半部分寫到米店老板娘是冬天死的,天氣很冷,但到了下半部分,我忘記了米店老板娘死的季節,所以我說她死的時候天氣非常熱,尸體有漸漸要發臭的感覺,這個細節書就留在大陸版的一版二版中。但臺灣版的編輯特別認真,他說蘇童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不愿意改你的稿,但這個恐怕是非改不可的,一個人不可能分身。我今天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談網絡文學沖擊
“文學更多是自己的事情”
在一些80、90的孩子看來,我們是老人。但有人提醒我是中老年人時,我都有點不習慣,因為我當青年作家當習慣了。在江蘇作協里,我都是小輩分,甚至到了青創會,我都會說:“哎呀,又要開了!逼鋵嵰呀浐芏嗄瓴粎⒓恿。對于網絡時代,一個是紙媒慢慢式微,感覺無力乏力,另一個則是蓬勃向上,它的前景,無論怎么懷疑,始終是非常輝煌、前程遠大的。關鍵是我們如何看待自己。
有的作家,還是用筆和稿紙在寫作,像我一定要把輸入電腦的文字,用種種方式變成紙。對于這樣堅持傳統生產方式的一個作家,我從來覺得,不必過分擔憂你是會被吃掉的,有可能你的勢力會慢慢變小,但像這種看起來繁瑣復雜的方式,擔心消失是不必要的。
為什么呢?比如交響樂隊,你說有用么?方便么?但從教堂開始后,到后來到音樂廳,卻從來沒有消亡。永遠有這么一批人,有人拿大提琴,有人拿小提琴,一直在干著這個事情。如今,孩子們耳機一帶就有音樂了,但那些樂手依然在生存,一代又一代。他們的生產工具也是非常笨重的。
所以,我認為傳統具有詩意的、比較浪漫的老派的東西可能會萎縮,但不會消失。文學的讀者跟明星粉絲還不一樣,他們沒有太多的排他性,不是說,我讀了網絡文學,就不看你的書,代表不忠誠。比如說,你原來有3萬讀者,有可能慢慢會萎縮成為2萬人,但絕對不會變成20人。如果你愛這個事情的話,你也不用擔心。當你覺得它有意義時,你不會過多憂患外界的問題。很多人都是這樣,即使不能發表,我還是要堅持下去,因為寫作更多是我的事情,跟他人無關,跟市場無關。
談中學生學習寫作
愛文學的孩子要做“兩面派”
“對于文學創作來說,中學的語文老師背負了很多很多意想不到的責任,其實是個‘高危人群’,很多同學都會埋怨,為什么小時候對作文沒興趣,那是因為上學時,明明那篇作文很有個性,非常好,但老師打了一個20分、30分,不及格!
我們中學的語文教育和大學、社會的文學創作,基本上是兩個軌道。我也是個家長,我印象深刻的例子是,我女兒上小學的時候,她老師說,你爸不是個作家嗎?你讓你爸爸寫篇文章來,放在我們學校的墻報上。然后我兒女就來告訴我。我說,那是不行的,我的作品會被老師批20分、30分的。后來,老師就說,不行的話,國慶節來了,你自己寫首詩,讓你爸爸幫助你贊美一下國慶節。于是我模仿女兒的口氣,寫了一首詩,然后讓女兒抄在墻報上,那老師在旁邊一邊看一邊笑,因為她知道蘇童是個寫什么的人,但在模仿兒童那類贊美時,就是虛假,她發現了。
倒過來說,我們的語文老師非常清楚,什么是最本真的文學教育,如何去挖掘孩子們的內心世界。但教師主要教育孩子如何分辨正能量、負能量。我一直在想象,如果我是一個中學語文老師,我看到一個完全散發孩子負面情緒的文章,但又寫得很好的時候,我該如何處置,如何對待?一方面,我們所有大的教育環境,要求有一個總的面貌,比如興高采烈、健康陽光,這是孩子內心世界的一部分,內心的主流。但還有另一部分,是另外的一種情緒,好多孩子自己都知道,但他們都明白,這一部分不會寫出來,于是就把那部分悄悄塞起來,放在抽屜里。
當然,因為做家長,我知道應試教育、教學秩序和真正創造之間的種種微妙的差別,所以鼓勵那些愛文學的孩子做“兩面派”。什么意思?當你是考試,需要分數的時候,你走安全的道路,既然你參加了考試,你就迎合考試這臺機器的標準,你就寫語文課上優秀作文,你要有這個本事,這要求你要對文字有聰慧的感覺。如果你想抒發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你完全可以參加另一類比賽,比如新概念,創意作文,那個是展示你才華的真實舞臺。
所以,提倡兩面派,一個真正學好文學的人,他兩面都可以做得很好,當然,這蠻難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訓練,對于一個孩子我們要勉勵他勤勞,但另一方面,老師也要知道他的天賦,對于文學的天賦有幾成,量體裁衣。
“我對郭敬明幾乎一無所知”
■談青年文學偶像
“我從來不在一個公開場合談論一個作家,這是一個職業習慣。郭敬明有幾百萬的粉絲,對于我來說,他是另外一個存在,另外一個作家。對我來說,我一直覺得現在生活方式太多了,世界太龐雜,所以我一直在做減法,就是一些必需要的精神世界,我要維持。至于孩子們看什么?我不需要看,我也不關心。比如現在很多熱門的事情,我都不大清楚,或者只知道一點點?赡芪視怀靶β浜、或者out,但是沒關系,我自己的生活方式對我很重要。我了解多少信息,我看多少書,我一天寫作多少文字,這是生活的主題,我會做一些篩選。所以很多孩子口中如雷貫耳的名字,我可能真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爾看電視,知道他長什么樣?然后知道某一個篇名。如果要談了解,那幾乎是一無所知,這是我的一個情況!(記者 張培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