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廢墟上長出新生的事物,就像我喜歡沿著運河往南走,沿著一路的香樟樹與一臺沉默的火車頭迎面相遇,相遇它百年的目光與鐵銹。為此,我搬來半生的煙雨看它,就像三月搬來一場細雨看茶花,不僅僅是因為好奇和懷舊。
我相信時光擁有覆蓋的功能,它覆蓋沙丘、卵石,也覆蓋亂世與更替。我是被滄桑巨變洗禮過的人,有史書一樣的頑固和認真,對一些消失和碎片,抱有堅定的信任和好感——無論是一臺百歲高齡的火車頭、半截已生銹的鐵軌,還是一盞不再閃爍的信號燈。
天上,雨下得輕柔,地上,我看得驚心。只因它們正在陳列的喑啞與默哀,既冰冷如鐵,也堅硬如鐵。
我不能用聲音喚它,它有不可透漏的秉性,包括它延伸的道路、岔口,它所過之處的風景。
我只能用指尖輕輕滑過它們的肌膚,我想以世間的體溫感知它們曾經承載和照亮的事物,那些曾經緊握的手和告別的眼淚、那些勞累奔波和提籃叫賣的人們、那些搬來搬去的糧食和魚蝦、那些用來摧毀的炮彈和包扎的絲綢,那些熙來攘往的事物,它們因何比一截鋼鐵和路基消失得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