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認為,邀請美國作家羅伯特·奧倫·巴特勒在上海國際文學周上講述美國創意寫作是因為他擔任了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創意寫作教職,事實上,巴特勒的創作經歷在美國一直被視為是創意寫作史的一個縮影,從越戰經歷到進入高校學習創意寫作,從擔任創意寫作教學到幫助學生確立尋找寫作體驗,他是創意寫作龐大系統的代表人物之一,在他身上,我們仿佛可以從宏觀的視角來觀察創意寫作的演繹形式。正如他在小說《Mr.Spaceman》中描繪的那樣,一輛載滿了各種技能人員的名叫“游蕩”的巴士,穿梭于地球之上,偷聽人類世界的聲音,吸收他們的記憶,轉化為乘客們的故事素材。這部小說被視為是理解創意寫作的巧妙隱喻,啟發了不少年輕學生。顯然,巴特勒本人也明白這一點。
此次來中國,巴特勒帶來了他的代表作之一《奇山飄香》的中譯本,面對聽眾,他更愿意從一個創意寫作教授而非普利策獎獲得者的身份來講述一番有關創意寫作的藝術體驗。這份寫作體驗,卻是由戰爭開啟的。
被戰爭觸發的創意寫作
“想象那個教室擠滿了剛從戰場回來的年輕士兵們。想象這些年輕人懶散隨意休息的樣子……然而慢慢的,沉淀感開始出現,因為一些細微的情節在帶領他們的回憶,他們不情愿地繼續想。更多的,當他們繼續回想時,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產生了變化。想象一下,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到了受傷害的事實……你知道他們已經看到了什么……你朝窗外看,你不得不面對另一種生活:進入到斯坦福大學新鮮的創意寫作系統里。從深處的感受來說,你并未發覺自己做了多少重要的決定。這是1945年秋天發生的情景!
這是一位創意寫作教授回顧創意寫作歷史開始時的記述。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早期,寫作系統學生被組織起來的時候,其中許多人是退伍老兵,根據《軍人復員法案》,政府免除學費讓他們進入高校學習,其中為了“軟化”戰爭記憶的傷害,他們開始利用寫作來與自己對話。
許多年后,當羅伯特·奧倫·巴特勒從越戰戰場上回來并進入創意寫作教學中時,這項機制已經十分成熟。在那些得以出版的學生作品里,社會看到了戰爭對個體的強烈影響,同時也間接幫助了這些學生彼此在情感上的共鳴與和解。在這樣的背景下,戰爭類型文學越來越成為美國當代文學的重要支流之一,到如今從文學到影視,蔚為大觀。
巴特勒的戰爭敘事體現出了與眾不同的視角,或許與他在越戰中擔任情報翻譯工作有關,他對直接描述戰爭場面并無興趣,也避開了個體傳記,他筆下的越戰,更多充滿了異國情趣的記憶,獲得普利策小說獎的《奇山飄香》是其中代表,他選取的視角通常是文化沖突下的戰時情節,越南的風土人情和歷史傳說不時顯現,展現了陌生視角下的神秘、魅惑,例如他的一個短篇講述的是某位美國軍官多次被一位鬼魅般的越南姑娘拯救,東西方文化的交織在當時或許更多是獵奇,然后到了戰后時期,讀者才從移民群體身上看到了從越南到美國,文明影響的擴散張力。
這些經歷在巴特勒看來,無疑使他更專注于對深處記憶的發掘,對感官體驗的重視,以及對實驗性文本的嘗試。寫于2006年的小說集《切斷》選取了歷史上許多被送上斷頭臺的名人,在那一瞬間這些角色總會以大約240個單詞的量進行內心獨白。有評論者認為,巴特勒的敘事對異域存在感及其奇特性發揮到了極致,也隱含了自我尊崇。
技巧與藝術體驗的爭議
自我尊崇在巴特勒的教學生涯里常常被提及,創意寫作教學時常被批評過于強調教授寫作技巧而忽略其他,這種聲音在巴特勒這里被自然避開了。談到這點時,他在國際文學周活動上仿佛回到了課堂上,準備告訴學生們,什么是最重要的。
許多初入學的學生會問他,如何尋找寫作的動力?不少學生會焦慮于如何盡快掌握寫作技巧,巴特勒則告訴他們,對于藝術家而言,感官體驗最重要,調動一切感知力,撥開混沌的生活,在里面尋找屬于自己的秩序,“藝術家是那些理解著混沌并從中發現意義和真實的那類人”。他也會對學生說:“藝術不是從思想和理論中獲得的,而是來自于無意識、夢境夢想開始的地方!睂τ诩记蓡栴},他說就像欣賞交響樂和芭蕾舞一樣,它們有技巧,但你必須讓感官過濾掉技巧,欣賞到的才是藝術創作。面對中國觀眾,巴特勒興致勃勃舉例了李白的《靜夜思》,他很好地理解了這首詩對于創意寫作學生的啟發作用,“沒有深奧的理論,一個具體場景觸動了你的想象和情感,在廣袤世界里突顯了一種秩序”。
若說完全不重視技巧,也并不確切,只不過巴特勒善于用技巧來闡釋自己的教學理念,在他位于佛羅里達州的校園辦公室里,他曾拍攝下他創作一個短篇的每一分鐘狀態。在經過17個學期后,一共積累了近30個小時的錄影帶,幾乎集合了他的電腦屏幕動態以及他思考時夢幻般的面部神情。這些素材被制作成公開的節目上傳到了網上。
巴特勒也如此鼓勵自己的學生們。他最常用的一本教材名叫 《來自你的夢想處》,他期待學生能夠進入“夢想風暴”,拋棄雕琢卓越的語言,從傳統的“我思故我在”變成“我就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