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茨威格：心靈海洋的探險者

斯蒂芬·茨威格

　　人的心理是一個值得開墾的廣闊領域。丹麥批評家勃蘭兌斯說：“人心并不是平靜的池塘，并不是牧歌式的林間湖泊。它是一片海洋，里面藏有海底植物 和可怕的居民�！彼沟俜摇� 茨威格就是這片心靈海洋的不知疲倦的勇敢探險者。他認為：“內心的無限，靈魂的宇宙還為藝術打開了取之不盡的領域。對靈魂的發現，對自我的認識，將成為我 們——變得智慧的人類——將來越來越大膽地破解又無法最終解開的課題�！� 他一生孜孜不倦地探索人類心理活動的奧秘，熱衷于對人物進行心理分析。其中弗洛伊德學說對他的影響是一個重要因素。弗洛伊德是茨威格最親密的朋友之一，茨 威格十分推崇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認為它向人們指出了進入人的靈魂、探索人的深層心理之路。而茨威格的小說最引人注目的主題，一是對激情的揭示和對女性 心理的出色描繪，二是對青少年青春期心理的關注。

　　茨威格的小說絕大多數都寫到激情的遭遇，帶有深深的精神分析印記。在他的筆下，激情就是潛意識中的原始欲望，也就是本能沖動，是潛意識中釋放出 來的“力必多”。茨威格喜歡深入到人物的內心世界，去發掘最隱秘的角落。他的心理分析小說像是精確的心電圖，記錄著主人公心靈顫動的曲線。小說主人公大多 抵抗不住命運擺布，作家從不同的角度表現了本能沖動對主人公行為方式的支配作用，及其對命運的決定性影響。

　　茨威格善于洞察和表現女性內心活動，在塑造女性形象、揭示女性心理方面堪稱獨步�！兑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最典 型地呈現出了作家的創作風格和藝術特色，弗洛伊德的影響也最為明顯。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那位陌生女子身上所煥發出的激情，就是本我或潛意識中原 始的、與生俱來的本能欲望和沖動。女主人公的信寫得纏綿悱惻，袒露了一個女子最隱秘的心理活動�！兑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女主人公C夫人在情欲 的驅使下，對賭徒的一時委身轉變為真誠的愛，誰知她的無私奉獻換來的卻是賭徒的辱罵。這24小時的經歷像夢魘一樣壓在她的心頭，使她的后半生一直背負著沉 重的精神十字架。小說對潛意識心理的描寫令人嘆為觀止。高爾基認為《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比茨威格的其他中短篇“更見匠心”，并稱茨威格是“以罕 見的溫存和同情來描寫婦女”�！犊謶帧芬惨砸�人入勝的心理描寫著稱。女主人公伊蕾娜紅杏出墻，遭人跟蹤和敲詐，精神瀕于崩潰，最后丈夫原諒了她，對她更加 溫柔體貼。評論家稱，茨威格“對女性心理的分析，已經近乎走火入魔”。在茨威格的一些以男性為主人公的作品中，同樣也有瞬間爆發的激情遭遇，《森林上空的 那顆星》中，那位飯店跑堂的臥軌殉情就是一例�！断笃宓墓适隆分械腂博士在下棋過程中下意識哆嗦的雙手和忘我的神情就是身上激情瞬間被激發出來的表現。作 品中的人物大都是耽于某種思想的偏執狂，茨威格坦言：“我平生對患有各種偏執狂的人，一個心眼兒到底的人最有興趣，因為一個人知識面越是有限，他離無限就 越近；正是那些表面上看來對世界不聞不問的人，在用他們的特殊材料像螞蟻一樣建造一個奇特的、獨一無二的微縮世界�！�(《象棋的故事》)

　　關注少男少女青春前期和青春期的心理，是茨威格小說的另一個重要主題。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理最為敏感，對成人世界，尤其是對兩性關系懷著恐懼、 羞澀與好奇�！峨鼥V夜》《家庭女教師》和《夏天的故事》等描寫的都是少男少女青春萌發期的內心情感和心理、生理的變化。在世界文學史上，像茨威格這樣對青 少年青春期的心理給予那么大關注的作家還不多見。茨威格這一題材的小說大多寫于上世紀20年代以前，這恐怕與當時奧地利的社會環境不無關系。19世紀末 20世紀初的奧地利，人們都小心翼翼地回避性的問題，認為它是造成不安定的因素，有悖于當時的倫理道德。青年男女很少有無拘無束的真誠關系，他們的正常交 往也受到社會道德規范的種種限制。在這種情況下，茨威格對青春期青少年心理所作的細致入微的研究和真實生動的描繪就顯得尤為可貴。

　　茨威格始終堅持人道主義理想，對人，特別是對“小人物”、弱者、婦女，以及心靈上備受痛苦煎熬的人給予同情和愛心，對主人公的遭遇和不幸、對他們人性的缺憾與弱點給予真誠的諒解和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