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你曾經評價自己是一流的朋友,二流的情人,三流的丈夫,能具體闡述一下嗎?
野夫:就是性格吧,我們那個年代成長的,天生比較自由散漫。打個比喻說,就像沒有完全馴化的動物,身上有很多野性。我們從小生活在那個野蠻年代,從小看三國,看各種俠客小說,喜歡的是江湖的道義,喜歡的是兄弟感情。我們小的時候,男人們說的話就是,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們受的是這種用今天來看不正確的觀念的影響。
新京報:有句話說少不看水滸。
野夫:對,我很小就看《水滸傳》,大概小學三年級就讀完了。從小崇拜的是這種男人社會,喜歡的是這種江湖社會。而且那個時候整個社會大人在武斗,孩子也打群架,需要兄弟義氣才能在一個地方上不受欺負,慢慢把朋友看得很重。我很少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我在朋友中算是口碑比較好的。
作為二流情人,就是我們做情人,一定不是像那些有錢人的情人,買房買車,我們都做不到,甚至給人買禮物,去別人的生日聚會都做不到。情人節是哪天,我到今天為止都不知道,顯然這不是一個女孩心中的好情人。
至于說三流的丈夫,是因為我的婚姻是失敗的。我兩次婚史,并不是人家女人有多么不好,顯然是我不好,人家覺得我不配做老公,做不好丈夫。
新京報:你的女粉絲很多。你有女朋友嗎?
野夫:肯定,作為一個成年人,如果沒有女朋友,我一定是同志。
其實,我的兄弟更多,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女讀者太多了。我通常不稱為粉絲,我總覺得那是不恰當的說法。也許是有很多女讀者愿意表達,愿意說出來,但是比如把微博上的讀者做一個分析,肯定男性遠遠多于女性,生活中也是一樣,哥們多于女性。
新京報:最近《南方周末》刊登了一篇報道,中國和德國的學者在幫助“文革”心理創傷的人進行治療。你的文章中寫了很多時代給你造成的傷害,你會覺得自己是那個時代的心理創傷者嗎?
野夫:我肯定是一個“文革”時代的心理創傷者,但是我從小喜歡文學,文學完成了我的自我救贖。我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我在生活中是活得特別健康的人。我可以這樣吹牛,我算是活得特別的真和善的人,我不愿自我表彰自己做了多少善良的好事,我只想說我在生活中是處處與人為善,跟我打過交道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站出來作證的。
新京報:沒有因為創傷而去傷害別人?
野夫:我并沒有從小因為受到野蠻待遇而反過來野蠻地對待這個社會,并沒有從小家庭受到的迫害懷疑整個社會,整個他人。并不是像薩特說的,他人即地獄,我從來不這樣看。但是有沒有創傷,肯定是有創傷的。這個創傷都有一個自我救贖的過程,自我治愈的過程。
新京報:其實你大量的散文是在2006年離婚以后,才開始寫出來的,你之前一直懷著這樣的創傷嗎?寫完以后就覺得釋放了?
野夫: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當然最終寫完的時候,是一種還債了的感覺。比如我母親的遭遇很慘,已經失蹤十年了,我都不想碰這個話題。我是一個寫作者,甚至是一個做書的出版者,母親如此悲慘的人生,你放了十年,都不碰這個話題,你是有愧的。當她離世十年的那一年,我終于把她寫完了,完成了這樣一次祭奠。就像安魂曲一樣的,就像道士做道場,完成了一個儀式。你的心也覺得可以告慰在天之靈。
我認為其實中國人,尤其像我這代人,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很悲慘的經歷。很多人選擇了不說。
新京報:李爽(一位“星星”女畫家)也寫了自己七十年代的回憶。她說,她這一代人很多都有心靈殘疾,尤其是童年,“文革”時候留下很多的傷害,但是大部分人沒有說出來?赡芨嗟娜藭䦷е@樣的殘疾去世,離開這個世界。
野夫:對,還有很多人心理不健康,生活抑郁。還有人在深深地懺悔,到今天還活得很膽怯,這都是后果。
新京報:你的文字里面有太多的憂傷,但是生活中你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快樂的人,你的內心是不是跟外界有一個調適?
野夫:我們的內心一定是有非常非常悲愴的一面,也有很莊嚴的一面。但是我們不能把這一切全部外化為我們的表情。我們活在這個時代不能永遠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你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傳遞仇恨,不是為了傳遞你的悲劇的,你是為了傳遞愛,寫出這些是為了告誡后世,我們不要再發生這些了。
新京報:有很多人不理解你。
野夫:但是,我認為更多的人是理解的,不理解的是極少數。不理解的人里面,有人是故意不理解,有人確實是不理解。我們今天的世道已經被改造得很寒心的,明明是白的非要說成黑的,明明是善的要說成惡的,明明的惡的,要說成是善的,美的,這種顛倒黑白的人、事確實大有人在,但不是社會主流。(記者 鄧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