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揚子晚報》刊登了著名翻譯家孫繩武先生逝世的一則簡訊,開頭一段是:“莎士比亞、泰戈爾、普希金……這些享有盛譽的文學大師的名 字,因翻譯家、出版家的牽線搭橋而被國人所認識和喜愛。而那位曾為國人的文學視界打開太多窗戶的著名出版家、翻譯家、人民文學出版社原副總編輯孫繩武先 生,卻于9日晚永遠地離開了!边@則簡訊頓使我的心情變得沉重異常:我從此失卻了一位循循善誘的導師和助人為樂的朋友。
“文革”結束后,我和孫老一直保持聯系,我受益于他的教誨和幫助難以言盡。前幾年,我曾在《文藝報》刊載了一系列介紹華裔美國作家的文章,孫老 讀到后很高興,鼓勵我繼續寫,并說那是一塊值得開拓的領域。200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吳繼珍約我翻譯美國小說家托馬斯·沃爾夫的小說《蛛網與磬 石》,因當時手頭另有任務,我便請馮冬和張錫麟翻譯,我擔任校對,2009年交稿。2010年春節,我像往年一樣,給孫老打電話拜年問安,并向他匯報我一 年來做了些什么,其中包括《蛛網與磬石》的譯事。孫老聽了備感欣慰,記起了他多年前組織吳巖等人翻譯的《太陽與雨:托馬斯·沃爾夫中短篇小說選》,但對自 己沒來得及組織翻譯托馬斯·沃爾夫的全集深感遺憾。我告訴他說,吳繼珍已經組織人翻譯了托馬斯·沃爾夫的四部曲《時間與河流》《天使,望故鄉》《蛛網與磐 石》和《你不能再回家》,快要出版了。孫老聽到這個消息時,連聲夸獎吳繼珍能干、心細、做事踏實。他一直閱讀寄送給他的《文藝報》和其他報刊,特別關注外 國文學在中國發展的情況。雖然他已經進入耄耋之年,但思維依然活躍,談鋒不減,同他通話時,我總聽到他那略帶河南口音的普通話,猶如一道清泉,潺潺地流入 人的心田。
記得上個世紀70年代后期,南京大學外國文學研究所的姚永彩和左宜兩位老師偕同我出差北京,與外國文學出版社聯系出版事宜。孫老先把我們介紹給 當時的編輯施咸榮先生洽談具體翻譯項目。沒料到當時突發寒潮,孫老除熱情接待外,還親自乘公共汽車到我們下榻的賓館,給我們三人送來棉衣御寒。自此以后, 我和他通電話時,他總要問到姚永彩和左宜以及南大外文系總支書記李鑫的近況,并要代他向他們問候。后來當我告訴他李鑫書記和左宜老師已經作古時,他感到可 惜,說他們的年齡還不是很大。作為“制定人民文學出版社第一個選題計劃的主持人”,孫老對基層普通的外國文學學者如此關心,如此平易近人,可以說在出版界 是少見的。
90年代,我有一次在參加北京舉行的美國文學研討會期間,邀約外文所王逢振和北京理工大學王貴明去朝外工體北路東中街小區看望孫老和盧永福先 生。孫老住在一棟極為普通的陳舊樓房的六樓,房子沒有客廳,書房大概七八平方米,顯得過于擁擠、局促,更不必說一個年邁之人上下樓會有極大的不便。我當時 暗忖:一個在外國文學界和出版界享有崇高聲譽的專家,怎么會節儉克己到如此地步?我不禁想起孔子夸獎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 改其樂!辟t者孫老也。
我一直念念不忘孫老和盧老的栽培,他們推薦我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而且是直接從北京寄來表格填寫的。一般說,各省市寫作者要加入中國作家協會,需要基層推薦。這對當時初出茅廬的我,不啻是極大的鼓舞。我曾在2012年春節寫了一首詩表達對他們的感激之情:
百年期
——敬贈孫老、盧老
欣聞孫老繩武與盧老永福二老今年已近期頤之年:孫老九十五,盧老九十。二老畢生精力貢獻出版事業,在外國文學界和出版界德高望重,提攜后輩尤為眾人稱頌。二老雪中送炭,后輩深承眷注,銘刻不忘。今寫詩四行,特表心意,不合格律,只能算是打油詩。
乘風日行八萬里,
回首不覺百年期。
朝霞夕照皆美好,
浩瀚宇宙無邊際。
壬辰龍年正月初四
遙望窗外,只見高懸空中的一輪橘紅色圓月,失去了往日愉悅的金色,給人以分外的蒼涼、凄惻。我想,在北京的盧老這時也許與我有同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