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文談"大清相國"陳廷敬：身居高位卻務實低調

　　受訪嘉賓：王躍文

　　當代作家，湖南溆浦人。有“中國官場文學第一人”之美稱

　　陳廷敬(1639―1712)，字子端，號說巖，晚號午亭，清代澤州(山西晉城市陽城縣)人。陳廷敬原名陳敬，21歲中了進士，因為一起科考的還有一個人與他同名，所以朝廷給他加了一個“廷”字，改為廷敬。陳廷敬先后擔任大清康熙帝師、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康熙字典》總修官等職。

　　長篇歷史小說《大清相國》塑造了以陳廷敬為主要代表的大臣群像，反映出一個特定歷史境遇中官場人物的人格、道德和行為的艱難選擇，再現了三百多年前的官場風云。該書出版幾年后，被王岐山視作廉政文化建設官員必讀書目隆重推薦，引起了一番轟動。該書作者王躍文曾撰文道：“陳廷敬十四歲中秀才，二十一歲中進士，做過專管吏治的左都御史，歷任工、刑、戶、吏四部尚書，官至文淵閣大學士�？滴跬醭�名臣輩出，一生未罪而善終者并不多見，陳廷敬卻馳騁官場五十年平穩致仕，歸于林泉仍被召回入閣視事。不管時代和社會如何流變演進，為人做官的基本道理是亙古不變的……陳廷敬身上那種清正廉潔、勤勉實干的品格，足可為后世法�！�

　　日前，記者與《大清相國》一書作者王躍文取得聯系，通過電子郵件對其進行了采訪，請他詳細闡述今人學廉、效仿古人深刻的現實意義。

　　山西晚報：您的著作《大清相國》中的主人公陳廷敬，其人為官清廉，不乏鐵腕，但這是小說人物，經過了藝術加工。您認為歷史上的陳廷敬能夠被納入到廉吏的范疇中嗎？

　　王躍文：我曾對陳廷敬有幾句話概括：清官多酷，陳廷敬是清官，卻宅心仁厚；好官多庸，陳廷敬是好官，卻精明強干；能官多專，陳廷敬是好官，卻從善如流；德官多懦，陳廷敬是德官，卻不乏鐵腕。當然，這是作為文學形象的陳廷敬，不應同歷史上真實的陳廷敬絲絲入扣地作對應。小說創作允許并需要虛構和夸張，這是歷史小說也不例外的文學常識。然而，《清史稿》以“清勤”二字評價陳廷敬，說的是這位古人既清廉，又勤勉。這是歷史定論，而非無依據的藝術虛構。他晚年的時候，康熙皇帝評價他：“卿為耆舊，可稱全人�！碧扔胸澬�，不會被皇上稱作“全人”的。

　　山西晚報：最初的時候，是陳廷敬的什么吸引了您，讓您決定要對這樣一個歷史人物進行小說創作？

　　王躍文：我對陳廷敬感興趣，主要是因為他雖身居高位，卻務實低調。正因為如此，后人知道他的少。他是司馬遷在《史記》中推崇的那種“循吏”，腳踏實地做事，不圖虛名。

　　山西晚報：山西古代有過不少廉吏，比如于成龍、薛暄等，和他們相比，您認為陳廷敬的清廉有怎樣的獨特之處？

　　王躍文：我并不是歷史學家，沒有研究過所有的山西廉吏。陳廷敬的突出之處，不但學問很好，而且頗具實干的才能。歷史上會讀書而不會做事的官員很多，常被多年混跡官場的皂隸之輩蒙蔽。陳廷敬精明強干，督理錢法之類極專業的事務都能勝任。

　　山西晚報：陳廷敬在幾十年的宦海生涯中一直能保持清廉，您認為這是什么原因？

　　王躍文：我認為陳廷敬能為官五十多年善始善終，最主要原因是他為人自律。人治為主的封建時代，法律和制度約束力很不強，官員的自律就顯得非常重要。陳廷敬參貪官，舉廉吏，公直任事，不計私利。小說寫到王繼文在平定吳三桂時督餉有功，得到康熙皇帝賞識任云南巡撫，并署理云貴總督，陳廷敬卻發覺了他的貪腐行為，不看皇上臉色毅然奏本參劾。朝廷命四品以上官員推舉官聲好的地方廉吏，陳廷敬全力舉薦知縣陸隴其和邵嗣堯，稱二人“雖治狀不同，其廉則一也”。這兩位廉吏都破格擢升御史。同僚們私下卻囑咐陳廷敬：陸邵二人固然清廉，但因性子剛烈容易積怨，只怕會連累人。陳廷敬坦然直言：如果他們真的賢能，他們得罪人對我又有什么妨害呢？陳廷敬之所以敢于擔當，都因那句老百姓常說的俗話：打鐵還得自身硬。他在治理腐敗的同時，干凈到有道德潔癖的程度，所以在反腐方面才大有作為。

　　山西晚報：陳廷敬能做到那樣的高位，與他家庭富有有關系嗎？

　　王躍文：我認為陳廷敬官場生涯順達同他家庭富有沒有關系。人如不自律，對財富的貪求是沒有饜足之日的。陳廷敬也不需要花錢走門子。他自進入仕途就供奉內廷，直接為皇室服務，皇帝是不需要收他銀子的�？滴跏�六年設立南書房，陳廷敬第二年就被欽點入值，可見康熙皇帝對他的文才非常賞識。作為經筵講官，康熙皇帝對他的進講極為滿意，多次表彰并賞賜。

　　山西晚報：如果把陳廷敬視作一個榜樣的話，現代官員們學習陳廷敬，您認為有可能性和可行性嗎？

　　王躍文：我們對待歷史應采取歷史唯物主義態度，不能超越歷史。前人提供了什么可貴的精神資源，我們就好好地吸收�，F代社會管理和國家治理從根本上講要靠法制建設，但這并不意味著人的道德約束就可以放棄。道德自律和法制建設并不是抵觸的。從這個意義上講，現代官員可以向陳廷敬學習的地方太多了。陳廷敬不但學識淵博，品行端方，清廉自守，而且才具卓越，能干實事�？滴跄觊g曾經錢價混亂，不法商人毀錢鬻銅從中牟利。陳廷敬提出理順錢價方略若干，康熙皇帝十分贊同并命他“督理錢法”。

　　山西晚報：陳廷敬的為官之道能給我們怎樣的啟示？廉與能如何做到統一？

　　王躍文：能與廉完全可以統一，歷史上像陳廷敬這樣的先賢很多。如果認為官員只要能力強，廉潔方面存在某些問題可以忽略，這是非常糊涂的觀點�？梢哉f，這是某些腐敗官員給自己造的輿論。作為現代社會的公職人員，廉潔是最低標準，而不是什么高標準。廉潔都做不到，還妄談其他？本報記者 王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