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伊格爾頓與馬修·博蒙特圍繞文藝批評家的任務展開的對話集《批評家的任務》是伊格爾頓文藝思想發展的完整呈現,系統地勾勒了伊格爾頓文藝思想的發展歷程,既有文藝思想的逐步成熟,也有文藝思想的蛻變揚棄。伊格爾頓沒有回避過去不成熟的思想,而是在梳理時坦承了思想變化的原因,這比單純的思想史家的梳理和總結更能激發人的思想活力。對他的批評——無論是贊同還是反對,伊格爾頓都有回應,在回應中,伊格爾頓既有捍衛和批駁,也有反省和修正。這種回應既是對真理的追求,也是對批評的尊重。
伊格爾頓在思想上頗有膽識。這種膽識不僅表現在他始終堅守馬克思主義上,而且表現在他堅決抵制時尚上。伊格爾頓在青年時代選擇被淡忘的愛德華·卡彭特作為研究對象,挖掘出了卡彭特“為了解整個19世紀末的反主流文化提供了令人驚訝的途徑”。伊格爾頓認為,如果說歷史上較次要的人物能憑借其不起眼、邊緣化卻又是萬事通的角色成為典型,那么卡彭特便是其中的一員。1920年,人們把蕭伯納和卡彭特稱為工人運動中的兩個重要人物。一代人過后,人們卻只提蕭伯納了。那么卡彭特為何不再被提及了呢?可能是因為他應當完全地屬于逝去的時代,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就被淡忘了。直到幾十年后同性戀和女性主義理論的產生,他才被重新提起?ㄅ硖卦谖幕飞系拿\再次證明,真正的思想家并不會輕易被遺忘。對于真正的思想家,即使在歷史上被邊緣化甚至被遺忘,也終有重新走到中心的一天。
伊格爾頓與20世紀西方最重要的理論家包括威廉斯、維特根斯坦、盧卡奇、戈德曼、本雅明、阿爾都塞、?、阿多諾、拉康、詹姆遜和齊澤克都曾進行了思想交鋒。他既不諱言有些理論家對他的影響,也不回避他與這些理論家的分歧。他坦承在悲劇研究上曾受到雷蒙德·威廉斯悲劇理論的影響,有些影響是在文獻中看不到的,如果伊格爾頓沉默不語,后人恐怕就無從知曉。同時,伊格爾頓也深入辨別了他與這些理論家的分歧。他言簡意賅地指出與雷蒙德·威廉斯在悲劇上的不同看法。在雷蒙德·威廉斯看來,“悲劇既是常見的又能夠被超越”。而伊格爾頓則認為,“悲劇的確很普遍,但倘若人性沒法超越自身,那么悲劇也不能被超越,換句話說,不是通過這樣或那樣的悲劇形式就可以的。并且,要是做不到人性的超越,那悲劇永遠都會在這里!敝灰覀兪菤v史動物,我們就不可能完全超越悲劇。
伊格爾頓雖然打算發展一種唯物主義的接受理論,但卻沒有完成。特里·伊格爾頓雖然覺得馬克思主義對其他理論方法的隨意收編的做法太過乏味,不足取,但卻很難知道如何抵制這種乏味的做法而又不至于陷入對立的錯誤。伊格爾頓沒有涉足酷兒理論,他對這種酷兒理論不是很感興趣,一直與這方面的理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在《克拉里莎被強暴》中,他表示,“我談論的性別思想多是從精神分析的層面展開分析的,超過了從政治層面進行分析。這個局限,我應該改正!币粮駹栴D認為,文化唯物主義與傳統的藝術社會學在理論上的區別一直以來都不是很明確,他也沒有答案。他雖然是莎士比亞戲劇研究專家,但是,他對莎士比亞戲劇的興趣是“意識形態和理論方面的,而不是歷史方面的”。伊格爾頓沒有在歷史方面下多少功夫,因為“我不能同時處理理論和歷史兩個方面,雖然歷史領域的研究我也能勝任。這個工作還有待完成!币粮駹栴D在理論專著《甜蜜的暴力》中發展了一種馬克思主義的悲劇理論,但到現在仍然沒有馬克思主義的喜劇理論,伊格爾頓認為,“我一直有興趣多寫些喜劇方面的東西,但我沒有從馬克思主義的喜劇理論這方面來做特別的思考!薄拔乙恢睂恼Q喜劇很有興趣,一方面因為貝克特,一方面因為王爾德,還有一方面是因為愛爾蘭的一種普遍的揭穿真相的藝術!北矂≡趷蹱柼m是一種傳統。伊格爾頓在悲喜劇上有創作實踐,但卻沒有形成理論。伊格爾頓的缺憾也許正是中國當代文藝理論家的用武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