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目中,拉美這塊土地陌生而熟悉。陌生,是因為地理上的距離遙遠;而熟悉,是因為我讀過很多拉美作家的文學作品,讓我覺得自己在夢境中來過很多次。
在我的印象里,拉美這塊土地和“孤獨”這個詞似乎分離不開。比如,馬爾克斯筆下的馬孔多小鎮,一直保持著令人悲憫的孤獨,仿佛是一個處于歷史之外的世界。另一位拉美文學巨匠奧克塔維奧·帕斯在小說《孤獨的迷宮》里,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一位青年在水面的倒影中觀察自己的樣子,越看越發現自己的不同,越不同越覺得孤獨。這個青年的形象,在我心目中成為了拉丁美洲的縮影:在矛盾和困惑中尋找認同,進而獲得能量,繼續前進。
最近我讀了一本優秀的小說,是哥倫比亞作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所寫的《告密者》。小說講述的是二戰期間拉丁美洲發生的一段隱秘的歷史。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二戰這段世界史被當代作家書寫了無數遍。然而,在拉丁美洲的土地上,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卻是歷史的盲點。這位優秀的小說家,耐心地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剝開半個世紀的秘密。
這本書讓我開始重新思考文學的力量。被歷史遺忘的世界,孤獨的世界,該如何發出自己的聲音?新聞是速朽的,歷史是片面的,而文學則能夠超越它們,放肆地講出自己的故事。
這就是小說的力量。
小說講述的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世界,而世界卻熱衷于討論小說的未來。
我出生于1989年。在我成長的歲月里,我能明顯地感覺到隨著技術的發展,時間正在不斷加速;ヂ摼W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同時也摧毀掉了最親密和私密的情感。
小說是否會因為讀者的消失而消失?
一代一代的作家——包括到了今天,像我一樣生活在社交網絡中的年輕作家,能否守護傳統,如同維護著一盞綻放著微弱光芒的燈?
答案也許就在馬爾克斯的小說中。他在《迷宮中的將軍》一書中寫過,如何讓螢火蟲活下來,并且在下一個晚上繼續發光。他寫一個美麗的少女,把螢火蟲當做首飾。她把螢火蟲放入隨身攜帶的一小截挖空的甘蔗里。于是,一個個脆弱的螢火蟲就這樣活了下來。
原來如此,只需要一小截挖空的甘蔗,就能讓一個個晶瑩脆弱的光點活下去。
年輕的我,從古老的中國來到古老的拉美,穿越了大陸,飛行過海洋,感覺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正在鑿空著一小截甘蔗,讓文學這個螢火蟲在其中活下來,散發出永恒的光芒。
而我相信,無論是在拉美還是在中國,無論是文學還是其他藝術領域,都會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這個隊伍,讓美好的傳奇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