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林舉,魯迅文學院第五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 學員,現為中國電力作協副主席。近年主要從事報告文學、散文及文學評論的創作。著有《玉米大地》《輕云起處》《說服命運》《糧道》《松漠往事》《上帝的蓖 麻》等,曾獲“魯迅文學獎”、“吉林文學獎”、“長白山文藝獎”、“冰心散文獎”、“老舍散文獎”、“2014年度華文最佳散文獎”。
使命是一個很沉重的詞,所以也是一個很“累人”的詞。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這些人”中,每提及使命,往往都會被人認為腦子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 問題,或很“傻”,或很“土”,或很“裝”。一提及“文以載道”這古老的文學傳統,有些人的頭就會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仿佛觸及到了他們最敏感或最恐懼的禁區。那么,作家的創作,真的像某些人說的那樣,只是作家自己的事情,與別人無關,與是否有讀者認同、是否符合公認的 道德規范無關嗎?
對于作家及其寫作的認知,也許,我表現得有一點兒固執。我一直認為,作家之所以稱其為作家,是因為他創作出了具有一定歷史和社會背景并擁有了一 定讀者的作品。所以寫作并不只是“個人”的事情,世界上并不存在沒有讀者的作家。既然一定會影響到“別人”和社會,進而間接干預到別人的行為和社會風氣, 那么就毫無疑問地涉及到使命、良知和責任的問題。特別是那些主動把作品拿給人看或拿出去發表的作家,就更加無可推托。事實上,只要你還認為自己是作家,就 必須正視自己的使命,必須對人類、對社會有所擔當。只要你是作家,你就沒有權利逃脫責任和回避現實,沒有權利只顧排遣精神垃圾而不顧及讀者和社會反響,也 沒有權利只攫取美名和利益而放棄應有的良知;更不可以理直氣壯地把怪癖當個性,把低俗當通俗,把欲望當希望,把單純的感官娛樂當作精神享受。
最近一段時間,不斷有媒體或讀者問我,為什么要寫《玉米大地》和《糧道》這樣的作品。一般情況,我并不直接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我不想直接給自 己貼上什么標簽兒,但我卻一直把這個創作取向當作自己應有的堅持和堅守。雖然面對人性中諸多的弱點和社會中的諸多問題,作為一個作家無力去一一追問,一一 解決,但當你看到了或發現了,而不去正視,不去做自己應該做的努力,就是你的失職。為弱勢者代言,為墜落者痛惜,為公平、公義之光照耀不到的角落大聲呼 吁,是一個作家的本分和應有之義。我所做的,不過是當我看到了有人做著值得敬重的事情而沒有得到足夠的敬重,為社會擔負著重擔而沒有得到合理的報償,當有 人應該在歷史上發出自己的聲音而實際并沒話語權,當人們已經處于危險之中而并不自覺時,我及時地發出了警示。
從本質上說,作家不過就是一件器皿,一個生活的傳感器。以前曾有人說作家是在創造,我說不一定,對于無限豐富的生活,一個好的作家能夠盡量多地 發現和感知就已經不錯了。世間并無新事,我們能夠想到的事情都已經發生,我們所構筑的夢想也曾被別人夢過N次!耙延械氖,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 行!泵鎸o限豐富、復雜的生活,我們不敢妄稱創造,我們只有謙卑下來,沉靜下來,觀察、聆聽、發現、感知、感受、反思,然后再把我們所使用的每一個詞 語、每一個句子、每一種搭配、每一個段落錘煉好,最后才可以言說、表達、敘事和傳遞。所謂的堅守,就是要始終保持一個正確判斷和選擇,盡一個作家的天職和 責任。
至于什么是作家的天職,似乎從來都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和規定,但作家得自己心里有數兒,有一個起碼的底線。也就是說,作家必須有最起碼的正義 感、責任感,靈魂要高尚、純凈。作家創作出的作品,應該能夠激發人們的美好想象、美好情感,能夠給人以真的追求、善的向往、美的享受和正能量,確實是給人 以正能量的營養劑而不是催人異化或腐化的毒汁,確實是閃光的金子而不是散發著誘人氣息的垃圾。如果一個作家寫出來的東西,都不好意思拿出來給自己的親人和 子女看,就算寫得再多,掙了再多的錢,博取了再多的虛名又有什么意義呢?
由此,也就引出了作家存在的意義。作為作家,不但要具有文本建設方面的意義,能夠利用自身才情為人類建立一種表達或溝通方式;同時也要對社會、 生活以及人性中的不完美、不合理、不美好的部分提出質疑,引起人們的反思,主張、引導人們對那些假惡丑的東西自覺反對、抵制、抵抗;當然,更要為人們呈 現、展示人類和人性中真、善、美的元素和境界,并嘗試著為人們指出達到那樣境界的動因和各種可能的實現方案。
通過這些年的創作實踐,我深深地感到了堅持在自己作品中說真話、抒真情、求真理的重要,更感覺到了時時反省、修正、提升自我的重要。作家的創作 過程不僅僅是一個向外部抒發、表達、傳遞、呈現的過程,更是一個不斷地向生活、向他人、向時代、向各種優秀的文化要素汲取營養,最終實現自我教育、自我完 善、自我成長的過程。一個作家正是因為始終堅持了“真、善、美”的創作標準,才能夠不斷地傳遞出“真、善、美”的信息。如果自身并不具有“真、善、美”的 境界和情懷,又怎能創造出符合“真、善、美”標準的作品?從這一點說,努力成為作家或成為一名優秀作家,本身就是一門沒有結業期限的自修課。








