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航：通過文字尋找意義，挑戰無意義

　　曉航，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一屆高研班學員。搞 過科研，做過電臺主持人，現從事貿易工作。1996年開始創作，至今寫作150萬字，主要從事中篇小說創作，2012年起開始長篇小說創作。主要作品有小 說集《有誰為我哭泣》《送你一棵鳳凰樹》《一起去水城》《舊夢如花》《所有的豬都到齊了》。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

　　從1995年我開始業余寫作，到2014年發表最新的長篇《被聲音打擾的時光》已經快20年了，時間算起來長得可怕，但是又飛快到不知不覺的程度。

　　從這20年看， 我的寫作大致分為五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1996年到1998年，基本上寫的都是廢字，沒什么能發表 。第二個階段是從1999年到2001年，這三年發表關過了，寫完的東西可以不扔垃圾箱了。 第三個階段是從2002年到2007年，我覺得我的作品在這個階段有一個質的改變，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即評論界所謂的“智性寫作”風格。第四個階段是從 2007年到2012年，在這個階段我嘗試著使作品向兩頭靠近，一個方向是現實，我打算更深入地理解現實；另一個則是向思維的深處，探索一些更抽象的哲學 與宗教問題。 第五個階段，就是從2012年起我開始長篇創作，我基本上沒有寫過長篇，因此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歷程，我又成為了新人�！侗宦曇舸驍_的時光》從2012 年4月開始構思到2014年7月完成花了27個月，一共刪改六次，這中間歷經艱辛，倍受打擊，我深深體會到寫出一個長篇是多么不容易， 那種傳說中的日行千里，一天干幾萬字的事情只有神仙才做得出來。

　　認真地想想，寫作這20年我有什么改變呢？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讀了很多書，粗略算了一下，我大概主要讀過經濟學、心理學、宗教、歷史、哲學(包括很多政治哲學和科學哲學)、國學、文學、科 學等等門類，當然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總體上大概有五六千萬字之多。這些書對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它們使我建立了一個比較完整的看待世界的框架，即理 性的批判主義框架。同時，對于宗教的涉獵，也使我深深了解了上帝或者說佛陀植根于人類心中的那些基本善念， 這兩種不同框架的相互參研與對抗都讓我受益匪淺，給我提供了一種不可多得的體驗。

　　其次，這20年我已經從一個初學者成為相當成熟的寫作者。想當年，我對于文學沒有什么特別的看法，只是一種生理性表達，滿足一種傾訴的欲望而 已，而現在我對于文學的看法已經比較固定了。我認為文學的最終任務應該是這樣：它必須創造一個迥別于庸常經驗的嶄新的世界，并努力探索形而上層面的解決之 道。一部真正好的文學作品要重新組織事實、重新建構世界，或者說給世界一個新的解釋，就好比音樂、繪畫、政治、科學都有不同的對世界的解釋方式一樣。

　　正是基于這個想法，我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經過多年的實踐與思考，我獨創了一種“智性寫作的模式”。這個模式是以復雜震蕩式的多學科組合方 式，以想象力為基礎，運用現實元素搭建一個非現實世界，在非現實世界中回指或觀照現實，進而拓展對于生命可能性的探索以及對終極意義的尋找。這是我寫作的 特點，別人不能輕易模仿，它常常令我非常得意，并且得到眾多的贊揚；這也是我寫作的缺點，有許多無法克服的缺陷，它常常令我異常絕望，并且受到眾多的指 責。

　　這20年的第三個變化，是我已經從當年的小資產階級轉變為一個知識分子，雖然我依然無法擺脫怯懦、卑微、首鼠兩端，但是我已經從只關注自我的生存狀況變成一個關注群體、大眾、民族的思考者，我認真地觀察著中國社會經濟與政治的變化，希望我的民族獲得最終的騰飛。

　　而這20年中，惟一沒有改變的是，我依然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這相當難能可貴，也相當悲催，因為都到現在了，我竟然還是理想主義者！在一次校慶發 言時，我對著當年的同學們大談理想主義，臺下的同學頻頻點頭喜笑顏開，我想大家的真實想法是：這孫子沒變，他很執著；可是這孫子從來不會進化，永遠按照他 年輕時不切實際的目標奮斗著。

　　在未來的時光中，我還會認真地寫下去，我的題材依然是關于城市的，我認為未來中國100年以內的道路都是一個城市化的道路，城市文學會大行其 道。那些簡單的、機械的、重復的農業文學該退出歷史舞臺了，即使它們因為種種客觀原因在歷史舞臺上繼續表演，但它們也會逐漸變為啞劇，然后變為皮影戲，慢 慢地失去觀眾與讀者。歷史會把它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城市的深處，我們這些忠實于城市的寫作者將會接受歷史的考驗，我們會努力表達出城市的開放性、多元性、 矛盾性，還有它極為深刻的變形記。

　　思考是一個寫作者終生的痛苦的任務，他們放棄那些名利雙收的行業進行寫作就是對自我存在價值的不斷確認，這種行為如同買彩票基本上不會有任何回 報。但是，如果運氣好，他真的寫得足夠好，他就能確認不僅僅是自己甚至是整個人類存在的某種價值。這種買彩票的行為其實是一場非常偉大的戰斗，有些人的一 生就是為了獲得那種人類的存在感和價值感而奮斗，雖然他們表面上被別人認為是無聊的、古怪的、不切合實際的、完全無法理解的。

　　一個懦弱的人將永遠是懦弱的，他不會在某一天變得堅強起來，這不可恥，這只是一個事實�？墒�，作為一個怯懦的人，我在這個世界上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就是：如果生命是有意義的，我將通過文字來尋找這種意義；如果生命是無意義的，那我將通過文字來挑戰生命的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